第5章

Longzhou!

这是地名,不管用哪个民族的语言说出来,发音都不会变的。龙州!他果然提到了龙州!

“这就是你曾经听到过的话吗?”明知答案是肯定的,出于天生的谨慎态度,罗飞还是问了许晓雯一句。

许晓雯点点头:“他在说,八月份,恐怖谷的恶魔将来到龙州。”

“恶魔?你有没有问过他,什么恶魔?”

“问过。”

“他怎么说?”

许晓雯没有直接回答罗飞,她看着小伙子,用哈摩族的土语再次提及了那个问题:“什么恶魔?”

病人的目光被许晓雯的话语引了过去,他挪动脚步,死盯着许晓雯的面庞,向着门边走来。

许晓雯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她侧了侧身子,躲到了罗飞身后。

病人的目光失去了追随的目标,他的眼神茫然而绝望,随即他的喉咙口咕噜着,发出了野兽一般的低嚎声:“雅库玛!雅库玛!”

“雅库玛?什么意思?”罗飞连忙转过头,询问身后的许晓雯。

许晓雯却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刘医生和周立纬也皱眉沉思着,艰难地揣摩这三个字中可能代表的含义。

在这个过程中,病人已经来到了栅栏边。

“小心。他会把手伸出来的!”许晓雯连忙提醒站在前面的罗飞和周立纬。

周立纬一直紧贴着栅栏,凝目观察着病房内男子的一举一动,神情极为专注,忽然听到许晓雯的话,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正要撤身时,却已经迟了。

病人的双臂已从栅栏中伸出,猛地一抓,紧紧攥住了周立纬的前襟!

周立纬促不及防,对方巨大的力量使他无法抗拒,整个人被扯得紧紧贴在了栅栏上。饶是他平时沉稳干练,此刻也禁不住出了一头的冷汗!

男子紧紧地瞪着周立纬,两人的脸几乎都快贴上了,然后他又发出那声让人魂飞魄散的叫喊:“雅-库-玛!”

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声音让罗飞也不禁头皮发麻!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与刘医生一同抢上前,使劲去掰病人的手掌。

对方的力量大得出奇,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加上周立纬自己的拼命挣扎,这才终于从对方的十指中挣脱出来。

周立纬退开两步,喘着粗气,脸色憋得通红。片刻后,他才稍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说:“精神失控的人往往能爆发出几倍与正常人的力气,我今天算是亲身体验了这个理论的正确性。”

病人回手紧握住栅栏,口中仍在呜呜地咆哮着。

罗飞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他——系列恐怖病症的第一个受害者,同时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却觅不到一点端倪!

栅栏内是形容可怖的精神病患者,栅栏外则是四个深陷与迷惑和不安感觉中的人。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对峙。

四个人都不说话,显然,他们分别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良久之后,终于还是罗飞先开了口,他问周立纬:“周老师,对这件事情,你现在怎么看?”

“我只能说,根据我的判断,许晓雯并没有说谎,那个病人的症状也确实和龙州这几天的病症患者相同。”沉吟片刻,周立纬给出这么一个回答。

许晓雯瞪了周立纬一眼,带着些不满的口吻说道:“那我得谢谢您的信任呢。”

罗飞没功夫理会女孩的小脾气,不过他对周立纬的含糊其辞也不满意,紧接着往下追问:“那病人的预言呢?还有他在丛林中的经历,这些问题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你认为病根在丛林里?”周立纬敏锐地捕捉到了罗飞话语里的潜台词,他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对方,“我也这么想过。可是丛林和龙州有什么关系?难道龙州的那些病人都有过前往云南丛林的经历吗?”

“不。”罗飞很坚决地摇摇头,否定了周立纬地猜测,“我的侦查员对所有的病人亲友做过详细的走访,如果有这么重要的线索,绝对不会从警方的视线中遗漏掉。”

“那还有什么可能呢?有人把病根从丛林带到了龙州?可是这个病人一直在昆明呆着,根本就没有到过龙州啊。”刘医生也插入了两人的交谈中。

“不,不一定是这个病人。”罗飞眼中明显有光芒闪烁了一下,“他只不过是第一个受害者,同时,他极有可能也是一个知情者。所以,他才能说出如此准确的预言!”

“照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人为造成的了?”周立纬咧咧嘴,似乎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那是谁干的?怎么做到?目的又是什么?”

罗飞摇摇头,对方这一连串的问题他也是毫无头绪。

许晓雯看看罗飞,似乎很为对方着急。随即她又转头看向栅栏内的病人,自言自语道:“如果他能够恢复神智,也许就有答案了。”

许晓雯的话提醒了罗飞,后者眼睛忽然一亮,然后看着周立纬,用充满诱导的语气说道:“先把这个病人治好,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立纬立刻明白了罗飞的用意:“你是让我把新研制的药用在这个病人身上?不,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罗飞露出明显的失望神色。

“这违反了一名医生的职业道德,即使我愿意这么做,昆明的精神病院方面也绝不会答应。这种药还在试验阶段。”周立纬态度鲜明地回答。

“不错。”刘医生听出了大概意思,跟着附和,“处于试验阶段的药,从制度上来说,也是绝对不能用于临床的。”

“如果我们就把它当作一次药物试验呢?”罗飞换了一个角度试探,“有没有可能用在这个病人身上?如果有可能,应该怎么操作,才能够不违背制度和你们的职业道德?”

“这倒是可行的。”周立纬的眉头跳动了一下,似乎罗飞的话给了自己很大的提示,“不过,我们必须找到病人的家属。”

“找到家属?”

“是的。”周立纬严肃地说,“病人必须了解并愿意承受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药物试验才能够进行。而现在病人丧失了神智,得由他的直系亲属出面签订试验的相关协议书,否则万一出了问题,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罗飞点点头,对方的话说得既清楚又合理,可是怎样才能找到病人的亲属呢?他已经丧失了与人正常交流的能力,而身上又没有携带任何身份证件。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难题。

罗飞一边沉思,一边和栅栏内的病人对视着。男子的面部因恐惧而产生了扭曲,但大致容貌还是能轻易地分辨出来。如果他的亲朋能看到他就好了。罗飞这样想着,忽然心中一动,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第七章 疯狂的学术

作为一名网站的社会新闻记者,刘云整天工作的重点就是去搜集那些奇怪的、热闹的、难以理喻的或者是耸人听闻的新闻线索。这是一个躁动的社会,人们需要刺激。

前两天龙州市接连发生奇怪的恐惧病症,这眼皮底下的动静自然没有逃过刘云灵敏的嗅觉。而他将错就错,冒充医学院的学生,居然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有关怪病的第一手资料。这些资料在网站上发布后,反响极大。他兴奋之余,心中未免也有一些忐忑,毕竟那天的当事人之一是公安局的刑警队长,如果对方真的生气急眼,自己只怕是吃不消的。

这天上午,罗飞真的找来了。

刘云坐在会客桌前,看着对面那个神情严肃的警察,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嘿嘿,罗警官,我们…我们又见面了。”

罗飞没有说话,只是回报以锐利的目光。刘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打着哈哈:“罗警官,上次的事情,我想,应该是一次误会。”

“你别紧张。”罗飞却突然放松了面部的表情,很随和地说道,“你写的报道我看了,内容很详尽,文采也很好,你是个做记者的料子。”

“嗯?”刘云被罗飞的态度搞得摸不着头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罗飞不再和他兜圈子,直说道:“我这次来,是希望你做一篇后续的报道。”

刘云露出迷惑的神色:“后续报道?什么样的后续报道?”

“关于病症起因的后续报道。我刚从昆明回来,当地有一个症状相同的患者,但他半年多之前就发病了,我希望你把这个消息在网上发布出来。”

见对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刘云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向前探着身子:“那我需要详尽的相关资料。”

罗飞“哧”地一笑,把一个文件夹甩到桌子上:“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包括这个病人的清晰的照片。”

刘云激动地舔着自己的嘴唇,但却没有急于去拿那些资料,他搓搓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反问罗飞:“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罗飞心中暗笑了一下,这小伙子的头脑倒确实是灵得很。然后他坦然回答:“警方现在需要查明这个人的身份。可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所以,我希望能利用媒体的力量。”

“那你可找对人了。”刘云得意地笑了起来,“我们网站的受众面是传统媒体无法比拟的。我会把这个人的照片张贴在新闻网页的头条,你很快就能体会到网络的巨大力量!”

“但愿如此。”罗飞淡淡地说道。他心中明白,网络虽然覆盖面很大,但局限性也是明显的。如果这个病人出自偏僻的山村,那网络上的寻找作用就几乎为零。不过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姑且一试吧。

罗飞确实没有想到,反馈这么快就到来了。

相关新闻是第二天一早在网站上发布的,中午,罗飞就接到了陌生人的电话,很容易听出,电话那头是一个充满了激动情绪的陌生男子。

“是罗警官吗?我今天上午看到了那则新闻,在网络上,天哪,我真不敢相信!网络,真是太神奇了,它改变了我们的世界!”

“对不起。”罗飞觉得对方的话语有些跑题,便打断了他,“你认识照片上的那个人吗?”

“当然!网络使他找到了我,现在又让我找到了他,太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你是他的什么人?朋友吗?”

“朋友?可以这么说吧,也许称知己更合适一些!我太激动了,也许有些词不达意,但相信我,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以前你们对我的说法不屑一顾,现在你们必须认认真真地听我讲述,我会让你们目瞪口呆!哈哈,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听着对方纠缠不清的乱语,罗飞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忍耐不住,径直问道:“请问你现在人在哪里?”

“你想来找我吗?”对方发出一阵咯咯地怪笑声,“不,不必了。我刚刚从龙州飞机场出来,你知道,看到这样的消息,我是一刻也等待不了的!还有半个小时,我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对了,你最好把那个周立纬也叫来。哈哈,科学家,这将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扬眉吐气地面对他们!”

罗飞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对不起,我这么问可能有些不太礼貌——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前有人说我是疯子,也有人说我是骗子。但我是个学者,我的名字叫岳东北,从今天开始,所有的人都必须正视我的身份!好了,一会见吧!”

在一阵忘乎所以的笑声中,对方挂断了电话。

接到罗飞的通知后,周立纬很快便赶了过来,未等坐定,他先开口说道:“岳东北,我来之前,去网上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还真有一些信息。他以学者自居,本来是学历史的,后来又涉足玄学。因为宣扬的理论具有浓厚的迷信色彩,所以在学术界遭到封杀。最近两年在网络上活动频繁,通过网络这个开放的媒体大肆发布自己的所谓研究成果,也颇有一批追随者。”

“嗯,那应该就是这个人了。”罗飞点点头,然后看着周立纬,“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他很不感冒?”

“我是一个科学家,科学和迷信是坚决对立的。”周立纬认真地回答,随即又说,“这个人和怎么会最近的病案有联系呢?这倒真是有些蹊跷了。”

“别着急,先坐一坐吧。”罗飞做了个礼让的手势,“等他来了之后,一切都会有答案了。”

岳东北并没有让两个人等太久,大约十分钟后,他在小刘的引领下走进了罗飞的办公室。

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矮胖男子,头顶光秃油亮,没有一根头发,下巴上也不见胡须,使得他的脑袋看起来像个圆滚滚的肉丸子。一件不合时宜的长袖衬衫紧紧地绷在肚皮上,扣子似乎随时都会有弹飞出来的危险。

“你是罗警官?而你,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周立纬周教授了?”岳东北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依次扫过,大咧咧地说道。然后不待别人招呼,他自己踱到会客的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立时,他的半个身体似乎都陷在了沙发里,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你就是岳东北?那个网络学者?”周立纬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讽刺口吻。

“你仇恨网络,是吗?”岳东北阴阳怪气地反击,“当真理被你们这些人压制的时候,网络给我们提供了最后的战斗平台。”

“真理?”周立纬哑然失笑,“你那套迷信的东西也能称做真理吗?”

“迷信?”岳东北针锋相对,毫不退让,“什么叫迷信?盲目的、痴迷的、甚至毫无理由的相信某种事物,称之为迷信。你们这些以科学家自诩,高举着反对迷信旗号的人,却不知道在当今的社会中,科学已经成了最大的迷信!你们顽固地控制着学术领域,容不得任何与你们的信仰相悖的东西存在!即使出现了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你们也坚决不接受其他的理论。科学界,已经在事实上成为当今学术领域的宗教裁判所!”

岳东北挥舞着胖胖的拳头,越说越激动,似乎正在宣泄一种被压抑了多年的怨气。

周立纬冷笑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罗飞在一旁摆摆手,制止了他。

“好了,我们不要把话题扯远。”罗飞看着岳东北说道,“告诉我关于那个病人的事情。”

“你们必须接受我的理论,有些东西你们平时是坚决抵触的。但现在,你们必须听我讲述,否则我们将无法交流。”岳东北抱起双臂,一副倨然的神情。

罗飞点点头:“那我们洗耳恭听好了。”

周立纬轻轻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屑。但现在的局面,他也不能再反对什么,只好耐着性子听岳东北开始讲述。

“我知道你们很难认同我是一个学者。但我要告诉你们,我是实实在在地学历史出生,我的历史知识,绝不会逊于国内的任何一名专家。只不过我对于有些历史的钻研实在太深了,难免会发现一些埋藏许久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往往又是难以用现代的科学知识解释的。我试图破旧其中的谜团,于是旁征博引,涉猎了很多偏门知识,最后忽然发现自己迷上了玄学。从此,主流的学术界就没有我这号人了。”说到这里,岳东北的眉宇间隐隐现出些忧伤,不过这忧伤转瞬即逝,当他的话题触及到自己的“学术领域”时,立时便换上了一脸沉醉的表情。

“我将要给你们讲的,是明末清初的一段历史。公元1644年,明朝崇祯皇帝朱由检自缢身亡,很多人以为明朝的政权也就此消亡了。这是大错特错的。当时中国南方的大部分地区仍然在朱明王朝的控制之下,史称南明。南明对满清的反抗一直持续到公元1662年,当时南明的最后一个皇帝就是永历帝朱由榔,他手下最著名的将领叫做李定国。”

“你说的这段历史稍有知识的人都了解,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周立纬冷冷地插言,“南明军队一直退守到云南边境。1659年,永历帝流亡到了缅甸境内,李定国不甘寄人篱下,仍然在云南边境坚持抗清,直到1662年才溃败身亡。”

罗飞不通历史,听两人突然扯起了这个话题,一时有些茫然,直到周立纬提及“云南边境”四个字,他才意识到什么,连忙竖起耳朵倾听。

“这些写在书本上的历史,自然是人人都知道了。”岳东北不屑地撇撇嘴,“我问你,李定国退守云南边境的时候,兵力不足万人,面临满清、缅甸和当地土著多方势力的合围,却支撑了三年之久,这不奇怪吗?”

周立纬泰然应对:“这有什么奇怪的?李定国早年跟随张献忠,是起义军出身的悍将。手下的士兵也都是身经百战,骁勇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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