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三宝太监的远航图形,那么这结果我们就不用考虑了。因为事实已经证明永乐帝‘远海际’的做法没有达到目的。唉!都说我们天师教能一掌天地,阴阳双握,有时却连世上一个小小玄机都勘不破理不清。”周天师的感慨中带有巨大的失落和沮丧。
第四卷 踏浪挥霂 第二十五章 水留油
“一掌天地,阴阳双握!?”柳儿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感觉有一线灵光从脑中闪过。《玄觉·阴阳篇》有:“万物皆有阴阳,以觉知物,需阴阳尽了。实行为视正反、触内外、聆静动、揣明暗……”
柳儿拿起了木八卦,一个手指点住背面那处线条的部位,然后慢慢将八卦翻了过来,让正面朝上。她的动作最先理解的是周天师,老天师一步迈过来,双手轻轻捏制木八卦的边。能感觉出他的激动和兴奋,这样高道行的一个天师竟然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捏住八卦的手指也微微有些不稳。
巽木位,那线条画的图形对应木八卦的正面是巽木位。巽木卦象主东南,为风卦象。但柳儿、周天师都是学过先天数古型八卦的,他们知道这位置在先天数古八卦中有另一层意思。巽木卦,又为顺卦,世上何物最顺,为水。另外在后天八卦中注解巽木为风卦象时说:“一伏未起后复兴”,其实是从先天水相的后浪压前浪来解的。
鲁天柳和周天师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在极力平复自己的心境。但心境也许能用道家的定力捺住,而纵横的思绪却是无可阻挡的。
这个线条图形是在巽木位,也就是先天数古八卦中成世八数的水位。“火灵继”为水冥,“假真武”为借力水神,“远海际”为行水路,也可以理解为离得很远的海边。这些也许都在为最后一句做着铺垫和定义。
柳儿轻轻吁了口气,这是她从《玄觉》中学会的控制自己的方法。然后平静地说道:“记得老天师告诉过我,武当那位老道爷曾说明皇帝朱家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说法,把北平紫禁城和武当天柱峰定为天地阴阳两眼,并且还是南北阴阳倒置,你看是否与这先天数古八卦相合?”
周天师轻轻地点点头。
柳儿的话也提醒了旁边的鲁承宗,他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把《班经》“天机篇”中的一些内容给忽略了。
“那么如果把这八卦中间的阳眼位定为北平,把阴眼位定为武当,那么我手指所点反面的图形大概在什么方位?”
“横气走东,立步朝南,神州之东南方位,大概是福建的……”周天师在思忖、在迟疑,因为他不敢肯定。
就在老天师要说未说之际,鲁承宗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句话冲口而出:“武夷东揽胜,千岭列如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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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清凉落在鲁天柳的脸上,但这绝对不是眼泪,也不是冷汗,而是地地道道的水珠。
柳儿用一根手指轻轻把那水滴挑起弹出,就像是把一颗星星送归给黑夜的天空。
水珠飞出去的时候,水柱飞来了。桶口粗的水柱,极大的冲击力,把根本没提防的柳儿一下冲出五六步,一直将身体贴住对面的墙壁才停住。
刚把身体停住,柳儿便反身顺着那水柱重新往回冲。有水柱就有洞口,有桶口粗的水柱就有桶口大的洞口,这是逃出生天的机会,也是必须逃出去的机会。时间一长,这空石中水一注满,那就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虽然在黑暗之中,顺着水柱还是非常容易就找到喷水的洞口的。但是要想从这巨大水压的洞口中出去,就不是用容易不容易来衡量了,而是根本没有可能。
两次迎着水柱硬往洞口中挤,两次都被重重地冲倒在对面的墙脚下。不可能有第三次了,因为柳儿的体力已经在前两次中耗费殆尽,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放松身体,随着慢慢升高的水位将身体浮起。
水位上升得很快,很快淹没了喷水的洞口,浮在水面上的柳儿也已经伸手能触到屋顶了。
调整呼吸、积蓄力量,清明的听觉搜索水流的声音,敏锐的触觉感受水流的动力。柳儿清楚,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了。随着空石中水位的升高,压力也在加强,这样对冲出洞口的水柱有个反作用力,可以减缓水柱的冲劲。虽然不知道出水的洞里是怎样的情形,有没有一线生机,但勇于求生的人是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和可能的。
清明的三觉告诉她,洞口的水流的确减缓了,冲劲减弱了,此时的水位也快到顶了。柳儿找准位置后,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这口绵长的气息够她在水中行动好长时间,唯一的问题依旧是能否挤进洞口。
就在柳儿终于挣扎到洞口边的时候,她感觉身后出现了一线亮光,并且这亮光还在渐渐扩展。紧接着,身前洞口水流的冲劲陡然增加,同时身后还多出一股吸劲。柳儿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处的境地也没机会让她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能下意识地抓住洞口,挣扎着不让身体被两股作用力的合力带走。
挣扎是短暂的,挣扎更是无效的。两股力量在快速加强,前后也就是眨巴两下眼的工夫,柳儿的手再也抓不住了,身体直射出去……
柳儿第二次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吸取了第一次摔倒的经验。尽量把身体放松的同时,脊背和双胯却紧紧绷成三角,小腿以下布力却不僵,双脚随势而动,这才稳稳地站住了。
这里是条小胡同,很短的小胡同,从她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胡同口外的街道。这里还是一条死胡同,在背后不远的胡同底是一座整块的山石,而她感觉中自己偏偏是从那胡同底出来的,穿过那整块的山石出来的。
刚出来是她晕头转向,虽然外面的天光是阴沉的,但突然从黑暗中出来,依旧使得目不能视。脚下的路面是很黏滑,上面积了层软厚的东西,再加上有水流过,如同冰面一样。这些都是柳儿第一次没能站起来的原因。
站起来后,柳儿没有马上动。虽然她知道凭自己的控制力和“辟尘”的轻身功夫,这样的黏滑路面不是阻碍。她是想先定下神,搞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自己现在在什么方位,这是柳儿关心的第一件事。看了下周围的情形,辨别了下远处山体的高度,鲁天柳确定自己已经是在二道房的内街了。
那些水都到哪里去了?这里的水是当扣子用的,扣子既然松了,那么顺着水的流迹应该可以避开坎面。但随后的发现让她知道自己无法讨巧踩着水迹走,胡同的路面上有许多的洞眼,两边还有不大的暗沟。水是就地往下消失,自己却下不了这样的洞眼暗沟。
还有,如果确实是从石头那个方向出来的,可整块山石上见不到口子,那么只有可能是那巨石块能整个开启,这样才能将自己冲出。看来刚才自己是进了个“翻斛斗”一类的坎面,当里面的水位到达一定高度后,水的压力就能启动动弦,推开石壁。可是在这里设个“翻斛斗”有什么实际意义?就为把人泡一下吗?
脚下这层黄白中带些红丝的东西是什么?如此的黏滑,也不是太坚硬,微微有些透明,而且还有股熟悉的气味。
好奇心诱使柳儿重新控制身体状态,就地蹲了下来。她用手指戳戳那层东西,又把手指在鼻子下闻了一下。清明的嗅觉在记忆中迅速找寻与之相同和相近的味道。
是人味儿,也就是常说的人腥味,其中还夹带着些血腥气和粪便的臭味。
奇怪!什么东西会有这样怪异的味道?是人身上的东西吗?
猛然间,柳儿想到了一样东西,一样让她差点再次摔倒的东西。站在这样的东西上会被惊颤和恶心层层包围,会让人蹑足而逃。
这是人油!
石路面上沉积了这么厚的人油,除非杀人取油,或者长年累月有尸体碎块经过!到底什么原因柳儿没有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她只想着能赶紧离开,离开这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地方。
即便这样,柳儿依旧没有丧失警惕和小心。在胡同中她没有碰一点两边墙壁,奔出胡同口之前,停了一下,试过外面的街道为固面儿后才从里面出来。
胡同口外的街道很短,往左或者往右都只有二十几步就到了一个岔路口。左面的岔路口分出四条道,却不是十字路口,那些岔道都是歪斜无规则的,往那些岔道里看,街面房屋都影影绰绰,虚实难辨。右边的路口分出有五条道,情形也和那边四岔道一样。
“四分五裂迷踪道”,柳儿看出来了,这是鲁家最早创出的技法,用于修建小型的孤立无援的城池和大宅,这样就算被敌人攻开城门,仍可以利用街道和巷弄进行躲避和回击。
鲁天柳在这条短短的街道上来回走了有四五趟,始终无法确定该往哪里走。从两边迷踪道的设置来看,倒和鲁家的手法没什么两样。但柳儿接受了前面的教训,看着像鲁家的坎实际却不会一样,对家会改坎,而且改后的扣子一般都是针对懂原来坎面的坎子家的,这样才有出其不意、请君入瓮的效果。
这里两边的街面房屋都有门有窗,但柳儿看都没看一眼,她知道这些都是死路。进去后,人是伤、是死、是困都有可能,而路却是绝对不可能走通的。
柳儿再次在胡同口停住脚步,她静心思考了一会儿,又用鲁家“定基”一工中的“指度”一技,以四周高山为基准目测了一下自己位置的高低,还有远处可以看清的鳞披屋脊的分布,再回想了一下进镇前看到的建筑格局,她推算出这里房屋数量不会多,而且从分布上看,街道巷弄也应该基本是规则的。所以这里的“四分五裂迷踪道”肯定有虚道儿和循道儿。
虚道儿是设置倒镜和图样利用回光和反射来迷惑踏坎子的。循道儿是借用位置高低产生的错觉,再加上一些廊檐、房角、树木、招牌布挂的巧妙摆布,让迷踪的人在一个小范围中不断转圈。而且每次转过的角度、高度和顺序都会变化,使他们无法找到到基准物,就连自己做的记号都会看不到或者前后混淆重叠。
“带着虚道儿和循道儿,难怪瞧着那街里影绰恍惚。”柳儿心里说。随即果断地往五岔路口走去。
有虚道儿设置的“四分五裂迷踪道”一般正路都在五分上,因为虚道都要摆对称格,在数量上为双。如果有单数的话,那么其中多出的肯定有一条生路。这道理不光是鲁家,哪家坎子家都是一样的。
五分道前,柳儿先是辨别其中的“合线儿”(成对配合的),她打眼瞧出由左起第一道和第四道是对弧合线儿,相互间呈S型延长,可产生方向性错觉和高低误差。还有一对合线儿她找了好久,终于看出左起第三道和自己所处的街道是交纹合线儿,是街面房屋的凸出凹下,再加上路面的起伏,达到到重叠纠合在一起的错觉。
剩下的就是第二道了,也就是唯一的一条生道。
柳儿“飞絮帕”甩出,帕子中的钢球在岔道口的路面上飞快地点了几处。路面没问题。于是柳儿快速通过路口,脚下步点踩的都是刚才帕子试过的地方。
进到第二道里,柳儿舒了口气。相对来说这里应该比较安全,因为这道儿对家自己平常也是要走的。还有只有这条道可以让她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其他的道儿只会让她不停地转圈,直到饿死累死。
从空石中被水冲出,柳儿全身湿漉漉的,刚才专心辨别坎面没觉得,这会儿小风一吹冷劲儿就上来了,不禁打个哆嗦。但她现在最在意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想找个地方洗洗自己在胡同里沾附在身上的黏滑人油,这东西让她始终觉得恶心,心里腻得慌。
前面她听到流水声,于是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山泉还是雨水,从街道边的一条石砌的水沟中流过。从水的流速来看,这里面是无法下毒招子的。水很清凉也很清澈,柳儿都有了想喝一点的欲望。但她克制了自己,她知道许多无法下毒招子的水中可以下蛊咒,于是只是用这水清洗了一下自己。
洗好后,柳儿又把衣角裤脚的水绞了下,稍稍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让她感觉很好的是头上那枝小花还在,这让她为之一振。坎面的巨大压力和冲击竟然没能让这样一串小花凋谢破碎,自己又怎会连枝花都不如。
道路再往前很短的距离就要拐弯了,可这么短距离的一个弯儿,柳儿在路口的时候竟然没看见,而是看到的另一番景象!
对这情况柳儿没有感到意外,因为生路总是会有所掩饰的。可是奇怪的是,这条生路的掩饰是如何实现的呢?
柳儿渐渐放慢了脚步,边走路边思考是会放慢脚步的,边走路边寻找东西是会放慢脚步的,边走路边产生疑问也是会放慢脚步的。
脚步骤然停住会意味着什么?那一般是幡然醒悟,发现自己错了。
鲁天柳的脚步骤然停住了!
这条道上没有发现掩形反射的镜面和水面,也没有看到可以惑眼的图样和墙体。那么这道的拐弯是怎么掩住的?自己怎么在路口没有看到这里的拐弯?
除非它有合线儿,从合线儿那边反射景象来掩盖这边的情形。而有合线儿也就意味着这不是一条生路,而是一条道形扣子!
柳儿慢慢地回过头去,进到这条道里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过。此时眼中的情形让她确定了自己的错误。
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很远,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就连另一端的四分路口的分道都能看进去很深。
来的方向依旧屋是屋,街是街,树木凝翠,招幌摇曳。但这屋不是柳儿刚才过来时记得的屋,这街也不是刚才走过的街,树木招幌不是刚才没注意,而是印象中根本就没看见过。
还是中招了,这里的迷踪道竟然是反常理的。柳儿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边五条道,脚下这条单数道又是与哪里成合线儿相互掩形的。但有一点是明白的,对于一般的坎子家来说,这里的设置是请君入瓮的路数,困的就是坎子家的内行们。其手法、技巧比鲁家要高出不止一筹。
柳儿不能往前走,因为前面断定了是死路,继续往前只可能是寻茧自缚。
柳儿不敢往后走,因为她知道自己看到的都是虚路,没寻到缺儿盲目地往回退只能是越绕越深。
就在柳儿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从来路方向传来轻轻的一声脆亮响声。那声响虽然很低,却逃不过柳儿清明的听觉。那声音像是崩簧出鞘,又像是指弹锋刃,还像、还像……袁大头!对,大个银元的弹边脆响。
紧接着,柳儿又听到银元的声响,但这次不是弹边,而是在石头路面上滚动蹦跳的声响。
柳儿动了,脱兔一般地动了,朝着银元滚过来的方向。那方向有墙角,有树杈。但柳儿就像看不见似的,也不避让绕过,只管直线撞去。
真的是一枚袁大头,蹦跳着穿墙而出。柳儿看到那枚袁大头时,正好是要撞入一个屋角。
其实当柳儿离那屋角很近的时候,她看到的不止是那枚银元,她还看到了另一番景象,跟她刚才看到的有很大区别的景象。
银元从柳儿脚边滚过,没有停留的意思;柳儿从银元旁边冲过去,更没有止步的打算。清明的听觉已经把银元滚动的途径画了条线路在她的脑子里,她要在这条线路从脑子中消失之前把这条途径走完。
在又钻过一道墙,撞过一棵树后,柳儿到了银元滚动的起点。停下脚步,两边一踅摸,自己已经到了另一端四分岔道的路口。回头看时,刚刚走过的还是刚出胡同的那条短短街道。墙也没有变,树也没有变,房屋更没有变。虚景儿,刚才那些全是虚景儿,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映射过来的。
这些虚景只有自己进了那条坎道后才能看见,而且从那方向过来一直要走到这边四分路口才消失。而刚才自己在这条短街上来回走了几趟都没看到那些虚景。
对了!这短街是条“连理道”,不入坎,它为实,入坎之后,因为它本身就是交纹合线儿的扣子道,自有对子道的设置给它掩形布虚景。也正是这“连理道”,它可以把四分与五裂两边岔道中的两条连成三节合线儿,一节连一节,一节套一节,使视觉误差,导致远近难辨,虚实不分。
认清这样的坎面布置后,柳儿倒吸一口凉气。以前虽然听老爹他们说对家如何厉害,自己总没太大感觉,与对家碰过几次,也都是你布我破、我设你解,没有感觉对家技法上有什么特别的。但是眼前这个“四分五裂迷踪道”,要不是那枚莫名滚出的银元,自己恐怕怎么都逃不出了。
“奇怪,怎么会有那么个银元的?有银元就有人,而且这人好像还在帮自己。”柳儿倒是很乐观的,什么事总是往好的方面想。“就算不是帮自己的,而是对家杆子不小心落的,那也说明这里有人没有鬼,因为鬼是不会用钱的。”
不管是哪种结论,对柳儿来说都是好事。想着想着,柳儿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一时间都忘记了刚才误入扣子道可能产生的可怕后果,嘴角竟轻轻牵起一丝笑意,浅淡清爽得如同她插在头上带些淡蓝的白色小花。
此时,没人能注意到,在四分岔道口边一座房屋的屋脊上,多出了一只脊兽(做在屋脊上镇邪的塑像)。那只脊兽突然翻动了一下眼皮,能看出眼皮下是一双硕大的眼睛,只是那眼睛虽然大,却似乎只能勉强开启一条缝,而这缝里看不到眼黑子,只有一团黄白。那一团黄白紧紧盯视着鲁天柳,盯住鲁天柳脸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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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东揽胜,千岭列如翎。”是说在福建武夷山以东,有一片地域是岭连岭、岭叠岭,坡崖交错,沟谷纵横,就如同排列着的层层翎羽。
鲁承宗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他在绍兴查探宝迹时,结识过一个篾匠,他就住在这片层叠如同翎羽的山区,一个被竹海翠嶂围裹的山村里。
那篾匠叫祝节高,有一手妙到毫巅的竹器手艺。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用篾条编竹筐竹篓和一些小器物,从剖竹、剔片、刮芒,到编制成器,整个过程只在片刻之间,并且还同时利用竹料各层面色彩和深浅的区别,在竹器上编出图案花样。鲁承宗曾经看过他编过一次竹篓,只看到双手十指翻飞,蔑条左旋右摆,还没等瞧得仔细,那米黄色中嵌几朵墨菊的竹篓就已经编成。
第四卷 踏浪挥霂 第二十六章 逆流急
切切慧心,轻轻雁翎,哪辨得许多天机。
竹高莫知虚与实,自有我意说黄绫。
别时不辞,来时不揖,说高池如眼泪流。
夜长不知天明事,一谷青蒿绝人现。
——踏莎行
不过鲁承宗与他深交却是另有一番道理。那是因为他从祝节高编制好的众多竹器中看出鲁家特有的工法。像做竹家具时,祝节高的特别之处是在承重主料边加暗销,既防止使用时间长了以后连接部位脱落,又不影响美观。这点和鲁家六工“架梁”中柱梁之间加暗榫的方法是一个道理。还有编好的器物外加编凸出样式图案,他使用的引枝错插手法和鲁家“余方独刻”的木工雕刻技法非常相似;最重要还有一点,他编出的大六格眼提篮,竹片篾条的排列格局与鲁家独有的“斜插竹篱格”是完全一样的规律。由此,鲁承宗认定这个祝节高是哪处护宝祖辈的后人,就算不是,也肯定有些关系。
但在与祝节高交往几次后,鲁承宗发现祝节高完全就是个不见世面的木讷手艺人。他的竹器手艺是祖传的,祖上却没传下一丝和鲁家有关系的信息和线索,所以对鲁承宗许多试探的话他听了就像遇到天外人一样茫然。而且据他自己说,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山里头,三十多岁了就出过两次山。这点鲁承宗也看得出,他对于外边的人情世故是懵懂的。
但鲁承宗同时又发现祝节高的谈吐很是老道,很有些老江湖的味道,而且,这人定力很好,不惊不乍,很难从他神情上琢磨出心里想什么。
其实人都有两面性,像祝节高这样的一个人,要么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淳朴之极,要么就是连江湖走老了的鲁承宗都骗过,城府之深无法揣度。
但从那以后,鲁承宗去福建经过千翎山区,都会去看看这位朋友。其他要有人去福建经过那里,鲁承宗也总是让带些东西物品给他,因为山里的生活比起外面来要艰难许多。
这一趟往那地界去,第一站他们就直奔祝节高居住的小山村。
一条溪流贯穿的山坳,两边的山坡上全是竹林,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山坡的小道上,三四个壮硕的汉子肩扛着刚砍倒的青竹往下面走。溪流边一块圆滚的巨石上坐着个几个姑娘婆姨,正悠闲自得地抓着一捆捆蔑条在修宽窄剔毛刺。柔软光滑的蔑条闪烁着油亮的光泽,就如同巨石下“哗啦啦”流过的溪水一般。一条引水槽架,全是用粗竹劈开为槽,用细竹交叉为架,从水涧那里蜿蜒着开始,一直延伸到竹林深处去了。
“好地方啊,住这里,俗人都能染上点仙气。”这句话可能是水油爆这一路说的最正经的句话。
在村口的场子上,鲁承宗他们见到了祝节高。虽说是村口,站这里却看不到一点山村的外貌,整个村落都被竹林密密地掩盖着。要不是有人带着,怎么都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个住着不少人的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