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余罪直着眼倒完酒瓶里最后一滴时,满桌十二三位都已经是酒嗝连连,个个都输给鼠标了,所以吃得特别狠,酒嗝饱嗝连连,还有的很没风度的当众解了两颗裤扣子,那是给撑得。到这份上,仇富心态终于平衡了不少。
“来来,最后一杯,来只团歌,感谢兄弟。”
余罪一说,这一伙呲笑着开始了,分拿着筷子勺子,敲着桌子、杯子、瓶子、碟子,余罪领唱了,沙哑低沉的说唱:“兄弟呐,我的兄弟,最亲的就是你。”
“兄弟呐、我的兄弟,最亲的就是你。”众人起哄打着节奏唱。唱得鼠标直捂脸,这帮兄弟表达感情的方式,一般人你受不了。
接着,这个团伙之歌,简称“团歌”的进入高潮了。
“泡妞。”
“搞基。”
“受伤的总是你。”
众人唱着,跺脚拍桌哈哈大笑。
余罪又顿着杯子吼着:“兄弟呐,我的兄弟,最爱的就是你。”
“兄弟呐,我的兄弟,最爱的就是你。”
“吃喝。”
“嫖赌。”
“买单的总是你。”
总是谁呢?谁掏钱就是谁呗,一张张喷着酒气的嘴对着鼠标,还有人直接上来啵了个,更多的却是哄哈一声酒足饭饱该溜了,鼠标一兜子赌注没暖热,基本就得全赔上了。他最晚出来,当笑吟吟地服务员把账单递他手里时,他怒目圆睁朝着没走远的兄弟们大喝一声:“嗨,吃了喝了不行?他妈谁还拿了五包烟…不能我赢了一毛钱没落着,还得倒贴吧。”
不说还好,一说余罪领着那帮货,反倒跑得更快了。标哥叫苦不迭地为这帮贱人兄弟买了单,等出来了,这帮货早跑得好远了,连等他都没等。
下午没有测试项目,不过班长欧阳擎天接到了教导员的临时通知,到三层阶梯教室集合,等班长找到宿舍,挨个通知这拨喝得倒东倒西歪的,好在还有点纪律意识,都硬撑着去了,余罪本待不想去,可在宿舍也是孤家寡人实在没意思,于是也跟着大队伍,到这个所谓的精英选拔的现场了。
没见到许处长,只有史科长在,原来是趁着休息时间,要来堂理论课了,内容呢,就是上午学员的交的那份心得。
“哦,上午赢了许处,出去庆祝了啊。”
史科长看到一群面红耳赤的人站到教室门时,笑着道。
不是害羞是,是喝得脸红了,教室里哄声一笑,史科长对此事却没深究:“坐下吧,将来上班这个样子,等着督察收拾你们吧啊。”
那群十二三位,呼啦声进了教室,直往后跑,四散坐下,讲台上的史科长就开始了。先分发了数份装订好的心得,是复印的,估计是警选出来的。他道着:“我大致看了下,有几份很有价值,给大家一点时间,先传阅一下。”
不少脑袋瓜凑一块了,警选出来的有十一份,第一份是署名“烈焰玫瑰”的心得,内容是有关恶性犯罪的心理倾向研究,洋洋洒洒写了若干页,排在头名,几乎不用评价,肯定是最优秀的。它的下面是署名“冰山骑士”的习作,观后感是对警察自身队伍建设的建议,用史科长的话说,这叫高屋建瓴,很有借鉴意义。这些已经被整理打印的学员心得涉及到技侦、犯罪心理、警队自身建设、侦破中需要规避的“人治”现象等若干类,共十一份,似乎这些东西让史科长对这干未出茅庐的学员们刮目相看了,他在讲台闲聊中,不吝溢美之辞的对这些人赞口不绝。
下面观摩的,窃窃私语的不少了,更多的是在猜测这位排到显眼位置的“烈焰玫瑰”、“冰山骑士”、“最后的游骑兵”、以及“红色绝恋”究竟是何人,似乎没发现身边还是藏龙卧虎之地。
众人不无艳羡的小话中,有一位很志得意满的,是安嘉璐,她草草一翻,向后递过去了,同桌的欧燕子问时,话到中途马上打住了,安嘉璐最喜欢的就是红色,看她脸上这么得意,怕是烈焰玫瑰不会是别人了,欧燕子不无羡慕地小声道着:“安安,我就知道我们去也给你陪衬。”
“结果还没出来,再说又不是选一个,你丧什么气?”安嘉璐安慰道。
“这结果不很明了了吗?拿出来的范文说不定就是精英。”欧燕子道,话音颓废了续着:“没有我。”
“燕子,你要抱着一个乐观的心态对待这些事,再说我就不相信,那个警队能拒绝咱们的燕子,你到那儿不是一剂强心针。”安嘉璐笑道,对于男性为主的这支队伍,女警属于稀缺物种,出于性别平衡的考虑,女学员在就业上也有着天生的优势。
不过燕子撅嘴了,不悦地道着:“不要这样说啊,搞得人家好像是凭脸蛋混饭的。”
安嘉璐噗声一笑,视线动时,又看到了隔着两个桌位,离她很近的解冰,正痴痴地看着她,她轻咳了声,又正襟危坐,好一副淑女之态,因为解冰找人替她出气的事,让她有点生气,故意不理他,不过她越是故意生气,那样子,倒把解帅哥看得更痴了几分。
范文传递着,渐渐往后走了,后面的左右两个被人遗忘了角落,一群喝得稍有点高的哥们看同学这么兴致高昂,一个个却是士气极度低落,这事,不用看都知道,根本没有后面这群兄弟们份,倒是中间有几位曾经写检查被公开张贴过。
一个烈焰玫瑰、一个冰山骑士、一个红色绝恋…虽然是随意起的代用名,可此时在大众场合说出来,八成那作者肯定是得意至极了。余罪是局外人,他看着鼠标和豆包哥俩小声问着:“你俩什么名?”
“我是酱油党1号。”鼠标道呶着嘴道。
“我是酱油党2号。”豆包翻着豆豆眼道。
两人贼头贼脑一说,旁听的几位都喷笑出来了,豆包却是无所谓了,敲着桌子道着:“笑个屁呀,哥从生下来就是打酱油的命,好事从来就没摊上过…汉奸,你呢?不会起汉奸吧。”
“切!”汪慎修不悦了,一抹锃亮的汉奸发型道:“哥叫风骚无罪,有内涵吧?”
那甩发动作,贱得让人直想踹他脸,余罪笑着道:“那你就有罪了,你这不是风骚,是发骚。”
“一边去,哥的风骚,你不会懂的。”汪慎修对余罪不屑于解释,拉拉身边张猛问着:“牲口,你呢?”
“我叫西区杰克,比你的拽。”张猛瞪着白痴眼,果真吓得众兄弟一跳,这货脑子有点一根筋,属于那号马不知脸长,出糗不觉得是洋相的,他叫着这拨害虫下着命令:“都报报,先别看,说不定咱们中谁已经进了选拔名单了…饶饼,你叫什么。”
“我叫强撸烟灭,使劲撸的撸,撸管管的撸。”董韶军道,惹得有人笑了。笑着的老二李二冬得意地道:“我,名字要银当。”
“什么银当名字,说来听听。”
“笨蛋,就叫‘名字要银当’”。
“一点都不淫荡,哥的名字才淫荡,叫YY丁字裤,牛逼吧?我估计呀,没人敢把我的名字念出来。”是孙羿在摆乎,起得果真淫荡,连立志当鉴黄师的李二冬也汗颜不已。
又问其他人,这干货拽了,吴光宇起得叫“他妈肯得”,听得有人在桌底踹他;郑忠亮起的叫“灵界合体大神”,名幅其实,这位宿命论的严重支持者,平时就被哥们叫“大仙”;狗熊熊剑飞起的叫“加州惊魂”,这哥们虽然叫狗熊,可却是一张标准的猪腰子脸,横肉丛生,而且有暴虐倾向,就喜欢血腥类电影。
余罪听得牙疼了,就连平时不怎么爱显摆的骆家龙也起了个“月黑风高”的名字。小声道着:“都乱写什么呢?这是警察班吗?整个一犯罪团伙…我告诉你们啊,别以为那许老头老眼昏花了,每个不经意的细节都可能是他的选拔标准,我现在几乎已经能判断到,你们要全军覆没了。”
“就不起这个名,有你捅老头下档那档事,我们也得全军覆没。”董韶军道,他是团伙中学业最优的一位,不过因为出身边远山区的问题,只能忝列到这个团伙安身了。
余罪笑了笑,没回答,此时范文传过来了,那些未知谜底的,除了鼠标和豆包、汉奸之类根本不入流的,其他人总是还抱着一丝希望的,说不定能在范文看到自己的名字,不过传来传去,翻来翻去,郑忠亮有点懊丧地道着:“妈的,还真让余罪这乌鸦嘴说着了,全军覆没…招聘的太不长眼了,咱们兄弟十几个,居然没挑上一个。”
“要挑上一个,那才叫不长眼涅。”余罪得意地道,此时印证了他的判断,果不出所料。
一说皆笑,扪心自问都知道,这个才正常,要有脱颖而出的才不正常。
“好了,同学们,这几份就留在你们班,我现在正式邀请范文的作者到省厅犯罪研究室作客,我们的研究员将和你们进一步深入探讨…当然,如果想在我们处实习的,热烈欢迎。”
史科长道,引起了一阵掌声,省厅犯罪研究室实习,每天出入那个代表全省犯罪研究权威的地方,对于憧憬未来的菜鸟来讲,肯定是一种殊荣了。
“掌声并不热烈,不过没关系,最终能摘到红花的毕竟是少数人,其他人也不用气馁,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生大舞台,谁也会有演出机会的。”史科长清清嗓子,笑着道:“今天利用这个闲暇时间我给大家讲一讲警察心理学…相对于体能和技能,心理健康已经被提到一个越来越重要的位置,保持一个健康的心态对于你们将来的工作将会很有益处,特别是刑事警察,在这一方面,首先要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心理承受能力…一个人的心理,就像他的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所不同的是,指纹不会变,可心理通过环境、情绪或者其他条件的改变,是可以调整的…”
这几句倒是拔到学员们的心弦了,警校里有普通心理学、行为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的选修课程,所学都是枯燥的条文,不会、也不能有实践的机会,此时听来,倒觉得这位娓娓道来的史科长又是一番滋味。
“好,以下我们通过实例来探讨一下,就从这次随机抽样的‘代用名’说起。稍等,我给大家写一下我收到的名字。”
史科长起身,刷刷在黑板上写着,漂亮的板书,第一个写的就是烈焰玫瑰、冰山骑士、红色绝恋、无声的誓言等等几个很牛逼的名字一列拉下来,然后他划了一道白线,分水岭。再然后,写的是一些普通而又普通的名字,有的是随意编的字,有的是用数字和字母代替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意义。之后,又是一道白线划开了,明显地两个类别。
接下,“酱油一号、二号”的大名出来了,有人笑了。跟着西区杰克、风骚无罪、强撸烟灭、名字要银当、月黑风高、加州惊魂、灵界合体大神一一上榜,后面的不敢笑了,这恐怕要被当反面典型的,等着YY丁字裤、他妈肯得上黑板时,一个系哄堂大笑,后面那群害虫低着头,捂着脸,生怕被窥破似的。
“不要紧张,我没兴趣去深究这些人究竟是谁,也不准备去。只是我想通过随机的起名来和大家讲讲心理的失衡和调整…大家看,觉得不觉得,这是迥然不同的三类人?”史科长问。
笑声渐稀,不少人看着黑板上泾渭分明的三组名字,恍然大悟了,第一拨那是出类拔萃的,肯定是试图在选拔中一展身手的、第二拔是默默无闻的,知道希望渺茫的;第三拔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那帮调皮捣蛋的,破罐破摔,哗众取宠的。
“马洛斯的需求层次论大家都知道,除了温饱一类的生理需求,人总是有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比如权力、地位、尊重、名声等等,这个我就不讲了,我要讲的是,当这种追求受挫的时候,就可能引起一个人心理的失衡。”史科长道。
简单的理论叙述之后,又回到的实例上,三组名字,优秀的是正态、普通的常态,那稀里古怪的名字,就是偏态了。他举例讲着:“酱油一号、二号同学,我在你的名字上感觉到了一种自卑的心态,我想你应该是在学业、家境或者其他方面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而且在实际生活中经常被人忽视,从而产生了这种失衡的心态;风骚无罪、强撸烟灭同学,如果你的名字是随手写出来的,我感觉你们心里有一种期待被认可的渴望,当这个渴望得不到发掘时,会变成很强烈的愤世嫉俗…”
有人笑着,有人听着,余罪却是皱着眉头,比对着史科长所说,这两个名字是汪慎修和董韶军的,汉奸总觉得他风骚的应该惊动党中央,而不太说话的董韶军正憋着劲想考警官大学研究生继续深造,隐隐间,这两个人在性格上,似乎还真有和史科长所说契合的地方。
只不过让余罪奇怪的是,仅凭一个随手的代用名就判断到这么多,这得经过多少经验和思考的沉淀?
于是他不敢小觑这次来招聘的两位了,认真的倾听着。
“月黑风高、西区杰克、加州惊魂…考我是不是,一个碎尸手、一个是电锯杀人犯。”史科长又提两个名字,下面的哄堂大笑,不过他话锋一转道:“如果正常看,起这个名字的有暴力犯罪倾向,不过我看稍有出入,我觉得这两位同学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倾向,是热血、好战、爽直一类性格的人,他们之所以心理失衡,很大程度是因为这种个人英雄情结在现实中没有生长的土壤,所以转向关注这类血腥、暴力和刺激,你们要注意了啊,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个说得颇有争议,有人在猜测是谁,想和实例比对一下,而真正的西区杰克、牲口张猛同学被那句“个人英雄”听得有点得意,拳头握得老紧了,眼睛瞪得贼大,后面的鼠标看不过眼了,小声挖苦着:“个人英雄,你得瑟个屁呀,扣那顶帽子,都是骂你傻逼呢。”
两人小话吵了两句,余罪帮着扭正了张猛的脑袋,生怕被打断倾听似的。
“还有这几位,YY丁字裤、名字要银当,这两位同学嘛,我想大家也猜得出来,反映了一种渴求重视的心态,特别是被异性重视。”史科长道,下面的哄堂大笑。
孙羿有点脸红,遮着脸,好像头上真扣上了丁字裤怕人发现似的。李二冬眼睛贼兮兮地四下看着,好在没人发现他,这样的名字都被当堂说出来,一班的女生都替这两位脸红了。
不过史科长说得很平淡,他笑着道:“表面上如此,再往深究的话,我想这两位同学有这样的特征,第一,他一定长得不够帅,这一点很让他们苦恼;第二,他一定不属于那类出类拔萃的;第三,他期待得到重视,不过现实却是他无能为力,他没有能足够吸引异性眼球的特质,所以通过这种另类的方式来引起别人的重视;第四,如果我再大胆猜一猜的话,这两位同学也许有过让他伤感的感情经历,正因为食其味,才知其无味,转而向另一个极端发展…”
这一次,鼠标有点愣了,名字要银当的李二冬、YY丁字裤的孙羿,这两货擅长的就是讲个黄色笑话,在这个很难泡到妞的环境里,两人都很例外,曾经谈过对象,在其他学校女老乡里找的,不过毫无例外都被女老乡给蹬了,之后就变成了这种满嘴流黄水,比立志当鉴黄师的还黄的那种得性。
“豆包,这人什么警种?有点邪门啊。”鼠标小声问老伙计。
“不知道,是够邪的,猜得有那么点味道…哎,他说咱们俩有自卑倾向,你有么?”豆包问。
鼠标激灵一下,不确定回问着:“哪你有么?”
“你不废话吗?你爸好歹是个村长,我爸下岗工人,咱们放省城这地方,能不自卑么?”豆包到,触及到实际了,鼠标翻了翻白眼,小声道了句:“别跟人说咱是酱油党一号二号啊,免得人笑话。”
这一节课,在史科长深入浅出的分析中渐渐走到了尾声,就像个就业前的心理指导,课间分析实例后,又现场解答了学员们不少提问,问着满意而坐,答着轻描淡写,那气定神闲的神态,没来由地让余罪觉得好一阵羡慕。
是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从容?还是一种仕途得意的雍容?
都像,这位剖析心态的史科长到现在他只知姓不知名,不过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原来警察还可以这样当的。以前以为具备吃喝嫖赌的素质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间这节课结束了,史科长在学员们的掌声中离开的,他布置了明天的测试项目,前排学员陆续离开时,余罪回头瞅瞅身边的难兄苦弟,个个好像撸射过的那根管子,蔫了吧唧的不昂头了,估计是被史科长说的心理失衡给郁闷上了。
于是大家的这位损友开口了,就听余罪笑着点评着:“说什么来着,咱别去选精英吧,你们非去…这倒好,精英没选上,全部成问题学员了,都失衡了,离变态不远了…嘎嘎哈哈…”
奸笑着的余罪走了,又给兄弟们的郁闷心情蒙上了一层雾霾,其实余罪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出门时就看到了解冰和安嘉璐、欧燕子、叶巧铃几位女生说说笑笑,她们在追问解冰“冰山骑士”是谁,解冰笑而不答,不过那得意的样子基本就是答案了。余罪的出现,就像个不和谐的景物一般,那几位女生自动敛起笑容,安嘉璐有点尴尬地侧过了脸,解冰也故作未见,几人转过楼梯角,快步走了。
这一刻,不用史科长分析,余罪感觉得到,自己的心理有点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