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陈述说:“我是小角色,跑腿打杂的,在副校长里排名第五,轮不到我。”

我说:“你们一所中学有几个副校长啊?”

陈述说:“七个。”

两人在座位上低声闲聊,陈述忽然看见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打量了一会儿,对她说:“你不是秦盼盼吗?我是陈述,当年我们是一个游泳队的。”

那个被称做秦盼盼的女人长得很成熟妩媚,穿戴讲究,坐着不动都透出咄咄逼人的风韵和美丽,是被男人称做“我见犹怜的尤物”那类女人。

她看着陈述,微笑说:“你是大眼妹。”

陈述说:“风流盼,你就别叫我的绰号了。”

我说:“你们老朋友重逢,要不要我给让个座?”

陈述说:“坐着别动,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秦盼盼,上学时和我都是市里青少年游泳队的,这个是淑心,市公安局的法医。”

秦盼盼主动伸出手来和我握手,说:“久仰大名,幸会。”

我说:“不用那么虚伪,我哪有大名。”

我们正在台下唧唧喳喳地说着话,尤卫东在台上的讲话结束,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穿过过道向外走。

陈述在筹备典礼的过程中和尤卫东接触过两次,她一向喜欢走上层路线,见这个机会难得,急忙站起来说:“尤市长,您这是到哪儿去啊?”

尤卫东呵呵笑着,和蔼地握着陈述的双手说:“稍后还有一个会见,不能全程参加,抱歉啊,你这些日子筹备校庆很辛苦啊,不错,是个人才。”

陈述受宠若惊地说:“哪里哪里,跑跑腿而已。尤市长,我给你介绍我的两个同学兼朋友,也是咱们三中的校友,这位美女是市局的法医淑心。”

尤卫东主动伸出手来握手说:“我们见过面了,只是没说过话,淑心不错,年轻又有才气,是公安系统的后起之秀。”

我说:“尤市长过奖了。”

陈述又介绍秦盼盼说:“这是秦盼盼,哎,盼盼你现在哪里工作?”

秦盼盼大方地伸出手去和尤卫东握手说:“秦盼盼,楚原市凤舞集团副总经理。”

尤卫东若即若离地握着她的手,依然微笑着:“现在的年轻女人们不得了,都很有作为。”

秦盼盼说:“尤市长,庆典后的宴会没有你参加,可减色不少啊!”

尤卫东说:“公务缠身,不由自主,你们这些校友多年不见,一定要尽兴啊!”

又寒暄几句,尤卫东出了门口。三中的校长和书记一路小跑着追来,把他送上车。

4.急转直下

三中校庆仪式之后,我和秦盼盼成了朋友。

她也是离婚独居,和我的情况类似。两个三十出头的无夫、无孩无恋人的三无女人,凑在一起谈谈讲讲,也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秦盼盼的生活水准和我是天壤之别,看得出她的收入很高。她独居一套三房两厅的高级住宅,还有一辆价格不菲的进口轿车。不过我倒没有高攀的意思,每次出门,无论吃什么玩什么,都轮流付账。偶尔也会到她家里去,不过次数很少,她家里的豪华装修,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待的时间长了就会不舒服。

不过秦盼盼虽然长得很嚣张,脾气性格还好,对身边的人也不错,不时还讲点义气,是个很好的朋友人选。

最妙的是,秦盼盼有一天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和尤卫东堕入了情网。

这个消息很震惊。我说:“你真有手段,楚原市第一钻石王老五居然被你钓到了。什么时候有情况的,瞒得我严严实实。”

秦盼盼说:“他算什么钻石王老五,有过婚史了,按排行应该算是王老六。也不是故意瞒你,这不是一直没确定关系,昨天他才向我表白,第一个告诉你,够意思了吧?”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一见钟情?咱俩同时和尤市长第一次见面,竟不知道你当时心里盘算着这样阴险的念头。”

秦盼盼叫屈说:“是他阴险,我可没想过和他怎么样,话说回来,咱们三十多岁的女人,找个归宿不容易,有人愿意当下家,也该谢天谢地了。”

秦盼盼谦虚地炫耀,让人讨厌。难道不知道我这个大龄离婚女人,也是有痛处的。

安定和谐的局面,被尤卫东的女儿尤玲玲打破了。

冬天的时候,尤玲玲放寒假,从美国飞回楚原,才知道她母亲投河自杀的事情。这时距马千惠死亡已过去半年时间。

尤玲玲哭得昏天黑地,埋怨尤卫东说:“妈妈都去世半年了,你一直瞒着我,还骗我说她有援藏的任务,在西藏没有通讯信号,接不到电话,你怎么这样狠心,我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尤卫东安慰她说:“还不是担心你耽误了学业,而且怕你知道家里出了事,心神不宁,在国外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爸爸也顾不上你。”

尤玲玲语带怀疑地说:“妈妈的死因不明不白,她一向很乐观,怎么会自杀呢?是不是有人害了她?”

尤卫东说:“你别胡思乱想,市公安局已经对这件事做出结论了,而且你妈投河的时候也有好几个目击证人,玲玲,人各有命,你要接受现实。”

尤玲玲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接受,我要给妈妈报仇。”她双眼血红地盯着尤卫东:“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尤卫东火冒三丈,怒吼说:“胡说八道,和你妈妈一样不可理喻,一回来就添乱。”

尤玲玲哭闹着,尤卫东心烦意乱,转身出去,把门用力一带,发出一声巨响。

两天后,尤玲玲来到刑警队,指名要见沈恕。

尤玲玲从美国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家后又没好好休息,整日以泪洗面,原本姣好的容颜显得非常憔悴。

沈恕听到她报过自己名字,说:“你是尤卫东的女儿?找我有什么事?”

尤玲玲说:“你就是沈恕?我要看你的证件。”

沈恕微笑着取出警员证,递给她说:“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尤玲玲看过警员证,说:“半年前,我妈临走时给我留过一个电子邮箱地址,说万一出了什么事,让我把这个邮箱地址交给刑警队一个叫沈恕的警官,她嘱咐了我两遍。我感到很奇怪,不过也没多想。没料到她会出这么大的事。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像做梦似的,我妈妈没有死的理由啊!”

说着,尤玲玲双手掩面,又痛哭起来。

沈恕拉开抽屉,取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说:“关于那个电邮地址,你妈妈还说了什么?”

尤玲玲说:“我妈妈说她给这个邮箱设了一百二十八个字符的密码,有数字,字母和其他字符,除了我自己,最好的黑客也没法打开。”

沈恕说:“那你曾经打开过吗?”

尤玲玲说:“我试过,不过我妈妈没告诉我密码,我打不开。”

沈恕说:“那电邮地址是什么?”

尤玲玲在纸上写出来:youlingling@shunong.com.

沈恕凝神想了一会儿,说:“你妈妈说只有你能解开密码?”

尤玲玲说:“是,我感觉很奇怪,我又不是学电脑专业的,怎么可能解开这么长的密码。”

沈恕说:“你妈妈一定在这个电邮里记录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所以才会这样谨慎,我会让市局信息处的电脑技师们帮助破解密码,希望能有所收获。”

尤玲玲说:“行,不过破解密码后,别人不可以看邮箱里的内容,必须由你先看。”

沈恕说:“这个我可以保证。”

市局信息处的第一黑客周金山一听说要破解一百二十八位密码,当时头就大了,叫出来:“沈支队,没有人给邮箱设置一百二十八位密码的,而且数字,字母和其他字符都混着用,这就是不想让人打开。你以为黑客有多神,一般破解六位、八位密码还可以,至多到十二位就了不得了,你在国内悬赏一千万,恐怕也找不出能破解一百二十八位密码的。”

沈恕说:“不能尝试一下吗?”

周金山说:“尝试可以,结果肯定是不行,试到我头发白了也解不出来。”

沈恕说:“设置这个密码的人肯定不是在捉弄人,应该有解决之道。”

周金山说:“这个网站在国内就打不开,除非翻墙过去,要是这样还能破解密码打开邮箱,真是天方夜谭了。”

沈恕说:“这样的话,我再想办法吧。”

周金山建议说:“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如果有人能进入这个网站的主服务器,就可以在终端检索到邮箱的密码。不过我相信对方的技术力量也很强大,不会给进入终端的人留出足够的时间检索密码,如果有几十个最厉害的黑客联手持续攻击,或者还有一线希望。”

沈恕闻言眼前一亮。

沈恕把尤玲玲叫回到他的办公室,说:“你妈妈留下的这个邮箱,指望电脑黑客破解是不太现实,还要咱们一起来想办法。”

尤玲玲说:“我试着登陆过,不过一百二十八位密码,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

沈恕在电脑上突破防火墙,打开这个服务器设在国外的网站,说:“你妈妈既然说只有你本人能打开,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市局的一位电脑技师给了我启示,我们根本就无须费神去破解密码,只需直接向这个网站的后台管理人员要回密码就行了。”

尤玲玲说:“直接要回密码,他们肯给吗?”

沈恕说:“我想,你妈妈设置了一个无人可破解的密码,一是因为对手的能量很强大,她不得不防备,另一个原因也是在暗示你,不要试图从黑客的角度破解密码,只有你自己是打开邮箱的钥匙。”

尤玲玲说:“我还是不明白。”

沈恕说:“我刚才在这个网站上尝试着注册一个电子邮箱,期间额外设置了一个找回密码的邮箱,我想你妈妈在注册邮箱的过程中,一定也设置了找回密码的邮箱,而且应该是一个你可以登录进去的邮箱。”

尤玲玲明白过来,兴奋地说:“一定是这样,我一直不明白妈妈说只有我能解开密码的意思,她一定是安排了这个办法。”

沈恕说:“期间还有一个过程,你在要求找回密码时,对方网站的管理人员会问你三个问题,你必须都回答正确,才可以通过邮箱索回密码。我们不知道你妈妈设置的三个问题都是什么,但是你们母女间应该有默契,我相信你一定有正确答案。”

说完,沈恕点开这个网站的客服电话,要尤玲玲按照号码打过去。

对方是英文服务。尤玲玲是留美学生,英文交流还过得去。

客服人员问了三个很私人的问题,尤玲玲一边回答,一边泪流满面,想起和母亲相处的快乐温馨时光,悲痛不已。

客服人员说:“密码已经发到你的邮箱,请查收。”

尤玲玲打开自己的常用邮箱,一长串密码赫然在目。

沈恕把密码记录下来,对尤玲玲说:“你妈妈在这个电邮里一定记录了重大秘密,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暂时不想让你知道里面的内容,将来真相大白以后,你自然会明白一切来龙去脉,可以吗?”

尤玲玲说:“我妈妈都信任你,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请你秉公执法,找出真相。”

沈恕看着这个倔犟的女孩子,不知等待她的是怎样肝肠寸断的结局。

送走尤玲玲,沈恕打开那个神秘的邮箱,看过里面的内容,立刻下载到自己的电脑,随后清空了邮箱。

他面临着从警以来最严峻的挑战。

他知道敌人有多么强大。在他们的手掌心里,沈恕的力量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们随时可以让沈恕失去执法的权利,沦为白丁。或者随便编造一个莫须有的理由,让他应接不暇地接受各级部门的调查,搞臭他的名誉。甚至可以平白无故地安一个罪名在沈恕身上,让他锒铛入狱,也不是什么难事。

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还有许多灰色地带。沈恕每天面对的是大案要案,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在执法过程中没有一丝瑕疵是不可能的。他们想利用沈恕的时候,完全可以忽略这些瑕疵,甚至粉饰成魄力、闯劲、智慧。当沈恕站到他们的对立面时,这些瑕疵就成了罪名,放大一些,就是执法程序不严格,再放大一些,就是渎职罪。

人嘴两片皮。当一张嘴巨大无比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

沈恕感受到一张黑漆漆的、厚重的大网在遮住他。

在沈恕做出反应之前,对手先行动了。

市政法委颁下了一个红头文件: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沈恕在任职期间,曾多次越权办案,违反法律程序办案。在2006年7月9日追捕疑犯黄成武的过程中,无故开枪,导致黄成武终生残疾。现犯人在狱中提出申诉,称沈恕在开枪时,其犯罪行为已经中止,沈恕系蓄意伤人。在本案调查清楚之前,暂时停止沈恕在警队中的一切职务,不再行使执法权力。

这个文件在警队中掀起一片哗然。

许天华气愤地端起茶杯在桌面上重重一砸,说:“这是什么狗屁文件,一线刑警抓逃犯,有谁没开过枪?那个黄成武有命案在身,只要没戴上手铐之前,随时都可能伤人,沈支队追捕他时开一枪,这件事有什么错?而且这是几年前的老皇历,现在翻出来有什么意思?”

冯可欣说:“这就是整人,还用和你说什么道理吗?我们做刑警的,只要得罪了上头,哪个都有把柄。”

马经略说:“他最近没办什么牵涉到大人物的案子,得罪谁了?”

许天华说:“你知道谁有什么关系?看着不起眼的案犯,说不定是哪个皇亲国戚呢!”

冯可欣说:“要是沈支队这样的人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咱们工作起来还有什么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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