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从鲁一弃的失望眼神,任火旺知道他没有寻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这也在任火旺的意料之中:“这里本来人迹就希罕,再加上山围林绕树掩雪盖,夏不热冬取暖,这就没必要讲究方向位置,更谈不上风水局相。只要出路顺畅,没雪塌石崩的危险就是好地界。”

付立开接着话头说道:“这金家寨还算好了,昨天烧掉的那小镇,那里的木房子还要没规则,经常是在冬天来之前随便一建,到春夏外头木材紧张时,他们就连屋子都拆了卖了,自己搭窝棚住,然后赶在冬前再随便一建。所以他们每年都住新房子,地点方位也每年都变,今年你认识一家门口,第二年你再来就不一定能找到那一家了。就算我们老在这里混的,出林子找人也一样要打听。”

“哦!”这话让鲁一弃的脑筋一跳,有些记忆迅速被勾起,疑惑的阴云从他眼神中飘过。如果是这样,那浓烟笼罩后的小镇,这付立开又是如何能够辨别方向,将大家带了出来的?

下了山坡,差不多就到寨门口了,哈氏兄弟跑在了最前面,他们的脚步有些跌撞,就像是渴极了的旅人突然看到了水源一样。

跟在他们背后的是付立开,他在尽量保持自己的矜持,但是从他走动时脚步移动速度和手臂的摆动频率可以看出,他的走倒不比跑的慢。

任火旺的脚步始终没有变,在靠近寨门的时候甚至放慢了,他将他的铁匠挑子横搁在肩上,这样可以将鲁一弃他们三个都挡在背后。

寨子的门是打开着的,但是寨子里却很是冷清。一是因为他们来得太早,温柔窝里一般都是有晚没早的;再就是这个季节那些男人们已经都出山回老家了,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今年没什么收成的或者收成在几天里输得差不多的还留在这里。在这里猫冬过年是不需要在乎有没有多少钱的,一个男人不回老家陪老婆孩子过年,却在这呆了整年的老林子里陪着相好的,这相好的女人还能多要求什么,本身像过年这样的大节就是这些命苦的女人最容易感到悲凄和孤独的时候。

哈氏兄弟跑进寨子一阵乱喊,喊出一大群头发乱蓬、睡眼惺松的娘们出来,她们半披着棉袄,歪斜的肚兜掩不住跳动的肉。女人们一下子就将前面三个人围住,在说笑叫骂中牵拉拖扯着哈氏兄弟和付立开。有几个女人在拖拉中把身上的棉袄落到地上,于是刺眼的雪地里又出现了另一种刺眼的白。

任火旺没有马上进寨子,他在寨门口站住,横着的担子依旧将鲁一弃他们三个挡在身后。

哈氏兄弟和付立开很快被女人拖扯着消失在那片屋群之中,剩下许多女人都站在那里,她们没有继续往大门口来,只是嘴里一边大声吵吵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大门口的这几个人,就像看着几个怪物。门口的人也无声地盯视着她们,就像察看坎面局相一样看着她们。

一个年近五十的白胖娘们从一间木头大屋摔门跑出,嘴里还在嚷嚷着:“吵什么吵,这么一大早就不消停,开春让那帮臭男人压死你们。”

任火旺一看到这个白胖娘们儿,嘴巴咧开笑了,他的铁匠挑子由横变直,奔着那老娘们儿就颠呀颠地过去了。老娘们儿一见到任火旺,那张凶狠的脸也咧嘴笑了,肥硕的胸脯也颠呀颠地小跑过来。

鲁一弃看着白胖的老女人,心说:这就是若大娘吧,真枉为了她那若冰花的名字。

老女人往任火旺那里一跑,身后那一群女人就像是放食的鸡群,唧喳着往鲁一弃他们三个这里涌过来,将这几个男人团团围住。

一时间,鲁一弃被牵扯抚摸得晕头转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进了一间暖和得发出汗味的木房子。跟着他一起进屋的两个女人脱去半披的棉袄,用只穿着肚兜的白肉肉身子把鲁一弃拥抱得浑身发烫,汗一下子就淌了下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屋子里会热得发出汗味儿了。

鲁一弃知道男人女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他在洋学堂里学过生理学,但是他却从没有胆量、也没有机会去实际体会一番。这次也一样,虽然有机会,他却没有胆量,好不容易,他才气喘流汗地从两个女人怀抱里挣脱出来,用刚才混乱中,独眼塞给他的一把银元把这两个女人打发走。女人边披衣服往外走,边相互逗笑着,都说对方看着草根儿嫩,舍不得下口。

女人们走了,屋子里就剩下鲁一弃一个,他在火炉前的一个大木墩上坐下,浑身像虚脱了一般。女人们的这番折腾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滋味怪怪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这样的感觉他以前也偶然有过,那一般是在夏季,有穿裙子的女同学或者穿短袖旗袍的妇人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但那时的感觉绝对没有今天这样凶猛强烈。

突然,他从这感觉中醒悟过来,马上跑到小屋的窗前,这里的窗户是垂挂着的一块用圆木木皮拼成的掀板,鲁一弃从最下端将窗户推开,然后从旁边的缝隙往外看去。

是的,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几个都被单独分开了,自己又像头天夜里那样孤独了。所以他要看清独眼他们是往哪间屋子去的,有什么事情可以迅速联络到。

推开窗户首先是一缕阳光射入屋中,当他在阳光中调整好瞳孔大小后,再往外看时,他没有见到独眼,也没见到瞎子,他倒是看到任火旺半搂着那白胖的老女人进了与自己这屋子邻接着的一座木屋。

是的,一座邻接着的房子,却不是隔壁,因为这两座屋子没有一道木壁相连,只是鲁一弃呆的那屋子有个屋角支棱在那房子的一面木壁上。鲁一弃再往另一边看看,也没有看到其他同伴,倒是看到另一边相邻的房子和自己所在的房子是屋角与屋角相搭。从这连着的三座房子就可以知道,这寨子里的房子排布真的是一团糟,不仅不整齐美观,还让地面不能合理利用。就算找个人都不便当,要东绕西转的。

想到这些,鲁一弃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一把握紧腰间的枪把,转身轻步往门口走去。

就快到门口的时候,鲁一弃突然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突然一把将木门拉开。

门口果真站着一个人,但那人并没有像鲁一弃想象中惊慌无措,也没有掩饰什么偷听的动作,因为这人根本就没有偷听,她好像是刚刚好走到木屋门口,对鲁一弃这样突然开门她只是表现出一点诧异,诧异屋里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来到他的门前。

门外是个清秀的颇有姿色的女人,打眼就可以看出她跟寨子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首先她没有披着棉袄,而是穿着一件粗厚的夹麻布棉袄,从这棉袄的衣袖和领口露出的毛皮可以知道,这棉袄的里子是兽皮的。下身也是穿的一条娩裆棉裤,裤子面是用各色硝过的杂碎兽皮子拼成的,而脚下套的一双鹿皮毛靴倒是整片的鹿皮面和羊皮里子。她与其他女人唯一的一点相似之处就是她的肚兜下角没系到裤子里,在棉袄和裤腰的地方耷拉着。

鲁一弃打量着门前的女人,这样的打量要是在其他地方是很忌讳的,但是门前这女人没有介意,反倒轻笑一声开口问道:“我听说有人要买消息,是你吗?”

鲁一弃眉头皱了一下,这话是谁传出去的,自己到这寨子还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就有人找上了门。

女人看到鲁一弃的表情,就又说道:“也许是我弄错了,你歇着,要是有兴趣来找姐姐玩儿,我在最西北角的那间屋。”

“大姐你是……”

“都叫我若大娘,你叫我若姐姐好了。”说完这话那女人扭动着她健美结实的屁股几步就消失在那些乱糟糟的木头房屋之间。

“啊,这才是若大娘。”鲁一弃心说,“原先还真以为是个老妇人,没想到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还是和她的名字不相符,她不像冰花,她更像这暖洋洋的阳光。”

此后,再没人来打搅鲁一弃了,不但没人打搅,那些个女人还有自己的同伴都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就连吃午饭的时间到了,也没有人出现在屋子外面,寨子里空荡荡的,连条狗都没有。

屋子里有吃的,鲁一弃却没敢动,他将窗户板撑起一些,这样可以让他看到任火旺进去的那个大木屋子,这是离着最近的一间木屋。

坐在窗前的鲁一弃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有些要打盹,可就在他眼目朦胧的时候,任火旺的那间屋子里传来老女人的怪叫声,声音一直延续着,却没有一个人来理会。

鲁一弃开始是一惊,从木墩上猛然站起来,但随后他听出那声音里好像没有什么痛苦,倒是很有种愉悦的味道,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不由一阵发烧。

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鲁一弃将窗户放了下来,他知道这样拼接成的木板窗户能少许挡住那些声音。

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那木板往下一放,他竟然一点都听不到那怪叫声了。鲁一弃感到奇怪,是不是自己窗户板一放,他们就完事了?于是他又将木板推开。不,老女人的怪叫还在继续,而且更加大声,更加抓狂了。

这是怎么回事?相邻房子里如此高声的叫声,自己的屋里竟然稍有阻隔就声息全无。鲁一弃索性再次将窗板完全推开,一大捧阳光涌进屋子,老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不但有老女人的叫声,他还听到其它木屋中传出女人的叫骂声,还有唱小曲的声音,外面虽然不是十分喧闹,但是还是可以听到许多嘈杂的声响的。

屋子,是屋子的原因。这里的屋子不是杂乱无章排列的,它们有规律,有更为精妙高深的规律。

真的很奇妙,鲁一弃从窗户探出身子往四周看了看,又打开房门往外面看了看,他没有看出这里这到底是什么排列方法,但是查看的过程中,他又发现到一件精绝巧妙的事情,他所能见到的屋子和他的屋子一样,始终有阳光照在窗户上。

这里是在山坳之中,周围有山峦起伏,还有林木遮掩,怎么就能保证所有屋子都有阳光照射。鲁一弃回到自己屋里的窗前,从这窗户往远处望去,他轻易就找到了太阳运行的轨迹。那里确实有山,那里也确实有树林,但是山峦和树林组合成的弧形正好可以让太阳从地平线钻出开始就一直高过这个弧形,然后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一直照射着这个山坳里乱七八糟的屋子直到下山为止。

这里有高人,这里不是简单的一个女人聚集的寨子,房子有阳光照射是好事,房子相互隔音也是好事,这是一个建房高手巧妙设计的木屋群。

特别是这房子间的相互隔音……不对,谁说这房子相互隔音了,现在是自己听不到其他屋子里的声音,别的屋子就肯定也和我一样听不到相邻屋子里的声音吗?自己会不会在一进到这寨子里就已经成了被别人时刻监视和观察的木瓜?

鲁一弃“咣”地一声放下窗户板,然后迅速检查自己携带的枪支,弹仓都是满满的。他将驳壳枪插到腰间,这是个可以快速拔出射击的位置,而手中则提着那支毛瑟步枪。

鲁一弃走到床前,这床上有浓郁的女人味道,特别是当他掀开床上的那两层被子时,那女人的味道就更浓了,浓得都夹带有男人的腥臊味道。他将床上被子提起重重拍打抖动了几下,然后坐在床沿上用力摇晃,木床发出一阵“吱呀”的响动,并且大声说了句:“睡会儿吧”。

鲁一弃没有睡,他悄悄站起身来,并把棉被摊在木板地上,悄无声息地走向门口,两条被子他正好可以相互交替着垫在木板地上,隐藏脚步声。

站在屋子的木门口,鲁一弃调节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气息,他打算迅疾地拉门冲出去,然后大概在十二步的样子可以跑到后一排斜向的一座木屋,这木屋和自己相邻的那间一样,它也有一个墙面搭在旁边的屋角上。

鲁一弃似乎看到自己冲进屋子时里面人的慌乱,似乎已经通过屋子里的声响从而证实自己的推测。

他果断地拉开木门,一个纵身冲出了屋门。

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他没有看到惊慌的人,更没有听到特别的声响。他只感觉到一股如同能刺透脊梁的寒气。

鲁一弃没有走到那间木屋,十二步他只走了六步就停住了,因为他在温暖的阳光中感觉到一股寒冷,不是一般的寒冷,是那种如同来自地狱的阴寒,一种只有鬼气中才会挟带的阴寒。

寨子的栅栏外站个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这女子鲁一弃不会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他又应该想到他们会遇上,那是养鬼婢,面容稍显憔悴的养鬼婢。

鲁一弃站住了,他能感觉到这阴寒是从高大的木栅栏外面传来的,他没有回转身子,他的感觉告诉他,自己已经没有机会转身了。

是的,没有机会转身,更没有机会逃跑躲避,这一切倒不是因为背后有那阴寒气息的压迫和笼罩,而是因为在那阴寒气息的背后还有一股气息,那气息盘旋的范围并不大,就像一块斑,一个点。但是这样形状的气息更具备了锐利的锋芒,这样小面积范围中蕴含的杀气和力量更会是无坚不摧的。

如同刺透脊梁的寒气就来自这个范围极小的气息,鲁一弃从没感觉到过这样尖锐厚实的气息,他知道只有将一个高手所有的杀气、怨气、豪气、怒气、都收敛集中在一个点上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鲁一弃背上的汗流下来了,因为很快背上流下的将是血。

从没说过一句话的养鬼婢此时却突然意外地发出一声娇喝:“走!”,并且同时从她棉披风中撒出一股白色的怪风,直往鲁一弃扑卷过来。

这一刻让鲁一弃像如此真切地感觉到死亡的滋味,他仿佛已经可以感到死气将他团团围绕。于是他绝望地动了,几乎是和养鬼婢撒出白色怪风同时,他回头了,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一眼杀死自己的到底是谁。

他的回头让他不仅绝望,而且还失望了,他看到的只有养鬼婢秀丽的面容和急切的目光,这样刹那的工夫,他无法从中体会到任何东西。

一个飘渺的声音从远处飞来,就如同一声叹息,轻柔柔地从栅栏中飞过,将一根碗口粗细的栅栏木削去一块半月形,然后直冲入养鬼婢撒出的那股白色的风中,在那白风中似乎滞了滞,便挣脱而出,继续奔鲁一弃轻吟而至。

鲁一弃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就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他的身体跌撞而出,摔在六步开外的屋檐下。

飘渺的声响听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声垂死的、恐惧的惨呼。

鲁一弃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一个糖葫芦,是的,一个,而不是一串,因为穿在签子上的只有一个人。其实如果说是烤肉会更形象,穿透人体的是一根足有人高的铁杆,只是鲁一弃没见过这样的烤肉,他在北平看得多的是糖葫芦。

被穿透的人是哈得力,他在最紧要的关头,从旁边的一间木屋里冲出,推开了鲁一弃,而他自己却没躲过那刺透生命的疼痛,铁杆刺穿他的右胸口的心脏部位,在发出一声能惊动整个金家寨的惨呼后,他侧翻在地。

鲁一弃爬起来却没站起来,他一个纵身扑倒在哈得力的身边,一把抓住扎在哈得力身上的铁杆。

“不能拔!”随着这声喝叫,一个人影从木屋顶上跳下,来的是哈得兴。他猛地拽开鲁一弃,趴在他哥哥身上就“大哥、大哥!”地号叫起来,那粗嗓门简直可以把死人都给叫活了。

其实鲁一弃并没有想将铁杆拔出,他只是想知道这轻声哼吟而至的铁杆到底是什么兵刃。触手的感觉虽然只是瞬间,可敏锐的感觉已经告诉他,这是一支矛,一支浑然一体的钢矛,一支需要用器械才能够射出的钢矛——“晓霜侵鬓矛”。《百兵纪叙》中有“晓霜轻吟鬓毛摧,未觉念启肤寒人已老。”之句,说的就是这“晓霜侵鬓矛”。这是一种霸道暗器,需要用弹架或绷弩才能射出,而且准头还很难控制,需要针对环境气候等等条件综合考虑调整。这种矛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矛杆上每一寸的直径周长都不相等,从而在飞射中起到导流的作用,便于方向的控制。鲁一弃就是从这矛杆的粗细不等上感觉出这是件什么武器。

不知道是不是哈得兴号叫声的作用,反正在这声响中哈得力倒是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没看他号叫的兄弟,倒是朝鲁一弃伸出他沾满鲜血的左手。

哈得兴嚎声虽然大,却掩不住那飘渺的声音,又一个同样的声音飞来,目标依旧是鲁一弃这个方向。

第三卷 断凌碎雾 第十二章 多重射

一朵黑云落下,和哈得兴一样,也是从屋顶落下来的,黑云挡在了那声哀叹声响必经的路径上。

黑云是把伞,精钢巧技制作而成的伞。

独眼拿着“雨金刚”从屋顶跳下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到自己是否有能力将这声轻柔的叹息声挡住,他脑中只想着不能让鲁一弃受到伤害。

“雨金刚”挡住了那声轻柔的叹息,但是铁杆撞在“雨金刚”的伞面上,将独眼平地推出了五六步,独眼的双脚在雪地上拉出两道深沟,双手的虎口都裂开了,鲜血顺着血痕再到指尖滴落下来,一对手臂更是颤抖不停。

“鲁爷,你做的、是造福苍生、后代、的大事,我帮不了、你了,你跟我兄弟、走,他、会带你、去个奇异、地界。”

这是哈得力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他就头一歪断了气。

看着为自己而死的哈得力,鲁一弃愤然站起身来,平端起手中的毛瑟步枪。于是在这山谷之中,在这寨子周围,有那么几个高手发现这里有股夹带绚丽光芒的气息腾然而起,显得那样的嚣张和跋扈,那气势让周围的山峦、树林显得那么渺小,如同要撑破山谷、顶裂云天一般。于是有人往这里靠拢而来,有人惊愕地呆立原地,也有人畏惧地寻找隐蔽的凹窝。

鲁一弃动了杀心,长怎么大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杀一个人。他的感觉在瞬间凝聚如神。

枪口首先对准的是养鬼婢,然后稍稍歪过一点让过养鬼婢。这是一种极为简便有效的寻找方式,先寻到一个中间点,然后在这个周围寻找。攻击从养鬼婢左侧身后而来,又让过养鬼婢身体,所以应该顺着养鬼婢左侧身体的轮廓往后搜寻。

发现了,他终于发现了,感觉在将他的发现瞬间拉近放大,他的眼中出现了一团白,一团如同雪堆一样的白。

白色的雪堆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迅疾地往前跳跃着,动作如同闪电,前行的距离并不长,差不多与养鬼婢并排时停住。

鲁一弃的眼睛透过步枪的T字准心在那个跳跃的雪堆上找寻,他要找到一个可以一枪致命的方位,这对于他来说需要一点点时间,因为他必须先弄清楚那雪堆是个什么东西。

他找到了脸,一张几乎被雪白头发须眉全都遮掩了的脸,如果不是那双如同深潭般的幽邃眼睛,鲁一弃几乎都看不出那是什么怪物。即便如此,鲁一弃还是有种遇到怪物的感觉,因为那双眼睛不像一般高手那样带有刺人的锋芒,反倒像有种吸力,那力量可以让意志薄弱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前靠拢,等待他的宰割。

雪堆也看到了鲁一弃,不知道鲁一弃给他的是怎样的感觉,但是他不动了,虽然他已经是一个完全的攻击状态,虽然他掌中蓄势待发的“晓霜侵鬓矛”矛尖已经瞄准了鲁一弃,但他没有动。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从他的角度看鲁一弃,应该是先看到鲁一弃手中步枪的枪口。

时间如同停止了,万物如同静止了。但这样的情形只是在这两个人的意识中。

周围的人都感到了无形的压力,让他们胸闷,恶心,透不出气来。他们都急切地期盼这样的局面快点结束。

相持局面是被养鬼婢打破的,她的白色披风猛然扬起,一股白色的古怪狂风卷起,将地上的积雪变作一堵白茫茫的雪墙一样。

枪声响了,飞矛也开始吟唱了。

鲁一弃的感觉如同调整焦距一样从雪堆上收回,在这个收回的过程中,鲁一弃惊骇了,感叹了,畏惧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张弓,一张雪白的大弓握在雪堆的手上。

这个人竟然是用弓射出的“晓霜侵鬓矛”?这个人竟然是用弓射出的“晓霜侵鬓矛”!这还是人吗?

复杂的感觉让鲁一弃忘记了飞过来的矛,他站在那里竟然没有躲避。其实就算他想躲也无法躲开,对于如此这般的速度和劲道,这个根本不是练家子的年轻人真的没有躲避的能力。

幸亏是养鬼婢扬起的那道雪墙让飞矛缓了缓,也幸亏独眼及时地将“雨金刚”挡在鲁一弃的前面。“雨金刚”的伞面在迅速的旋转,这样是要将飞矛的冲击力卸掉些。独眼已经领教过这飞矛上的力量,他知道自己必须想法子将飞矛上的力缓解些,要不然就算自己有力量撑住,这伞面却说不定会被射穿。

伞面旋转,让飞矛直射的力变成了横砸。独眼没撑得住,往后直摔出去,撞在鲁一弃的身上,两个人一同跌倒。

鲁一弃没有躲避飞矛,这让他在跌出的一瞬间,用敏锐的感觉扑捉到一个信息,自己的子弹击中的雪堆,但是不是要害,因为雪堆的躲避速度几乎快过子弹,虽然雪地中齐膝的积雪让行动很不易,虽然步枪的子弹速度远远超过手枪,但要不是那雪堆极力想保持飞矛的准确度,他完全可以轻松地躲开子弹。

子弹只是射中了雪堆的轮廓边缘,飞溅出几点殷红,随即带红的雪堆在积雪中一没不见了。

独眼爬起来的速度很快,虽然他摔得有些晕头转向,但只要他还有爬起来的力量,他就会继续将“雨金刚”挡在鲁一弃的身前。

鲁一弃也站起身来,他再次忘却了一切,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起来,超常的感觉往白茫茫的雪墙外搜索而去。没有他想找到的,只有养鬼婢苍白美丽又稍显憔悴的面庞,平静地面对着他。

独眼张着伞,慢慢往后退步,他没有顾及鲁一弃在做什么,只是往后退,用半蹲马步的身躯推着鲁一弃一起往后退。

鲁一弃如同傻了一样,就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脚下被推着移动,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栅栏外飞来“晓霜侵鬓矛”的那个范围。

两人已经退到死去的哈得力身边,独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死人,伸手往死人的身上探去。这大概是他这个盗墓人的职业习惯,忍不住要搬弄一下死尸。

蹲在哈得力身边的哈得兴突然坚决地站起身来,拉住独眼和一弃,转身就走:“快走,这里不能久留,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大力的拉扯让鲁一弃从凝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听了哈得兴的喊叫,下意识地转身跟着奔跑起来。鲁一弃一跑,独眼也只得跟着跑。

哈得兴拉着鲁一弃和独眼刚转过连着的几座木屋,迎面遇到付立开。付立开可能是刚被鲁一弃的枪声惊动了,才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钻出来,衣服都没穿好,腰带还搭在脖子上,大锯子也拖挎在手肘弯里。即便是这样,他手里还牢牢牵着一个女人,一个和他一样衣裳不整的单薄女人。

“怎么了?!怎么了?!”付立开不止是身上衣服没打理好,他的表情更慌乱,在乱七八糟的房子间有些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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