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就在高小辉说周月也喜欢左奎的当天晚上,我梦到校医院的"蒙古医生"割掉了左奎的胳膊。梦里左奎流了好多血,可是感到钻心疼痛的却是我。

没几天,左奎就死了,也是中煤气。那年冬天天气很干,可是不知为何他们宿舍的煤却发潮了。男生又粗心又懒得好好料理,全宿舍集体中煤气,死了六个,左奎就在其中。

第二天教导处的米主任在晨会上对全体同学激昂地说:"强调过多少回,晚上睡觉一定要开一扇窗户,强调过多少回,二中的学生从来没有冻死的,只有被煤气熏死的!"

自此,大家就更注意晚上要开窗了。

也有胆大的,晚上就是不开。教导处的老师查夜的时候,会拿着手电筒光芒四射地敲门,直到学生开了窗为止。

相当于半个教室大的宿舍,只有那么小小的一个煤炉,晚上要开一扇窗户,宿舍内的温度就可想而知了,而那样的温度对于我来说简直是酷刑。

那一阵子,我特别神经质,只要一觉得冷,就要不停地上厕所。开始还好些,半夜冻醒要去厕所,就叫上同铺的小娜一起去。可是久而久之,天天如此,有时一晚还要去两次,就没人愿意陪同了。

所以我不得不一个人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穿上大衣,忍着剧烈的尿意,穿越整个校区,一路飞奔到操场尽头的厕所。

厕所里的灯是昏黄的,偶尔猫头鹰也会埋伏在那里。

去的时候还好,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憋尿"上,回去的时候就惨了。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走他也走,我跑他也跑,那脚步声总是如影随形。

最可恶的是,有时候好不容易捱到了宿舍,刚刚躺下,还不待入睡,尿意又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6]

有天冬夜,又内急。

整个宿舍的同学都在睡梦中,有人磨牙,有说梦话的,还有放屁的。宿舍的某个角落里的老鼠似乎也在秘密活动。我想:睡吧,坚持坚持天就亮了。可是,越是想着要忍,越是忍不住。

于是我哆嗦着从暖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开着的窗户吹进刺骨的风,风里还夹杂着猫头鹰的叫声。

我匆匆忙忙地套了件大衣,坐起来,磕磕碰碰地穿上鞋。这个时候,就有一种黄河要决堤的感觉了。等冲出了宿舍,已经不可遏制了,于是只好在宿舍外面的煤堆旁边就地解决了。不远处的树上,猫头鹰被流水声惊到,拍打着翅膀,蓄势待发。

原来做坏事的感觉是如此奇妙。

嘿嘿。快意。

快意过后,寒意袭来。

我看看四周,整个学校都在沉睡中,死气沉沉的。

没有月亮,宿舍两侧的杨树枯枝僵硬地在风中发着抖,我也不由被传染了一个寒战。

我想也许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左奎他们丢了自己的生命。

第三部分 第46节:NO.5 第11条校规(4)

就是这样的夜。

我回到宿舍门前,门不知被哪个好事的反锁了,这是从来没有的情况。谁会在半夜起来把门反锁上呢?

我轻轻敲门,怕惊醒其她同学,可是宿舍里死一样的沉寂。这时宿舍门内的插锁"咔哒"一声开了。

我没多想,打着哆嗦走进去,看也没看,摸着黑爬到自己的铺位上。只是出去了一会,被窝里就冰凉冰凉的了。我蜷起身子,奇怪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宿舍里就安静了下来,梦话、磨牙都没有了,可怕的静。

不管那么多了,困意压境,我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这时临铺小娜的手啪地搭到我的脖子上,这个丫头,睡觉的时候总是不老实。我轻轻把她的手放回到她的被下,奇怪,她的被窝里也是凉凉的。

突然,我意识到这不是小娜的手,因为小娜的手没有这么大,这么粗糙。我睡意全无,猛得坐起来,竟然发现宿舍里的其她同学也都坐在床上,看着我。不,不是其"她",是其"他"。我认得他们,他们是历年被煤气熏死的人,有男有女。而搭在我脖子上的手,是左奎的,他的脸上长出一朵朵蘑菇,每个蘑菇都是蜂窝煤的形状。他望着我,阴阴地笑着:"你不是喜欢我很久了吗?"-

7]

我,我很害怕。

我说:"虽然我曾经做害死你的梦,但是你……你们……我并不曾真正害过你们啊?你们不要找我……"

左奎不说话,只是冷笑,转头。所有的人,哦不,确切说是鬼,都在冲我冷笑。冷!好冷!

左奎说:"明天文学社会收到一份投稿,记得发在下一期的校刊上,否则……"

"否则我们每天都会来找你。"其他人整齐而呆滞地说,这群鬼的合声在寂静的宿舍里回荡着。

在这个县城的中学混到第三年,我已经是文学社的副社长和学生会的副主席了。没有成为一把手,是因为我是个女生,还因为教导处的米主任不乐意,害怕学校的两大学生组织都落在一个疯丫头手里。我并不介意,我不是男人,我对权力没有感觉。学生会的主席是同年级一个很酷的男生,平时不爱说话,但往往会语出惊人。文学社的社长是全校公认的第一才子,就是我的同桌高小辉。作为他们的亲密工作伙伴,我得到全校多数女生的排斥。

"她?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凭什么和全校最优秀的人走那么近啊?"

"是啊,土里土气的!"

这是女生们对我的评价。

发稿子的权力,我还是有的,可是我不想,也不敢。

"审稿发稿的事,我一般是不过问的。"我小声说。

左奎瞪了我三秒钟,眼睛里冒出丝丝寒气。他说:"你发就是了,不然的话……"他把冰凉而僵硬的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我喘不过气,我想大叫,可是叫不出来。

窒息?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从梦中惊醒,头还在梦魇般地阵痛,好像无数小老鼠在里面打鼓一样。被窝里湿湿凉凉地。

冷,我蜷缩着,窒息的感觉还在持续,似乎左奎的手从梦里伸到了现实中。

第三部分 第47节:NO.5 第11条校规(5)

歪歪头,冷汗!

脖子上还放着一只冰凉的手,难道?这不是梦?我大叫一声坐起来,宿舍里的同学被惊醒了,小娜缩回冻得冰凉得手,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你的手放在了我的脖子上,吓死人了!"我似乎还在梦中,感觉一阵阵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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