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将音量调小,侧耳倾听。正当他打算再调高音量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犹如砂纸刮擦木头的声音,或鞋子在地上拖曳的声音。他走到玄关,看见大门上的波纹玻璃外有人影晃动。
他把门打开。
“我按了门铃。”萝凯说,以抱歉的神情看着他。
“哦?”
她摇了摇手中的DVD盒:“信箱塞不进去。”
他打算说些什么,也想说些什么,却已伸出手臂抓住她,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住。他听见她倒吸一口气,看见她张开嘴唇,舌头迎向他,红通通地似乎在逗弄他。基本上也没什么要说的。
她依偎在他怀里,觉得柔软、温暖。
“我的天哪。”她轻声说。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
薄薄一层汗水既隔开两人,又将两人粘在一起。
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一切都和第一次一样,只是少了紧张、笨拙和没问出口的问题。一切也都和最后一次一样,只是少了悲伤,也少了她事后的啜泣。你的确可以离开那个能跟你共享美好鱼水之欢的人,但卡翠娜说得对,你总是会再回到那人身边。然而哈利也知道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对萝凯来说,这是她最后一次造访旧情人,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次,她是来跟他们所谓的生命中的浓情烈爱道别的,然后她就要迈入新纪元。至于她是不是准备投入另一段不那么浓烈的爱情呢?也许吧,但肯定是一段较为持久的爱情。
她抚摸他的腹部,发出满足的嘤声。他依然感觉得到她身体产生的紧张。他可以让她好过或难过。他选择了后者。
“良心不安?”
“我不想谈这个。”她说。
他也不想谈这个。他只想静静躺着,聆听她的呼吸声,感觉她的手抚摸他的腹部。但他知道她得怎么做,而他不希望拖延时间。“他在等你,萝凯。”
“没有,”她说,“他跟技术人员正在准备明天早上解剖部上课要用的大体,我跟他说触碰过大体之后不要来碰我,所以今天晚上他会回家。”
“那我呢?”哈利在黑暗中微笑,心想原来这是她一手策划的,她老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生,“你怎么知道我没碰大体?”
“你有吗?”
“没有,”哈利说,心里想着床头桌抽屉里的那包烟,“我们没有大体。”
两人陷入静默。她的手在他腹部的圈圈越画越大。
“我有个感觉,我被渗透了。”他突然说。
“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人一直在监视我,现在就有人在监视我,我是某人计划的一部分,你懂吗?”
“不懂。”她耸耸肩,朝他挨紧了些。
“跟我在办的这件案子有关,好像我整个人被卷入……”
“嘘,”她咬了咬他的耳朵,“你总是会被卷入,哈利,这就是你的问题。放轻松。”
凌晨三点,她起身下床。他看着窗外街灯的亮光照在她的背上,看着她弓起的背和脊骨的影子。他突然想起卡翠娜说过希薇亚背上刺有埃塞俄比亚国旗的刺青;他必须记得在简报时提出这点。萝凯说得对:他永远不会停止思索案情,他总是被卷入。
他送她到玄关。她很快地吻了吻他的唇,匆匆走下楼梯。没什么话好说。正要关门时,他发现门外有湿脚印。他跟着脚印来到楼梯间的阴暗处。这些脚印一定是萝凯先前上楼时留下的。他想起贝豪斯海豹,想起母海豹在繁殖期跟公海豹交配之后,绝对不会在下个繁殖期回到同一只公海豹身边,因为这样不利于优生繁殖。贝豪斯海豹一定是聪明的动物。
13 纸
第八日
早上九点半,一辆车子在阳光照耀下孤单地行驶,经过高速公路上方的休利斯高架桥圆环,驶上比格迪街。比格迪街可通往距离市府广场五分钟车程的比格迪半岛,岛上是一片田园风光,街上很安静,几乎没什么车辆,皇家庄园里不见牛只或马匹,夏季提供人们步行至海滩的狭窄小径也空无一人。
哈利驾车在起伏地形上弯来拐去,同时聆听卡翠娜说话。
“雪。”卡翠娜说。
“雪?”
“我依照你的指示,专心研究已婚且有小孩的失踪女性,然后我开始研究日期,发现失踪日期多半是十一月和十二月。我把这些案子挑出来,研究地理分布,发现大部分都在奥斯陆,只有少部分在其他地区。你收到的那封信不是说雪人会在初雪降临时再度出现吗?我突然想到我们去贺福区的那天就是奥斯陆下初雪的那天。”
“真的?”
“我请气象研究所去查看相关的日期和地方,结果你知道怎么样?”
哈利知道,他早该知道才对。
“初雪,”他说,“他在下初雪的那天杀害她们。”
“没错。”
哈利朝方向盘拍了一掌:“天啊,终于有眉目了,这些失踪女性一共有几个?”
“十一个,一年一个。”
“今年有两个,他打破模式了。”
“一九九二年卑尔根下初雪的那天,发生了一起命案和两起失踪案,我想我们应该从那里开始查起。”
“为什么?”
“因为被害人是已婚且有小孩的女性,失踪的是被害人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们手上有一具尸体、一个命案现场和档案数据,另外还有一个失踪嫌犯,后来再也没人见过这名嫌犯。”
“嫌犯是谁?”
“是个警察,名叫葛德·拉夫妥。”
哈利瞥了卡翠娜一眼:“哦,那件案子啊,我记得,那家伙不是会在犯罪现场偷东西吗?”
“传言是这样说的。有目击证人指出拉夫妥在失踪前几小时,去了失踪女子欧妮·黑德兰的家,警方曾展开大规模搜查,但什么都没发现,拉夫妥就这样人间蒸发,没留下半点痕迹。”
哈利看着马路和胡克大道两旁叶子落尽的树木。胡克大道可通往海边和两家博物馆,里头展示着挪威人心目中的民族最高成就:横越太平洋以及挑战抵达北极却未能成功的壮举。
“现在你认为拉夫妥可能不是失踪?”哈利说,“他可能每年下初雪的时候就会出现?”
卡翠娜耸起肩膀:“我认为我们可以花时间研究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嗯,我们得先从请求卑尔根警方支持开始。”
“是我的话不会这么做。”卡翠娜立刻说。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