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雅努斯瞧了瞧前方的圆形石头隧道。立方体悬浮在空中,慢慢往前挖掘。

  “好吧,我们正好有点儿时间,提出你的第一个问题吧。”

  我该从何问起?大卫想了想:“你救了我,怎么办到的?为什么?”

  “用到的方法超出了你对科技的理解能力——”

  “哦,请把它简化到我这原始人的大脑能接受的程度吧,显然七万年前亚特兰蒂斯人的干预也没能让它完善起来。”

  “简单说的话……这个‘怎么’在某种程度上和‘为什么’是相关联的,我就从那里说起。我还得先给你讲点儿背景知识。我之前说过,你在南极洲实际上并没有看到我,你看到的是我的化身。你猜出来为什么这样了吗?”

  “你当时在直布罗陀。”

  “没错,很好,威尔先生。你们那位格雷丁医生实际上已经推测出了亚特兰蒂斯人在这颗行星上的大部分历史活动。看到他的年表让我大为震惊。它相当精确,除了那些他知识结构中存在的漏洞,那些他不得而知的东西。”

  “例如?”

  “他称为‘亚-斯坠落’——亚特兰蒂斯的坠落,我们的飞船在直布罗陀海岸附近的毁灭。那是一次人为攻击,正如你所知,我们有两个人。我们是科学家,飞过一个个银河系,研究无数人类世界中的人类进化过程。”

  “难以置信。”大卫嘟囔着。

  “这个世界和你们这一种族,才是难以置信呢。我们这一族非常古老,很久以前我们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别的世界,特别是那些孕育出了人类形式的生命的世界,这让我们着迷。在我们的探索中有个问题特别重要,那是一切问题中最重要的问题:我们来自何方?”

  “进化——”

  “只是其生物学过程,问题的答案远远不止于此,你们的科学有一天也会发现这点的。你们已经知道,这个宇宙恰好能支持人类形式的生命。实际上,这宇宙完全是被规划好这样的。如果任何一个宇宙常数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变化——引力常数、电磁作用常数、时空维度——就不会有人类形式的生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人类形式的生命能出现是因为这宇宙的法则完全偶然地支持它,要么就是:宇宙是被创造出来支持人类形式的生命的。”

  大卫琢磨着雅努斯的陈述。

  “我们最初的假设是,这只不过是偶然;我们的存在不过是多元宇宙中数量无限的宇宙中存在的无限多的生物化学的可能结果之一。我们的理论是,我们存在,是因为数学上我们必定存在于某些宇宙中:考虑到有无限多的可能存在的宇宙,而我们出现的概率是有限小的。我们存在于这个宇宙中是因为它是我们的大脑能意识到的唯一一个。”

  “嗯嗯。”大卫除此之外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然后我们有了一个发现,它改变了我们的认识,让我们开始质疑之前的理论。我们发现了一个量子实在,一个亚原子的存在,弥漫于整个宇宙中。这是在我们的存在问题上最重要的发现。起初主流意见认为这个量子实在只不过相当于又一个宇宙常数,我们的宇宙中它必须存在,人类形式的生命才能出现。但我们中有一部分人开始更深入地探究这个谜团。在千万年的研究实践之后,我们学会了如何接触这个量子实在,但我们撞上了一堵墙——”

  大卫举起一只手:“好了,你把我搞糊涂了。我承认,我对什么是量子实在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你知道量子缠结吗?”

  “唔,不知道。”

  “很好。那我就这样说吧:我们发现所有人类都通过这个量子实在互相联系在一起。我们社会中有些成员间的这种连接特别强,他们甚至能利用这种连接来进行远程通信。”

  大卫心中闪过那些他和凯特共同的梦境。

  “威尔先生,你是不是觉得很难相信这些?”

  “不。实际上我完全相信。继续。”

  “我们把这个将所有人类联系在一起的量子实在称为‘起源实在’。探索它是如何出现的,我们是如何出现的,是我们最重要的工作。我们把这个问题称为‘起源之谜’。我们相信,起源实在对整个宇宙都有影响,它是人类意识的源头,也是意识的最终目的地。”

  米罗点点头:“这就是你们教给我们的创世故事。”

  “是的。”雅努斯说,“你们的思维进步得太快,程度太高了。你们渴望问题的答案,特别是关于你们的存在的问题。我们把我们拥有的唯一的答案给了你们,尽管进行了些修饰好让你们能理解。我们还把我们的准则也教给了你们——那是一套道德蓝图:我们发现,照此行事可以让我们更接近起源实体,增强那种连接,让人类彼此更加亲密,也更加接近起源实体提供的和谐。我们还特别强调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每个人都和起源实体相连接,可能会揭示出这谜团更多的内容。”雅努斯顿了顿,“不过,我们留下的许多信息都已经随着岁月流逝了。”

  “仍然有些人信奉此道。”米罗说。

  “是的,显然还有。最终我们在这里的行动是失败了,尽管开始的时候看起来前景那么乐观。在我们探索起源之谜的这些年里,我们从没见过哪个种族像你们这样。我们监测着所有有人类的世界,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你会对此很有兴趣的,威尔先生。在这颗行星上,三百五十万年前一次相对来说并不大的地理事件引起了一次灾变,直接导致了人类的出现。三百五十万年前,两块地壳板块的碰撞让今天的加勒比海西部的海床升高,形成了巴拿马地峡。大西洋和太平洋第一次被分隔开来,其中的海水不再能进行大规模的交换。这导致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这颗行星进入了一次冰期——它至今仍未完结。在西非,丛林面积开始萎缩,这个时候有若干种比较高等的类人猿住在那里的森林里。接下来的日子里,草原渐渐取代了茂密的丛林,逼得这些类人猿从树上下来,到草地上生活。这些素食主义者的食物来源大部分都消失了,好些种类都灭亡了,但有一小批类人猿走上了另一条道路:适应新的环境。它们大胆地走出去,进入广阔的平原,开始探求新的食物来源。它们破天荒地开始吃肉,这改变了他们的大脑,狩猎也有同样的作用。这些类人猿,这些史前的生存主义者,它们变得比之前的任何类人猿都更聪明。它们最终开始制造原始的石器,成群结队地一起去打猎。这种模式——气候突变,激变的环境导致物种濒临灭绝,然后适应者数量反弹——会成为一个经典的模式,你们这一物种就是伴着它的一再重现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们在你们刚出现不久的时候就来到此地研究你们,希望这样一个上升的速度从进化史的角度看迅若流星的物种,能揭示出关于起源之谜的一些新知识。

  “我们按照我们通常的规则行事,我们布置了一个‘烽火站’,让它跟着这颗行星的轨道运转。”

  “烽火站?”

  “一个屏蔽装置——防止任何外星人看到你们的发展,也防止你们观察到任何其他有人类的世界。你们称之为费米悖论的问题——有人类的世界必然很多,但你们一个也没找到——实际上是‘烽火站’造成的结果。它会过滤你们所看到的光线,也会过滤你们的世界朝屏蔽范围外发射的任何光线。我们也遵循了其他的惯例,我们把我们的飞船埋到了——”

  “南极洲?”大卫问道。

  “不,南极洲的那是另一艘,我等一会儿就会说到那个。我们通常会把我们的深空飞船藏在附近的小行星带里,或者就像这次,藏在卫星上——这样更加安全,以防万一有探测器被‘烽火站’漏掉。宇宙是个危险的地方,我们不希望让人注意到我们的研究对象或者我们本身。我们开着登陆艇来到地球表面,留在了这里。那之后,日复一日,我们的日常工作和以前在其他的行星上没什么两样:采集样品,分析结果,然后冬眠,按照固定的周期醒来,重复这个过程。不过,十万年前,我们被一个不幸的消息提前唤醒了。我们的世界遭到了攻击。很快又来了一个消息,家乡被一个拥有难以置信力量的敌人攻陷了。消息建议我们为自身安全起见最好留在被遮蔽的世界里。我们相信,那个敌人会追杀每个剩下的亚特兰蒂斯人,直到宇宙尽头。我们最担心的是这一末日之战的战火会延烧到所有人类身上,烧到所有有人类的世界上。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七万年前,今天印度尼西亚那里的一座超级火山爆发了,把火山灰喷向天空,导致了一次火山冬天,把你们这一物种带到了灭亡的边缘。人口警报将我的搭档和我从冬眠中唤醒,我们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事情。我们觉得自己可能是我们的种族中最后的两个了:两个永远也回不了家的科学家。而今我们又要眼睁睁地看着某个人类种族可能灭绝,尽管我们的敌人还没找到他们,于是我的搭档做了个命运攸关的决定。”

  “给予我们亚特兰蒂斯基因。”

  “是的,她这样做了,没征求我的同意,甚至没告诉我。她后来对我说这是一个实验,给你们注入求生用的基因,来看看你们会取得多大的成功。反正事已至此,我也就同意了。”

  “差不多在她给予你们亚特兰蒂斯基因之后两万年,从我们的家乡飞来了另一艘飞船。它在南极洲着陆,从此留在了那里的冰层下面。飞船上装着我们最后的同胞。”

  “那是个坟墓?”

  “差不多。但是远不止于此。那是艘复活船,在我们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被允许活一百年。也有些例外,比如我自己这样的深空探险者。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医疗科技,但总有发生意外的时候。这种时候,我们的人就会在这些飞船里复活。”

  “那么里面装着的就是?”大卫问道,“死去的亚特兰蒂斯人?”

  “是的,当我们的家乡遭到攻击的时候他们被屠戮殆尽。船上只有一个例外,偶尔我们的人民会投票选出一个公民,一个做出了伟大功业的人,把他存档,在我们的文化中这是个荣誉。那艘飞船里保存的是阿瑞斯将军,他是个来自我们的过去的老古董,我们已经早就越过了他所处的那个阶段。他被保存下来,用来提醒后人。他是我们最有名的军人,在那次攻击中,他不知怎么地把那艘飞船开出了我们的家乡世界,把飞船开到了这里。”

  “南极洲那艘飞船里其他的人……他们不能复活,走出管子吗?”

  “他们能。不过,我们已经成为了一个非暴力的种族。对我们世界的攻击,各种暴行,大屠杀……那些管子只能治愈身体所受的伤害。南极洲那些人可以复活,但是他们保留着他们的记忆,直到他们死去之前最后一秒的那些痛苦记忆,唤醒他们太过残忍。他们的心灵结构和你们的略有不同,他们心理上受到的创伤太大了。他们无法摆脱自己遭遇的那些痛苦回忆,他们处于永恒的炼狱之中,无法永远安息,也无法再活过来。”

  要不是他自己体验过这种滋味,大卫都没法相信这些话——死去然后在管子里复活。多利安曾射中了他,杀死了他,然后他又复活了,在一个新的身体里,一个精确的复制身体里。“我的经历就是这样,在多利安杀死我之后在那根管子里复活,就跟你家乡的那些人一样。”

  “是的。”

  “它是怎么运作的?怎么让人复活?”

  “涉及的科技相当复杂——”

  “给我简单讲讲吧。我想弄明白。”大卫瞧了瞧那个立方体,它现在也还没离开他们的视野,“我们还有时间。”

  “好吧。你们称之为亚特兰蒂斯基因的那套基因技术实际上有好几个功能。和复活这个问题关系最大的功能是把人体发出的辐射编码,变成一股数据流。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发出辐射。亚特兰蒂斯基因把这些放射性同位素发出的辐射变成了一幅细胞水平的蓝图,人们的身体的一个记录,包括你大脑中储存着你的记忆的那些细胞,持续备份直到你死去的那一秒钟。”

  “多利安第二次杀死我之后,我是在直布罗陀的飞船里复活的。这又是?”“我们的故事就是在此产生交集的,威尔先生。当复活飞船到达的时候,四万年前,我们已经给人类注入了亚特兰蒂斯基因。阿瑞斯对此非常感兴趣,他在地球人身上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建立一支新的军队,用来向我们的敌人发起反击的可能。他坚持说,亚特兰蒂斯基因把你们也置于了危险中,让你们也成为我们敌人的目标,他说服了我的搭档。她背着我跟他合作,修订了基因疗法,想找出增强你们的求生能力的途径。我观察到了一些变化,起了疑心。我知道你们这个种族进步得实在太快了,不过我们之前当然从没对别的种族进行过这样的干预,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而且我从没想到过她会背叛我,但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罪恶感,为了她在我们的家乡做的一件事,那个行动导致了我们的灭亡。”

  “什么——”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在地球这里,阿瑞斯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能最终创造出他的军队的基因疗程。他想要破坏登陆艇,把我们也一起干掉——在直布罗陀近海发生的事情就是他干的,船被炸成了好几块。我们认为他的下一步行动将会是占领我们的深空飞船,他需要它来运输他的部队。我把深空船锁死,不让任何人从登陆艇或者南极洲到那边去。我还设置了一系列的警报和反制措施,但我们在直布罗陀近海的飞船很快就解体了,我的搭档被摔昏了。我把她抱起来,带着她去了我唯一能去的地方。”

  “南极洲。”

  “是的,阿瑞斯正在那儿等着我,他开枪杀死了她。当然,他事先禁止了我们两个人在南极洲的复活,他早有计划。他也向我开火了,击中了胸部。但我跌跌撞撞地逃进了传送门里,然后在直布罗陀的登陆艇的另外一块碎片里出来。”

  大卫转动着脑筋。是的,在他第二次复活的那个房间里,有一件被破坏了的衣服:“地上那套衣服。”

  雅努斯点点头:“那是我的。当我逃进那一截飞船之后,我的第一步行动就是封闭登陆艇和南极洲之间的传送门,来保护我自己。然后我成功地爬到了一根管子里——你复活时看到的那几根管子之一。我被治好以后,就开始理清状况。我的处境非常糟糕,我发现自己身处其中的这块船体残片现在处于深水之中,远离海岸。如果我从里面出去,我游不到上面就会被淹死。而且我没法复制出一个氧气瓶来。”他瞥了大卫一眼,“我给你复制出那套伊麻里的上校制服要简单多了。”

  “你是怎么——”

  “我会说到的。”雅努斯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大卫的话,“我被困住了,而且孤身一人。我的搭档死了。让我惊讶的是,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她。复活几乎是套标准化了的技术。通过亚特兰蒂斯基因发送出的死亡信号,是不可能伪造的。它必须如此:想想看,醒过来发现你自己变成了两个人,那会造成什么影响。我起初试图强制将她复活,欺骗系统让它相信她死了。真正的死亡信号当时被发送到了南极洲的飞船上,阿瑞斯把它给删除了。我的全局构想是,对我这一块的计算机伪造出她的死亡信号,然后让她在最靠近岸边的那部分船体里复活——这样她就能逃出去,然后有希望阻止阿瑞斯。我试过了所有的办法,我失败了。不过,一万三千年后,我在某种意义上成功了。1918年,帕特里克·皮尔斯把他垂死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凯特放进了管子里。计算机之后肯定是执行了复活程序,但那孩子无法像复活程序中的胎儿那样发育成熟下去——它被母亲的身体限制住了。但一旦从母亲身体内被取出来,那个孩子,凯特,就开始长大。现在看起来,她的记忆开始回归了。那些来自我搭档的记忆一直沉眠在凯特的意识里,太让人惊奇了。”

  “多利安是怎么获得阿瑞斯的记忆的?”

  雅努斯摇了摇头:“我刚才说过,我当时很绝望,我试过了所有的办法。我一定是打开了所有的复活程序。阿瑞斯之前加入了我们的考察队,我们有他的辐射信号和记忆。但……那些记忆应该早就消失了千万——”

  “如果我看到的报告没错的话,多利安在南极洲也死了两次。阿瑞斯可能是乘机把记忆填充进了他脑子里。”

  “是的……这有可能。阿瑞斯可以轻易给他加入额外的记忆,甚至在多利安在那边复活的期间就让他看到那些记忆。和凯特一样,那些记忆,在她的心灵深处会产生一些影响,左右她的决定,就像是潜意识暗示。”他从大卫身边走开,“她成为了一个遗传学家,专注于研究脑神经连接异常。她下意识地想要找出稳定亚特兰蒂斯基因、完成她的工作的方法。这简直是个精彩的故事。”雅努斯陷入了沉思,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远方。

  “那……然后你怎么样了?”大卫问道。除此之外他实在说不出别的话来。

  “没什么然后。接下来的一万三千年里,我没有任何值得说的事情。我认为我试图逃出去,复活我死去同伴的努力失败了。我还有个最后的选择,在我身处的那个区域自杀,之前把我的复活点设定在另一块船体中。但我办不到,我看过我家乡那些被暴力杀死的人复活后成了什么样子。南极洲那些管子里的人,那些被困在永恒的炼狱中的人。所以我走进了管子里。之后一万三千年我一直在里面,等待着,指望情况会有所改变。”

  大卫立刻就意识到了“改变”从何而来。在南极洲,当时大卫留下来阻击多利安和他的部下,让凯特和她父亲逃走。她父亲在直布罗陀引爆了两枚核弹头,把他当年挖出来的那块登陆艇碎片炸得粉碎。

  “那两次核爆炸。”

  “是的,它们让我所在的那块碎片移到了比较靠近北非的地方,确切说是摩洛哥,休达附近。我立刻激活了我和飞船之间的联络,我看到了直布罗陀发生的事情后,又连到南极洲那边,看到了那里的记录片段。我得知你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来拯救另一个男人以及一个女人和两个男孩。你的对手,当时我还不知道他叫多利安,远远没有你那么高尚。你遵守了人性的准则,我们的道德原则,你尊重人类的生命。我了解阿瑞斯,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和多利安是死敌。阿瑞斯会让你们角斗至死,然后选择胜者。我决定把你的反馈数据传到直布罗陀去。我不得不暂时让我的化身显形,以捕捉你的辐射信号。这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死后,就在我曾被关在里头的那部分飞船残骸里复苏了。我把那些管子设定成会自毁的——好保证你会前进,会大胆走出去。”

  “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拯救生命。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会做什么。你不仅做到了,你还做得更多:你让我找到了疗法。”

  “你当时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大卫说。

  “是的,我完全不知道。一万三千年来,我所在的那部分船体第一次靠近了陆地,让我得以逃出。在外面看到的世界把我吓坏了,特别是伊麻里做的那些事。不过,我是个科学家,是个实用主义者。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统一体的存在。在我当时所知的范围内,伊麻里进行的遗传学实验是最尖端的。我加入了他们,希望能利用他们的知识找到疗法。”

  “你的疗法。那是假的,对不对?”

  “它完全是真的。”

  “它的作用是什么?”大卫追问道。

  雅努斯瞧了瞧魔方发出的柔和黄光照明范围边缘上的那个石头柜子:“它会修正一个错误。我很久以前没能制止那个错误的行动。”

  “说人话。”

  雅努斯无视了大卫的要求。他只是盯着那个石柜:“阿尔法的尸体是所需的最后一环。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么漫长的岁月,他们把它保存下来了。”

  “需要它来干什么?”

  “找到一个疗法。让我们做过的所有基因修改——所有一切,包括亚特兰蒂斯基因——统统倒退消失的疗法。这颗行星上剩下的人类会变回当年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的模样。”

  CHAPTER 91

  意大利海岸附近

  多利安知道,自己最后那一击正中凯特的心坎。他了解她,她是这么脆弱,这么容易操纵,他操纵她就像玩钢琴一样得心应手。

  她的眼睛现在闭着,但多利安知道,她在想他。

  他把脑袋靠到座位靠背上。直升机消失了,他仿佛掉进了一口井里,他无法阻止记忆涌上来。

  他站在一个有七扇门的房间里,他拿着一把枪。

  一扇门打开了。有个穿着一套环境服的人扛着另一个人冲进房间。多利安朝跑进来的人扛着的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开火。爆炸把那人的身体撕成了碎片,把另一个人也朝后炸飞出去,撞在门上。

  那个活着的人在地上蠕动着,挣扎着想要抱起那个死掉的人。多利安拉近距离,又抬起了枪。那个身影站了起来,多利安又开火了,正中那套环境服的中央。但他的目标还是穿过了另一扇门,他逃掉了。

  多利安考虑要追击。他跑回到控制板前,用手指在上面操作了一下。不,他的敌人身处直布罗陀飞船的一块残骸中,无路可逃。他很适合落得这样的下场——被永远禁锢在海底的坟墓中。

  多利安发出指令,把一个传送门定位到通往科学家们的深空飞船上。他已经拿到了完成转变所需的基因疗法。一旦他拿到飞船,他就可以为他的同胞们复仇了。

  控制面板没有反应。多利安盯着它,科学家们把他们的飞船锁死了。相当机智啊,他们挺聪明的,但他更聪明。

  他走出这个尽是门的房间,走进一条走廊。多利安认出了这条走廊,之前他就看到过这里。一道门“嗤”的一声打开。

  是同一个房间。这时候里面挂着三套环境服,在那个小凳子上有三个手提包。

  他穿上一套环境服,拿起两个提包。

  他大步走出房间,走进一间实验室。他在提包上做了一下设定,然后拿起一个银色的圆柱体,里面装着他的最终疗法。

  他离开了飞船。

  外面和他以前看到的一样,是一个巨大的冰窟。

  他放下一个提包,在自己手臂上按动了几下。环境服里有个内建的控制面板。那个提包缓缓发生了变化,它看起来整个流动起来,然后那些银白色的合金变成的液体在地上旋转着升高,同时前后摆动,就像是一条从篮子里伸出来的眼镜蛇。银色的柱体上分离出两根分叉,然后又融合相接。无数触须交织,最终形成了一道闪闪发光的大门。多利安本能地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一个虫洞,一道直接通往他想去的地点的捷径。

  多利安迈步穿过那道门。

  他站在了一座山峰之巅,不对,这不是一般的山峰,是一座火山。下面一股股炽热的岩浆在翻腾涌动,周围的岛上满是风光优美的热带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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