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见血晨利用雷旭残存着灵力的血肉施展“血雾之遁”逃命,雒灵就追了下去。其实对追击血晨她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只是不想在那种情况下和那个自称有莘?的男人见面。师父说过,世上有一个叫有莘?的人,是天下第一负心男子。雒灵不想在有莘不破面前表露出对有莘?的厌恶,因为有莘不破很崇拜这个男人,每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都两眼放光。但雒灵也不想因为有莘不破的原因而讨好有莘?,所以她避开了。

“都已经追出数里了,由他去吧。”雒灵转了个方向,向车阵掠去。

血晨化作一道血影狂逃,在雒灵转向的时候也缓了缓,似乎发现了什么,但这迟疑只持续了一小会,便又加快了速度。

于公孺婴以祝融之羽引来南方之精,烧化了巨冰。被冻得全身发颤的杜若掉了出来,跌坐在地上,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于公孺婴:“为什么要放了我?”

于公孺婴在马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不说,一勒缰绳,绝尘而去。

“于公孺婴你给我回来!给我说清楚!”

“于公孺婴!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杜若声嘶力竭地叫着,突然发现自己遇上的,是一个完全无法捉摸的男人??就像这个男人的箭一样。

“不错不错。”

杜若猛的抬头,一个威猛的男人正站在身边不远处。竟是巫女峰下那个神秘男子!但杜若却不认识他。

“你,你是谁?”

那男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赞道:“于公之斯有个好儿子啊!”

乌悬举起乌金剑正要击下,给垂死的江离最后一击。突然脸部一痒,晃开头一看,惊得瞠目结舌:不知什么时候,日晕中竟然长出若干枝叶来,刚刚碰到自己脸部的就是一片刚刚长出来的小叶芽!

“不可能!不可能!在太阳上生根发芽!开什么玩笑!”但是那些枝叶的确是在自己召唤来的幻日中蚕食着太阳之精!

“这,这是什么法术!没天理!没天理啊!”面对这种超乎自己想象力的事情,乌悬的神经几乎在一瞬间崩溃。

“躲在日晕里不闷么?”

乌悬向下望去,原本裂开的地面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清泉,不知何时已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个浅浅的小池,深不过膝,清澈见底。拉七香车的木马欢快地嘶叫着,践踏着不断漫开的泉水,沐浴着过分灿烂的阳光,它身上的花开得更香更密了。

幻日长出来的枝叶向下生长,水中,植根泥土以后,枝干迅速变大,长成一株下抵汤谷、上接幻日的大树。

“扶桑……这莫非是扶桑?”乌悬吼叫道。

“不错。”江离坐在水中,扬起水滴滋润自己的肌肤,同时不忘向肩头上终日熟睡的小银狐洒上几点,轻抚几下它的毛发。这只一头奇怪的宠物,方才几乎被烤成一张焦狐皮,可它居然还能睡得着觉!

幻日的太阳之精被扶桑吸食得差不多了,乌悬驾着乌金剑降了下来,双足没入水中,踏到地面,手一反,紧紧握住自己的乌金宝剑,心中却一点胜算都没有。此时此地,有水有木,枉自费了自己偌大真元才幻化出来的“幻日之境”已经被这小子破了!可江离还在不断地催生扶桑!

“他一定是为了积储对付我的力量!”乌悬想着,赶忙横剑当胸,做好了和对手同归于尽的打算。

江离站了起来,吓得乌悬连退两步。但这美少年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你为了对付我一个人,把这片土地糟蹋成这个样子,唉,作孽!”

江离说着,袒露了自己的右肩,露出琉璃一般光滑的肌肤。天下间便是女子也没几个有这样漂亮的肩膀!乌悬虽是一个正儿八经、不懂风情的大男人,可也看得呆了。

这个年轻人就像一朵刚刚出水的芙蓉,又像一个刚刚摘下的青苹果。如果把乌悬这个大煞风景的家伙剔除出去,这副图画简直可以令成千上万男人和女人为欲望而犯罪。

“要动手了吗?来吧!”乌悬色厉内荏得呼喝道。

江离却不理会他,伸出的右臂,按住扶桑,一滴水珠从他修长的手指末端流下来,便如一颗珍珠滚下来,滑过他的手背、手腕、手臂,落在浅浅的池水中,化作一个涟漪。

天色变了:是扶桑树招来了风,还是风摇动了扶桑树?是扶桑树招来了云,还是云笼罩住了扶桑树?青色的闪电耀得乌悬以剑遮眼,雷声哄哄,是天在发怒,还是江离在发怒?

乌悬挪开剑,“对方要动手了!一定!”他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敌!不能再留手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啪啪啪地掉下十几块死皮来。

“哗哗哗……”暴雨骤至,雨水冲在乌悬的脸上,死皮落尽,一张年轻阴郁的脸出现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土地上。这就是那个长相古朴的老者吗?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得这样年轻?

江离没兴趣知道。他背对着乌悬,仿佛根本不怕对方偷袭。乌悬握紧了乌金剑,却犹豫着不敢进攻。他已经失败了一次了,这是他最后的力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江离收回了手,轻抚长发;乌悬五指出汗,劲透剑柄;江离扯下了镇发;乌悬赶紧横剑当胸;江离手一甩,飞扬的长发暴射出千万道光芒,在风中化作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种子,怒雷一震,千千万万的种子随风飘扬,随雨入土;乌悬呆住了,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根本没兴趣对付自己,他做这么多动作,为的仅仅是给这片被自己烤焦了的大地重新植入生机。

“你走吧。”江离说。他的头发已经落下,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已经变成灰白色,暗淡无光地垂在这个年轻人半裸的肩背上。

雨渐渐小了,但乌悬却觉得冷,冷得发抖。还没过招,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彻底地输了。

桑谷隽在地下千丈处取了黄泉之泥敷脸,用蚕丝把头包得只剩下两只眼睛,这才回来找有莘不破晦气。“这小子骨头又硬又臭,应该还没给那几个家伙整死吧。”先到崖边,在地底用透土之眼一望,嘿!那家伙居然还在!那三个跟屁虫却不见了,只多了一个须发满面的男子。有莘不破拉着那人的手欢天喜地地不知在说什么。咦,那人是……

桑谷隽定眼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喜的是那人竟然是多年不见的有莘?!自己最崇敬的有莘伯伯!惊的是有莘不破竟然好像也和有莘伯伯很熟,看两个人的神态,亲密得有如一对父子!

“有莘伯伯怎么……慢!他们都姓有莘啊!难道是亲人。不管他,先把有莘不破打一顿再和有莘伯伯相见。若先和有莘伯伯见过礼,他一出手调停,我这仇可报不了了!”

在桑谷隽的阴笑中,有莘不破足下周围的土壤开始发生变异。

有莘不破手舞足蹈地向有莘?诉说着自己从小以来的生活和这段时间的经历:“江离啊!嘿,这小子竟然……”他不但未留心脚下慢慢成型的陷阱,更未注意到有莘?嘴角似有意、似无意的一笑。那一笑就像一个老奸巨滑的大人看见一个小孩蹑手蹑足地掩上前来,要把另一个小孩绊个跟头。

这个大人会不会给那个就要吃亏的小孩一个暗示?

有莘?笑了笑,想给有莘不破做一个鬼脸。就在他脸上肌肉想扭动的时候,才突然发觉自己因为严肃了太多年,脸上的肌肉变得有些僵。原来想鬼马一回,也需要年轻的心境。

有莘不破见有莘?突然怔怔出神,问道:“舅公,怎么了?”

突然脚下一沉,整个人陷了下去。

“你走吧。”江离说。

乌悬呆了呆,突然扑通一声在过膝的汤谷中跪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被这个少年打败了,而是被这个少年征服了。

“你,您是太一宗嫡传,对不对?”

“那又怎么样?”江离还是没有回头。

乌悬喜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帮那个商人?那个有莘不破!你应该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才对啊!”

听到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江离不禁一怔,回过头来。

“您是大夏王族啊!怎么能帮着叛逆的商人来打我们!”

江离又是微微一怔,道:“你胡说什么?”

乌悬跪在水中,阴郁的脸开始绽放着满怀期盼的兴奋,双手张开,仿佛要欢迎一个王子的归来一般:“您是大夏王族啊!太一宗的嫡传,每一代都是大夏王族的血脉,大夏立国以降,几百年来从没有例外过!您是我们镇都四门这一代传人的首领啊!我、还有杜若,这一代镇都四门的所有传人,都是您的下属!”

江离呆呆地听着,默默无语。

“回来吧。”乌悬欢喜地呼喊着,“血晨那家伙根本就不配做我们的首领,自从上一代太一正师出走夏都,镇都四门已经四分五裂!山鬼入魔,河伯远走,现在只有像您,您这样的神通和器量才能让我们重新统一起来,振作起来!您……”

“你走吧。”江离打断了他。“我不知道什么镇都四门传人,我也不是什么大夏王族。我只是一个修天道的人……总之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可、可是……”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走。”见江离的脸色沉了下来,乌悬不敢再说,叹了一口气,流连着御剑东飞。

“大夏王族么?”江离挥一挥手,想要帮助刚刚破土发芽的林木花草生长,才发现自己的灵力几乎已经用尽了。

他没有发现,扶桑树上,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还没回来?”于公孺婴问。

“没有啊。”芈压立在辕门,大有一夫当关之势。

“雒灵呢?”

“雒灵姐姐好像累了,在松抱休息着呢。”

江离吸一口气,真气行到太阴肺经,突然一窒,呼地吐了出来。

“不要太勉强。”

江离微微一惊,抬头看时,一个青衣人立在扶桑上,衣袂随风,飘洒的雨点却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师傅?”江离几乎叫了出来,但随即知道那人不是,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

青衣人挥了挥手,雨停了。青衣人再挥挥挥手,云散了。太阳露出了可爱的脸,暖洋洋地照耀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日光下,江离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容貌:那是朝阳愿意亲近的青春树,那是凤凰愿意停留的梧桐枝,那是爱情诗里歌咏的美少年。

“若木……”这个名字江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虽然从没见过他,但江离知道他就是!

青衣人双手优雅地捏了个口诀,风过扶桑,给万物带来一阵草木清香,幼稚的花草树木在清香中欢快地生长着,一弹指草成圃,再弹指花吐芬,三弹指木成林。

“若木……”江离终于呼唤了出来。

风托着一片巨叶,巨叶托着青衣人,缓缓降落在江离面前。地下不再涌出的泉水已经退尽,一丛解忧草长出来,托出青衣人的双足,仿佛怕他被地面的污泥沾污了。

“师兄?”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衣人,江离叫道。

“江离?”青衣人点点头,也叫出了江离的名字。

江离笑了,若木也笑了。

于公孺婴来到松抱车前,正想敲门,却见雒灵已经微笑着打开了车门。

“他们冲有莘不破去了?”

雒灵点了点头。

“解决了?”

见雒灵又点了点头,于公孺婴便离开了,松抱的车门也轻轻关上了。

“能看穿男人心事的女人……”于公孺婴望了一下在头顶盘旋的龙爪秃鹰,“体贴得让人找不到讨厌的借口,这究竟是可爱,还是可怕?”

“师兄……我,你……”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小江离?”

“别这样叫我!”江离说,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希望自己能像若木那样平静,“我不小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青龙啊。他是这样叫你的。”若木微笑着,伸手抚摸了一下江离灰白色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江离只觉额前一点清凉透了开来,随着这股凉意,披在右肩的头发已变得乌黑亮泽。

“师兄……”若木的关照,江离承受得很自然,心中又多了几分亲切。刚想说什么,却见若木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段枯木,根节如刀,劲风大作,向自己栖息着银狐的左肩戳了过来!

第十三关多情·关心则乱 [6310 2006041115:05:48.0]

江离被若木的举措惊呆了,不过,若木袭击的并不是江离,而是他肩上的银狐!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闪间,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安睡着的银狐突然暴醒,嘴巴一张,化成血盆一般大小,利牙如刀,硬生生把若木的整个枯木形右手给咬断了。跟着方向一转,向江离的脖子咬了下来。若木左手一挡,不敢恋战的银狐趁势跳开。几个起落,消失在隐隐青山间。

江离惊魂稍定,疑惑地看着若木:“师兄……它……”

“它是一只千年妖兽!你是最近才遇到它的,是不是?最多不会超过三年。”若木甩了甩被咬断的右臂,长出三色蔓藤,包住了伤口。太一宗并没有像血宗一样强大的身体恢复能力,但若木被银狐咬断的那段枯木只是若木用右手幻化出来的分身,因此不一会便恢复旧观。

“嗯。”江离点了点头。小银狐是他在与师父分手以后、初入大荒原时遇到的。当时觉得它身上有一股很亲切的气息,虽然很淡,却让江离起了收养它的心意。

“它狡猾得很!我们追击了它几十年了,有好几次都已经把它逼入死角,还是让它给逃了。”

“‘我们’?”

“嗯,我和我的同伴,他叫有莘?,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江离心中一震,这个名字,他怎么会没有听过!

有莘不破陷进了一片粘力极强的泥潭之中,越是挣扎,越沉得快。有莘?的人却早已在十几丈外,也没有援手的意思。对此有莘不破倒没有很大的意见,遇到危险就赖人救援,那还算什么男子汉!

“这泥潭里面混合着一些东西,用蛮力出不来的。”看着有莘不破的狼狈样子,有莘?忍不住提醒说。

东西?什么东西?有莘不破冷静下来,下沉的速度也减慢了很多,但污泥已经没到了胸口。冷静下来以后,凭着灵敏的触觉,隐隐感到是泥土和污水中混着一些丝状的东西,这些东西缚手缚脚,却又坚韧异常!有莘不破想用气刀割断这些逐渐收缩的东西,但在泥潭中却一时间使不力气来。

“桑谷隽!你给我滚出来!”有莘不破叫道:“我知道是你!”

“嘿嘿嘿!”桑谷隽从地面浮了出来,依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模样??如果不考虑那用蚕丝包得像个粽子的脑袋的话。

“哈!”虽然污泥已经淹到了脖子,但有莘不破还是笑了出来:“好猪头!好猪头!用上等丝绸包着,拿到集市上也一定能多卖两个布币!蚕从国的人也很有生意头脑啊。”

桑谷隽大怒,跳了过来,拳头暴雨一般向有莘不破的脸砸去!

“有莘不破倒也罢了,怎么江离也还没回来?敌人真的那么强?”于公孺婴沉吟着。

旁边芈压摩拳擦掌,恨不得外敌马上就来攻寨!

“你和有莘?前辈联手,还捉不住它?”江离有些诧异。

“我们也不敢逼得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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