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马丁对我提到过这个东西。最多16%的欧洲人身上有这个基因突变。这个突变会让他们对艾滋病、天花和其他一些病毒免疫。可能对导致鼠疫的细菌也免疫。”

  “有趣。”大卫说,“历史上最大的谜团之一就是黑死病的源头。我们相当确定六世纪暴发的那场查士丁尼瘟疫是从非洲传到地中海东部的。但黑死病不同。同样的背景——火山爆发,同样的疾病——但是我们相信这次疾病,‘黑死病’源于亚洲中部。蒙古帝国控制下的强权和平让驻扎在中亚的蒙古军队把疾病沿着丝绸之路带到东方。在蒙古人围攻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卡法城时,攻城的蒙古军还把染病者的尸体用投石机抛进城墙里60。”

  “真的?”凯特问道。

  “嘿,这在当时可是个全新的战术。堪称中世纪生化武器。在卡法之战后,瘟疫迅速扩散到整个欧洲。历史学家们曾假设,这一百年的时间差的原因可能在于从亚洲传过来需要时间,但也可能是——”

  “因为这个突变。”

  “有可能。”大卫想要回到自己确知的领域,避免臆测,“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欧洲人口的30%到60%都死于黑死病。中国每三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死去。实际上,全球人口花了一百五十年才恢复到黑死病前的水平。但恐怕我所知的仅限于此了。总之,我不知道这个编年表的意义何在。我只知道这些指的是什么事情,也知道对应的日期。”

  “我能提供点线索。”常说,“正如雅努斯医生之前说过的,我们的工作理论是现在这场瘟疫仅仅是激活了过去的瘟疫中感染的病毒,意图完成某些半途中止了的基因转变。我们一直在试图分离出过去的瘟疫造成的影响,以更好地理解人类基因组的变化。”他冲大卫比了个手势,“威尔先生,你对瘟疫之间存在联系的判断是对的。几年前,一群研究者发现查士丁尼瘟疫是耶尔森氏杆菌,或者叫耶氏杆菌引起的——就是它们导致了淋巴腺鼠疫。我们相信,两次瘟疫中耶氏杆菌都发生了基因突变。我们利用伊麻里来收集证据。他们保存了从两次瘟疫中的死者身上获取的样本,我们对那些样本进行了基因测序,还对同期的耶氏杆菌样本进行了基因测序。我们还拥有1918年西班牙流感的样本,我们发现了一些相同的基因序列,我们认为这些都跟亚特兰蒂斯瘟疫有关。依据格雷医生的笔记和我们的讨论,我相信我们的数据是解开这个谜的关键一环,找到疗法的钥匙。不幸的是,这些数据在瘟疫船沉没的时候丢失了。”

  沙发上的雅努斯坐直了身子:“常医生。我要向你道歉。”

  常转脸看着他,满脸困惑。

  “我一直不完全信任你。”雅努斯说,“我是被派到你手下的。你一直在主持我们的研究,但直到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可能是个忠于伊麻里的人,一个试图获取我的研究结果的人。我对你隐瞒了许多我的发现。”他拿出一根记忆棒,“但我把它们都存在这里头了。我们一起做的研究结果也在,都在里面了。我相信这足以揭示格雷医生在寻找的基因变化——所谓第二次德尔塔——也就是亚特兰蒂斯瘟疫的基本基因结构。”

  常看着那根记忆棒说:“重要的是你手上有这些数据。如果我在你的位置……我觉得我多半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不管怎么说,这里看起来还差最后一块——欧米伽。对我来说,这个词指的是终点——这些基因变化的最终目标。下面记的‘1918……1978’看起来是说明格雷医生认为它应该在这之间的某一年发生。第一行的‘KBW’这个缩写我不懂。威尔先生,这又是什么历史名词吗?”

  大卫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一页密码之后就在脑海里把“KBW”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了。可他甚至连个猜想都没想出来:“不,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凯特说,“‘KBW’是我的姓名首字母缩写。凯瑟琳·巴尔顿·华纳。我认为,我就是‘欧米伽’。”

  CHAPTER 67

  地中海上

  休达海岸外某处

  多利安透过直升机的玻璃望着下面飞逝的海面。太阳的倒影在广阔的黑色水面上闪烁着,仿佛一个指引他飞向自己天命的灯塔。

  他琢磨着德国那道白色的光门。它会通向哪里?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间?

  他打开了头盔里的耳机:“我们的预计到达时间是?”

  “最快三小时,也可能三个半小时。”

  他们能赶在凯特一行人的前面吗?时间很接近。

  “接那边的哨所。”

  一分钟之后,多利安已经在跟阿尔沃兰岛上的指挥官交谈了。

  阿尔沃兰岛上的伊麻里上尉放下电话,回头看向哨所里另外四个士兵。他们正在一边打牌一边抽烟。“烧点咖啡,我们得保持清醒,有客人要来啦。”

  大卫努力想要理解凯特刚才说的话:“我就是欧米伽。”

  肖溜进了房间。“我正在煮咖啡——”他看了看周围,“这是怎么了?你们看上去好像活见了鬼似的。”

  “我们正在工作。”大卫恼火地说。

  凯特打破了房间里的紧张气氛:“我很想喝点咖啡。谢谢你,亚当。”

  “没问题。”肖说,“常医生?雅努斯医生?”

  大卫注意到他没被点到问要不要咖啡,他才不在意这种事情呢。

  “噢,我要,多谢了。”仍然在沉思之中的常嘟囔着。

  雅努斯望着窗外,大卫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当他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等他回答之后,他迅速地说:“我不用。不过还是谢谢你。”

  肖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两杯咖啡,然后跑到窗边,在大卫斜后方晃悠。大卫看不到他,但知道他就在那里,这可让他有点儿在意。

  雅努斯第一个开口:“我不是怀疑你说的话,凯特。这点我先要说清楚。不过,我还是希望重新审视一下我们关键性的假说,并且探索几个……其他的可能。”

  大卫觉得凯特有点儿紧张,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小口喝着咖啡,点点头。

  雅努斯继续说道:“第一个假说是:这张绣帷是一个纪录,它描述了亚特兰蒂斯人和人类之间的互动,特别是他们在七万年前进行了干预,拯救了人类——向人类体内注入了亚特兰蒂斯基因,改变了人类的脑神经连接方式,改变了全人类的命运——还有,他们在大洪水之前对人类进行了警告。绣帷的另外半边我们认为是将要发生的事件。对此我尚有疑问,但暂且保留。

  “我们的第二个假说是马丁的笔记是个编年表——他试图解读过去,试图确认人类基因发生变化的转折点——试图指引我们找到瘟疫的疗法。”

  “我们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假说是,这个编年表中提到了一次失踪的改变:在某个时间点之后,亚特兰蒂斯人对于人类进化的干预失败了——时间大约是在大洪水和亚特兰蒂斯坠落前后。威尔先生的理论是,这一事件是亚特兰蒂斯人之间的内战导致的。说了这么多之后,我倾向于这样的假设:欧米伽,亚特兰蒂斯人对人类进化进行的所有干预的终极目的——就是亚特兰蒂斯瘟疫中的幸存者,特别是那些高速进化者。亚特兰蒂斯人想要的结果难道不就是他们这样的吗?他们是最明显的选择。作为一个科学家,我总是倾向于采用最简单的解释,之后才会去研究更……更奇异的可能。”

  在大卫看来,雅努斯的论述很有说服力。他正准备开口,却被凯特抢了先:“那为什么马丁把我的名字放在编年表里,放在‘欧米伽’的顶上?”

  “对我来说,这个问题是这样的。”雅努斯说,“我认为可以通过审视马丁的动机来找到答案。我们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所有的研究,所有的交易,所有的妥协,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保护你。我相信,这里他的动机仍然不变。如果他的笔记被人发现,他希望读到笔记的人会去找到你,去保护你的安全,好让你能来解读这些笔记,好让你待在发现疗法的人身边。”

  大卫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这个图式很有道理。”常说,“不过在我看来,整个时间线上还是有个问题。7万年前:亚当,亚特兰蒂斯基因的引入。一万两千五百年前:亚特兰蒂斯的坠落,缺失的德尔塔。公元535年和1257年:第二次多巴,两次火山爆发以及随后的两次淋巴腺鼠疫,黑暗时代的开始和结束,接下来是文艺复兴。然后是1918年:一件亚特兰蒂斯的遗物,‘钟’,释放出了西班牙流感。然后是今年,它引发了第二次瘟疫。亚特兰蒂斯瘟疫。马丁这里把时间写错了:1918……1978。1978应该是今年才对——这次瘟疫才创造出了‘欧米伽’。”

  “这说法很合乎逻辑。”雅努斯说。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大卫问道,“唔,我打听这个是为了纯粹的科学目的。”

  “问得机智。”凯特说,“我生于1978年。不过……我母亲怀上我是在1918年。”

  “什么?”雅努斯和常异口同声问道。

  大卫听到肖在自己身后移动,然后站到了人群前,他第一次表现出对这场谈话感到有兴趣。

  “是真的。”凯特说,“马丁是我的养父。我的生父是个矿井工程师,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是美军军官。他被伊麻里雇佣来发掘直布罗陀地下的亚特兰蒂斯遗迹。给他的回报就是牵起我母亲的手举行婚礼。他挖掘出的东西,‘钟’,释放出了被叫作‘西班牙流感’的传染病。命运弄人,那场瘟疫夺走了我母亲的生命。但他发掘出的遗迹里有个房间,房间里放着四根管子。他发现那些管子是治疗和休眠装置。他把我母亲——还有她肚子里的我——放进了一根管子里。我们在里头一直待到1978年:我在那年出生。”

  雅努斯往后靠到沙发背上。这足以改变一切。

  凯特的话让常申医生大为震惊,尽管他早知道“钟”和休眠装置的事情——他吃惊的不是那部分。

  1978年的时候,他在伊麻里国际集团资助的一个科研项目中做研究员。一天早上他接到霍华德·基冈打来的电话,之前他从不知道这个人。基冈说他是伊麻里集团的新领导人,他需要常申的帮助,常申会得到可观的回报,以后再也不必为研究经费发愁,而且将要从事伟大的工作——一项能拯救世界的工作,尽管他永远也不能对别人说。

  他同意了。基冈带着他走进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四根管子。一根里面装着一个小男孩,后来他知道那是多利安·斯隆。另一根里面装着帕特里克·皮尔斯,基冈说是那个男人发现了这些管子。还有一根里面装着一个怀孕的女人。

  “我们会把她最后一个放出来。你要竭尽全力拯救她,但救孩子是最优先的。”

  常申这辈子从没这么害怕过。之后发生的事情永久烙印在他的记忆中。他记得抱着那孩子的时候,她的眼睛……凯特·华纳此刻正用同一双眼睛盯着他。难以置信。

  亚当·肖对凯特的经历赞叹不已。这里的情况比我原先以为的更复杂;她的重要性比我原先以为的更大。但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她安全送达。

  凯特等得不耐烦了:“能不能有人说句话啊?”

  “好的。”雅努斯开口说,“我要收回我先前的判断。我现在相信你就是‘欧米伽’。而且……有些东西要重新评估了。其中之一就是我对马丁的工作的理解。我不再觉得他的笔记仅仅是个编年表了,那只是它的一部分意义。马丁的这段密码还有更多的意义,它同时是一份修复人类基因组的路线图,描绘了如何修正亚特兰蒂斯基因带来的问题,创造一个独立的地球人—亚特兰蒂斯人的混血种,一个新的物种——你就是这个物种的第一人。马丁记录的这一系列事件始于亚特兰蒂斯基因的被引入——到亚当身上——然后他一路追踪亚特兰蒂斯人的干预:在大洪水时期缺失的矫正,接下来的黑暗时代……最后是你,凯特,一个拥有稳定的、功能正常的亚特兰蒂斯基因的人。多亏了那根管子,它拯救了你的生命,让你以那样非同寻常的方式出生。但是……真正的问题是,重要的问题是: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我们有我和常的研究数据,我们明白了马丁的笔记。我们需要找间实验室——”

  凯特打断了他:“还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们大家,马丁是个叫作‘统一体’的组织的创始人之一。那是个世界各地的研究者们组成的团体,他们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实验,一直在寻找疗法。在马贝拉,马丁有一个研究站。”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想法,“我当时在一栋包铅的大楼里工作。我做了一系列的实验,马丁定期会找我取DNA样本。”

  “你觉得他当时是在你或者是那些实验对象身上做实验吗?”常问道。

  凯特现在能肯定自己的想法了:“都有。马丁告诉我,他相信我是一切问题的关键。看看那段密码,欧米伽……是的。我知道了,统一体那里有他所有的研究结果,我之前跟他们联系过。”

  大卫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怎么了?”凯特问他。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

  她集中精神继续对常和雅努斯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我们的研究结果发给统一体,再跟他们讨论一下我们的理论。”

  雅努斯从口袋里拿出那根记忆棒:“我赞成。”

  常点点头。

  CHAPTER 68

  地中海上

  阿尔沃兰岛附近

  和统一体的通话成果丰硕。

  凯特觉得她终于理解了她在马贝拉参与的那些实验了。

  统一体花了好几年开发出了一套被称为“基因交响乐”的程序。“交响乐”程序能预测出一种基因疗法或者是逆转录病毒导致一个给定的基因组发生基因变化之后会出现的基因表达。这些预测再加上对亚特兰蒂斯的内源性逆转录病毒潜藏在基因组里的位置的了解,就能预测出一个人对亚特兰蒂斯瘟疫和某个给定的疗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常和雅努斯的研究辨识出了中世纪的开端和结束时那两场瘟疫导致的基因变化,这些知识正是统一体所缺少的——至少他们希望如此。

  凯特望着雅努斯医生操作着计算机,把研究结果上传到“交响乐”那边。他真是个天才。凯特从没见过他这个年龄的人有这样的计算机水平。

  凯特把卫星电话切换到免提模式,开口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下面只有等待了。”布伦纳医生说,“程序会自动运行,算出可能的疗法。然后我们会试验那些疗法,希望能有好运。如果我们找到了有效的疗法,我们就能迅速实施。马丁给你们讲过我们的基因植入装置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雅努斯说。

  “简单说,我们在真皮层下植入了一个生物技术装置,它能让我们向每个人施用专门定制的疗法。所有的植入装置都通过无线网和当地的兰花坊中的服务器相连接。”

  他披露的这些让凯特大吃一惊:“我还以为那些是用来追踪的。难道兰花素不能提供治疗吗?”

  布伦纳迅速答道:“嗯,是,也不是。植入物的确提供对居民的监控——在我看来这种追踪装置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人类基因组千差万别,我们发现任何疗法都需要针对个人做点微调。”

  凯特点点头。这真是太先进了——一种植入人体的生物技术装置,它能在每个人身上施行针对个人基因组调整过的疗法,这领先之前市场上的医疗水平几十年。只有在伊麻里和瘟疫的威胁下人们才取得这样的突破,这简直可耻。

  “既然是植入装置在进行真正的治疗,那为什么还要给每个人吃兰花素?”雅努斯医生问道。

  “有三个原因。在早期的临床试验中,我们发现植入物并不能对所有人都找出有效的治疗方案。植入装置用被植入者体内的蛋白质和酶制造抗体——本质上是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剪裁过程,来制造它所需的治疗药物,但只靠它本身来进行这个过程的话只对大约80%的病人有效。所以我们给它们提供一个病毒库——打个比方,就像是一块病毒黏土,它们能用这块黏土雕出所需的疗法。兰花素药片里的就是这个——病毒库。”

  “太有意思了……”雅努斯看起来陷入了沉思。

  “其他原因呢?”凯特问道。

  “哦,嗯。”布伦纳说,“我说起科学来入迷了,第二个原因是速度。我们知道我们可能会需要迅速施行新的疗法:生产一种新药不可能那么快,而且治疗方案肯定需要因人而异。我们知道我们应该找出一个基础疗法,然后用植入物来进行千万种微调,让它能在全世界通用。”

  “还有最后一个原因呢?”

  “希望。人们每天服用兰花素……我们觉得,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个看得见摸得着拿得住的东西,他们了解的东西:治疗疾病的药品。现在,我希望你们已经为我们补上了缺失的环节——我们需要传给植入物的新规则。交响乐现在正在处理你们传来的数据。如果它能找到正确的疗法,我们就能在几小时内向全球各地的兰花盟国居民施行治疗。”

  小沙龙里的三位科学家纷纷点头。大卫和肖大眼瞪小眼。

  布伦纳打断了屋子里的紧张气氛:“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华纳医生。”

  “什么?”凯特对话筒问道。她懒得切换通话模式。

  “兰花盟国领导层命令我们执行安乐死计划。”

  “我不明白——”

  “给我们预设了一套作战命令。”布伦纳继续说道,“如果兰花素失效或者是伊麻里成为切实的威胁,命令要求我们朝那些植入物发关闭命令——好让垂死者迅速死去,让兰花国这边成为幸存者构成的世界,以拯救盟国。目前为止,我们对这些命令都置之不理,埋头进行我们的研究,希望领导层不会真的实施这个计划。但我们听到些风声说,如果我们再不执行安乐死计划,盟国的军队会接管统一体,然后替我们执行计划。”

  凯特跌坐到白色沙发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你们能不能继续推迟安乐死计划?”凯特问道。

  “我们可以试试。但……我们还是指望你们的疗法能有效吧。”

  回到他们楼下的卧室以后,大卫冲着凯特几乎是咆哮着说:“你是说你这段时间一直有能力跟一个全球性大联盟进行电话联系?”

  “是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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