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8日,“铁拳”行动发起第十二天…
清晨,在啪啪作响的敲门声时,贺名贵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七时了,这个时候能这样敲别墅铁艺门的,除了那几位生意上的朋友,怕是没人了。他信步到窗前,掀着帘子看时,正看到了刘晌一行三人。
“名贵,我弟弟的事怎么样了?”
披起衣服时,听到了妻女迷糊地说着,这数日失眠良多,主要还是这件放不下的心事。
“快有眉目了,放心吧,刘晌他们来了,我下去一趟。”他坐到了床边,抚过发妻的乱发,在要走时,胳膊被一双软软的手挽住了,听着妻子轻声道着:“要真不行,就别强求了,别太为难自己了…咱们跌跌坎坎这么多年,好容易有了今天,我真怕,又像以前那样朝不保夕的…”
“呵呵,看你说的,那么难都过来,这么简单,反而担心了?”贺名贵笑了笑,抚着妻子的手轻轻吻吻,削瘦、松驰的手,让他也暗自嗟叹,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多年。
套上了鞋子,轻轻给妻子盖上被子,对于生意上事,老婆从来都是提个建议,从不参与,外界很奇怪的这位身家千万的贺老板从无绯闻传出。而知晓内情的却是知道,贺名贵的名以及贵,一半要系于这位贤内助。
信步下楼,保姆已经把众人领过来了。这日来,翼城整个牛头宴餐饮行业风声鹤唳,日子都不好过,看样子今天有转机了,刘晌快步迎上来,乐滋滋把报纸递给贺名贵,贺名贵边看边坐下来,慢慢地喜上眉梢了。
《是办案还是作案:一位职业经理人至今下落不明。》大幅的标题,在醒目的第二版,配上了数幅照片,当天贺府牛头宴事发,监控已经被公安局封存,但1100接警处理后,经理秦海军旋即被带走,这件事就即便合理也不合法,何况到现在,家属没有接到任何通知…这些事实再加上家属寻访的渲染、加上牛头宴倒闭的烘托、加上地方公安的推诿,能让读者想到的事情可太多了。
“就这些?”贺名贵问。
“还有,我没买全,主要在省城,报道转载了十几家,网上就乱七八糟的更多了。”刘晌道,徐胖子翻着手机:“我有,我有…看,贺叔…”
贺名贵接过徐胖子的手机,草草一看,《翼城地方牛头宴产业遭受重创,一半屠宰场被以各种理由封停》、《是销赃,还是巧取豪夺?》、《翼城首例民告官事例,牛头宴业主家属状告公安局。》等等之类的大标题满满一屏,他把手机递回去,深靠在沙发后,笑了。
“贺总,您说这能管用么?”高小成持怀疑态度。
“怎么不管用,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上门找麻烦的了。”徐胖子道。
“应该管点用,省里调查的,有几天没出门了。”刘晌道。
三个人商议着,这个事到现在几乎到临界点了,进一点点,就是商户全军覆没,退一点点,就是调查组拍拍屁股走人。在这个时候的攻守同盟相当重要,当然,肯定是有地方上的默许,否则商户那敢和政府叫板,事实上,这个策划本身就是贺老板通过官面上的朋友办的,要掩盖的,自然是这个产业不光彩的一幕。
商议的时候,都看上了贺名贵,这位不是牛头宴产业出身,不过后来居上后已经是整产业的领军人物,比如哄抬食价,比如压低收购、比如抢夺货源,数次商战后,麾下已经聚集了翼城牛头宴的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若有所思地道着:“快了,现在是比耐心的时候,谁能熬得住,谁就笑在最后了。”
肯定是这样,可熬得住吗?众商户最担心的那些警察阴魂不散地上门,不是诈,就是讹,和你核对N久以前的收购事宜,一个不慎,收购就成销赃了。偏偏这事谁的屁股也不干净,生怕被警察提留住。
“你们担心什么?”贺名贵看着三人,出声问道。
“不会出啥意外吧?万一警察动真格的,兄弟们可吃不消啊。”徐大胖脸上肥肉抖索着,有点恐惧。
“要是人赃俱获,那没说的。你们想想,现在很多贼都是事后被抓,顶多也只有单方的人证,说卖给谁谁谁了,单凭这一点,在法律上是不能定罪的…当然,除非你们愿意承认,徐胖子,怎么?你想进去蹲几年?”贺名贵笑着问。徐胖子吓得赶紧摇头。
众人笑时,刘晌小心翼翼地问道:“老贺,海军和向阳还被他们拘着,这事…”
“秦海军知道点内幕不假,可他连这事都没参与过,拘着吧,不超期羁押,都没借口找事呢。哎,我这个小舅子嘛。”贺名贵想了想,很头疼地想了想,然后带着几决然地道着:“他要出不来就让他蹲几年吧,也好历练历练,省得一天游手好闲,什么正事也办不成…我现在强调一点啊,谁要是真吃不消了,就躲远点,风头过了再回来也行,这个关键时候,尽量避免和省里来的警察接触…言多必失啊,徐大胖,特别你这张大嘴巴。”
“哎,知道,反正只要不是强行抓人,我他妈就不操理他。”徐大胖撇着嘴道。
“我保证他们不会,现在呀,估计上面得想想怎么消除负面影响了吧。”贺名贵得意地笑了笑,安排着保姆,端上来了早餐,一行人边吃边说,看这表情,形势越来越好了…
形势就是此消彼长,一边越来越好,另一边就越来越差了。
没到中午,赵昂川又见到了回返的两辆车,还是郑忠亮带着的,一问,不出意外,还是没找着人,气得他有揪住谁痛殴一顿的冲动。
“忠亮,你过来。”他看郑忠亮要走,招手道。
“赵哥,您说。”郑忠亮屁颠屁颠奔上来了。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赵昂川气愤道。
“什么故意的?”郑忠亮喀噔一下,被看出来了。
“找商户,你能找错门;查销赃你找不着人,欺负我们省队来的地方不熟悉是不是?”赵昂川斥道,郑忠亮一拍巴掌,苦不堪言地道着:“赵哥,话不能这么讲?客客气气上门问人家买没买贼赃,谁敢承认呀?再说人家一年收购多少头牛呢?就是贼赃也未必就记得清吧?”
“你…你等着…”赵昂川无方的威胁了一句,气得叫上省队来人,掉头走了。
郑忠亮颠儿颠儿上了车,一溜烟赶紧跑了。
回到了技侦大楼的临时办公室,一组人气咻咻地往那儿一坐,扔记录本的、摔手机,个个情绪极差,本来案情已经渐趋明了,但恰恰在最简单的一环上卡住了,各地抓捕到的盗窃涉案人员不少,交待的案情越来越多,但销赃一环成了难点,在以往,警笛一鸣直接抓人就行了,可不料这回省领导组对于谨慎办案强调得越来越重,三天两头电话会议强调,最后甚至于把大部分询问和排查交到了地方公安局。
这明摆着就是地方保护壁垒,交到地方能有结果,肯定是不了了之了。
“晋南人真孬种啊,我们车刚到店门口,哗声一盆脏水就出来了。”一位办案人员道。
“不错了,我们只要到一家,马上亲戚就来十几号人,准备群殴那架势,别说问案情人,人家不骂咱们一通就不错了。”另一位道。
“现在在节骨眼上,省里怕出事,咱们又成了标靶,悠着点。”旁边的一位补充道。
周文涓在列,她几次想插句话,不过还是忍住了,赵昂川却是无聊地脚搭上桌上直问着:“文涓,收到归队的命令没有?我看这样,咱们支持不了几天了。铁拳行动快结束了。”
“还没有。”周文涓笑了笑。
“那有什么新消息?”赵昂川问。
“秦海军超期羁押的事,被一位人大代表捅到检察院了,可能要查咱们二队办案程序上的问题。”周文涓道。
“谁操纵的?能量挺大啊?”
“贺老板呗,这家伙关系直接通到省里了。”
“我估计这个人,咱们弄不住啊,就点销赃的小事,和整个牛头宴产业比起来,肯定不算个事,用刘局的话说,这是市里的利税大户,要保护滴。”
“呵呵,他们想把矛头指向二队,那他就瞎眼了。”
“那就不是咱们二队抓的人,是一拔乡警抓的?是不是赵哥。”
讨论时,后来的队员问到赵昂川,赵昂川笑着道着:“我现在都有点想余罪那小子了,当时我们都不敢动,他直接带着乡警把秦海军和贺名贵的小舅子抓走了…哈哈,我估计现在他要在啊,敢直接去抓贺名贵去。”
众人一愣,愕然之后大笑,俱说不可能,不过赵昂川提醒余罪是个什么人物。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纷纷点头,这就是了。于是话题转移了,都到了余罪身上,在这个传奇人物的身上,让普通警员有很景仰的地方,比如猎扒,一月抓多少多少贼;比如袭警,敢直接把一位区长级别的拉下马,更比如这次,没证据时候就抓走了涉案人,那如大家循规蹈矩,一大堆证据,反而不敢抓人了。
“安静一下。”
有人说话了,众人一噤声,是解冰。他扔下了看得让他心烦意乱的新闻,出声道着:“各位,我们是执法者,如果我们连执行的法律也不遵守,那法律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没有引起共鸣,却引起了好大的郁闷,正是因为不敢擅越雷池,才显得缩手缩脚,周文涓轻声插句道着:“解组长,他们就是开开玩笑,并没有准备干。”
“这个节骨眼上,省厅领导组都在头疼。”解冰皱皱眉头,把摘要出来的情况给各人发了一份,然后条理地道着:“我们到这里已经是第二十八天了,现在情况一是翼城市委已经单向行文,向省府汇报了牛头宴产业重创的事;二是有地方数位人大代表联名,对我们前期工作挑刺,重点就是抓捕秦海军和于向阳程序不合法的问题,还有后期超期羁押的问题,省检察院已经介入调查了。三是呢,各地铁拳行动的战果不菲,但工作重点都卡在销赃的确认上,如果在这一项工作上行进不下去,将来对嫌疑人的定罪,也会有很大问题,很可能只能处以简单的行政拘留或者罚款了事…大家讨论一下,我们负责的翼城市是个销赃的重灾区,现在呀,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怎么样打开这个口子,只有这个口子开了,后续的工作才会跟进…”
这个讨论又冷场了,本身就是作奸犯科的事,偏偏要以讲文明礼貌去询问人家,可能办成事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噤声了,赵昂川半晌接了句道:“我有提议。”
“什么提议?”解冰问。
“打电话,让余所长带乡警来,先抓几个,突破一下。”赵昂川笑着道。然后一帮子同行都嗤嗤笑了。
解冰也笑了,他没有再发言,不过作为组长他知道一部分案情,余罪和马秋林一直在追一号人物李宏观的下落,现在已经第十一天了,还没有消息,看样子可能性越来越小,领导组先前判断想从上游打开突破口的想法,估计要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