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罗夫?”卡翠娜低声说,呼吸急促,“那对双胞胎?你认为……?”她扬起塑料袋,“她们有史德普的基因?”

“有可能。”

卡翠娜看着他:“失踪妇女……其他的小孩……”

“如果DNA鉴定结果显示史德普是尤纳斯和双胞胎的父亲,星期一我们就对其他失踪妇女的小孩进行鉴定。”

“你是说……史德普在挪威各地跟一大堆女人上床?让她们怀孕,等到她们生下小孩之后,又杀了她们?”

哈利耸耸肩。

“为什么?”她问道。

“如果我的理论是正确的,那我们面对的当然是非常疯狂的行径,可是这纯粹只是猜测而已,疯狂行径的背后通常都有一个非常清晰的逻辑。你有没有听过贝豪斯海豹?”

卡翠娜摇摇头。

“公贝豪斯海豹冷血而且理性,”哈利说,“当母海豹生下它们的后代,从第一个关键期存活下来后,公海豹会试图杀死母海豹,因为公海豹知道它再也不会跟这只母海豹交配了,而公海豹不希望其他小海豹来跟它自己的后代竞争。”

卡翠娜听了似乎有点难以消化。

“这太疯狂了吧,”她说,“可是我不知道究竟哪个比较疯狂,是某人跟海豹有同样的思维?还是认为某人跟海豹有同样的思维?”

“我说过了……”哈利站了起来,膝盖发出咯吱一声,清晰可闻,“这称不上是理论。”

“你说谎,”她说,眼望着他,“你已经确定史德普是这些孩子的父亲了。”

哈利以苦笑作为响应。

“你就跟我一样疯狂。”她说。

哈利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她:“我们走吧,法医学研究所在等你的棉花棒。”

“星期六?”卡翠娜抚平她在锯木屑上头的涂鸦,“他们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他们将塑料袋送到了法医学研究所,得到保证说今晚或明天一早就会收到鉴定结果,随后哈利驾车送卡翠娜返回她位于塞路斯街的住所。

“窗户里没亮灯,”哈利说,“只有你一个人?”

“像我这样的美女,”她微笑着,握住门把,“怎么可能一个人呢?”

“嗯,你为什么不希望我跟你在卑尔根警署的同事说你去了卑尔根?”

“什么?”

“你认为他们听说你在首都奥斯陆侦办大谋杀案,会觉得很好笑吗?”

她耸耸肩,打开车门:“卑尔根人才不认为奥斯陆是首都呢,晚安。”

“晚安。”

哈利驾车朝桑纳街驶去。

他不甚确定,但他觉得自己刚刚看见卡翠娜愣了一下。不过他可以确定什么呢?他连个咔嗒声都不能确定,他原本以为是扣动扳机的声音,结果只是小女孩萨尔玛因为吓坏了而折断手中枯枝的声音。但他无法再假装下去了,他不能再假装自己不知道了。那天晚上,卡翠娜举起左轮手枪指着菲利普背后,当他挡住她的射击线时,他听见了咔嗒声,也就是萨尔玛折断枯枝时,他以为自己听见的那种咔嗒声。那是上油的左轮击锤被放开的咔嗒声。这表示击锤曾经升起,卡翠娜曾经将扳机扣到超过三分之二的位置,子弹随时可能击发。那时她想射杀菲利普·贝克。

不行,他不能再假装下去了,因为在农仓门口,当光线洒落在她脸上时,他认出了她,而且他也跟她说了,这件案子和血缘关系有关。

POB克努特·穆勒尼森喜欢英国女演员朱莉·克里斯蒂,简直爱死了她,以至于他从不敢对妻子坦白以告。不过自从他怀疑妻子和埃及男演员奥马尔·谢里夫搞精神外遇后,每当他坐在电视机前用眼睛贪婪地看着朱莉·克里斯蒂,他心里就不再浮现罪恶感。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他的朱莉这时正和谢里夫激情地抱在一起。客厅桌上的电话响起,他接了起来,妻子按下DVD暂停键,他们最爱看的电影《日瓦戈医生》中,这既美妙又令人难以忍受的一幕立刻凝结在他们眼前。

“呃,晚上好,霍勒,”穆勒尼森听见哈利自报姓名后说,“我想你最近一定很忙。”

“你现在方便说话吗?”电话那头传来嘶哑但温和的声音。

穆勒尼森看着茱莉颤抖的红唇和迷蒙的双眼:“方便,哈利。”

“那天我去你的办公室,你给我看一张拉夫妥的照片,我好像认出了什么。”

“哦,是吗?”

“你还说了一些关于他女儿的事,你说她‘长得这么好,对不对啊?’,这句‘对不对啊?’好像在说我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

“是啊,她真的长得很好不是吗?”穆勒尼森说。

“看你从哪个角度来看。”哈利说。

24 图翁巴

第十九日

一如预期,广场饭店桑雅赫尼厅的水晶灯下,弥漫着嘁嘁喳喳的热闹说话声。史德普站在饭店门口迎接贵宾,下巴因为不停微笑而酸痛,虚假的热烈招呼让他的网球肘再度发作。负责宴会技术层面的一名公关公司年轻女员工走到他身旁,微笑着说宾客都已入席。她身穿中性黑西装,头戴耳机,耳麦不仔细看难以察觉,她的这身装扮让史德普联想到电影《碟中谍》5中的女间谍。

“我们要进场了。”她说,用和善且近乎温柔的动作替他调整领结。

她朝桑雅赫尼厅走去,史德普看见她手上戴了婚戒,臀部在他面前左摇右摆。她是不是生过小孩?她的黑裤子十分合身,紧贴着充分锻炼过的臀部。史德普想象着她赤裸着俏臀躺在他位于阿克尔港豪宅床铺上的模样。但她看起来太专业了,他得花太多工夫、费尽唇舌才能钓到她。他在门边一面大镜子中和她目光交接,知道自己被逮到了,便堆满笑容,表示抱歉。她禁不住笑了,双颊有点不专业地泛起红晕。不可能的任务?算不上不可能,只是今晚不行。

他进厅时,八人座的主桌前每个人都站了起来。他的晚宴搭档是他的女副主编,这是个无趣却必要的选择。女副主编已婚,有小孩,一张脸因为每天工作十二到十四个小时而饱受蹂躏。她的孩子颇为可怜,但要是哪天她发现人生不是只有《自由杂志》,可怜的人就变成他了。史德普的目光扫视整间桑雅赫尼厅,众人都向他举起酒杯说Sk?l(干杯)。亮片、珠宝和微笑的眼睛在水晶灯下闪烁光芒,各类洋装争奇斗艳,露肩、露背、无肩带,无耻。

音乐响了起来,《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交响诗澎湃辽阔的音色从喇叭流泻而出。史德普和公关公司开会时,曾指出这样的进场方式不太有创意,十分浮夸,让他想到上帝造人,公关公司人员说这正是他们想营造出来的气氛。

一位电视名主持人在烟雾和灯光效果中踏上大舞台,他开价六位数字来主持这场庆祝会,也如愿以偿。

“各位女士先生!”他对着大型无线麦克风说,那麦克风令史德普联想到硕大而勃起的阳具,“欢迎!”名主持人的嘴唇几乎触碰到那根黑色阳具,“欢迎参加今晚的盛会,我保证这绝对会是个特别的夜晚!”

史德普已开始期待庆祝会结束。

哈利看着他办公室书架上已故警察俱乐部的照片,他试着思考,但脑子转个不停,无法找到立足点,无法看见整体画面。他一直觉得似乎有某个人熟知内情,某个人很清楚他打算做什么,但他没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变得如此难以想象地简单,同时又不可思议地复杂。

穆勒尼森告诉他说,卡翠娜一直被视为卑尔根警署犯罪特警队最大有可为的警探,是一颗明日之星,从来不惹麻烦。是的,的确有一起事件导致她申请转调性犯罪小组。一名侦查终结案件里的证人打电话去警署申诉,说卡翠娜·布莱特依然会去他家询问新的问题,即使他明白地告诉卡翠娜说他已经向警方提出正式的证词,她还是穷追不舍。这下子大家才发现原来卡翠娜在没告知上司的情况下,已独立查案查了好几个月。她在下班时间进行私下调查,通常这不会造成问题,但卑尔根警方正好不希望这件案子再被挖出来。卡翠娜被告知卑尔根警方对这件案子的态度,她的响应是指出当时的调查有好几个瑕疵,但她并未得到同情,沮丧之余,她申请转调。

“她好像着魔一样非常执着于那件案子,”这是穆勒尼森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记得她丈夫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她的。”

哈利挂上电话,踏进走廊,来到卡翠娜的办公室。按照规定,她的办公室上了锁。他继续往前走,来到影印室,从一包书写纸旁边的矮架子上,拉出一台裁纸机。裁纸机的底座以铁铸成,又大又重,上头附有一支裁刀。他记得这台大裁纸机从来没人用过。他抱着裁纸机踏上走廊,回到卡翠娜的办公室门前。

他将裁纸机高举过头,瞄准目标,挥动双臂奋力砸下去。

裁纸机击中门把,将门锁给敲进了门框,门框发出巨大的噼啪声。

哈利在裁纸机落地前赶紧移开双脚。裁纸机发出一声闷响,落在地上。他大脚一踢,门板爆出许多碎裂木片,弹了开来。他将裁纸机从地上抬起来,搬了进去。

卡翠娜的办公室和他昔日跟哈福森警官共享的办公室十分相似,整整齐齐、没有摆设、没有照片、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办公桌的顶层抽屉有个简单的锁,控制所有的抽屉。裁纸机砸了两次之后,顶层抽屉和锁就被砸烂。哈利在抽屉里翻寻,将文件推到一旁,仔细搜查塑料档案夹、打洞机和其他办公用品,在其中发现了一把小刀。他拔起刀鞘,看见刀锋前端有锯齿,这绝对不是童军刀。哈利将刀锋往小刀下方那叠文件压了下去,小刀像是切入一堆棉花似的,毫无阻碍地切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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