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给解了,然后速离此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细排此行出了什么岔子。”齐君元说完后让开身形,但手中钓鲲钩却始终没有放松。
与哑巴对决的那人也将穷唐放开,原来裹住它的那些树枝草叶中混有许多钢丝,钢丝与树枝草叶共同构成一个可弹射收缩的长笼。射出时如一张网,收拢后便是一只笼。据说这是墨家弟子泽仁将秦人捕捉野兽的“追星三分索”与捕鱼罩网相结合创出的技艺。主要用来活捉对手,江湖上叫它“飞猿笼”。为什么将此物叫做技艺而非器物,是因为这东西使用的材料多,做出来后体积太大,一般只能在固定机关中使用。而刺客要想随身携带使用这种器具的话,只能是带少许的钢丝骨架在身边。然后在需要使用时就地取材,在极短时间里制作而成。
唐三娘站在原地未动,也没放下挑子,而是伸头朝她前面担子里的小火炉吹了口气。炉中轻扬起一抹炉灰,飘向秦笙笙他们倒下的位置。炉灰刚落下,昏倒在地的人就立刻醒转过来。而且精神状态和原来相比不见丝毫颓萎,只是茫然不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君元举手制止秦笙笙会一发不收的啰嗦问话,然后领头朝西南方向而行。走出火场之后,哑巴和手持渔鼓的人也汇入其中,都不多话,只是急行。黑暗中穷唐蹿到了最前面,这应该也是哑巴授意的。以它开道,一般的布置埋伏都应该可以发现。
齐君元跟着前面纵奔的穷唐,脚下颠簸而行,而心境则更加难以平复:“上德塬到底暗藏着什么秘密,竟然会吸引来几国最强势的秘行力量。而且这几方就算都得到相同讯息,排除其他所有意外,单以距离来论,他们到达上德塬也应是有先有后。可这三方面力量,不,算上离恨谷应该是四方面的力量,怎么会差不多同时到达上德塬?而且到达后只看到残垣焦尸,这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还有范啸天,自己到现在都没机会问他到上德塬来是干什么的,留信将一行人引到这里是什么目的?而唐三娘这两人又是来干什么的,为何不问缘由来路就朝自己这些人下手?他们接到的‘露芒笺’又是什么任务?”
急走出十几里路后,那疯女子往地上一赖便再不肯走。她说累了走不动了,然后又说她爹说过,让她不要跟不认识的人瞎跑,特别是不认识的男人。所以任凭诱骗恐吓,她就是不挪地儿。齐君元此时心中正好有太多谜团未解,需要询问和思考,便索性带大家在小道旁边找个还算隐蔽安全的地方暂时休息下。
何从去
歇下来后,齐君元先是打量了一下与哑巴交手的那个汉子。这人年龄应该比自己稍大,面容清秀,略有髭须。一副道人的穿着打扮,这与他所带渔鼓较为相称。但作为一个刺客来说,这打扮和渔鼓都显得过于显眼,容易被人留眼(注意、难忘)。
“好个‘石破天惊’!而且还在其外段加了‘百回括’,可将收入的物件重新射回。”齐君元由衷地赞一句。
所谓的“石破天惊”就是那汉子手中的渔鼓,外观上这做得和竹筒相仿,涂上漆水很难辨出这是精钢之物。构造设计巧妙之极,敲击底部仍可正常发出鼓音。而实际上这已然是一件以精钢特制的霸道暗器,其中暗藏的七块“天惊牌”。“天惊牌”形如削边铜镜,精钢为体,“裂金魔石”为沿。
在《异开物》中曾有关于“裂金磨石”的记载,据说硬度还在钢铁之上,可划瓷立开、划石立断。后人推测可能是类似金刚石的物质,所以飞出时可见边沿炫光。
“天惊牌”在筒中弦簧的带动下,大力激射而出,势比巨弩强弓,可破石断木,硬盾重甲都不能阻挡。
而外加的“百回括”则是巧力压簧设置,有多个储力机栝存在。收入物件时将弦簧压缩储力,同时物件定位。大物件由多个压簧机栝一起作用,小物件单个压簧机栝独自作用。然后触脱弦扣即可射出。
“好眼力,好耳力,只凭外观和使用时的声响,就判断出我这是加了‘百回扣’的‘石破天惊’。其实你的‘渭水竿’更厉害,只是你未展示它的真正威力。”那道人打扮的汉子回赞道。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他刚才是由“渭水竿”认出齐君元也是离恨谷刺客的。认出之后他本来已经准备出面阻止双方冲突,但才说出“等等”,就遭到哑巴的连续攻击,之后再无暇说出半个字来。
“你应该是技出妙成阁的谷客,但所学技艺已达谷生境界,很难得呀。”齐君元再赞一句。
“不,这一点你却说错了。我是谷生而不是谷客,姓裴名盛,隐号‘锐凿’,伏波于川东毛林寨。最近接到‘露芒笺’,让东行至楚地古马岭,等候行芒召唤。”裴盛纠正了齐君元的判断。
裴盛的这种说法让齐君元心中满是怀疑,因为他在离恨谷妙成阁从没有见过这个裴盛。也就在此时,齐君元发现裴盛的那对简板缩短了。大部分没入衣袖之中,只余下半尺左右,应该是某种装置将其收了进去。再仔细看,发现裴盛根本就没有左手,左臂秃秃齐腕而断。是以特别装置将钢制的简板安装在左臂上,然后利用小臂的扭转和手肘的伸曲来实现伸缩和开合。也就是说,这简板替代了他左手的功能,但并非完全替代,只相当于直直不能曲折的两根手指。裴盛以道人打扮出刺活,其意正是想以长袖道袍来掩藏这种装置。
看到了断臂,齐君元知道裴盛应该没有说谎,他的确可能是谷生。只是像这种原先就身体存在缺陷或者在行动中身体受损的谷生是不能留在离恨谷中的,只能安排其伏波于其他地方静候指令,就和哑巴的情况一样。
“你又是如何认定是我放的火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钩子扣住我?”唐三娘很有些不服气。
“这样大一个火球,要想从不问源馆那些高手身后发出,之前又不被他们发现,距离肯定拉开很远。而当时在那荒郊野外,能发出这样大火球的现成工具只有你的扁担。扁担横搁合适位置,一头挂绳兜系火球,另外一头挂绳下拉,火球就可以被远远抛出。这和攻城抛石车的道理是一样的。”齐君元分析得一点没错,因为这类技巧正好是在他最擅长的专业范围内。而唐三娘能这样使用,肯定是她在求技、求释恨时,学过一些工器属的技艺。
“只有这点吗?”唐三娘又问。
“当然不止。就你这白肤嫰颜的模样,试问有哪个走街串巷卖面食的挑担娘子可以长成这样的?还有火场中焦尸遍地,形态恐怖,但是你却在深夜之中独自挑担进入且毫无惧色。如果是一般的挑担娘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担子一扔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另外,还有一个细节,一般挑担子卖面食的都会将料箱放在身前,火炉放在身后。这是怕火炉在前面会碰烫到过路人,也是因为火炉的烟灰是随着行走方向往后飞扬的,放在前面,挑担人会被熏呛。而你不同,这是因为你的炉子有其他作用。”
“就你刚才所说,似乎除了工器属技艺外,还兼修过玄计属、行毒属的技艺。”唐三娘也非易与之辈,从齐君元几句话里便掏出些他的底料来。
“先别管我学的什么,说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就将我们当做刺标了。”
“是这样,我是在古马岭遇到那敲渔鼓的,他当时在我摊子上吃面,摆出了‘望海寻’的暗号,于是我们相认聚到一起。但我也和他一样,是在等过芒召唤。”唐三娘话说得很爽快,想都不用想,好像是排练过好多遍的一样。
齐君元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但你们俩都没等到。”
他觉得应该是这样的情况,否则不会只这两人出现,应该有个谷里委派的主持者才对。另外,就是他们在实施行动之后并没有自己的主张,自己说走他们两个也就跟着一起走。
“不,等到了,但我们都没有看清面容。那人只留下一个代主的蜂符(入水蜂形状的符牌,证明是谷主亲令)和一张乱明章(离恨谷用暗语详细布置如何行动的信件)。”唐三娘回答道。
“乱明章是让你们对我们下迷药?”秦笙笙再不说话可能就要被憋炸了。
“不,是让我们抢人、救人。”这次是裴盛抢先回答了秦笙笙。
“你们就这样救人的,要不是围住我们的那些人恰好突然有紧要的事早跑了些,我们还不都死在火场里了。”秦笙笙满腔的愤怒,她发现离恨谷的谷生、谷客竟然还有比自己更加白标的白标。
“乱明章的确是让我们救人,但不是救你们。乱明章中根本没有提到此处还有谷里的行芒,只是让我们来救她。”唐三娘说着话一指那个疯女子。
大家一下都惊奇了,离恨谷怎么会救一个疯女子的,难道她身上藏有什么秘密吗?
“不对,不对,也不一定是她。”裴盛赶紧纠正唐三娘所说。“你怎么就知道是这女子的?”裴盛纠正完后扭头质问唐三娘。
“除了这女子,这里还有一个倪家人吗?”三娘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那里不还有很多死人吗?万一我们要救的人已经死掉了呢?”裴盛也坚持自己的观点。
齐君元真的有些气不动了,这两个人竟然连自己要救的是什么人都没搞清,就又是迷药、火球、又是飞猿笼地出手了。然后一个莫名其妙将自己的几个同伴放倒,一个迫不得已和哑巴大战一场,完全像是在瞎胡闹嘛。不过齐君元怒念未动就又平静下来,念头一转便觉出不对了。唐三娘被自己制住时表现出的放松和老练,说明她是个久走江湖的老手,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低级错误?那么这两个人的一唱一和会不会只是在演戏给自己看,其实是要掩饰真实的目的?
“你们要救的到底是什么人?我也是来找人的,说不定你们说了我还认识?”范啸天眨巴着眼睛,神情怯怯地问一句。
“我们要找倪大丫。现在上德塬人都死光了,不是这丫头还会是谁?”唐三娘有些气哼哼地指着疯女子。
“啊!你们也是来找倪大丫的?我也是呀!那天我都快到呼壶里了,偏偏此时有谷里灰鹞带给我乱明章和一个羊皮囊。乱明章是要我今天天黑之前务必将羊皮囊交给上德塬南边路口第四家的倪大丫。”范啸天眼睛越眨越快,这是他感到迷惑不解时的表情特点。
“啊,啊,倪大丫不是我,我是稻花,不是大丫,你们看我丫丫大吗?”疯女子说着把自己沾满泥垢的脚伸出来。
所以人一下明白了,倪大丫不是个大丫头,而指一对大脚丫。
“你知道倪大丫去哪里了吗?说了我给你抄手吃。”唐三娘笑盈盈地凑近疯女子。
“抓走了,都抓走了,被鬼卒抓走了!”疯女子一提到鬼卒,似乎便回想起上德塬早上的惨状,神情便一下又糊涂起来。
“被鬼卒抓走了!世上难道真的有鬼?找人杀人我们都还行,这找鬼可不是我们能做的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等代主的乱明章指示,还是各自散了?”范啸天说完就看着齐君元。其他的人也都看着齐君元,这一刻,他们全将齐君元当做了主心骨。
“你们收到的乱明章让你们下一步做什么?”齐君元没有马上做出决定,却转而去问唐三娘和裴盛。
“我们,嗯,我们拿到的乱明章上也未说之后做什么。”唐三娘的口齿突然间有些磕绊。
“大概代主没有料到我们会找不着倪大丫,所以未曾布置下一步的计划。”裴盛补充的话有些闪烁。
齐君元眉头微蹙一下,这两个人的话里有着很多矛盾。离恨谷派出的任务,除非是一次了结的活儿,否则都是会有下一步的指示。而且针对可能发生的情况,甚至会预先布置下好几种指示。比如像他们这两人接到的救人活儿,肯定会有多种可能,救到,没救到,救出的已经残了,快死了,等等,一般都会告诉刺客该怎么办。而没有后续指示的,一般都是杀人的活,因为只要目标被杀,任务也就终了了。所以要么这两人在说谎,要么就是离恨谷出活儿的环节上出错了。
齐君元虽然心中满含疑问却没有再继续询问,疑问是问不出答案的,只能凭借自己的洞察力和思考力去发现。所以他只是语气平和地说了句:“去呼壶里吧,也许所有的答案都在呼壶里。”
纷乱议
日及檐头,如望脊兽,黄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周的圣都皇城,琉璃瓦、白玉阶上都泛起一片金泽。
平常日子这个时候正上早朝。由于世宗柴荣领兵北征,没有皇帝坐殿。所以大臣们上朝只到朝房,由宰相范质和殿前都检点赵匡胤主持处理各部呈上的折子。有什么疑问众大臣可各抒己见,商榷一个妥当的处理办法。
但是今日的各抒己见已经变成几派不同见解的争执。问题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如何应对南唐提税导致的物价飞涨和粮盐缺乏,还有如何应对西蜀兵压边境。
其实这两方面的问题最终只是集中在动兵与能否动兵的争执上,因为要想逼迫南唐降下税金,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兵攻南唐。只要占住南唐与大周接疆地带的淮南地区,那么一切危机就能得以缓解。因为淮南一带不但粮食高产,可以取之缓解粮价。而且那里还是盐产地,南唐所有用盐都来自那里。这样不但是大周的粮价、盐价可以得到控制,而且还能扼住南唐盐道。然后以提高盐价反制南唐,逼迫其降低税率,或提供低价粮食给周境。另外,占住淮南还可以获取江运通道。这样从长江道往东,可从吴越国购买到低价的粮食。
而要应付蜀国兵马,周国在兵将派遣上没有问题。赵匡胤亲自训练统辖的禁军为大周实力最强的兵马,此次并未参加北征,全部集结在圣京南线按兵不动。但问题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算实力再强,要想抵御住西蜀的兵马侵入,没有大储备的粮草肯定不行。所以问题最终还是绕了回来,最终还是要尽快解决粮食的问题。
有人提议,马上也将出境税和过境税金提高,这样就可从其他物资上挽回粮盐损失。
此提议引来睿智者的讥笑,大周虽然有牛羊、铁石可外输盈利,但这些只对西蜀、南平、吐蕃。西蜀已然集兵欲犯,花钱买肯定是不会的了,除非白送或者由他们自己来抢夺。南平太小,他们国内也受南唐提税之灾,目前估计很难有什么交易。吐蕃穷山恶水苦寒之地,很少有商货交易。北汉、大辽虽然也有此需要,却绝不会与大周走官道经营。所以大周就算提税,多收的税金也寥寥无几。反倒会越发加重百姓负担,导致他们有货售不出,或售出不得利,这样会官失民心。
有人建议抢先对南唐用兵,抢夺淮南地带。同时通知盟国吴越从西南策应攻击,让南唐应接不暇。这样就可以在短时间中占领淮南,夺取一些储粮。然后再利用江道加紧从吴越、南平购运粮草,只要有足够三个月的粮草储备,就能集中兵力应对西蜀。
有人则反对,说此办法为远水近渴。北征兵马尚未回转,如果聚集兵马抢攻淮南,便没有力量阻止蜀国兵马。蜀兵可抓住此良机直插大周腹地,到那时就算占了淮南也没什么用。何况蜀国兵马只要一出,南唐肯定趁火打劫,大举兵马反攻大周。到那时不但占领淮南是个问题,说不定还会让南唐夺取了鲁东一带国土。
于是又有人建议先对付蜀国兵马,如果能将其秦、凤、成、阶四州拿下,不但可以获取大量物产,而且堵住蜀道,让蜀国再无机会直插大周腹地。不过这样做的话必须是先启国库,将所有存银拿出从南唐高价购买粮草。
这个建议也被很多人否定,因为国库一空,便无任何后续保障。此时要是不能将四州一举拿下,出现了僵持或拉锯的局势,大周很快就会撑不住的。另外,如果南唐见机再次提高税率的话,那些国库银两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都填了南唐的饕餮之欲。而且此时还要防止南唐趁势兵犯大周,还有楚地的周行逢,他也说不定会借道南平或直接拿下南平,继而对大周下手。
所以商量争执半天之后,最终大家得出一个公认的结论。大周目前的局势用兵不行,提税也不行,最好的办法是要有一笔国库之外的巨财,方能解决眼下困境。
“众位大人是在说笑吗?最后就商量出这么个主意来。国库以外的巨财不是没有,只要众位大人带头,全国官员跟上,将自己的家财尽数捐了,这困境也就度过去了。”范质这话倒不是真要大家捐尽家产,要真那样的话,乱下来的就不只是市场,还要搭上官场,造成的后果更加岌岌可危。他所以说这样的话只是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气愤,这般人太无能也太无聊了。眼下的情况就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知道有钱就能解决,真要有一笔妄想之财那还用这样费心思吗。
大家一下全都默不做声了,他们都听出范质话里的分量来。赵匡胤坐在一旁也不作声,只是冷眼轻蔑地看着这些大官上将,心中有种耻于和此等人同朝为臣的感觉。
就在此时,朝房外远远有内城护卫高声传讯:“禁军外遣有紧急事务求见殿前都点检赵将军。”朝房议事,涉及国家大事和军机要务,所以连内城护卫都是在五十步外站位守护的。有什么紧急事情,只能高声呼叫。如果往朝房靠近几步的话,都会被定为窃听国家机密而被杀头。
赵匡胤没有和大家啰嗦什么,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心中只希望范质营造的沉默气氛可以让一些人开开窍。
出去后,他远远看到自己的弟弟赵匡义在朝房外百步的位置等自己,于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朝房议事之时,你有什么急事找我?而且还冒充禁军外遣。”
赵匡义拉赵匡胤到旁边宫墙转角的偏僻处,这位置直角墙体相夹,墙体绵延百十步,别人无法凑近偷听他们谈话。
赵匡义凑近自己的大哥,用低沉但很平稳的语调说道:“薛康带鹰、狼队本该在外围剿一江三湖十八山的堂口,但前些日子突然不见。大周禁军在各国的暗点有消息传回,说见到薛康带鹰、狼两队中的亲信好手越境深入楚地中心了。此事大哥知道吗?他有没有事先报情请令?”
“我不知。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可能是遇到什么紧急事务了。为将者应该懂得灵活变通,这事情好像没有什么可深究的。”赵匡胤军家出身,也闯荡过江湖,所以并未觉得薛康这事情有什么蹊跷。赵匡义匆匆忙忙来找自己很有些小题大做。
“大哥,你且听我说完呀。禁军谋策处的参事赵普刚探亲回来,一回来就告诉我,说从他老家‘善学院’中的同门师兄弟处获悉,最近江湖上流传有一个巨大宝藏的秘密出现在楚地。得之可获取巨大财富,富敌多国,据说现在已经有多个国家派遣人手对此宝藏秘密下手。一江三湖十八山的总瓢把子梁铁桥也扔下总舵不管了,投靠南唐官家,现已带人进了楚地。蜀国的不问源馆也有众多高手派出,不惜代价要得到宝藏的秘密。还有就是薛康带人进了楚地,他的目的也应该是奔宝藏秘密去的。现在反倒是控制楚地的武平节度使周行逢那边还没动作。”
“赵普回来了?太好了,我正有事要和他商量。还有你刚才说一江三湖十八山的总舵现在没有当家的坐镇了?”这个讯息让赵匡胤想到了些什么。
赵匡义点点头:“赵普真神了,他说你肯定有事要急着找他商量,所以让我顺便给你带了封信件来。他还说了,看了此信你们两个见不见面都无所谓了,只管是将信中所说事情都办了。他只等朝里传旨行事。”
赵匡胤把信拿在手中却未打开,而是沉思了一小会儿后说道:“按薛康的性格,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他的家眷老小都还在圣京,不会为了个未有定数、不知真假的财富抛家舍业。但是既然有此一说,我们倒真不能袖手看戏,也该上台唱两段霸住些台面。而且我大周目前局势确实不太安定,要真能得到那笔财富,倒是立刻可将局势稳住,也可为我主伐辽大计的实施提供保障。就算我们得不着,那也不能让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得到。因为不管哪国得到了,对我大周都是大不利的事情。”
“大哥,你的意思是……”
“你立刻带虎豹两队乔装而行去往楚地,过南平时可邀‘千里足舟’帮忙。‘千里足舟’的戴、张两位当家曾经被仇家用‘乌目唤魂鸦’困于九鳞岭的鬼水湾,是我盘龙棍以‘金龙闹九天’破了‘乌目唤魂鸦’,将他二人救出。这个帮派中虽然技击高手不是太多,但他们在陆地行走和泅水使船上有独到技艺。而且门人弟子众多,干的都是送信、快运、打捞的营生,探听消息又快又准。你可以利用‘千里足舟’盯住那个宝藏秘密,但只跟不夺。等他们依照秘密开启宝藏时,你再行动。我们要的是财富不是秘密。前面让别人忙,最后我们把真正想要的从别人手里抢过来就是了。”
“我领会了,那薛康怎么办?”
“薛康这厮,虽然平时谨遵军令、军纪,但对我并不真心服从,甚至有替代我的意图。这一回他未报私行,有可能是事情紧急,也有可能是想自夺头功,这样才能加官晋爵压我等一头。所以你回去后便在禁军内散布薛康为求财富带队逃遁的消息。最后不管他取不取得到那笔财富,都要想办法把他的罪名做定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以罪制他,那么……”
“我格杀他就是。”赵匡义似乎已经知道赵匡胤想说什么。
非常策
“他的本事不在你之下,所以要想一杀无误的话,你应该去把你的一斧之师请出来。那师父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从谈吐举止和关于刺行的见识来看,此人应该是个很会杀人的人。”
“这我也看出来了,但始终探不出他的底细来。而且他就只教了我一斧子的本事,不肯相传更多技艺似乎是有着某种隐情和顾忌。所以能否将他请出杀人我并无把握,更何况是杀一个薛康那样的高手。”赵匡义嘴上说的是难度,而心中其实根本没将薛康当回事。在他看来根本不用麻烦去请高手,自己铁定能将薛康拿下。
“没关系,你去请,而且直言相告薛康的身份和本事,他会杀的。一个杀人的人,会把每次杀人的机会看做乐趣。而且难度越高、挑战性越强,他就越发可以找到趣味和享受。”赵匡胤很肯定地说。
“大哥的吩咐我都记下了,此番出去,你有没有其他事情要一块办的?”
“有,你出去之后,记得顺便替我打听一下京娘的消息。”赵匡胤说这话时脸颊明显抖动了一下。
“大哥,你当年英雄仗义,千里送京娘。京娘委身相许,你却拒绝而走。后来再次经过她家乡时打听她的处境,获知在你走后,京娘就投湖自尽了。怎么此番又想到她了?”赵匡义有时真的无法理解自己的大哥。
“当年是因为英雄的虚名挂着,觉得接受了她,那么千里护行会被人曲解为心图其色,在江湖上落个耻笑。可这多年过去,我经人无数,芸芸难数的美女、才女都只如红尘俗粉。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京娘当初对我的一番真情意,也才认识到,京娘是这世上最美、最具才学的女子。”赵匡胤此时不动声色的表情中掺入了一丝温柔的色泽。
“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是眼看开、心放下才好。”
“不!我有种感觉,感觉她还活着,只是在很远的地方。我自己肯定会去找,但你也要记着替大哥去找。”赵匡胤的语气很坚定。
“大哥如此儿女之情长挂心中,不免英雄气短、胸怀难阐。”赵匡义话里带着些微的轻蔑。
“英雄天下志,七分儿女情。多情方知民心民愿,也方能体会民生民情。你看当今皇上,只宠爱符皇后一人。后宫无乱,不奢不淫,正己为榜,宽政恤民。此等专情专事,才是我辈楷模,真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赵匡胤满怀感慨。
“但这也是一弊,若谁要攻溃皇上之心,只需在一个女人身上做下手段就行了。”赵匡义说话时,面颊上的皮肉轻抖了两下。
听赵匡义说这话,赵匡胤眼中立时扫出一道利寒光芒:“三弟,以后不得再说这种逆忤之语,特别是在宫城之中、外人面前。记住,口舌不慎妄招祸。你还是赶紧回去做准备吧。”
“好吧,谨记大哥教诲。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今夜即走,到时就不与大哥告辞了。”赵匡义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看得出,他对赵匡胤的警告很不以为然。
“那好,一切行动以隐秘为佳,今夜我也就不送你了。出外行事,谨慎、抑性为上,万不可自大跋扈。”
赵匡胤说完这话后,赵匡义只微微点下头就转身走了。赵匡胤待赵匡义走出十几步后,这才转身往朝房的大门走去。
赵家两兄弟这番交谈,说的都是私己的事情。但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说话的长墙角落上方,墙垛要比其他地方的要高。也就是说,此处有个无顶的阁台,只是从墙的外侧上下的,在里侧很难看出。
而正常情况下,这种阁台上都应该有一个宫内带刀侍卫站位守护的。如果这里的卫士没有开小差擅离岗位,如果这里的卫士不是个聋子,那么他应该能听到赵匡胤哥俩儿的全部对话。而内城宫廷的带刀近卫,肯定不会是聋子,站位时也绝不敢开小差。
赵匡胤没有马上回朝房,而是在远离朝房的空地上将赵普的书信打开,反复看了两遍。他心中不由地大加感叹:这赵普果真是个人才,知道大周面临的困境后,立刻便给理出了几条策略。这些策略有些和自己所想相合,有些则弥补了自己无法解决的棘手处。
看完信件,心中又兀自揣摩一番,赵匡胤这才将书信揣在怀中,意气风发得走到朝房门口。然后在旁边的补奏处拿张空白奏折,提笔写下一份密折,这密折全文竟然只有两个字。待墨汁干透,合上折子,浇腊加密印封好。
赵匡胤拿着那封好的折子进了朝房,他已经出去了好一会儿,里面的沉默依旧没有打破。众多大臣尴尬地互相对视,而范质则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一本一本地看折子,根本不理会那些人。
赵匡胤走到自己座位前,却未坐下。而是挺直伟岸的身躯,背负双手来回踱了两步,用目光扫视一遍朝房里个个低眉顺眼想以沉默熬过今天朝议的官员们。这一刻,他所显现出的气势、气度让别人感觉自己很是猥小,就连这高大大朝房都显得有些低矮。
范质也觉察到赵匡胤站着未坐下,于是放下手中的折子,斜脸问道:“九重将军(赵匡胤又名赵九重)是否刚刚得到什么大好讯息?或者是对目前局势有高策应对?”
“对对,赵将军说说,你一直都未发表高论呢。”“九重将军高才国栋,必有妙计可解眼下之困。”“赵将军能力所涉各级各阶,定是从何处寻到颠覆困势之道了。”……那些个大臣像是找到了救星,纷纷用言语将赵匡胤往高处托。
赵匡胤抿了下嘴唇:“其实我也没有什么高论,只是想告知一下各位大人我接下来要做的一些具体事情。我不保证这些事情可以扭转我国目前困窘局势,但只要大家觉得这是在往我们要的目的上努力,那么下官还恳请各位大人一同鼎力承负,不要让在下一人独对疾风劲浪。”
“那是当然。”“我等肯定是与赵将军同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