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朴相哲的手机响了,传来崔副秘书长的声音:“直升机还有一刻钟就要到达。”
朴相哲很受感动。他原本想,崔光洙在接到他的通知后,恐怕不一定会来了。
但紧跟着崔光洙的声音变得慌张了:“满天都是你们新世界的战斗机,封锁了前往安明镇的航线,他们好像不会让我过去。要出什么事吗?”
不祥之感笼罩着朴相哲。他努力保持着镇静,说:“你赶紧用无线电告诉他们,你是来接我的。”
过了一会儿,崔副秘书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但是没有得到回答。”
这时,好像受到静电干扰,联系中断了。
又过了一阵,朴相哲再次听到崔光洙急促的话语:“情况好像不对头……啊,不,不!”
朴相哲的手机中响起了一声爆炸。然后,就什么都寂静了。他大声呼叫崔光洙的名字,已是再无回答。朴相哲的心沉了下去。是因为直升机上蓬壶州的州徽招致了战斗机的攻击么?这是他的疏忽。
然而,他随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不是误会。新世界已没有工夫顾及他这个特派员了。
他惊慌地去看手表。海啸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达。来不及了。
他急忙跑下平台。
朴相哲被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驱使着往广场方向疾走,恐惧、逃生、失望、报复,以及作为男人渴望着拥有什么或者证明什么的心理,交织成混乱的一片迷雾。
十、飞向天空
广场上,正在举行又一轮仪式。
安明镇的姑娘和小伙跳起了盛装的舞蹈。那是傩面舞,人们扮成了佛经中的天王形象,也有扮目莲尊者的。猛兽狂啸般的电子鼓乐奏得越来越心烦意乱,淹没了大河的水声和大海的涛声,所谓的人道与天道,也散发出十分不和谐的意味,却无人有心情和时间去扭转这种形势。
一尊释迦牟尼佛像祓请了出来,由几个裸露上身的男人抬举着,一路颠荡得摇摇摆摆。人们围着佛像秒针一样飞快地绕圈行走,不断地向佛礼拜、敬香、洒水、献祭。锡白的太阳在头顶闪射出极不稳定的亮光,如一个快要爆炸的大氢气球。
安东亨镇长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神情愈发忧郁。
他的女儿一言不发,站在气球边,与父亲相隔了十来米的距离。父女俩的目光始终避免对接。
到了九时四十五分,舞蹈结束了。全场又一次寂无声息。
镇长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来。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女儿身边,父女俩忽然紧紧拥抱在一起。姑娘终于流出了热泪。镇长的脸却如若一面出水的黑石。
足足过了两分钟,像是女儿先推了一把,两人才分开。贞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跨进气球下面悬挂的吊篮。释迦牟尼在一旁从容而优雅地观看着。
人们热烈地鼓起掌来。贞子转过身,朝大家挥挥手,却没有再看一眼垂头不语的父亲。
这时,四个裸着上身的漂亮小伙子走上前,用快刀麻利地切割系住气球的绳索。随着缆绳一根根嘣嘣裂响,气球稍稍倾斜,就要脱离地面了。
但就在最后一根缆绳被割断的刹那,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个外地装束的男人从人群中冲出来,闪电般直扑气球,一跃跳进了吊篮。
现场乱作一团。安东亨镇长暴怒地大叫:“谁?你要干什么?!”却被周囤人群巨大的声浪淹没了。
热气球这时夸张地晃了晃它巨人般的身子,便艰难地拔地而起了。
镇民们齐齐喊道:“呼嗨!”
朴相哲从吊篮中往下看,见地面的飘族人挥舞着一丛丛手臂,又喊又叫,涕泪纵横。那些天王和目莲的扮相,显得颇为古怪滑稽。释迦牟尼像也歪斜着倒卧在地上。他以为有人要向气球开枪射击,末了却没有。
十一、打开的宇宙之门
泪痕未干的贞子也被这突变惊呆了。她冲着朴相哲大叫:“你来干什么?”
朴相哲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她。
女孩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能把朴相哲推出去,便呜呜地哭了。气球很快上升到两千米的高空。下面的赤水桑田像是脑浆在集成电路板上流动,起伏着梦深时才有的景致。朴相哲心里说,永别了。
此时,云层中出现了一簇簇黑点,在蝇蚊般缓缓游动,朴相哲知道那是新世界的飞行器。就是它们击落崔光洙副秘书长的那种利器。他警惕地注视着它们,一边对姑娘说:
“你真的要乘这气球去找怀特人么?”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是来旅游观光的么?”
“我觉得,你还是跟我去海底新世界比较明智。”
“你冒着危险呆到这一刻,就是要我背叛父亲和飘族?”
“我不愿看到飘族从世界上一个不剩地消失。”“我说了,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这是自私的选择。”
“如果我不跟你去,你这是要劫持我么?”
“说劫持什么的,现在一切都晚了。我是要与你死在一起哩。”
姑娘闻言,暗暗心惊。这时,两人共同看见新世界的战斗机已经呼啸着逼远了,连机身上的的三叉戟图标也历历在目。朴相哲心里一动,脸膛上赤潮爆发一般,腾地绽放出一片彤红的光芒。他满心满意地觉得,在死亡临近的时分,与这勇敢、执犟而美丽的姑娘同在,也可以无悔了。女孩也看清了男人的异样表情,心跳陡然加快了。
一道激光柬射过。新世界的战斗机正在发出警告,要让气球返回。又一道激光束,几乎击中了吊篮。
朴相哲眼睛眨也不眨,凝视着贞子。这时,他听见下面传来一片闷雷般的声响。
他低头,便看见远方的海面出现了一道向西推进的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