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哨兵们正在和流放者们作战,多利安。它们会赢的,我为这场战争准备了很久了。等消灭了流放者们,这个宇宙就是我们的了。一天之内就能完成。我的复仇——我们的复仇。我们可以分享一切。”
多利安朝全息像走去。那些球形飞船大占上风,它们消灭了一支又一支流放者的三角形飞船舰队,每消灭一支就跃迁离去,杀向新的目标。
“你要怎么治好我?”
“你先回到管子里去,我需要点时间来找到疗法。但我会治好你的。”
“地球呢?”
“那已经过去了,多利安。地球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颗小石子。”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的世界。”
“那已经不是你的世界了。”
多利安冲向前方,再度杀死了阿瑞斯。
这个亚特兰蒂斯人从管子里第十四次出来之后便立刻打开了一个全息图像。图像中显示,地球被衔尾蛇军飞船包围了。三角形的飞船正和它们作战,但战局不利。
“流放者们正在和衔尾蛇军作战?”多利安问道。
“是啊,这些蠢货。他们为所有的人类世界作战。巨环已经涌了进来,我撤除哨兵防线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肯定会的。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多利安。”
“我们地球人是一件武器。”
“是的。你见过的那个科学家,伊西斯,我让她分享了部分衔尾蛇病毒的基因信息。她创造了一种反病毒,地球人接受的亚特兰蒂斯基因的真面目就是这个。这是整个宇宙中已知的最复杂的生物技术的结晶。看看它对你们的世界造成的影响吧——没有哪个文明曾发展得如此之快。我把伊西斯给流放者们制造的逆转录病毒和衔尾蛇病毒结合起来了。这就是你们所知的亚特兰蒂斯基因,这就是你们的本质。你们渴望同化,你们想要创造一个单一的团结的社会,大家朝着共同的目标前进;你们想要拥有控制一切的权力30。这是你们致命的缺陷所在,也是我们的同胞们的得救之途。巨蛇吞下你们之后,会被你们的人毒死。”
“这话什么意思?”
“它们会同化吸收其他文明的人,多利安。我的妻子,我其他的同胞们都被它们同化了,就在我的世界沦陷,我们开始大流亡的前夕。有些人会抵制同化,这时候蛇们就会钻进这些人的内心,试着想要获得他们和起源实在之间的连接。它们会给出甜美的果实,一些那些人非常想要的东西。不行的话它们会用火焰吞没那些人,让他们心中充满恐惧。在每个关头它们都会给出虚假的得救之途。如果有人仍然能抵御住,它们就会启动强制同化。这些人的DNA将会流进蛇的体内,从内部破坏它。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这就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你的军队。”
“是的。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拥有抵抗的意志的灵魂。‘宝剑锋从磨砺出’,我破坏了你们的世界,希望能创造出一个拥有足够的意志力,能经受住衔尾蛇的同化诱惑的人。也是为了希望让你们的世界在衔尾蛇军眼里看起来是个容易到口的猎物:一个充斥着濒临崩溃的灵魂的世界;毫无防御,无法抵抗的诱饵。”
多利安觉得自己虚弱至极,如此怪异的局面让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回到你的管子里吧,多利安,等着我的下一步行动。我会治好你的,我也会治好这个船舱里的所有人。我所做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他们。我会保护你的,我会拯救你的。”
多利安非常想要退回到管子里,等着阿瑞斯前来拯救他,来治好他。阿瑞斯就像是他从未拥有过但一直渴望着的父亲。他退了一步,那些尸体堆在他的左手边形成了一个小丘,挡住了后面的管子。
“去吧,多利安。我会回来救你的。”
多利安又后退了一步。
阿瑞斯点点头。
多利安停住了:“你以前骗过我。”他觉得自己的恐惧与时俱增,快要把他压垮了。妄想症,未愈的创伤,他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他的父亲用鞭子抽打孩提时代的他,惩戒他、离开他,然后在多利安身患西班牙流感的时候回来,把他放进了那根管子里。多利安看着自己在管子里苏醒,发生了改变。他的憎恶,他的渴望,他探寻复活方舟的搜索工作。他在方舟中找到了他父亲,但又再次眼睁睁失去了父亲。他父亲被亚特兰蒂斯人的那个装置——“钟”,杀死了。每一次,阿瑞斯都背叛了他。
阿瑞斯看出了他的犹疑,迅即开口:“你以前没受过足够的教育,你不明白我们面临的局势。你无法理解的。”
多利安心中充满了憎恨:“你最大的恐惧是你会在这个坟墓中享受永恒,永远不能去死,永远被困在炼狱之中。”
阿瑞斯紧闭双颚。
“你背叛了我太多次了。”
多利安冲向前方,再度杀死了他的敌人。
尸体数达到了一百之后,多利安继续等待着,但那根管子中再也没有出现那种灰色的雾气——阿瑞斯再也没有又一次出现了。
多利安沿着走廊朝飞船的舰桥走去。在控制台上,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阿瑞斯在他第一百次死亡之前的几秒时间里关掉了他自己的复活程序。他用自己和飞船的神经连接进行了操作,确保他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必又一次面对多利安带给他的死亡。他永远消失了。
多利安赢了。好一阵子他都兴奋不已,他战胜了他的原罪。他更胜一筹。然后他回到了现实中,他还有短短几个小时了。
他站在哨兵工厂的巨大窗户下,望着最后一批球形飞船跃迁而去。
他一直是个被利用的走卒,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已经杀死了他的敌人——阿瑞斯。现在他心中满是空虚,没人会来找他,没人会来治好他,没人爱他。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他知道理当如此。他不配被爱,他的所作所为不值得任何人爱。他这一辈子都生活在扭曲中,心中充满憎恶。而此刻他的最后一个敌人已经死了,他生命中剩下的只有憎恶了。这憎恶是有毒的,他被这条毒蛇咬了一口,无形的毒液正流遍他的全身,在他的血管中流淌,从他身体内部杀死他。只有一个办法能摆脱它。
多利安回到了方舟里。经过装着那些管子的船舱时,他停下来凝视了一会儿那堆尸体形成的山丘。在舰桥上,他关闭了他自己的复活程序,然后慢慢走到了气闸室。检疫舱里警报声响个不停:未探测到环境服装备。
他关掉了警报。
三片三角形的舱门旋转着在他眼前分开,之前它们在南极洲也是这样分开的。那时候,他觉得它们仿佛在欢迎他走向自己的天命所在。此刻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宇宙真空把他吸了出去,然后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尸体在空空如也的哨兵停泊场上方飘荡着。
CHAPTER 54
大卫漂浮在水中,一动不动。日升日落。大雨袭来,又消歇;水位上涨,又下跌。每当他感到自己的背碰到了地面,他就站起来,走到坑边,向上一步步攀爬,直到大雨再度来临。大雨将坑沿化为烂泥,把他冲回到泥塘底下。在那里他要奋力从泥泞中挣脱,每一次呼吸都要经过一番苦战,但他决不放弃。他的身体在灼痛,他的肌肉、他的肺部、他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在疼。但他拒绝妥协。
然后太阳彻底消失了,接着一切都消失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金属桌子上。他见过这张桌子,在247不再装模作样之后。捆住他的绑带都松开了,于是他坐起身来。透过窗户他看到那些飞船组成的圆环还在,但和之前不同了。先前它们一直在整齐地旋转,现在链条正在破碎,一团团的飞船毫无生气地飘动着,和其他的飞船互相碰撞,彼此失去了连接。
这个单调乏味的房间里只有大卫一个人。
他走到门口,房门敞开着,走廊里空无一人。他沿着一成不变的通道向前走去。所有的房门都开着,仿佛是执行了某个撤退预案似的。
在第三个房门口他看到了墙角上堆着些尸体。它们和247一样:灰色的皮肤,看起来类似爬虫的圆形玻璃质眼睛,但没有那些在247的皮肤下蠕动着的微小颗粒。这些确实都是无生命的尸体。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有,我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凯特瞬间就意识到自己不在贝塔号上了。悬在她眼前的那些机械臂和这间明亮的手术室很……非亚特兰蒂斯。某种程度上更像地球人的风格,更人性化,照明很好,亮堂堂的。
她坐起身来,她身后有几个人站在一堵玻璃墙后面。“你感觉如何?”扬声器里传出一个声音。
“还活着。”但其实不仅如此,她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了。
流放者科学家们把她带到了一间会议室,他们在那里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进行的手术。他们对复活综合征的多年研究终于有了成效。她希望自己能报答他们。
她感到自己重新充满活力,恢复了自信。但心灵深处则隐隐感到悲哀:大卫,她将他从自己的思维中挥去。她拥有伊西斯的记忆——所有的记忆。这些记忆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流放者的科学家们和舰队指挥官们都聚集到了一间大会议室里,凯特站在他们对面,她身后的墙上那一整块大屏幕上展示着研究结果——包括她自己在这个时代所做出的,还有那些她在伊西斯的时代见到的。她描述了一种基因疗法,一种逆转录病毒,它能让哨兵舰队无法识别出流放者们。
“实施这种疗法后,对它们来说你们和亚特兰蒂斯人是一样的。”凯特说。
“我们上次也听到过这话。”帕修斯说。
“我知道,我看到了。这次不同,这次我了解两边的情况。我知道了全部的真相——那些控制亚特兰蒂斯基因的基因,还有它们放出的辐射。那些哨兵会追踪这些辐射,如果和预期的亚特兰蒂斯标准不同,它们就会进行攻击。伊西斯不知道这件事。她如果知道的话,绝不会调整你们的基因的,她对发生的一切非常非常后悔。”
委员会让她离开。凯特等在外面,不安地来回走动。几分钟后,保罗、玛丽和米罗从拐角那头转了出来。米罗的拥抱差点没把凯特勒得闭过气去,但她丝毫也没有抱怨。保罗和玛丽朝她点点头,她立刻看出了自己恢复健康让他们感到如释重负。凯特从他们俩身上还感觉到了些别的什么,那种东西让她感到高兴——为了他们,同时又有一点悲伤——为她自己。
“风向怎么样?”保罗问道。
“我不确定。”凯特说,“但我知道一件事:他们的选择将会决定他们的命运,以及我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