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爷,您想玩什么花色的?”伙计拿了几副麻将,等在二月红边上。这几副麻将都是二月红从各地搜罗回来的稀品,大部分都是象牙的,带着不同的花色。花色都有讲究,比如说其中一副他最喜欢的九尾猫牌,里面的花牌都是各种猫,雕得十分精细。另一幅所有的花色都是透雕的,上面再嵌着水晶花,非常漂亮。缺点是,重量差别太大,盗墓的手都特别稳,稍微打的多一点,牌摸起来就知道是什么花色了。

二月红看着,有点心不在焉,边上的齐铁嘴已经喝得有点多了,靠在太师椅上,说道:“穷讲究,打牌还那么多花样,我说随便拍一副下来是真。”

“打三个子儿,给你十三幺杠开你都赢不了多少。我们打牌,重在雅兴,不在于输赢。八爷你要是闲的无聊,要不咱们去晴裳斋开一桌,那个一晚上一个月收成上下,符合您的风格。”狗五说道。

“别,知道你狗五打牌有一套,你要玩大就玩咱们最喜欢的东西,别什么几个子儿了,派你一百个子儿,输了你家的狗我随便挑一只炖火锅,你敢吗?”齐铁嘴说道,“这才是爷的风格。保证不算,就凭手气。”

“那要是我赢了呢?”狗五笑嘻嘻道,心中暗骂死瘸子,这么残忍,活该没腿。

“你赢了我给你捅几刀,三寸刀让你直接摸到柄。”

“八爷,我捅您我有什么好处啊?我没事捅您干吗,要不我赢了把这权利卖给四爷,他肯定喜欢。”

“那不行,你赢了你得自己捅,我知道你心软捅不下手,要搁陈皮阿四那王八蛋,天天恨不得暗算我,他捅肯定连他的屁股都得捅进来。小年轻,那些老头子咱们别惹行不?”

狗五就笑:“那都别说,今天二爷最大。二爷做寿,二爷做主。”说着就看向解九。

一直没说话的解九在一边给他们大眼色,让他们别说了。狗五回头看去,发现二月红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麻将牌。

狗五轻声问“二爷怎么了,魔怔了。”

边上端着麻将的伙计手快断了,脸都青了,向几个人投来求救的眼神。

狗五看了看齐铁嘴,神算自顾自喝酒,又看了看解九,解九摇头让他别大佬,狗五心软,只好自己对二月红道:“二爷,挑不出来,随便定一副吧。”

二月红才从发呆中缓了过来,叹了口气,就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了,最喜欢的,跟着去了。”说完笑笑,对三个人道,“你们别争了,既然听我的,那么这样,我输了,我就唱个曲子给你们听,如果我赢了,你们三个人,每人下碗面给我吃,怎么样?”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点头,狗五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道:“让解九下面,二爷您不怕死吗?”

“我又不一定会吃,闻着味道不对我就喂狗了。”

狗五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苦笑:“二爷,我试过,狗也不容易啊,放过他们吧。”

解九推了推眼镜,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齐铁嘴和二月红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丧妻之后两年,二月红过寿,只请了几个年轻辈的,半夜下着雨,麻将摆起,他似乎已经不那么悲伤了,那些悲伤,却又似乎散落在这间房子的所有角落,随时可以踩到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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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门 柒 —— 半截李 诞子

常人说他阴狠之极没有底线,谁又知道他也铁汉柔情?

再多暴戾,再多狂怒,似乎也抵不过那悠悠软软绕指柔。

“下棋吧,两三个时辰了,不找点事情做,怎么熬过去。”解九点上沉香扇了扇,似乎觉得有些不满意,但也没想换一种。

“不会。”半截李道,看了一眼沉香,一巴掌拍翻在地上,装香的瓷盘一下打得粉碎。

解九身后的伙计上前一步想发作,解九摆手拦住,想了想,觉得伙计在这里,气氛始终也不太好,晃了晃两根手指,伙计都退出了天井。

“也不喝茶?”解九自己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看了一眼,颇为心疼地埋进一边的花盆里。

“不喝!”半截李道,“鬼才喝得下。”又看了一眼解九的表情,“怎么,很珍贵?”

“明中期的,也不是很贵,但是我很喜欢。”

“这种东西,爷的库房里海了去了,改天自己去拿。”半截李“呸”了一口,似乎觉得解九有些小气。

解九叹了口气:“这碟子是我母亲的遗物之一,小时候我哭闹,母亲就用两个这种碟子碰击,唱曲子给我听。”

“你母亲的遗物,爷的库房里也有一堆,你趁早拿回去!”半截李丝毫不买账。

解九叹气,也是,他母亲挥霍无度,要说这种遗物,后来因为清理房间的时候实在堆不下了,都堆到半截李的老宅里了。谁让他和半截李住相并的两所大宅。

如果不是因为住得近,他也不会在这个地方。

“我说,三爷,这种事情你也急不来,与其那么焦躁伤了身体,还不如先做点其他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解九埋完了碟子,拜了一拜,又道。

“我下棋又下不过你,喝茶也喝不出味道来,你不怕我把东西都摔你脸上?”半截李发怒道,说着抓起蒲团就想从椅子上下来。

“你干嘛去?”解九道。

“我要进去看看。”半截李道。

解九立即上来拦住,对他道:“你这个人煞气太重,老八不是让你别轻举妄动吗?”

“我傻待在这里就憋死了,憋死了对谁都没好处吧。而且老八这个混蛋,满口胡说八道,我可不信他。”

“老八你都不信,你记得佛爷没听老八的,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解九道,“这件事情不可动,动一发则牵连太多人,您过上好日子不容易,想清楚了。”

半截李想了想,深深地吸了口气,眼里露出了凶光:“小九,以前没人敢和我这么说话,这话我不爱听,你最好别说。”

解九微微笑了笑,他根本不怕半截李,他知道这人虽然是个阴狠至极没有底线的人,对于他来说,什么兄弟情谊、江湖规矩、信用责任,都是狗屁。这人比陈皮阿四都不如,但别人为什么会和他交往多于老四,更多的在于,此人有个绝对的软肋。

得到了那根软肋,这个卑鄙者里的祖师爷也会变成特别安全的邻居。

看着半截李的表情,解九很想特别欠揍地跳起来说:“我就说,我就说,你能拿我怎么样。”但是,他的性格还是让他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好,但是你也别进去。”解九道。

半截李显然冷静了下来,坐了回去,忽然人就变了一个状态,变得特别安静,似乎焦虑一下子都没了。

这才是半截李最可怕的样子,解九知道这人已经失控了,他通过这种状态来隔绝自己和外界的联系,以免自己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解九也懒得管他,却也不敢坐他边上了,他知道这人也许忽然爆发就会一刀捅过来。他走到天井的正中,开始看天井中那些奇怪的植物,一边悄悄地看了看怀表,他也实在不想再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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