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华在这句话里用了个经济术语,于银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说:“什么买方市场?乱七八糟的。她是老师怎么还坐台?在哪里坐台?”
程华激动得脸色黑里透红,提高声音说:“我要知道她在哪里坐台就好了,非把她捉奸在床,让她把花我的钱都吐出来。”
于银宝听他说得下作,皱眉说:“别胡说八道。你帮我打听打听,许明明在哪里坐台?尤其是她失踪那天晚上的行踪,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于银宝察言观色,感觉程华还不知道许明明的死讯,表情很自然,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果然,程华说:“于警官,你是刑警吧?许明明失踪咋还把刑警惊动了,不是她出了啥事吧?”
于银宝说:“许明明被人杀害了。”
程华像被雷击了一样,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眼白上的血丝纵横交错,眼圈红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喃喃地说:“被人杀了?咋能被人杀了?”有两滴浊泪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经调查,程华没有作案时间,而且他的血型也与碎尸阴道内残存的精液血型不符,排除了作案嫌疑。但他提供的许明明兼职坐台的线索非常重要,使得奸杀的可能性增加。重案队开始紧锣密鼓地排查夜间娱乐场所,以确定许明明失踪当晚的去向。
6.神秘出租
2002年6月13日晚9时。小雨。
楚原市铁西区格莱美歌厅。
沈恕和于银宝穿便衣走进装修得奢华而张扬的格莱美歌厅。
此前几天时间,重案队刑警摸排了楚原市大部分声色场所,终于通过警方线人了解到许明明生前经常出入的几家歌厅和夜总会。根据线报,许明明失踪当晚就在格莱美歌厅坐台。
许明明生前关系最密切的欢场姐妹是钱冬艳,她也有一份正业,业余时间坐台捞金。沈恕和于银宝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未向歌厅前台表明身份,而是开了一间包房,点名要钱冬艳作陪。
沈恕和于银宝的体型都不健硕,肚子不够丰满,沈恕更是带有书卷气,与经常来歌厅消费的客人们气质不同。钱冬艳久经历练,阅人无数,一进门就看出这两人是生手,如果不是来开洋荤的老实人,就是深藏不露、可以痛宰一笔的极品豪客。
钱冬艳的外表也不俗,虽然妆稍嫌浓了点,但一言一行都显示出她曾受过良好的家庭和学校教育。事实上,她的父母都是某文科大学的教授,家里藏书颇丰,钱冬艳从小就在书香的熏陶中成长,可惜书香敌不过铜臭。
钱冬艳笑吟吟地坐在沈恕和于银宝中间,手法熟练地给两人倒茶斟酒,藕一样白嫩的胳膊似无意地在两人身上蹭来蹭去。
据于银宝后来私下向我描述,在穷凶极恶的歹徒面前都镇定从容的沈恕,坐在钱冬艳身边却窘得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是真的正人君子,还是唯恐在下属面前失了尊严。于银宝一边说,我一边在想象沈恕正襟危坐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我对反差强烈的事物特别感兴趣,好比老实人进出风月场所,而流氓端正地站在讲台上。
“姑娘,你别忙活了,忙也白忙,我们没钱给你。我们是警察,来查案子的,有几句话问你,问完就走。”据说沈恕很快就向她交了实底。
钱冬艳是见过世面的,恩客里三教九流都有,也不怎么害怕警察,听完这话脸子立刻就撂下来了,说:“早说啊,你知道我一个小时挣多少钱吗?谁有时间陪你们玩。”
于银宝不乐意了,提高声音训斥她说:“怎么说话呢?在这种地方干这下贱勾当,你挣多少钱有什么好炫耀的。”
钱冬艳“噌”地站起来,手指触到于银宝鼻尖上,说:“你说谁下贱?谁下贱?我一不偷二不抢,一晚上赚的钱够你挣一个月的,你说咱俩谁下贱?”
于银宝没想到她偷换概念,把下贱与否直接理解成钱的多少,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
沈恕安慰钱冬艳道:“行了,你消消气,坐下来好好说话。你是楚原政治大学的在读硕士研究生吧?”
钱冬艳狐疑地看着沈恕,否认说:“我不是。”
沈恕说:“2001级马克思主义理论专业,学号75520,导师是副教授钱海洋,他是你父亲的堂弟。我们没到学校去找你,就是不想张扬,你坐下来好好回答几个问题,我们问完就走。”
钱冬艳怔了怔,见他是有备而来,自己的资料完全被他掌握,不敢再撒泼,乖乖地坐下来。
据钱冬艳说,许明明失踪那晚,她俩都在格莱美歌厅坐台,那天没什么豪客,小费都给得有限,许明明干得没精打采,夜里11点半就张罗着回家。刚好钱冬艳还有一拨客人没走,就让许明明自己先回去。钱冬艳没亲眼看见许明明出门上车,但估计她跟往常一样,是坐出租车离开的。许明明除去程华外,并没有固定的情人,露水姻缘虽多,却没什么情爱和恩怨纠葛,上下班也从没有人接送。桜每天晚上格莱美歌厅门前都停着许多出租车,也许会有相熟的司机看见许明明上了哪部车。
问明情况后,沈恕意味深长地看了钱冬艳两秒钟,像是有话要说,却终于什么也没说,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于银宝走出歌厅。
这时歌厅门前霓虹闪烁,流光溢彩,红男绿女们在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道路旁停着一排红色出租车,等活的司机们有的安静地坐在车里,有的在车外抽烟。
沈恕和于银宝拿着许明明的照片,向出租车司机逐个询问。司机们正闲得无聊,就都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好几个司机都认出许明明,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记得她的模样,说曾经载过她。但提起案发当晚的情形,却又都记不清楚。这也难怪,他们每天都在这里等活儿,工作内容平凡单调,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发生,谁能记得清十几天前的事情。
一个大个子司机忽然提起一件事,说:“十来天以前——是不是那天晚上可说不准了,我在等活儿时,看见有个客人要上我前面的一辆出租车,不知道那个司机为什么没载他,客人后来上了我的车。我跑了一趟回来,见那辆车还停在那里,像是特意在等什么人似的。”
沈恕说:“你还能记起车牌号和司机的模样吗?”
大个子司机摇摇头,说:“没留意车牌号,也没看见司机的模样,他一直待在车里没出来。”
一个络腮胡子司机接话说:“我印象里也有一台车挺奇怪,很少见它来这里,即便来了也躲在一边,车牌尾号像是347。我当时还想,这夜场有很多人包车,也许那台车也是被人包下来的,不载散客。”
沈恕追问一句:“车牌尾号347,能确定吗?”
络腮胡子司机说:“八九不离十,因为我手机的尾号也是这三个数,所以记得很清楚。”
沈恕点点头,又问:“出租车拉活儿是不是也分片?比如在这歌厅门前等活儿的出租车总是固定的那几辆?”
有个小个子司机接话说:“不分片,谁都可以来等活,只要排队就行,每天的司机都不固定,所以互相也不认识。”
络腮胡子司机取出一支烟递给沈恕,说:“边抽边聊。”
沈恕摆摆手拒绝了。
络腮胡子司机又递给站在他身边的小个子司机,对方也没接。络腮胡子把烟放到自己嘴里,边点火边说:“邪门儿,警察和跑出租的都不抽烟,太稀罕了。”
虽然未得到关键线索,但沈恕和于银宝总算不虚此行,不仅挖掘出被害人生前在面具掩盖下的真实生活,而且也把夜班出租车纳入侦查范围。
一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夜行女人,正是歹徒觊觎的目标。是谋财害命,是见色起意,是出租车司机蓄意作案,还是嫖客寻欢后痛下杀手?这是摆在重案队面前的几道待解难题。谁料想,许明明遇害案的侦破工作刚刚展开,尚且毫无头绪,京广线列车上又出现了一包腐臭碎尸,这把重案队才建立的办案思路彻底打乱。
7.牙骨残根
2002年6月17日。暴雨。
市公安局局长会议室。
楚原市公安局局长刘百发、副局长高大维、张定出、政治部主任郭文武等人正在听取沈恕关于碎尸案的案情汇报:“从今年6月3日京广线乘警黄勇发现第一包碎尸起,到今天为止,在京广线的列车上共发现六包碎尸,分属两名受害人。包裹碎尸的编织袋、绳索等物完全一致,肢解尸体的手法和所用工具也没有分别,可以肯定是同一人作案。发现第一具碎尸的列车线路归土岭警务区管辖,另外三包碎尸分别为阴山警务区和大堤警务区所辖线路,目前两起案件均已汇总到我局,并案侦查。目前第一个被害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是我市三十二中学的一名青年女教师,第二名受害人也是女性,身份尚未确认。”
刘百发一口气吸掉小半截烟,才开口说:“据我所知,第二个受害人的尸块在三天前就发现了,而你们直到现在还没确定她的身份。”那烟雾顺着牙缝丝丝缕缕地飘散,丝毫不掩饰责备的语气。刘百发是四川人,平时发泄对某人的不满时喜欢夹带一句地道的川话“瓜娃子”,不过今天毕竟是在正式会议上,他忍住了没说。
沈恕略皱皱眉,没作解释。第二名受害人的三包尸块分三次被发现,最后一包双手和头颅昨天才找到,均已高度腐烂,面目完全无法辨认。确认第一个被害人的身份有许多运气成分,如果许明明生前没做过隆胸手术,也许重案队到现在还在排查失踪人口。第二个被害人还会有这样明显的特征吗?这些话却不必对座中的官僚说。
高大维一向待沈恕不错,对这起案子了解得也比较多,接过话说:“重案队的工作还是很得力的,据我所知,目前已经确定了第一个被害人遇害当晚的行踪,排查出租车的工作也很有进展。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被害人当晚乘坐的出租车,从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那个司机即使不是凶手,也一定了解重要线索。”
沈恕说:“在许明明被害案中,排查出租车是重要的侦查手段,重案队在这方面一直没有松懈。根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我们已找出楚原市尾号为347的全部出租车共有75辆。眼下最大的困难是,案发时间这些出租车都在运营中,可以说每个人都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而且每个人都没有证人证词,如果逐一排查的话,工作量巨大,重案队的人手不够。目前第二个受害人的尸检工作还在进行中,其面目因高度腐烂已经无法辨认,如果技侦处无法最终确认死者身份,我们计划与国内某些在颅面复原技术方面比较先进的兄弟省市进行联系,争取得到他们的协助。但这必然会耽搁案件侦破进度,所以是最后的选择。”
刘百发的鼻孔里喷出两条淡蓝色的烟雾,好像武侠电影里的内功高手练功时的状态,抱元守一,吞吐翕张。
沈恕说:“第二组碎尸的出现,打乱了我们此前的破案思路。在许明明被害案中,我们倾向于认为凶手的动机是谋财谋色,而凶手的身份有两种可能,或者是了解被害人工作生活状态的熟人,或者是临时起意的路人或出租车司机。但第二组碎尸的出现,让我们必须对思路作出调整,排除了凶手临时起意的可能。同时,要把凶手的反社会因素考虑进去。凶手是蓄意作案,但未必有明确的杀害对象,或者说作案目标是某一类人群。如果是这样,侦破难度将大大增加。”
刘百发不悦地说:“瓜娃子,”他毕竟还是没能忍住,招牌式的骂人话脱口而出,“这是什么话?办案没难度,还要你们这些人干什么?这起案子的特殊性在于列车抛尸、连续作案,手段极端凶残,影响非常恶劣,公安部十局和省厅都非常重视。十局方面认为,必须从快从速地抓获凶手,打击其嚣张气焰,不能让这种案子发展成模式犯罪,更不能让不法分子模仿。这副担子已经压在我们身上,重案队作为排头兵,这一战要打出水平打出成绩打出气势,为党和人民交一张漂亮的答卷!”
刘百发的演说慷慨激昂,外面的雨也越下越大。上午11点,室内却如黄昏般灰暗,暴雨像泼水一样倾泻下来,狂风裹挟着雨点击打窗棂,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让人格外心烦意乱。
就在局领导开会的时候,我躲在解剖室里埋头分析第二组碎尸。这也是一名年轻女性的尸块,生前身高165厘米,体重52公斤。时尚,经济条件良好,这从它精工描绘的指甲就可以看出来。它十指指甲涂着品质极好的指甲油,图案的画工很精巧细腻,不是普通街头甲店的作品,生前应是一位很讲究生活细节的女人。
可惜现在它已经成为一块块的,而且高度腐烂,完全辨认不出面容。我根据上次的经验,切开它的乳房,没有义乳。它的阴道里有精液残存,经化验是AB型,与前一个碎尸阴道里的精液血型相同。它的四肢和躯体上均没有明显创伤。它的胃容物有海鲜、蔬菜、水果和红酒的成分。尸体的喉部软骨损伤严重。绝大部分检验结果与上一组碎尸如出一辙。
没有发现可资确认被害人身份的特征,我的失望情绪逐渐加深。凶手分尸抛尸,用意就在于掩盖死者身份,干扰警方办案。而凶手至今为止,应该还不知道警方已经查清第一个受害人的身份,所以他才会继续如法炮制——列车抛尸。
我把它的头颅在解剖台上固定好,从头发、皮肤、颅骨,到眼窝、耳道、鼻腔、口腔,逐一检验。当检查到它的牙齿时,我心中掠过一阵狂喜,这是一副经过修补的牙齿。尸体上毕竟还是存有人工痕迹,牙齿是人的第二张身份证,只要追查它生前的就诊记录,就有望确认它的身份。
尸体上排牙齿的中间四颗门齿,虽然覆盖着干枯的血污和黄黑色分泌物,却仍可辨认出其色泽和光洁度与其他牙齿明显不同,可以断定是烤瓷牙,而且材质和做工都很精细。另外,左面的后槽牙有一颗缺失。这样一个从指甲到牙齿都很讲究的年轻女人,怎么能容忍她的牙齿缺失呢?
我为死者的颌骨做了X光检查,在缺失牙齿的位置,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新鲜的牙骨残根。这是牙医留下的操作痕迹。我想,这个女人应该是不久前才拔了牙,还没来得及修补就遇害了,也许她的医生还在纳闷她为什么治疗到中途就不见了。
虽然可资追查的线索有限,但以重案队的办案能力应该足够了。我当即把这个发现在电话里汇报给沈恕。
沈恕接到电话时,正在市局会议室接受局长刘百发的谆谆教诲,聆听领导们高屋建瓴的指导意见。他得知这一线索后很兴奋,立刻向领导们通报,请求离席,迅速展开调查。刘百发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无比正确但对实际工作毫无裨益的套话,耗去二十来分钟,用以显示他在这个场合的绝对权威,这才宣布散会。
8.人间假面
2002年6月19日上午。小雨。
仁爱口腔医院。
这是一家民营医院,规模虽然不大,但室内装修很奢华,医疗设施也非常先进,收费不菲,比同行业同类服务的价格贵一倍。仁爱医院的首席医生夏怀瑜介绍说:“我们医院的定位,是为中上阶层提供最贴心的服务。”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自豪。
夏怀瑜今年四十出头,丰神俊朗,文质彬彬,一望便知是一位事业有成的中年知识分子。此前重案队已经走访了数十家牙科医院和诊所,在与夏怀瑜接触时,他认为第二名受害人的烤瓷牙和残存的牙根均出自他手,所以我和沈恕一起来到他的办公室,进一步确认尸源。
我向夏怀瑜出示了死者的牙齿X光片,夏怀瑜又辨认两分钟,笃定地说:“没错,这四颗烤瓷牙和牙根都是我亲手操作的,如果看到患者本人也许认不出来,看到牙就绝不会认错。这个患者拔过牙就再也没来了,我还奇怪她怎么不来补牙。”
我相信眼前这位牙医的专业能力,说:“这位患者的档案可以调出来看看吗?”
夏怀瑜笑笑说:“患者的档案是对外界保密的,但警察执法,当然没有问题。”
被害人生前的牙科诊疗档案很少,只有薄薄的两页纸,对被害人的自然情况登记如下:苗淼,女,出生于1975年2月8日,已婚,居住地为楚原市小韩村美语家园。
我说:“嘿,美语家园,和我是邻居。”
沈恕说:“你家和那小区只隔一条马路,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我白了他一眼,没接话。小韩村离市区很远,城里人去过的不多,我印象里从未向沈恕说过我家住哪,可他随口就来这么一句,好像事无巨细都在他掌握之中,难免被弄得心里咯噔一下。
沈恕装作没看见我对他的不满,说:“那片是光明派出所的辖区,他们报上来的失踪人口里没有叫苗淼的,这里面有蹊跷。”
听听,又来了,全市派出所报上来的失踪人口有几百人,他咋就那么肯定,还具体到某个辖区。
不管他是有意卖弄,还是纯属自然的对话,我都对他表现出来的超强业务能力感到不快。当然,这种不快在我们共事几年后已经转化为绝对的信任和佩服,但在当时却如鲠在喉。像沈恕这样的人,无论怎样低调和亲切,都难免给同事带来压力,需要时间去适应和接受。
夏怀瑜觉察不出我的细微反应,说:“这个苗淼我有印象,长得不错,穿戴时髦,出手很阔气,好像经济条件很好的样子,”顿了顿又说,“有人议论说看她的气质,好像‘二奶’似的。”
沈恕说:“她就诊时有人陪着吗?”
夏怀瑜摇摇头说:“没有,都是一个人。”
出了医院大门,沈恕对我说:“苗淼已经结婚了,妻子失踪,丈夫却不报案,一定有猫腻,咱们这就跑一趟美语家园。”
运气不错,我们把苗淼的丈夫堵在了家里。
这是一套两房两厅的公寓,装修得华丽而俗气,室内脏乱不堪,气味难闻,方便面盒、烟头、空酒瓶、臭袜子扔得到处都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眼圈乌黑的男人萎靡在沙发里,愣眉愣眼地看着我和沈恕。
沈恕认出那个男人,叫一声:“李大坤,苗淼的丈夫原来是你。”这个李大坤吸毒,曾参加一个盗窃团伙,被沈恕处理过。
“沈……队,您咋来了?我最近什么事也没干。您……您老可好?”目光迷离而空洞的李大坤也认出沈恕,条件反射似地哆嗦起来。
“得,我比你还小着几岁,就被说成‘您老’了。别胡扯,说吧,你老婆呢?”沈恕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李大坤拍了下脑袋,说:“我老婆?有日子没见了,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你自己的老婆不见了也不知道找?”我有点听不下去。
“没地方找,要不您跟我说说她去哪儿了?”李大坤咧嘴着苦笑。
我看看他的居住环境,这确实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生存状态,他们似存实亡的夫妻关系也可以想见。我说:“苗淼当初怎么会嫁给你的?”
李大坤“嗤”了一声,说:“她还能存什么好心,还不是看中我老爸有钱。谁知道老东西死得早,留下的钱还不够我自己花的,她还能跟我过苦日子,早出去勾三搭四了。”
沈恕听他说得不像话,提高声音说:“行了,别着三不着两的。我告诉你,苗淼被人杀了,今天我们来找你,就为这事。”
李大坤吓得从沙发上骨碌下来,细成麻秆的两条腿颤抖不止,眼睛瞪得像要从眼眶里迸出来,哆嗦地说:“被……被人杀了?是谁……谁干的?在哪……哪儿杀的?”
沈恕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慌什么?”
李大坤说:“我慌……慌什么?我没……没慌。”
沈恕说:“你慌了,可是没伤心,你们夫妻一场,难道一点不念着她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