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杨信仔细查看,发现她的动脉上,隐约有一条彩笔划的线,那条线就像说明书一样,标明了致命的位置。

  杨信觉得,米莉和那个卧轨者有某些相似之处。

  这种相似之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他们死得都有点过于专业了。

  米莉老公哭哭啼啼,虽然他希望米莉死,米莉死了他就从如此疲累的生活中解脱了。但是米莉真的死了,他又懊悔不已。

  米莉的遗书只有一行字,她只留下了那一行字,以及一具红得触目惊心的尸体。

  遗书上写着:我已经完全融化在黑暗里,连自杀都不能让别人关注我了。

  杨信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他记得卧轨自杀者的遗书中有一句话:“我是个失败的人,连自杀都多次不能成功,导致别人对我议论纷纷,关注异常,如果这次再死不成,我真的没脸活着了。”

  或者自杀者的思维就是与众不同吧。

  有人因为别人议论而自杀。

  有人因为别人不再议论而自杀。

  

第7节

《完全变态手册》 第7节

  7.

  “小米!”房门外一声大喝,苏米愣住。房东老太太颤悠悠地走进来,边走边说:“我就知道得出事儿!”

  她拉住苏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苏米的表情放松下来,疲惫地睡在她的怀里。

  “他是我儿子……我优秀的儿子……”老太太看着惊魂未定的我,“这孩子……太优秀了……他深深爱着的人,只有一个……”

  “是那个鬼吗?”我小声问。

  老太太摇摇头,“是他自己……”她轻轻让苏米靠在沙发上,打开衣橱。刚才我检查房间时竟然没有留意,衣橱里,有一半都是女人的衣服,那件我曾中意的婚纱,也挂在里面。

  “变、变、变态……这么说,我曾遇到的女人,其实就是他自己?那为什么!她却好像不认识我?”我喃喃着。

  “他不是变态!不要那么说我儿子”老太太严肃地说,“他只是太爱自己了,因为太爱了,所以决定自己和自己恋爱,决定自己和自己结婚,他投入地扮演着自己的爱人。在他扮演自己爱人的时候,就真的是另外一个人,因此不认识你。你无法理解一个人的自恋,是多么痛苦……”

  我茫然地起身,镜子里的苏米,在睡梦中,紧紧皱着眉头。或许梦里,他也在挣扎,挣扎在爱我与不爱之间。

  确实,这个世界上,我们最爱的人,都是自己,不管人们愿意不愿意承认。

  但是,我确实无法理解,自恋到这种程度,是什么感觉。

  苏米,原来一直深爱着他自己,那种爱,超越了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

  8.

  我搬了家,离开了苏米。

  偶尔,也会在时尚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照片里的他,还是那么完美,眼神中,充满了能够迷倒全世界女子的爱意。

  只有我知道,他这么看着镜头的时候,心中想念依恋的,只是他自己。

  后来,苏米的秘密被媒体曝光,他成了众矢之的,失去了闪耀的工作。但他对自己的爱,无论贫贱还是富贵,始终如一,从来没有改变过,即便是住进非常公寓的今天。

  他叫自己的爱人为:小米。

  苏米就是大米,苏米也是小米。

  【第三章:逃亡者】

  1.

  丁厌合上日记,躺在床上,拇指和食指张开,像八爪鱼的两根触须,一步一步向上挪动,似乎在丈量黑夜的尺寸。夜深了,大概有无底洞那么深。

  有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其实是生活在一个无底洞里,总想抓住点什么,可总是什么也抓不住。最近来做自杀咨询的人越来越多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要放弃生命的理由。

  生命有时候确实很沉重,这种沉重,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负担得起。想起童年的历历往事,丁厌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是奇迹。她想,或许明天,她会自己给自己做一次自杀咨询。

  黑夜的颜色并不是黑的,有点灰,有点蓝。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还有王晓峰。

  他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米莉尸体的那一刻,那一刻有点讽刺,他竟然……

  他承认,他对米莉有好感,那个女人浑身散发着某种气息,总是让他忍不住要接近,继而再接近。可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那种气息,正是死亡的气味。

  有点阴冷,有点湿腥却又颜色鲜艳,那正是,死亡的魅力。在死亡的魅力里,他第一次获得了快感。

  这让他想起童年的某些片断,同学叔叔支离破碎的尸体,以及那个嗜血如命的女孩。当时他一直觉得那个喜欢倒挂在树上的女孩是个妖怪,是个吸血鬼。可是在这个夜晚,他深刻地理解了她,她只是,沉浸在生命的鲜红里而已。

  想到生命的鲜红,想到米莉的尸体,他再也按奈不住,却又不知道按奈不住什么。他爬起来,拿起手术刀,来到屠宰场,扯过一头母猪。

  显然,被从美梦中扯出来的母猪并不乐意,它惊叫着拼命挣扎,它越挣扎,王晓峰越觉得兴奋。他的手术刀,稳且狠的刺入母猪的咽喉,鲜血在黑夜里有点像趵突泉,温热而粘稠,喷在他的脸上,他褪下裤子,在垂死挣扎的母猪旁,一次又一次达到高潮。

  达到高潮的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回到十里镇那个破旧的家里,回到那一个又一个晚上。嗜酒的父亲,在黑暗里一边殴打着母亲,一边骑在母亲身上。

  他还记得,每次他都很害怕,每次他都担心,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母亲冰冷地躺在床上,再也不会起来。

  2.

  人有时候总觉得饿,可吃什么也吃不饱;人有时候总觉得渴,可喝什么也不解渴。这种感觉,总是抓心的难受。

  丁厌就时常有这种感觉,每当她觉得空虚饥渴到抓狂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来点刺激,比如,偷东西。

  丁厌靠在医院的安全出口,把偷来的麻醉剂放进口袋,窃笑。其实她可以偷着买,但是直接偷更刺激。

  “哎?是你?”一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你是这个医院的护士?”

  “呃?!”丁厌看看自己的护士服,“哦……是啊……”

  “怪不得上次那么勇敢,救死扶伤啊!”那个警察,就是杨信。

  “应该的……应该的……”丁厌说着就要溜走,却被杨信拉住,“正好又有人自杀了,正在急救室,你跟我来!”

  “可是,我不是负责急救的护士啊!”丁厌对杨信喊着:“你把我手腕弄疼了!”

  那个人已经死了,跳楼。没有当场死亡,是因为衣服挂到了阳台。有的人活着的时候就拖拖拉拉的,死也死得拖泥带水。

  拖泥带水并不是好事。

  “真是笨蛋,早就告诉他跳楼不要穿这么罗嗦的!死前受罪了吧?活该!”丁厌揉着手腕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杨信转过头,看着这个单眼皮女生,眼睛里有一丝好感。

  “啊?没什么,没什么……”这时候,本来已经宣告死亡的自杀者,突然坐起来,抓住丁厌的手。

  “啊——”丁厌大叫一声,却怎么也挣不脱,自杀者死鱼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丁厌。

  医生急忙检查,说:“已经死了……”然后,他一根一根地掰开那人的手指,丁厌这才收回手。

  “你没事吧?”杨信关切地问。

  “没事儿!”丁厌眼睛里含着泪花,不是因为淤青的手腕,而是因为那个死人的目光。

  “知道吗?自杀的人是最怕死的人,尤其,自杀后没有马上死掉,最痛苦了……”她想,他抓住她的手,一定是在后悔没有听她的话,她从他那死鱼眼里,看到了痛苦和恐惧。

  “你懂的真多!”杨信赞赏地看着她。

  “你是哪个科的?”那个医生突然问,他觉得他们医院没有眼神如此清澈却清不见底的女护士。

  “哦,是实习护士,跟我一起的。”身后一个年轻的男医生温和地说,他看起来很干净,干净中,透着一丝忧郁。

  “是啊……是啊……”丁厌讪笑着,跟在那个男医生身后,“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了……”

  “喂!”杨信追出去,“你的手腕没事儿吧……好像青了……那个人的手劲儿真大!”

  “不是他抓的,是你啊!”丁厌凶巴巴地说。

  “那我请你吃饭好了!”杨信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算啦改天吧!我还有事!”此地不宜久留。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杨信紧紧跟在后面。

  “我姓丁!”她边说边上了电梯,把杨信挡在电梯外面。

  “丁?”杨信摇摇头,笑,想在医院查一个护士的资料,对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了。

 

第10节

《完全变态手册》 第10节

  10.

  晚餐是在王晓峰家里吃的。王老头第一次没有喝得醉醺醺,他忙里忙外地一边做菜一边嘘寒问暖,就像招待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一样。

  这也难怪,这是二十几年来,自己这个孤僻的儿子,第一次带女孩儿回家,看来这个女孩和儿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餐桌很丰富,炖排骨,炒心尖儿,还有压的猪头肉。丁厌觉得从小吃猪长大的王晓峰没有长成一头猪,也算是世界第八奇迹了,或者第九?管他呢,反正是世界奇迹。

  王老头做好了饭,识趣地借故走开,家里只剩两个年轻人。丁厌身上的死亡芬芳,更加沁人心脾了,王晓峰不由有点坐立不安。

  “对了!”王晓峰站起来,打开冰箱,拿出一袋血,说:“上次你去医院,一定是去找这个吧?”

  “这个啊,我早戒了呢!”丁厌可不想喝这种不新鲜的血,她夹起一块猪头肉,故意岔开话题,“猪头肉真好吃,你知道吧,动物的脸颊最美味了。”

  “是吗?”王晓峰把血袋放在餐桌上,尴尬地笑。

  “恩~恩~”丁厌“恩”的时候很卡通,“不知道人的脸颊好吃不好吃!”

  “你想吃?”王晓峰也吃了一块猪头肉。

  “呵呵,也就想想罢了,还能真吃啊?”丁厌抬起头,和王晓峰的目光相遇,又马上错开,她觉得王晓峰的目光怪怪的,决定马上切入正题,好早点离开,“对了,你们医院有没有一种叫做氯氮平的药啊?”

  “氯氮平?好像是一种非典型抗精神病药,你问这个干嘛?”

  “哦,我想买点。”丁厌若无其事地说,好像她要买的不是药,而是猪尾巴似的。

  “那可是非处方药,不能随便卖,你买这个干嘛?”

  “哦……没什么啦!”丁厌讪笑着,“我有个朋友精神有点问题,又很害怕去医院,你知道,精神病院多数都跟魔窟似的,他特别害怕被关起来,所以拜托我买点。”

  “这样啊……”王晓峰沉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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