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有正当原因才开门,比如说电力公司人员来查电表。”
安利亚迟疑地说:“有可能。”
“在你家附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
“异常?什么意思?”
托马斯咬住下唇,做好心理准备:“比如说像是……雪人?”
安利亚朝儿子看去,他儿子特里夫用力摇摇头,显然惊慌失措。
“我这样问是因为这是例行问题。”托马斯以闲谈的语气说。
特里夫喃喃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托马斯问。
“他说雪已经融化光了。”
“对,雪当然已经融化光了。”托马斯将笔记本塞回夹克口袋,“我会通知警车,如果她今天晚上还没出现的话,我们会加强寻找。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踪者晚上就会回家了,这是我的名片……”
托马斯感觉到安利亚的手搭上他的前臂。
“有一样东西我想请你看一下,警察先生。”
托马斯跟着安利亚穿过玄关尽头的门,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安利亚打开一扇门,门内的房间有肥皂的气味,还可以看见湿衣服晾在晒衣绳上。房间角落放着一台老式衣物绞干机,旁边是一台伊莱克斯牌的老式洗衣机。陶砖地面缓缓朝中央的排水孔倾斜,地面是湿的,墙壁也有水痕,像是最近才用地上那条绿色水管冲洗过。但吸引托马斯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晒衣绳上挂着的一件衣服,那件衣服的两侧肩膀都用晒衣夹夹住。仔细一看,可以看见那件衣服只剩一半,胸部以下已被切断,衣服下端歪七扭八,上头还有黑色的烧焦痕迹和一丝丝皱缩的棉絮。
29 催泪瓦斯
第二十日
天空落下滂沱大雨,整个卑尔根市都笼罩在蓝色的午后薄暮中。哈利搭乘的出租车在租船公司门口停下,他订的船已在普德峡湾大桥旁的码头待命。
租船公司准备的是一艘历尽沧桑的八米多长的芬兰游艇。
“我要去钓鱼,”哈利说,指了指航海图,“如果我去这里的话,需不需要注意暗礁什么的?”
“芬岛?”租船公司的男子说,“那你要带附有铅锤和旋转钓钩的钓竿,不过那里钓不到什么鱼。”
“等一下就知道钓不钓得到鱼了。这玩意儿要怎么发动?”
哈利在引擎轧轧声中经过诺德勒斯海角,朝前方的阴郁海域行进,他在诺德勒斯公园的光秃树林中看见那根图腾柱。海面在大雨中十分平静,雨水拍击海面,激荡出许多泡沫。哈利将舵轮旁的控制杆用力向前推,船头翘了起来,游艇向前疾射而去,他必须后退一步才能保持平衡。
十五分钟后,哈利将控制杆推回原位,驾船靠向码头。码头位于芬岛另一端,拉夫妥的小屋看不见这里。他将船停泊在码头,拿出钓竿,聆听雨声。他对钓鱼向来不感兴趣。旋转钓钩很重,底下被勾住了,哈利一拉钓竿,就把缠在上头的海草一起拉了起来。他除去钓钩上的海草,将钓钩清理干净,再丢进水里,但滚动条内部有个东西卡住了,使得钓饵垂挂在钓竿顶端下方二十厘米处,无法卷起或放下。哈利看了看表。如果有人被游艇引擎声惊动,现在应该已经放松下来。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完成这件事。他将钓竿放在座椅上,打开包,取出手枪,打开一盒子弹,将子弹装进弹筒,再将那两罐犹如保温瓶的催泪瓦斯放进口袋,下船上岸。
他花了五分钟走到这座荒凉小岛的丘陵顶端,然后往下走,朝丘陵另一侧那些已钉上木板准备过冬的小屋走去。拉夫妥的小屋就伫立在前方,黑沉沉的不欢迎别人靠近。他在二十米外的地方找到一块岩石,站在上面,正好可以看清楚小屋的所有门窗。雨水早已渗入他身上那件绿色军用夹克的肩部。他拿出一罐催泪瓦斯,拔下插销。五秒钟后,弹簧阀就会弹开,开始发出嘶嘶声,释放出催泪瓦斯。他朝小屋奔去,扬起手臂,将那罐催泪瓦斯朝窗户猛力掷去。玻璃碎裂,发出细微的叮叮声响。哈利退到那块岩石上方,举起手枪。他在雨声之间听见催泪瓦斯发出嘶嘶声,看见窗内逐渐变成灰色。
如果她在里头,绝对撑不了几秒钟。
他举枪瞄准,看着小屋,严阵以待。
两分钟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哈利又等了两分钟。
他将第二罐催泪瓦斯准备好,朝小屋门口走去,举起手枪,试了试门把。门是锁着的,不过这扇门不堪一击。他后退四步,再向前冲去。
那扇门连同铰链一起被撞开,他右肩朝前冲进烟雾弥漫的房间里。催泪瓦斯立刻攻击他的双眼。哈利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摸到地下室活板门,掀了开来,将第二罐催泪瓦斯丢进去,然后跑出屋外。他找到一池清水,跪了下来,这时他已鼻涕和眼泪齐流。他睁开双眼,将头埋进水池里,尽量压到深处,直到鼻子摩擦到石头,如此浸洗了两次。他的鼻子和上颚依然疼痛不已,但眼睛已能清楚地视物。他再度举起手枪,指着小屋,等待又等待。
“出来啊!快出来,你这个贱人!”
但没有人出来。
十五分钟后,等烟雾不再从窗户破洞里冒出来,哈利回到小屋前,踢开了门,一边咳嗽,一边朝屋内看了最后一眼。整座荒岛已被雾气所笼罩。犹如只靠仪器在天空飞行。靠!他妈的!
他朝游艇走去,天色相当昏暗,他知道自己将会遭遇能见度不足的问题。他解开系船的绳索,走上甲板,抓住发动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已经将近三十六小时没睡觉了,而且自从清晨以来就没吃东西,现在还搞得一身湿淋淋的,准备赶回卑尔根,两手空空毫无斩获。要是引擎敢不在第一次发动时就启动,他一定会朝船身击发点三八的铅制子弹,然后游泳上岸。就在他准备将发动杆往前推的时候,他看见了她。
她就站在他前方通往下方船舱的楼梯上,冷冷地倚着门框,黑色洋装外穿了一件灰色毛衣。
“手举起来。”她命令道。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幼稚,有如笑话一般,但指着他的左轮手枪不是笑话,接下来的威胁之语更不是笑话,“如果你不照我的话做,我就朝你的腹部开枪,哈利,这样子弹会击穿你的背部神经,让你瘫痪,然后再往你的脑袋上补一枪。不过还是先从腹部开始好了……”
枪管朝下移动。
哈利放开舵轮和发动杆,举起双手。
“麻烦你后退。”她说。
她踏上台阶,这时哈利看见了她眼中的微光,就和他们逮捕菲利普那晚还有他们在芬利斯酒馆时,他看见的微光一模一样。但现在她颤动的虹膜里跃动着火花。哈利往后退,直到船尾的座椅顶到双腿。
“坐下。”卡翠娜说,关上引擎。
哈利重重坐下,坐在了钓竿上,感觉塑料椅垫上的水浸湿裤子。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问道。
哈利耸耸肩。
“别这样,”她举着手枪说,“满足我的好奇心,哈利。”
“呃,”哈利答道,试着解读她苍白扭曲的脸庞。但这是未知的领域;眼前这女人的脸不属于他所了解的那个卡翠娜,他原本还自以为了解她。
“每个人都有一套行为模式,”他听见自己说,“每个人都有一套游戏计划。”
“原来如此,我的模式是什么?”
“声东击西。”
“哦?”
哈利感觉到右夹克口袋里左轮手枪的重量。他抬起臀部,移动钓竿,右手依然放在座椅上。
“你写了一封信寄给我,署名是雪人,几星期后就从容不迫地进了警署。你来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跟我说哈根要我照顾你,可是哈根从来没这么说过。”
“目前为止都正确,还有呢?”
“你朝史德普家前面的运河里丢下外套,然后朝屋顶的另一个方向逃跑,因此你的模式就是当你把手机放在朝东行驶的火车上,其实你会往西脱逃。”
“精彩,那我是怎么脱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