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蓉抓着她的手,微笑着说:“救你的那个小伙子,还真的很不错,你住院后,他先是买了大捧的鲜花要送给你,可是医院为了防止患者花粉过敏,不让他把鲜花带进病房,他就天天来看你。直到昨天,他家里有事情需要处理,才匆匆回国。”
救我?小伙子?
刘思缈惊讶地望着蕾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宾馆的人发现并施救的呢。
“呵呵,看来你还不知道,救你的那个小伙子叫蒙冲,是国内一家保健品龙头企业老总的公子。他和朋友到日本来玩,就住在你住的那家宾馆。那天晚上他喝多了酒,误闯进你的房间,才把你救了……你也真的是命大。”
刘思缈依旧一脸茫然,她的记忆从割腕到病床上醒来这一段,宛如被格式化一般,一片空白。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她到局里上班,早晨八点半到的,九点整传达室打来电话:“刘处,有个叫蒙冲的来找您,让他上去还是您下来?”
市局是准军事机关,来客不仅要登记,还要经过层层检查,麻烦得很。思缈索性下了楼,走到大门口,便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小伙子——靠着一辆黑色保时捷站着,圆圆的红脸膛下面有一圈细细的络腮胡子,神情有些拘谨,像孩子似的抠着手。一见思缈,他像弹簧一样砰地站直了,傻呵呵地笑着,右手的食指不停地挠着鼻翼。
思缈走到他面前,淡然一笑,伸出手来,“你好,真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谢谢你救了我。”
这一笑,却把蒙冲看呆了,足足有五秒,才伸出厚实如熊掌的双手,一把握住思缈的右手,又如触电般松开,说道:“必须的,必须的……你身体彻底好了吧?”
“彻底好了。”思缈又是歉意地一笑,“本来应该是我去谢谢你的,可是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没关系,没关系。”蒙冲摇摇手,“今天中午有事吗?我请你吃个饭,好吗?”
“这个……对不起。”思缈柳眉微蹙,“我出国将近一个月,好多公务堆积着,必须抓紧处理,所以,还是改天吧,好吗?”
“好!”蒙冲很痛快地答应着,打开车门,从副驾座位上拿起一大捧鲜花,呈给刘思缈,“送给你的,请一定收下。”
思缈接过,花香沁人心脾。她看了一看,从白百合环绕的最中心,将三朵红玫瑰抽出来,递给蒙冲,“其他的我收下,这三朵还给你。”
“为什么?”蒙冲有点尴尬。
思缈没有回答,摆摆手,转身离去了。
没有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我只能接受一个人的红玫瑰。
蒙冲望着那个美丽的背影,如痴如醉。
接下来的日子里,蒙冲向思缈发起了猛烈的“攻势”:短信不断地发,电话不停地打,鲜花一天一捧(红玫瑰依旧镶嵌在中心),不管思缈的回应多么冷淡,不管思缈怎样处理他那些炽热的鲜花,总之他仍是一副不追到手誓不罢休的架势。
但是,一无所获。
仿佛就是把心剖出来给她,她也不为所动。
愁苦万状的蒙冲,找到了在市局工作的老同学,打探刘思缈这个“堡垒”为何如此难以攻破。老同学一听就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我说哥们,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拿钱买得来的和拿钱买不来的——大部分都是第一种,只是价格不同。”老同学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庄重,“至于刘思缈,属于第二种中的珍稀品种,她心里有人了,你就是拿金山银山摆在她面前,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皮。”
蒙冲愣住了,“她心里有什么人?比我条件还好?”
老同学眯起眼,“那人是个犯人——但是,却是我们所有警察都尊敬的一名犯人!”
蒙冲算是彻底晕头转向了,“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同学给他讲了林香茗的故事,讲完后对他说:“回家拿冷水洗把脸,晚上去三里屯喝两杯,睡一觉就算了。你小子有福气,能救她一命,多少人想和她说句话都找不到机会呢!”
那以后,蒙冲沉寂了好一阵子,没和思缈联系。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思缈的旧伤复发了。
以前,她看过很多小说和电影,讲痴恋中的人,如果用自戕来摆脱痛苦,却获救了,那么那份不死不休的爱就会被擦肩而过的死神一并带走,从此踏上新的人生旅程……
全是假的。
死亡,不过是一块墓地,而爱,是在墓地上开得尤其鲜艳的花。
不死不休……死而不休。
千疮百孔的心,终于被日复一日的思念,折磨得血肉模糊。
她不忍心再次自杀,不愿再给蕾蓉和许局长他们添麻烦。自杀是一种权利,但这种权利,人一辈子只能用一次——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她变成了一只想殉情却找不到石板的水鸟,举目四望,只有苍茫的大海,没有海岸。
她开始酗酒。
家中的酒柜里,有的是上好的红酒。每天晚上,她都坐在银灰色的s形高脚吧凳上,左手扶着一瓶酒,右手拿着一只水晶杯,自斟自饮。房间里不开灯,也没有音乐,唯一的声音就是泪水落在吧台上的滴答声……当这声音休止的时候,一瓶红酒也就见了底。
黑暗中,依稀能看到她伏在臂弯里沉沉醉去的身影,蒙了层水光似的,有一点点发亮。
日复一日。
一天,依旧是黑夜,依旧是红酒、流泪,依旧是酩酊大醉。当她正沉睡于酒精制造的混沌之中时,手机在吧台上嗡嗡地振动起来。她的脑仁像被放在打浆机里搅动一般,疼痛不已,抓起手机,看也不看来电显示就接听了。
“思缈?”一个很浑厚的男声。
“哪位?”她问,气若游丝。
“你病了吗?”那边的声音十分关切,“我是蒙冲。”
“哦……有什么事?”
“我在你家楼下,想找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已经很晚了……”
“我知道,就几句,就几句……”蒙冲的声音几近哀求。
再怎么说人家也救过自己一命。思缈无奈地同意了。她下了楼,走出小区,看见蒙冲站在路灯下面,还是靠着他的黑色保时捷,神情拘谨得像做错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