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脑瓜转悠着,知道这些事所为何来了。
“我们怎么干,轮不到你评价,说你的事,别岔题。”居中的那位道。
“你们在执法过程中,有多处明显的违规行为,我们有权力全程监督。”左侧的那位,很不客气地道。
灯光很暗,余罪回忆着,这好像是进了那个区的检察院办公楼,这样的地方,应该没监控没啥地,估计这些人,是准备捷足先登,而且不排除,自己人黑自己人的事。
“哦,我懂了。”余罪道,缓缓地,警惕地看着诸人,然后征询似的问:“那各位这样询问我一个刑警队长,程序合法吗?没开录制,没做笔录,而且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没告诉我;你们叫什么、什么职务,是不是也不准备告诉我?”
咦,到点子上了,让几位检察官很郁闷地互视了两眼,对于职务内违规的嫌疑人,一般见了检察就腿软,那还顾得上这些程序的细节,而这位明显不同,头脑清醒着呢。
不过,有些事不一定都是按程序走的,居中的那位笑了笑提醒着:“你也是体制内的人,你也经常抓捕犯人,难道抓捕以前,都是到我们检察院先办批捕手续?放心吧,天亮之后一定就你的事补全侦办手续,现在是凌晨,只能将就一下了…”
他妈的,乌鸦和猪一般黑,余罪知道这事无法善了了,你越权,人家越位,总有法子治你。真到天亮补全侦办手续,三查五审,那个刑警队经得起那样折腾,用不了一天就是浑身毛病。
“余队长,你是聪明人,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小刑警队长,还不是大队长,副科级的中队长,你兜得住吗?就不说你开枪的事,一个越权就能捋了你啊。”左侧的那位道。
这是扮红脸的,一红一白加一黑,总能忽悠得你晕头转向,余罪懵然问着:“那,那事都办喽,我能怎么办?”
“可以补救一下啊。”右侧那位提醒道。
“怎么补救?”余罪惶然问。
“这个…”居中那位,明显带头的,他看看左右,然后以一种很隐晦的口吻道着:“你们是刑警,有些狗拿耗子了啊,我的建议是尽快…不,马上交给辖区的治安队处理,人证、物证,以及所有现场采集到的证据,都由治安队处理…”
哦,余罪明白了,这是要亡羊补牢。他想了想,眼睛转悠着问着:“那我呢,横竖已经干了,好马干吗还吃回头草啊,被你们拍得翻不了身,我可找谁说理去?”
哎哟,居中的那位脸色难堪地抽了抽,没想到庄子河刑警队这位简直有点无赖了,询问谈话,都能搞谈条件了,可现在事发紧急,又不得不虚以委蛇,他道着:“你当警察的也应该知道,查到赌博这事吧,也很正常,处理是应该的,但是因为这事要把一个四星级的酒店搞垮了,是不是就有点过了…再说,就处理,也轮不到你们这个小刑警队处理啊,你说呢?”
“也对。”余罪道,一点头又反问着:“那我还不明白,究竟让我干什么”
“不说得很清楚了吗?马上移交。”左侧那位,有点不耐烦了。
“移交没问题。我也嫌烫手。”余罪道,那三人一喜,余罪又反口了,指着自己问:“那我呢?我还真打过嫌疑人,今天还开枪了…不能我前脚移交给你们,后脚你们把我移交起诉吧?”
靠,这个无赖,右侧那位检察官,恨不唾余罪一脸,那恶狠狠的鸟样,怎么能让人相信他是一位警察。
“你的事就从长计议,我们可以答应不再插手,你的事内部处理,就要轻多了。”居中的这位,小声道着,他觉得自己这低声下气,简直是一种耻辱。
“可还是有事啊。”余罪瞪着眼,气势越来越高了。
“好,我保证不会有事,保证在天亮之后,我们检察和你们刑警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样总可以了吧。”右侧的那位,明显带着息事宁人的心态,只想把事情抹平,似乎不想招惹这帮烂警。
“哦,这个倒可以考虑。”余罪点点头,思索状,他一思索,明显地感觉到那几位松了一口气,别人一松气,余罪就来劲,马上又摇头:“不行,真不行。我还是有点难办?”
“有什么难办的?”居中的那位,被勾引到余罪思路上了。
“我这当队长难办啊,队里二十几号人,缺经费呀,要不缺经费我们还不去抓赌呢…好容易抓着了,回头我们一毛钱也落不着,你说我怎么向兄弟们交待?只知道警察打秋风,可没听说过警察喝西北风的啊,要是全移交,大家喝西北风心里能痛快吗?”余罪梗脖子,叫嚣着提无理要求了。
居中的那位已经在盘算了,就移交了,这种货也得往死里整。他向左侧的同事使了眼色,左侧那位道着:“你还没搞清楚,主要移交的赌具、参赌人员以及实物证据,主要是监控一类的东西…赌资嘛,可以迟点交。”
这等于暗示,像就扣点也没啥,只要主要的东西在就行,余罪翻着贼眼,噗哧声笑了,笑着道:“直接说不就行了,你们搞得这么严肃,吓死我了。”
他笑,那几位检察官可就哭笑不得了,如果不是这种有人情关系在内的事,估计在场都不介意把这个恶警绳之以法。不过恰恰他们同样做不到铁面无私,笑着时,居中的那位看看表,催着余罪道:“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移交吧,我提醒一句啊,所有现场的证据加上你们的拍照,任何东西都不能留存。”
“哦,我懂。”余罪一点头,几人一喜,余罪又反口了:“等等,我再想”
“又怎么了?”左侧那位年长,快被气着了。
“咳咳…”余罪清清嗓子,正色道着:“看着光景啊,我好像能提点条件,不管你们愿不愿意,那我就提了啊,赌资我们队里留二百万,少了二百万,免谈。”
嘭,居中的那位拍桌了,指着余罪叫嚣着:“你放肆,你和检察谈条件?”
“不是放肆。”余罪咬着嘴唇,洋洋自得地扬头道着:“你放心,不答应条件我还不跟你谈。”
切,头扭一边了,示意不合作了。气得居中那位起身,指着余罪,却无语了,他狠狠地甩了一把桌上的东西,摔门出去了。
不用说,肯定是请示去了…
“是这样,这个刑警队长有点无赖,想留点赌资…据我们到现在的了解,这就是个领头的,他把抓到赌客分成两队,一部在庄子河刑警队,一部到了矿区刑警队,矿区那边我们刚稳住,如果不尽快解决,容易夜长梦多啊…戚总,您看这事?”
电话里,检察官焦灼地汇报着。
一所富丽的房间里,一位穿着睡衣的男子,倚着家庭的吧台,在听着电话免提里的声音,他的眼神有点滞,明显是思绪很乱,经营如铁桶的商业江山在几个小时内分崩离析,他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从来没有想过,怎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这些平时见了他点头哈腰,谄媚拍好的警察,这么难对付。
王局长他托人能说上话,可现在根本联系不上。据说刑警搞的,他在省厅也能说上话,可托的人却找不到那位总队长,不说总队长,连下面的分局、派出所都躲着避着,这么大的事,找来找去,居然是一个二十几人的刑警队搞的,真他妈的,还是郊区的,和晋祠山庄八杆子打不着啊。
“戚总…您看。”
“给他,转账那几台”
嘟嘟的电话盲音响起,他心慌意乱,抿了口红酒,一下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怒火中烧,持着酒杯狠狠一摔,直砸在墙上一副昂贵的油画上,滴滴的酒液顺着墙面流着,殷红的,像血。
另一房间里,电话声音不断,两部手一直在拔打着,是妻子的声音。
“喂,王叔叔,我有个事求您,您认识刑事侦查总队的许平秋,许处长吗”
“喂,刘哥,我是彤彤,我有个事求你,您认识刑侦支队的谁呀?”
“喂…”
“哦,爸,我在,正在和他谈,带走了多少人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不少,合同上没什么问题,就是全部转包出去了,可有些事不能深究,一深究肯定一堆问题…我怎么知道,是怎么搞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嗒声门口,夫妻俩相视黯然,丈夫戚润天期待地问着:“你爸怎么说?”
“他只能凭着在原来在检察上的关系,施施压了。”顾晓彤扣了手机,哎声叹气道,已经习惯于颐指气使,三十几年没求过人,今天全求了。
“好歹也是个第一副书记,直接跟政法委书记说啊…很难吗?屁大点的刑警队,捋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戚润天习惯了商业的运作,从来都反感官僚作风。
“没那么容易,赌场被端了,真凭实据握手里了,谁敢替你说话?再说还开枪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种事还是少沾,你不听。”顾晓彤愤愤地埋怨着。
“你是站着花钱不腰疼啊,现在那个酒店,缺了黄赌毒能经营得好?何况又是个纯休闲的地方?”戚润天还觉得自己冤呢。
“那也别和那些人来往啊。”顾晓彤继续埋怨着。
“瞧你说的,没那些人,场子能开起来?”丈夫火了,老婆一气要发飚,他赶紧摆手道着:“好好,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只要把这件事圆满解决,我全部退出,再不涉及这种生意总行了吧?我说老婆,你快想想办法啊…这还不是一个刑警队,现在我都没找到秦副市长的下落,还有赌场转账”
“那个刑警,不是已经被检察带走了。”顾晓彤问。
“这王八蛋,比市长还黑,张口就要二百万。”戚润天火冒三丈道。
“那你赶紧给他呀,还等什么。”顾晓彤催着。
“早给了,这不等消息吗?还不知道行不行呢。”戚润天拍着桌子,气急了。
两人吵嚷着,在想着平时的人脉,轮番拔着电话,而事情却像胶着的一样,就是寸步难行…
在庄子河刑警队,检察人员的轮番询问终于得到了一个事实,这是已经预备好的说辞。
接到内线线报,抓持枪嫌疑人,然后遭遇到了赌场,不管是搂草打兔子,还是打兔子顺便搂草,反正是干了,队长的命令,和我们无关。
移交证据和人。不行,没有队长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队长不是被你带走的吗?你问我们呀?
双方僵持着,全队无休,都站在楼道里,你叫谁问话谁就去,但问谁也是一个样子,想扣其他的帽子也难了,你说我们刑讯逼供,好啊,拿出证据来,我跟你们走。
扯来扯去,扯了两个小时,无果,连检察上来人也累了,哈欠连天,直流眼泪。
矿区刑警队也胶着住了,队长不在,指导员在抓捕中受伤,被带回来的嫌疑人正在加紧询问,检察上门没找到一个正主,却和下面的小刑警谁也说不上话,不管亮身份,还是威言恫吓,刑警们就一句话:
“天亮再说。”
可很多人偏偏怕的就是天亮,情况反馈给了在万林区检察院的几位,一夜奔波寸功未得,都有点发毛了,本来以为最好对付的庄子河一个小刑警队,反而成了最硬的一块铁板。
特别是这位队长,原来觉得就是个无赖,不过后来发现,就拉上十个无赖站到他面前,都会觉得自惭自秽的,先提了二百万的要求,转眼又反问,要二百五十万;二百五十万也罢了,一转眼又反口,除了要钱,还要赞助,他还振振有理了,回留在队里的钱我不能乱支啊,你给点赞助就不一样了,我们这年过得也殷实点嘛。
这那是个队长呐,简直是个奸商啊,看准了几位检察的心理,他就变着法奇货可居,坐地起价,还屡屡得逞,磨了三个小时,愣是要了二百五十万,再加一百万赞助,还带一辆车,那种越野的。这时候已经把戚总逼到进退维谷的地步了,全盘答应了。
带头的检察官再一次推门而入时,耐心已经耗到了极限,好歹也是一个检察长的职务,如果不是看见老领导的面子上,这种烂事他是不愿意摊上的,可也没想到堂堂一个检察长,连一个副科级的小干部都收拾不了,平时这身制服只要出现那个局领导的办公室,只要说一句跟我走,差不多都得吓得浑身发抖。
现在面前这位也抖,不过是翘着二郎腿得瑟,还抽着烟,斜斜看着他们三位,检察长忍着怒气道着:“好,就依你说的条件,少一样东西,我还会带你走的。”
“等等。”余罪夹着烟一举手道着:“我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来。”
“你再提要求,一毛钱也不会有。”检察官提醒着,现在有点后悔,因为示弱太早,把对方的胃口撑大了。可没办法呀,投鼠忌器呐,现在能拿到证物人,只有这一位。
“我没那俗,我想了想,这个钱不能要…这钱呢,少给我们留点就行了,赞助也可以少给点。”余罪道着,似乎良心发现了。
可在座的根本不相信他还有良心,都巴巴地盯着。
果然,余罪口风一转,恬着脸提着要求:“不要钱,给个官行不行?提我们支队长了,检察长了都行…我不介意的,副支队长、副检察长也行,就这么小小的要求,问题不大吧。”
哎哟,把在座的气得差点被一口气噎住,一个副科级的小队长,居然直接想上处级干部,还说得这么大言不惭,洋洋得意,居中的那位气急而笑,泄气了,他看出来了,笑着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消谴我们是吧?根本就没准备配合。”
“你话不要说这么难听好不对。”余罪苦脸道,不过一转又变脸不好意思说:“尽管我不否认你说的是事实。”
“那咱们的谈话就结束了,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跨区、越权、开枪,刑讯逼供嫌疑人,那一条都能把你钉死。”居中的那位,咬牙切齿,愤愤地道。
余罪对着三位怒目而礼的检察,笑了笑,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四指连动,烟头在指缝间飞快的旋转,蓦地,吡起烫在左胳膊腕部,红红的烟头,一股子焦味传来,三人下意识地后仰了仰,吓了一跳;一烫,他的左手又起,以同样的动作,烫上了右腕,似乎烫着并没有疼痛似的,余罪还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四个烫伤点,余罪甚至于还抽了两口怕火灭了,烫完了他一弹一扔烟头,笑着道:“知道为什么都怕你们吗,一是怕丢官;二是怕逼供;二是怕坐牢。可恰恰这三样,我根本就不在乎,别说你来几句狠话,你就来几下狠招,我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耍横啊,耍横这次你也死定了,我保证扒了你这身警服。”左侧的那位年纪稍长,不屑地道。
“从见面我就看清了你们的嘴脸,而你们啊,到现在都没看清我是谁,更不知道我每一个动作有什么含义。”余罪严肃了,慢条斯理地说着:“如果你们秉公执法,我可能非常害怕;可明显不是,你们把我带这儿,本身就违规。你们要依法办事,我可能没翻身机会,可你们明显也不是,而是带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其实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有可能得逞,只不过你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所以,不是我走不了的问题,而是你们从这儿离开之后,会输得连裤衩也没有了…啧啧啧…”
“我们输…你话大了点吧。”右侧的那位,狐疑地道,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个人诡异了,这时候,他反而有点紧张了,这种未经立案限制公职人员的事如果真传出去,也很麻烦,不过还好,一切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着。
嘿嘿嘿…余罪在奸笑。一会儿又吃吃吃地偷笑,又过一会儿,在嘎嘎嘎淫笑,笑得几位检察人员毛骨怵然,半晌余罪笑着点了支烟提醒着:
“干活不要顾头不顾腚嘛,既然是几十位刑警,你限制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起作用啊?再说了,现在世道这么乱,人心肯定叵测,说不准就有人把不和谐的消息捅出去了啊…要不几位搜索一下。五原市警方端掉一处地下赌场,说不定还有那位领导在其中的画面啊,很好玩的,搜搜啊…”
这消息把三个吓得,赶紧地掏手机,联网,一搜,三个人几乎是同时面面相觑,跟着如丧考妣,这事办得,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捅出去了,还在这儿瞎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