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

  然后大卫走得更快了。地板上的血迹开始是零星几滴,后来越来越多,变成了长长的血痕。

  在47号适应性研究实验室的大门外,大卫又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墙上面板里涌出的绿色光雾中。他反复输入了六次开门指令,可每次都闪现出同样的信息:

  权限不足。

  “阿尔法!为什么我打不开这道门?”

  “你没有足够的权限——”

  “我要怎么进到门里去?”

  “你进不去。”阿尔法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语气不容争辩。

  大卫和米罗在原地待了一会儿。

  然后大卫平静地开口:“阿尔法,给我看看华纳医生的生命体征。”

  墙上的显示变了,出现了一系列数字和图表。

  血压:87/43

  脉搏:30

  米罗转向大卫。

  “还在下降。”大卫说。

  “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我们等着。”

  米罗盘腿坐下,合上眼帘。大卫知道他又在寻找内心的宁静了。这一刻大卫真希望自己也能这样,把一切烦恼从心中丢开。恐惧让他简直无法思考。他无比希望门“哧”的一声打开来,但他也同样害怕它打开。他害怕看到凯特的状况,害怕看到她在进行的实验,害怕看到她对自己所做的事情。

  警报响起时,大卫几乎要睡着了。阿尔法的声音在狭小的走廊里轰响着。

  “实验对象需要急救。情况严重。执行权限覆盖。”

  通往研究室的大门滑开了。

  大卫冲了进去。他揉着自己的眼睛,试图想理解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米罗在他身后惊叹:“哇。”声音里满是敬畏。

  CHAPTER 2

  摩洛哥北部海岸附近

  海平面下1200英尺

  阿尔法登陆舰

  “这里面是些什么?”米罗问道。

  大卫扫视着研究室:“我毫无概念。”

  这间屋子很大,至少有一百英尺长,五十英尺深。但这里和医疗室不同,房间里没有桌子。地上其实只有两样东西:两个直径至少有十英尺的玻璃缸。缸子里亮着黄色的灯光,不断有些白色的光点闪烁着从缸子底部往顶上飘去。右边的玻璃缸是空的,另一个里装着凯特。

  她飘浮在离地几英尺的高度,双手向外笔直摊着。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今天早上她离开卧室的时候穿的那套便衣,但多了一样东西:一顶银色的头盔。它盖住了她的整张脸,连下巴颏都没露出来。她最近染的那头褐发从头盔里伸出来,披到肩上。她眼睛部位的观察孔是黑色的,没有向他们透露任何关于她现在状况的线索。他们能看到的唯一线索是一道血流,它从头盔里流出,流下她的脖颈,在她灰色的T恤上染出一块红斑。红斑看起来每秒钟都在变大。

  “阿尔法,这……这是怎么了?”大卫问道。

  “请具体说明问题。”

  “这个……实验,或者是进程,到底是什么?”

  “复活记忆模拟。”

  这是什么意思?伤害她的就是这个模拟吗?

  “我要怎么把它停下来?”

  “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大卫问道。他有些不耐烦了。

  “打断一次复活记忆过程会导致对象的毁灭。”

  米罗转向大卫,眼神惊恐。

  大卫用目光搜索着房间。该怎么办?他需要找到一点线索,找到着手的地方。他把头往后一仰,努力思考着。天花板上,一个孤零零的黑色玻璃球往下瞪视着他。

  “阿尔法,你有这间实验室的监控视频吗?”

  “当然有。”

  “开始播放记录。”

  “请确定时间范围。”

  “从今天华纳医生进门的那一秒开始。”

  左面的墙上现出了一片波动的亮光,渐渐形成一幅实验室的全息影像。两个缸子都是空的。大门朝两边滑开,凯特大步走进来。她走到右面的墙边,墙上亮了起来,一系列的显示窗口开始闪现,里面满是大卫认不得的文字和符号。凯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左右飘移不定。她在看,在阅读着那些每个只停留不到一秒钟的显示窗。

  “好酷。”米罗小声说。

  大卫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这一刻他才感受到了凯特变成了什么样,才感觉到了他们的思维能力之间存在的那道越来越大的鸿沟。

  两周之前,凯特找到了亚特兰蒂斯瘟疫的疗法。那是一场世界性的传染病,刚一暴发就夺去了十亿人的生命,在最终突变之后杀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这场瘟疫分裂了整个世界。生存率很低,但那些幸存者在基因水平上发生了变化。有些幸存者从瘟疫中得到了好处——他们变得更强壮,更聪明。剩下的则逐渐退化,退回到一种原始的状态。全世界的人们形成了两个敌对的阵营:兰花同盟,他们试图减慢和治愈瘟疫;伊麻里国际,他们释放出了瘟疫,并且鼓吹应当任凭这场遗传转变进行下去。凯特、大卫,还有一小队士兵和科学家阻止了瘟疫和伊麻里的计划。他们解析出了疗法的关键一环:过去亚特兰蒂斯人对人类进化进行干预时在人类基因组中留下的内源性逆转录病毒。这些逆转录病毒大致上就是些病毒化石,在亚特兰蒂斯人对人类基因组进行修饰的那些个瞬间留下的基因残迹5。

  在瘟疫的最后几个小时里,每分钟都有几百万人死去的时候,凯特发现了一个调和所有的这些病毒化石、治愈瘟疫的方法。她的疗法创造出了一个稳定的、一元化的亚特兰蒂斯-地球人基因组。但她为这个突破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让凯特得以成功的知识来自被压缩在她的潜意识中的记忆——一个亚特兰蒂斯科学家的记忆。那些亚特兰蒂斯科学家曾在千万年间持续在人类身上进行遗传学实验。这些记忆让她得以治愈瘟疫,但它们也夺去了她身上很大一部分人性——让凯特之为凯特而非那位亚特兰蒂斯科学家的部分。当时时间紧迫,瘟疫在全球蔓延,凯特选择了保留亚特兰蒂斯人的记忆,治愈瘟疫,而不是把这些记忆从自己脑海中除去,保护她的自我认同。

  她曾告诉大卫,她相信自己能修复亚特兰蒂斯人的那些记忆给她带来的损伤,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卫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凯特的实验疗法没用。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而且她拒绝和大卫讨论她的身体状况。他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而现在,当他看着录像回放里的凯特飞快地浏览着那些显示的时候,他知道他低估了她的改变的剧烈程度。

  “她看得真有那么快吗?”米罗问道。

  “更甚于此。我认为她是学得有那么快。”大卫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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