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们正在进行初步化验,确认血缘关系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九十五,然后再逐渐推高到九十九点九。”

“然后呢?”

“现在已经百分之九十五确定史德普是欧德森双胞胎和尤纳斯的父亲。”

“我的老天爷。”

“我想卡翠娜一定是照你说的遵行周六夜四步骤去行动了,猎物是史德普。”

哈利打电话给重案指挥室,请求支持。经过整修的老引擎发出怒吼,亚马逊在夜色中穿过基努拉卡区的宁静街道。车子经过奥克西瓦急诊室,驶过主街的电车轨道时,出风口果真吹出了强劲的暖气。

《世界之路报》记者奥丁·纳肯站在广场饭店外的人行道上要冻僵了,心中诅咒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人,尤其诅咒他的工作。根据他的判断,最后一批宾客正要离开《自由杂志》庆祝会。依照惯例,最后离开的宾客是最有趣的,也是最上得了隔天头条的人。但截稿期限正逐渐进逼;再过五分钟他就必须离开,回到数百米外位于奥克许街的办公室,开始写信。这封信是要写给编辑的,写说他已经是个成人,受够了站在派对外面像个青少年,鼻子贴在窗玻璃上,看着里头,希望有人能出来跟他说谁和谁跳舞、谁买了酒请谁、谁和谁拥抱;同时也写说这是他的辞呈。

八卦流言正在外头流传,内容棒到不可思议,但他们自然不可能将这种东西印在报纸上。可以写些什么是有限度的,而且有不成文的规定,至少他这一代的记者必须遵守这些规定,无论那些规定是什么。

纳肯评估现场状况,只剩下几个记者和摄影师还在现场撑着,他们和他的《世界之路报》一样有名人八卦的截稿期限。这时一辆沃尔沃亚马逊朝他们直冲而来,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人行道旁。

前座跳下一个人,纳肯立刻认出那人,他对摄影师打个手势,跟着那名警官奔进门内。

“哈利·霍勒,”纳肯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问,“警方为什么要来这里?”

眼睛布满血丝的哈利转头望向纳肯:“去参加派对,纳肯,派对在哪里?”

“二楼的桑雅赫尼厅,可是恐怕已经结束了。”

“嗯,有没有看见史德普?”

“史德普提早回家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事,他一个人离开的吗?”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哈利陡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纳肯侧过了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绝对出事了。

“有流言说他搭上了一个正妹,那个正妹的眼神挑逗无比。很可惜,这种事不能发稿。”

“然后呢?”哈利吼道。

“然后有个符合这个描述的女人在史德普离开二十分钟后,搭出租车离去。”

哈利立刻转头沿原路奔了回去,纳肯紧跟在后。

“你有没有跟踪她,纳肯?”

纳肯完全忽略哈利的讽刺口吻,现在无论什么口气对他都全然不起作用。

“她不是名人,霍勒。这样说好了,名人搞上非名人不算新闻,当然除非这个女人愿意站出来发表声明,不过她早就走了。”

“她长什么样子?”

“苗条,深色头发,长得很美。”

“穿什么衣服?”

“长的黑色皮外套。”

“谢了。”哈利跳上亚马逊。

“嘿,”纳肯大喊,“我的回报咧?”

“一夜的好眠,”哈利说,“因为有你的协助,本市更加安全。”

纳肯苦着一张脸,看着那辆饰以跑车条纹的老车发出低沉洪亮的笑声,加速驶离。该离开这一切了。该递辞呈了。该长大了。

“截稿期限要到了,”摄影师说,“我们得回去写这些烂东西啦。”

纳肯死心地叹了一口气。

史德普盯着面具里的黑暗,心想不知道她想干吗?她拉着手铐将他拖进浴室,用她声称是左轮手枪的东西抵着他的肋骨,命令他跨进浴缸。她在哪里?他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某种电子嗡鸣声。是不是浴室的一根日光灯管快要坏了?太阳穴渗出的血已流到嘴角,他的舌尖尝到强烈的金属甜味。

“碧蒂·贝克失踪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她的声音从浴缸旁传来。

“我在家里,在这里。”史德普回答,试着思考。她说她是警察,他旋即记起自己在冰壶练习场见过她。

“只有你一个人?”

“对。”

“希薇亚·欧德森遇害的那天晚上呢?”

“也是一样。”

“整个晚上都一个人在家,没跟人讲过话?”

“对。”

“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说过我在这里了。”

“很好。”

很好?史德普心想。为什么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很好?她到底要什么?要逼他招供吗?为什么她走得越近,那个电子嗡鸣声就越大?

“躺下来。”她说。

他乖乖躺下,冰冷的陶瓷浴缸表面令他背部和大腿感到刺痛。他的气息在面具内凝结成水气,使得他更难以呼吸。她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距离很近。

“你想怎么死?”

死?她疯了,精神错乱了,头壳烧坏了。还是她其实没有疯?他告诉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她只是想吓唬他而已。这一切是不是那个哈利·霍勒在背后搞鬼?他是不是低估了那个酒鬼警察?但他全身颤抖,抖到可以听见手上的豪雅腕表不断敲击浴缸,仿佛他的身体已经接受了头脑尚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他用头部摩擦浴缸底部,试图将猪面具弄正,好让他能从小缝里看出去。他就要死了。

这就是她要他躺进浴缸的原因,这样才不会搞得一团糟,而且所有证据都可以轻易除去。胡扯!你是亚菲·史德普,她是警察,他们哪里知道什么。

“好,”她说,“抬起你的头。”

面具。终于要拿下面具了。他照她的话做,感觉她的手触碰他的额头,然后是背部,但她并未取下面具。有个又细又坚韧的东西套上了他的脖子。搞什么鬼?那是绞索!

“不要……”他开口道,才说两个字就戛然而止,因为绞索勒住了他的气管。手铐抵着浴缸底部不断摩擦,咯咯作响。

“他们都是你杀的,”她说,绞索又收紧了些,“你就是雪人,亚菲·史德普。”

她说出来了,她大声说出来了。脑部缺氧使他感到晕眩,他猛烈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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