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对伊麻里公平起见,我们同意宣读他们对这次袭击的声明。
“伊麻里国际昨天在西班牙南部发起了一次大规模的行动。在将近三个月里,安达卢西亚的人们生活在集中营里,被违背他们的意愿强行施用药物。伊麻里国际建立在创造一个全球化社会的理念之上。我们起初从事贸易工作,把世界各地联系在一起。我们今天仍继承了这个传统理念,但兰花诸国强加于世界各国人民的悲惨境遇让我们开始进行一项新的事业,为全球人民争取自由。我们是非暴力的,但我们将会保护全世界的人民对抗压迫,对抗任何侵犯他们自由意志的行为。”
英国广播公司希望它的听众能明白,在武装冲突中,本公司并不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上。我们一直在报道新闻,未来也将继续报道新闻,无论它们来自战胜者还是战败者。
CHAPTER 16
南大西洋上空,
飞往南极洲途中的“伊麻里一号”专机
雷蒙德·山德斯从飞机舷窗前转过身来,拿起自己的卫星电话接听:“我是山德斯。”
“我们刚刚收到一份检查提包的队伍发来的报告。他们说里面是空的。”
“空的?”山德斯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们用一台便携式X光仪进行了透视。他们还说,它的重量也显示里面除了空气不可能还装着别的东西。”
山德斯靠到座位的椅背上。
“先生?”
“我还在。”山德斯说,“还有别的发现吗?”
“有的。他们认为这个提包可能在发出某种辐射。”
“这意味着什么?它是——”
“他们也不知道,先生。”
“目前的猜测是?”山德斯问道。
“他们无从猜起。”
山德斯闭上双眼,揉了揉眼睛。在那个建筑里面的不知什么人希望这个提包被放到外面。
“斯隆把这个提包放在出入口外边。有没有这种可能:亚特兰蒂斯人需要它在那里才能出来,它放在那里有某种特殊目的?”
“我觉得有可能。可我不知道我们要怎么检验这个假说。现场的科研人员和设备都很有限。”
“嗯……我们把提包从那里拿出来吧。把它放在铅盒里面,或者别的什么能屏蔽辐射的东西里面。然后把它送到我们的大型研究中心去——在那里我们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我们该让谁来研究它?”
山德斯考虑了一下:“那个非常谨慎小心的科学家叫什么?常?”
“他正在地中海的一艘瘟疫船上——”
“不,不是他。那个搞核科学的。”
“蔡斯?”
“对。让他去研究这玩意儿。告诉他,直接向我汇报他的发现。”
CHAPTER 17
西班牙
马贝拉老城区
现在那些绿色的气体已经浓得犹如一场大雾,凯特已经看不见前方几米以外的地方了。她紧跟着马丁,希望他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走,希望他们很快就能找到避难场所了。他已经不再观察店铺的窗户了:他现在只是带着苏利耶能跑多快就跑多快。阿迪的脑袋搁在凯特的肩膀上,她用自己的手臂紧抱着他。每过几秒钟,他就会咳嗽,咳得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这气体让她的眼睛有些刺痛,在她嘴里留下了淡淡的金属味。她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什么气体,它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在前方的马丁突然拐向右边,跑进了一个小院子。庭院对面矗立着一间白色外墙的教堂,马丁朝着它沉重的木门跑去。当他们靠近教堂的时候,凯特观察了一下那些彩绘玻璃的窗子。那些绝望的马贝拉市民居然没有打破它们。
马丁猛地推开大门,凯特和孩子们冲了进去。他立刻关上了门,只有一缕绿色的气体飘了进来。
凯特把阿迪放下,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她完全筋疲力尽了,虚弱得甚至顾不上打量一下教堂内部。她用自己最后一点儿力气把盖在阿迪和苏利耶脸上的布扯了下来,迅速地观察了一下每个孩子。他们都累坏了,但除此以外还好。
她转过身,走到最近的一把木头长椅旁,倒在上面。几分钟后,马丁过来了,把一根蛋白棒和一瓶水悬在她上头。她把两样东西都接过来,吃了一口,喝了一点儿,然后缓缓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马丁看着凯特的睡姿,等待着保密聊天线路连通。
聊天窗口打开了,一串文字弹了出来。
23号站,华盛顿>状况如何?
97号站,马贝拉>糟糕透顶。伊麻里正在进攻马贝拉。我被困住了。带着凯特,还有贝塔1号和贝塔2号。暂时安全。但不会太久了。请求立刻撤退。不能多等。目前的位置是:圣玛丽8教堂。
23号站,华盛顿>稍等。
23号站,华盛顿>前方小队在两小时之前报告:已到达马贝拉外。镇上被施用了毒气,但正在散去。将会在当地时间09:00到达预定会合点。/报告结束/附注:队伍由五个穿西班牙军服的士兵组成,全副武装。
马丁往后一靠,长出了一口气,也许他们有机会。他朝凯特望去。她扭了扭身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正在做噩梦,而且躺在坚硬的木头长椅上多半也对她没好处。但马丁现在能为她提供的只有这样的条件了,他知道她需要休息。
凯特正在做梦,但这梦境让她觉得十分真实。她又回到了南极洲,回到了亚特兰蒂斯人的墓穴中。那些微微反光的灰色墙壁,还有地板和天花板上那些发光的小珠子,让她浑身战栗。这地方一片寂静,只有她独自一人。她的脚步声很响,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低头看去,她穿着一双靴子——而且是某种制服套装中的靴子。大卫在哪里?她父亲呢?孩子们呢?
“喂?”她大声喊道。但她的声音只是在这空荡荡的地方的冰冷空气中回响。
在她左边,一道巨大的双开门朝两边分开,让光线照进了昏暗的门厅。她走进大门,扫视里面的房间。她认得这个房间,她以前就看过这里。房间里有十二根管子,每根都竖立着,每根里面都装着一个不同的人类祖先,人类的每个亚种一个样本。但现在只有一半的管子里面装着躯体。其他的哪儿去了?
“我们正在获取更多实验结果。”
凯特迅速地转过身,但她还没能看到身后那人的脸,整个房间就消失了。
CHAPTER 18
南极洲
伊麻里作战基地“棱镜”
多利安认出了这个房间——这正是他曾经把凯特·华纳关在里面的那间审讯室。后来她从里面逃走了。有人在里面加了张审讯椅——可能是用一张牙医椅改装的,在脚上、手腕上和胸部有厚厚的绑带。那些士兵把他绑得太紧了,他几乎不能呼吸。麻醉气体造成的虚弱无力的状态似乎会永远保持下去。为什么他的手下背叛了他?那个出入口又打开了吗?另一个多利安·斯隆走出来,讲述了另一个说法?或者带着另一个提包?还是说自己拿出来的那个提包爆炸了?
多利安没等多久就知道了答案。门被推开了,一个趾高气扬的男人缓缓走进房间,身边跟着两个伊麻里特种部队的士兵。多利安认识这个男人,他的名字是什么?桑福德?安德斯?是山德斯,就是这个名字。他是个中层管理人员,在伊麻里中央工作。山德斯脸上的表情告诉了多利安现在的状况:这是一次权力斗争。这个发现让多利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权力斗争他能对付得了。
多利安浅浅吸了一口气,正想说话,他的对手却抢先开口了:“多利安,很久不见了,你怎么样?”
“我们没时间做这种事——”
他点点头,一副会然于心的神情:“没错,亚特兰蒂斯人正在醒来,即将出来,我们正在处理这事。”
“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控制着那艘飞船,我们必须从外面摧毁它。”
山德斯朝多利安走近了几步,打量着他,审视着他:“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我是说,你看起来状态太好了,简直像是刚出生的,这么光滑的皮肤。你可真是从你过去糟糕至极的模样中摆脱出来了,当初你总是一副精疲力竭,被掏空了身子的样子。”
这是山德斯的计划——羞辱多利安,向从玻璃那边观看的人显示山德斯控制着局势,多利安毫无威胁。多利安在绑带下挣扎着,竭力想让身子往上抬起一点儿。他几乎是在一个词一个词地吐出话语:“好好听我说,山德斯。你要把我放开,我们会忘了这些的。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我向你发誓,我会把你活活撕开的,还要一边看着你死去一边喝你的血。”
山德斯猛地把头往后一缩,扬起他的眉毛,把这个表情保持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大笑起来:“我的老天啊,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多利安?你居然比你以前更疯了。谁能想到你居然还可以更疯?”他从多利安身边走开,然后转过身,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现在,我要你好好听我讲话,因为这才是下面实际上要发生的事情。你会被继续捆在这张椅子上,会在上面挣扎,在上面喊出更多疯狂的话语。然后我们会给你下药,接着你会把在下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等我们审完了,我们就会把你动弹不得的身体扔到那个洞下面去,你会在那里被冻死。这个死法比我的前任给你那个疯狂爹地的死法要好多了。”
多利安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是的,是我们干的。我该说什么呢,多利安?管理层变动有时候可能会相当暴力。马上,我就会让你看到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山德斯转向一个卫兵,“把药拿过来,我们马上开始。”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多利安的心中燃起,他的全部思维完全被憎恨集中在一起,但这是股使得他的头脑更清晰、更迅速地计算着利害得失的憎恨。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他双手上和胸部的绑带,他不可能挣断任何一根,他的手臂会先断掉的。他猛力把左手从绑带里往回抽,没用,他感到手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几乎把自己的大拇指弄断了。他更加用力猛抽,然后他感到自己的大拇指关节脱臼了。疼痛和怒火在他的大脑里展开了一场对抗,怒火胜利了。
山德斯握住了门把:“我想这次就是永别了,多利安。”
一个卫兵偏过脑袋,朝多利安走来,他发现多利安正在干什么了。
多利安用尽身上的每一分力气把左臂猛地往上抽。他的食指和小指的关节都变形了,从中指下面弹了出来,让他的手臂从绑带下面被拉了出来,但这只手也受了重伤——他只剩下中间两根手指还能用了。足够了吗?他伸出手,抓住捆着他右臂的绑带。他的中指几乎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把绑带在手心握紧,但他抓稳了,虽然疼得钻心。他猛地往后一拉,绑带被扯开了。士兵朝他冲过来。多利安把胸部的绑带也扯掉,然后坐了起来,用右手掌猛地拍这个卫兵的鼻子,然后转动身体,朝前扑去。他刚好来得及抓住了山德斯的腿。
多利安腿上的绑带把他束缚在椅子上,但他把山德斯拖倒在地上,然后拖到了自己身旁。在山德斯的惨叫中,多利安一口咬到了他的脖子上。血喷到了多利安的脸上,喷到了地板上,白色的地面一下就被淹没在血泊中。多利安推开山德斯,正好看到另一个卫兵抽出自己的佩枪。他把两颗子弹打进了多利安的脑袋。
CHAPTER 19
西班牙
马贝拉
道成肉身9圣玛丽教堂
有人在狂热地敲打键盘。凯特被这声音惊醒了,她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拂去睡意,然后她一瞬间发现了自己浑身都酸痛不已。从兰花坊开始她一直在疯狂逃亡,之后又睡在这张硬木长椅上。这些让她付出了代价。自从马丁把她带到马贝拉以来,她第一次怀念起健身中心来:怀念里面的那张狭小床铺,还有那里她平静的隐居生活。
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教堂里很暗,只有正中间的走道上点着两支蜡烛。一台笔记本电脑显示屏发出的亮光照亮了马丁的脸。一看到她起来,马丁立刻合上了电脑,从背包里抓出些东西,侧身过来。“你饿了没?”他问道。
凯特摇摇头。她在昏暗的教堂里寻觅着那两个男孩。他们蜷缩在旁边的长椅上,互相依偎着,身上裹着好几层那些直升机扔下来的白色床单。他们看起来如此平和。马丁肯定是在她昏睡过去之后回到外面拿来了这些床单。她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我想完成我们的对话。”
马丁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他转过身,避开凯特,从背包里又抽出了两件东西。“好的。但是首先我要你做些事。确切说,是两件事。”他举起一个采血器,“我需要一份你的血样。”
“你觉得我和这场瘟疫有某些关联?”
马丁点点头:“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是拼图中很重要的一片。”
凯特想问他为什么,但另一个问题更让她困扰。“第二件是什么?”
马丁拿出一个塑料圆瓶子,里面装着些棕色的液体:“我要你把头发染了。”
凯特朝马丁伸出来的双手盯了半天。“好的。”最后她说,“但我希望能知道是谁在找我。”她拿起那个采血器。马丁伸手帮她。
“所有人。”
“所有人?”
马丁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是的。兰花同盟,伊麻里,还有二者之外那些垂死国家的政府。”
“什么?为什么?”
“在尼泊尔的研究所发生爆炸之后,伊麻里国际发表了一份声明,说是你发动攻击,释放出了瘟疫,一种被改造成了武器的流感亚种——你的研究成果。他们有录像证据,当然,是真的。而且它和之前印度尼西亚政府的声明一致。那份声明里点出了你的名字,说你和对雅加达的袭击有关,而且在患有自闭症的孩子们身上进行非法的研究。”
“那是谎言。”凯特呆呆地说。
“没错,那是谎言。但媒体一再重复这个谎言。一个被多次重复的谎言就成了公众的认知,而认知就等同现实。而且这种认知很难再改变。当瘟疫在全球蔓延的时候,每个人都需要指责的对象。关于你的故事是第一个出现的,而且由于多种原因,是最好的故事。”
“最好的故事?”
“仔细想想吧。一个据说精神错乱了的女人,独自工作,创造出一种病毒,感染了全世界的人,为了达到她自己妄想中的目的。和其他的可能相比,这种描述的恐怖程度要低得多。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要更可怕;或者是一种自然发生的疫病,它可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暴发——那就是最糟糕的可能了。所有其他的故事里,威胁都仍在继续。这世界不想要被持续威胁。他们需要一个疯狂的、孤身一人的女人,据信已经死亡的女人。或者,更好些,一个被抓住,得到了惩处的女人。这世界如今陷入了绝望;抓住一个坏人,杀死她,这在计分板上会得一分,会让每个人对于我们能撑过这场瘟疫多一点儿希望。”
“可真相呢?”凯特边说边把盛着自己血液的样品管递给他。
马丁让样品管从那个“保温瓶”的顶部落进里头。
“你觉得谁会相信真相?伊麻里在直布罗陀下面挖出了一个远古遗迹,有几十万年的历史。然后它的安保装置释放出了一场全球性传染病?这是真相,但这太夸张,比小说还夸张。绝大多数人的想象力是很有限的。”
凯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她成年以来一直在研究自闭症,努力有所发现。现在她成了头号全民公敌,太荒诞了。
“我之前没告诉你,因为我不想让你烦心。你对此无能为力。我一直在为了让你安全转移和避难进行谈判。两天前我刚刚谈成了一笔交易。”
“一笔交易?”
“大不列颠政府同意带走你。”马丁说,“我们再过几小时就去跟他们的部队会合。”
这时凯特忍不住朝睡在长椅上的那两个男孩瞥了一眼。
“孩子们会跟你一起的。”马丁迅速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