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退!”这是铁匠蕴足了气才从胸中喷出的一个字,那强悍的压力让他没有可能再多发出半个音。

其实对周围情形看得最清楚的是独眼,从刚才雾气退去后,他就稍微闭了下眼,调整好了自己的瞳孔直径,往黑暗中仔细看去。

浓雾敛聚成幕,从雾幕的分布和厚度均匀来看,的确是贴靠在一堵墙壁上,一堵匀速退去的墙壁。瞎子的判断是正确的,当然,独眼此时同样可以看出那墙壁是十分的高大和宽阔。除了那墙,独眼还知道自己这些人进入了一个非常方正笔直的巨大石道,这种石道大得有点离奇,当年他们倪家在冰火黑泽点开一座西酃国天祭国师的墓穴,那墓穴中十架辕的墓道已经够让人瞠目结舌了,可是与此处相比,也就这里的五、六分之一左右。

退去的墙壁突然停住,墙壁前的雾幕就如同压紧的海绵被突然松开,一下子就弹起,松软膨胀开来。一会儿,只是一会儿,那停住的墙壁便又动了,但方向却是与刚才相反的,直奔他们冲撞过来。

墙壁才往这边刚一动,独眼就马上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单边靠”坎面,墙壁可能会一直推贴到进口处的石壁上,那样的话这里面的人以及狼群就都会变成肉饼。可是随之而来的强悍压力告诉他,坎面没有想象中这样简单。

铁匠喊出“退”字时,他已经转身了,但没有跑,而是用后背顶住压力,以便可以往来路和两边寻找退路。

进来的地方只有些亮点在那里胡乱地蹦跳着,独眼知道那是狼群的眼睛。狼群是在往进来的口子那里跳,群狼跳跃的位置是正确的,它们肯定在那里留下了辨别的气味。可是它们出不去,因为进来的口子不见了,不知道被什么封死了。

独眼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刚才隐约看到的那个转柱模样的东西应该是个暗门的门柱,现在那暗门关上了,他后悔自己没有留意那转柱,要是进来时争取时间用东西将转柱撑死的话,现在的情形就不至于如此绝望。

移动的墙壁速度并不快,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来,它比退去的时候要费力得多,也慢得多,这是因为此时的墙壁在推动一个巨大的压力。

墙壁缓慢艰难地移动着,推动着蓬松开来的浓雾重新往这边弥漫过来。

不知道推拉这样一个巨型的墙壁的是怎样的一种力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力量大得是人无法想象的。

墙壁慢慢往前推进,压力也越来越大。

鲁一弃他们都像独眼一样背转过身来,刚转身时确实感觉好受一些,可是才一会儿工夫,随着墙壁的继续推移,他们发现,他们的状况和刚才没转身时一样了。无形的力量已经不止是从墙壁那边推压而来,而是从四面八方保围过来。那种力量将他们身体裹住,让他们的动作变得开始迟滞艰难起了。这样看来,这墙壁只需要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这空间中压缩聚集的能量就会将把他们的五脏六腑碾挤得粉碎。

“针筒原理!压缩空气!”鲁一弃对出现的情况首先想到的是洋学堂里物理课上学到的知识,要想出去必须找到“针眼”,“针眼”应该就是刚才进来的口子,必须赶快从那里出去,不然没一会儿都得被压死。

与鲁一弃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个,可是当他们才迈步往那边跌撞走去时,独眼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运尽全力,从胸腹间一字一字地喷出:“口、子、堵、了,没、路!”独眼发出的惨呼让所有人的希望都破灭了。

墙壁更近了,压力更大了。

鲁一弃已经开始觉得胸闷、头晕、眼冒金星。他极力在调整自己的呼吸,按照道家的理论让自己的身体处于自然的状态,这是他在养鬼婢“五鬼推倒山”的压力圈中得出的经验。可是这里与那“五鬼推倒山”的力量又有不同,那其中的压力是运动的,有方向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五鬼的力量有很大一部分是作用在意识上的,可以用自然的心理和思想状态去躲、去卸。而这里的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无处可躲,无处可卸,这种压力无法用意识去排解少许,必须用血肉之躯去死扛。

几个人当中最辛苦的就是鲁一弃,他不是练家子,没有久历磨难的身体素质。就连若大娘他都远远不如,女人柔软多脂肪的身体结构天生就是极能承受压力的。一个很娇小柔弱的女人,被体重是她双倍多的壮男压在身体下做床活儿,还照样欢快淋漓,就是这个道理。

幸亏道家理论虽然不能帮助鲁一弃身体承受压力,却可以让他的意识和思维保持清醒,也可以让他的意识和思维暂时忘却压力带来的痛苦。

“不能老想着洋学堂的知识,应该从《机巧集》中找到些东西来救大家的命。”鲁一弃的脑子里首先弄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其实他没想到的是这样做最先救的自己的命。

“嘎、嘎、嘣、嘣。”墙壁移动时发出的声响更加巨大,移动也更加艰难。但它确实没有停止,只是在等待后续的推力。

鲁一弃的脑子在飞快的转动着、搜索着,可《机巧集》中没有找到一点有关有用的信息,那本玄奥的书中他能弄得懂的太少了。于是他把寻找的范围扩大,在他所知到的所有典籍、秘本中搜寻起来。

《攻兵械制》有记载:双竹筒相套,隙合。外空留眼,中实推压。中实回气抽注热油,中实推压热油可射百步。

《九流玩器诸般》有:湘人有做无火爆竹,纸筒裹同径木棍,其中暗藏花碎屑,前留活门。回拉木棍活门开,气回拢。推活门闭,气涨筒爆,花碎屑飞扬如焰火。

这两段文字让鲁一弃迅速把思维重新拉到了《机巧集》的“巧字篇”里:“腔封,塞动。口门活,回开推闭,气出,为用。”

“回、开、推、闭!气、出!”如果不是鲁一弃曾经学过道家的“龟散息”,他绝对不可能将这六个字用低矮的声音一个个吐出。但是遗憾的是他的气息力量只够将原文中的几个字下意识地说出,而无法将自己对这段文字的理解解释给大家听。

铁匠和独眼的脚步是同样跌撞、急促的,脚步的方向也是一致,目标是这个空间的右侧,一堵虽然看不清,却肯定存在的墙壁。

不用鲁一弃解释,他说出的几个字那几个匠人都很熟悉,鲁班爷当年做出一个物件儿时口头留下了句六字诀,就是这六个字。这句六字诀没写在《班经》里,因为这口诀不是坎子秘密,是个在民间广泛流传的技法原理,做过、用过、知道那个物件儿的匠人一般都知道这六字诀。铁匠知道,他做活离不了那物件儿;独眼也知道,打他懂事起,就知道家里一直都用着这物件儿。这是啥?风箱,也有叫风屉的,是连接在火灶旁鼓风旺火用的。

坎面的动作原理就是个巨大的风箱,刚才进来的狭窄入口是抽气口,墙壁是活塞板,活塞板回拉,气被抽入,活塞板推出,气被压,抽气口活门关闭。按道理,风箱应该有相连的另一个大出气孔道,这样就可以将鼓压起来的气输送到需要的地方。可是这风箱却没有这个孔道,也或许那孔道被什么封死了。在这里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因为这不是真正的风箱,这是座坎面,它鼓压起的气就是要将人碾压死去。

铁匠和独眼奔去的方向就是风箱出气孔道的地方,风箱一般设置在火灶左侧,这样可以左手推拉鼓风,右手加柴拨火。所以风箱的出气孔道一般是在风箱箱体的右壁上。

还没到右侧墙壁时,独眼回头看了一眼,瞎子和女人还撑得住,鲁一弃已经不行了,身体软瘫着,女人和瞎子拉都拉不起来。这情形是在告诉独眼,要快!

右侧墙壁没有孔道,那里是面刀削般的光滑石壁,也只有这样光滑的石壁才能保证风箱很好地抽气推气。只是不知道这样光滑的石壁是天然造就的还是人工修凿出来的。

独眼和铁匠已经没有时间再研究这个了,他们都一下子扑在石壁上连摸带看,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嘎嘎、嘣嘣。”活动墙壁在继续推移,它的背后又有力道增加上来了。风箱中的几个人再次感觉到身体的肌骨猛然一紧,狼群也发出一阵低沉的哀嗥。

快!必须快!机会已经不多了。

独眼在担心,这里要是根本就没留出气孔道怎么办?

铁匠也在担心,要是活动墙壁已经推过了孔道怎么办?

第三卷 断凌碎雾 第二十七章 垂底穗

巨箱气压命指间,突知寻旁道。

暗门可启,邪风狂入,目开四壁垂。

步下一走室连室,何处是活途。

吉板为据,三穗之理,终见殿开敞。

——少年游

平滑的地方藏弦子、留缺儿有一定的规则,坎子家将这规则归结为“平案,凹环,流槽。”这是因为平滑的面儿上一般会有其他机括部件滑过或者用以密封,如果不这样设置,会影响滑动和密封。另外就算没有其他作用,这样设置也能让人不容易发现。

“平案”就是在面上设置一个活动块儿当缺儿、弦子,活动块可以压入或者拔起。正因为可以活动,所以这一块周边的纹路缝隙与其他地方有差异,形成一个不明显的图形,坎子家把这叫“平案”。

“凹环”,其实就是一个把手,一个凹陷在面上的把手,发现这样的缺儿、弦子,和这把手的制作精细度有关。做得差的,一眼就能看出;做得好的,和滑面如同是个整体,比“平案”难发现。

“流槽”最容易发现,却是最难解的,因为它的种类很多,有流水、流沙、流石丸、流水银、流铜汁铅汁,稍有不对,弄巧成拙,生死坎反成绝杀坎。

独眼和铁匠都知道这些,他们配合也默契,石壁面上一搭手,就往左右两边分头查寻起来。

“嘎嘣、嘎嘣。”移动墙壁在继续推移,推压出的巨大压力仿佛让空气也颤抖起来。

狼群已经没了声息,它们不再有嗥叫的力量。

鲁一弃的意识已经模糊,尿液也被压出来了,淋湿了裤裆。他心中已经放弃了生命,只求速死,解脱这样的煎熬。

女人已经趴倒在地,手指无力地搭在鲁一弃的胳膊上,身体一抖一抖地抽搐着。瞎子也不再拉鲁一弃了,只是用盲杖极力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软倒。

独眼和铁匠查寻的动作已经变得很缓慢,他们每移动一下身体都要用平常好几倍的力量。而且他们的此时是耳如轰鸣,眼冒金星,呼吸艰难,意识也开始有些难以控制。

石壁是光滑的,所以上面稍有点不平整的异样都可以摸索出来,更不要说一个明显的凹坑。独眼如果不是已经被压力折磨得眼冒金星,他都可能瞧见。

凹坑里有只拉环,一只石头拉环。独眼抓住这只拉环的时候,其实是利用这石环挂住自己身体,不让自己跌倒。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让这石环做出正确的动作。他只好一只手拽住死死吊住石环,另一只手掏出洋火盒,单手轻巧地摆弄了一下,一枚洋火棍被划燃弹出,火花翻着跟斗往铁匠那边飞出了五六步。

虽然黑暗中有迷雾,虽然洋火棍的光芒很微弱,持续的时间也只有刹那。但是由于大部分的雾气都被压缩在活动墙壁那边,还没有全部弥散开来;再说铁匠对火苗的敏感度特别强,何况是漆黑环境中的一朵火苗。于是,没等独眼弹出第二朵火花,铁匠已经跌撞着来到独眼面前。

铁匠的情况比独眼要好些,这和他常年在火炉高温前做活有关。铁匠也一把抓住了石环,但他没有像独眼一样用力往外拽,而是先往上下左右平移。

往右的时候,石环发出一声落槽声,但是独眼和铁匠都没有听见,他们的耳朵中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血管中血液奔流的巨大声响。他们也没有感觉到石环落槽时的震动,因为他们手掌手指都已经变得麻木,感觉就像丢失了一样。幸好的是他们两个都还挂在石环上,这样的分量已经足够将扣入槽口的石环往外滑出三寸。

独眼和铁匠是在瞬间中被狠狠摔出去的,一块六尺见方的圆形石面在内部巨大的压力下骤然打开。石面像个单扇门,也像个抛物弹板,把基本已经已经失去知觉的独眼和铁匠重重抛入了又一个黑暗的世界。

打开的石壁口像个咆哮的巨大嘴巴,“吼吼”地呼啸着,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掉。当然,在这样一个高压力的封闭空间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口子,压力往口子喷涌而出,不可避免地将鲁一弃他们以及狼群、雾气、碎石、尘埃一同卷入这张大嘴,卷入又一个凶险莫测的黑暗世界。

鲁一弃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身上湿乎乎的,就像是泡在水里一样。的确,在刚才的坎面中,汗水几乎将他身上内层的衣物全都浸透。尤其是裤裆的地方,那里除了汗水,还有一泡被挤出来的尿液。

周围静静的,听不到一点声响。隐约中有少许光亮,好像是从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发出的。

鲁一弃没有动,他不敢动,因为有一只冰冷的手正压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是生是死?其他人都去了哪里?自己是不是落在了什么人的手上了?如果是落在人的手上还好,要是落在……,鲁一弃从自己的想法中深深体味到什么是毛骨悚然。他觉得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动,不要惊扰了什么而导致危险来临。

时间过去了许久,那只冰冷的手有了一点温度,手指还稍稍动了一下。

脖子处的手指轻轻挠动了一下,这让鲁一弃恐惧得差点叫出声来。手指只是动了一下就停止了,没有继续什么大的动作。身边幽幽地传来一声呻吟,传出声音的地方近在咫尺,随着声音好像还有口温温的气息吐在他敏感的耳轮上。这情形让鲁一弃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小腹处绷得紧紧地,又一股尿意迅速反射到了大脑。

旁边有东西动了起来,手也从脖子处移到了胸口,一个影子慢慢抬起身来,并且往鲁一弃脸的上方探过来……

鲁一弃从来都没有这样激动过,探到他脸上方的是若大娘那张俊俏的脸庞。虽然那脸上有许多污渍,些许擦痕,头发也蓬乱得像个鸟巢,鲁一弃还是一把紧紧抱住了那个绵软的身体。

女人的身体软软的,瘫在鲁一弃的身上,像是没有一点力气。

环抱住女人需要抬起双臂,这动作让鲁一弃知道,发出光亮的是依旧握在自己手中的荧光石。荧光石让女人的脸更加清晰,那脸有些红扑扑的,一双黑色的眸子正扑闪着盯着鲁一弃看。

鲁一弃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坐起身来,同时也将女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了。女人低着头没说话,身体却以很美的一个曲线斜坐在地上。

鲁一弃没再看女人,而是将手中的荧光石高高举起。他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还想知道这里还有谁。

他没有看到太多的东西,更没有看到其他的同伴。他只看到了墙,很高的墙。也看到了通道,不大的通道。鲁一弃确定自己和女人是在一个巨大建筑的某个角落。

“奇怪,怎么到这地儿了?”鲁一弃说这话绝对是在自语,他没想过在这里谁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刚才那个闭盒子里突然开了口,我们都硬生生被抽出来了。是那压紧的气流把我们送这儿的吧。”女人的话可以表明,至少在风箱气口打开时,女人的意识还没有全失。

鲁一弃没有扶姿态优美的女人一把,只管自己站起身来,荧光石的光芒便照射得更加高远了。可是他依旧看不到身边墙壁的顶端,他知道,自己与这墙壁相比是非常矮小。

墙壁的这个角落只有一间灶房那么大,形状是呈个圆形,虽然不是规则的圆,那墙面形成的弧线却是非常光滑的。这种现象是一般建筑中不会有的,除非是为了存放什么特别物件而专门建成的。

墙壁不是砖石的,鲁一弃抚摸后立刻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墙壁的材质摸上去的手感没有砖石那么硬冷。鲁一弃用拳头敲击了两下,发出的声音也比砖石墙壁要空洞,这墙壁的硬度应该是介于砖石和木材之间的。

虽然对墙体很感兴趣,却没有时间对这作仔细研究,眼下需要研究的是下一步该做什么。

鲁一弃举着荧光石在周围踅摸了一圈,竟然让他找到了自己的毛瑟步枪。枪拿在手里,心中的感慨却是十分复杂的。有这枪,自己的胆量可以多出七分,可是在许多坎面中,这枪又当真能起到几分作用?

荧光石探到了过道里,鲁一弃的一只脚也迈进了通道。他的思路基本是正确的:这个角落就一个通道,说明自己和若大娘都是从通道进来这里的,进来没什么事,出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等等我!”女人叫了一声,从暗影中射出的眼光是幽怨的。

鲁一弃其实没有忘记女人,他是想自己先到过道里探探,安全的话再让女人出来。

女人站起身来,顺手还捡起压在自己身子下面的驳壳枪。然后来到鲁一弃身后,轻声说了句:“小心点,瞧真切了再迈枝叉儿(迈步)。”

女人说的话里带着老林子中人常用的暗语,但是鲁一弃还是听懂了,这些话打出了关就没少听,也容易懂,稍思量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女人会说这样的话当然也不奇怪,林子中仅有女人寨的鸨头,南来北往的客子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天上地下的秘密不知道套听了几许,知道这么几句暗语那是情理中的事。

鲁一弃继续往前,过道里真的没什么,就连一丝半缕的雾气都看不见。可是过道也不是直筒的路径,而是弯曲着往前,这就让人看不到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对突然出现的变故没办法预先做出反应。

更奇怪的是没走出几步,鲁一弃就看到又一个角落,和自己刚才醒来时的那个角落差不多的角落。

站在这角落的入道口,隐约间可以看见几步外的斜对面也有个入道口。

鲁一弃回头看了背后的女人一眼,女人没紧跟着,离得挺远,这让鲁一弃有些心虚,不敢望向女人的眼光。寻思莫不是女人闻到自己身上的尿臊味儿了?她的心里是不是正在轻蔑和啐骂呢?

其实女人眼睛中是朦胧的光芒,有些分散,有些走神,有些若有所思,不知道其中到底蕴含的是什么。但有两点可以肯定,她应该没有注意到鲁一弃在看她,更没注意到自己和鲁一弃拉开了一段距离。

前面的通道也连接着个不规则的圆形角落,于是鲁一弃索性继续往前。再往前还有通道,通道也一样连有圆形角落,所不同的是那个圆形角落的另一侧墙壁上竟然还有另一个通道,那通道串连着又一个圆形角落。

幸好通道连了两个角落后就到头了,要不然鲁一弃真就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鲁一弃退回到原来的路径上,还是沿着原来的过道朝前行,于是看到更多串在一起相互联通的圆形角落。

看来角落不是角落,一座建筑不会只是由通道和角落组成。这些面积很小的不规则圆形应该是居室,虽然这些居室的造型不怎么样,但是在组合上却是讲究的,有单间,有套间,也有联屋。而且还有一定的规则,一般邻近的两个通道,他们所连接的居室数量是同样的。这和对称的枝杈上面叶片数目一样是同样的道理。

鲁一弃站住了,他觉得必须想清楚了才能继续往前。他这样做的原因一个是这地方的建造方式和形状太奇怪了些,根本不像是给人居住的,不知道其中会暗藏着怎样的危险;还有一个就是他对女人的话产生的疑惑,女人刚才说了句“迈枝杈儿”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自己要走出的通道正应合枝杈儿的路数。她会说暗语黑话不奇怪,可是这一路来没听她说过,这时忽然冒这样一句,到底说的暗语还是知道眼下的坎面?

“不知道这坎面该怎么走,我们还是歇这儿等其他人来找我们吧。”鲁一弃说完这话并没有找地儿歇下,而是微笑着看着女人。

女人的眼光中流露出的是百分的愿意,嘴角也不经意间也翘起一个月尖。但笑容一瞬即逝,她咬咬嘴唇,表情很不情愿地说道:“这不是坎面,但是要不知道其中规律和组合形状,要走出去也不大容易。”

“哦?!”鲁一弃依旧微笑着,但他这一声却让女人的心中不由地一悬,有些没着落的感觉。

“你应该知道,如果不知道你就不应该到这里来。”女人的语气突然间变得阴沉下来。“我可以提醒你一下,‘足蹁跹,衣流绣,庆瑞丰,炫所获……’”

“‘祭风顺,贡三穗,祈连年,有今岁’。”鲁一弃接着往下念道,这是《班经》布吉一工中的一段,他能背下来,他更知道什么意思。

口诀所说的东西在鲁一弃五岁之前,还没到大伯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是他父亲鲁承宗在刻成一件吉板后,指着上面的图案告诉他的。

所谓吉板,就是刻有祈吉布瑞镇邪驱晦图案的装饰板,一般安置在檐额、门楣以及床、橱门面上。但是过去帝王朝代,民间是不允许用龙、凤、虎、象这些图案的,也不刻神仙菩萨,因为床、橱多在内室、檐额也有在内室房下的,内室中男女房事是会对神仙菩萨大不敬的。因此平常人家一般都还是用人形图案,图中人形大都为童子、男人,这是取立阳却晦之意。但为了美观,那些童子、男人的面容都比较柔和,形态也显妩媚,这是刻绘手法上故意偏向于女性的,所以就会有“足蹁跹,衣流绣”之说。

民间人家用的吉板采用的画面基本都是劳作、丰收、读书、游戏等,也有些大户人家用些典故、寓言为画面,比如说封候记、探仙山、林中高士等等。

鲁家人刻绘吉板的技法虽然高超,但是在传授技法时却是以最常见的为基点,所以《班经》中只是用一幅“庆丰收”为例来诠释木刻的所有刀法。“庆丰收”中最为突出的是两个人形,一个抱着象征着五谷丰登的穗头,还有个人会抱着个箱子模样的东西,民间一般将这说成百宝箱。

鲁一弃知道的比《班经》上有的要多,他在熟读各种典藏秘籍时曾多次接触了解到有关吉板图案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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