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道:“哈哈,你不曾经历过那段岁月,你不会懂的。或许,来到这里的人全都被一种奇怪的天命绕了进去,不能自拔!”
“天命?”
“我也只能这样看待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了。”陌生剑客说,“话好像扯得太远了。总之,当天山脚下汇聚了来自九州万国的剑客之后,能够走过这条道路,穿过沙漠抵达天山再回来,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所以我刚才才说,这里是学剑者的试炼场!这也正是这条道路被人誉为剑道原因。”一阵风夹着沙尘吹过,这种风沙数十年来不知淹没了多少寻剑人的足迹。“如果你们仅仅是商人,那我再劝你们一次,回头吧。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踏上这条剑道都会被寻剑人视为猎物??炼剑用的猎物。”
有莘不破道:“这一路上大概会有多少个寻剑人?”他的语气中竟然隐隐透出一点兴奋,仿佛完全忘记了他的功力只剩下不到三成。
“一两个吧。”
“一两个!”几个人齐声惊呼。
“本来有很多的。现在……全被一个人杀光了。”
众人一听又吓了一大跳。
“由于有那个人的存在,近几年敢走上剑道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在这里守了三年了,也只遇到一百个人。”
有莘不破问道:“那人是谁?”
“他以山为姓,叫徂徕伯寇。”
于公孺婴目光一闪:“天狼徂徕伯寇?”
“没想到你听过他的名字。”剑客说,“不过他已经不是中原人知道的那个天狼徂徕伯寇了。好了,今天我说的话太多了。这位小哥刚才好像还有第二个问题,希望不像第一个问题那么麻烦。”
有莘不破笑道:“我的第二个问题很简单: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嗯,我先介绍自己:我叫有莘不破。”
那人嘿了一声,道:“我叫什么名字?前面那一百个人,只会问‘你到底是谁’。”
有莘不破眨了一下眼睛:“身份很重要么?我现在只想问问你现在的名字,称呼起来方便。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成为朋友。”
“朋友?”这个来得突兀的剑客放声大笑,迈步走入风沙之中。
有莘不破高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徂??徕??季??守!”他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风沙之中,声音才远远逆风传来:“天??狗&;#8226;徂??徕??季??守……”
“天狼徂徕伯寇,天狗徂徕季守,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两兄弟,老大,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人远去之后,有莘不破问于公孺婴。
“天狼徂徕伯寇是西北一带流星一闪般的一个剑客,在短短几个月间声名鹊起,被誉为年轻一代的剑术奇才,但成名不到一年就失踪了,原来他来了剑道。但那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初出道的时候偶尔听人提起,具体情况却不清楚。至于这个天狗徂徕季守则从来都没听过。”
有莘不破目视苍昊?上四位长老,四长老都摇了摇头。有莘不破叹道:“如果连孺婴老大和四位长老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只怕商队再没有人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杀尽剑道寻剑人的徂徕伯寇本事如何。”
于公孺婴哼了一声道:“如果是在水族一役之前,管他有多厉害这剑道我们都照走不误!现在却有点麻烦。”
“放心。”有莘不破鼓起上臂肌肉笑道:“打起架来,我至少能照顾自己。再说还有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血剑宗,我就不信还有谁的剑能快过你的日月弓!”
于公孺婴嘿了一声,却不说什么。
“对了,雒灵哪里去了,从踏进这片沙漠以后就不见她。”
于公孺婴道:“她在清理骸骨。”
“骸骨?”
“嗯,丢弃在路边的几具骸骨。她带着阿三等几个人埋葬去了。”
有莘不破想起了雒灵在大镜湖人门后面为那具差点被自己打碎的骸骨祷祝的情景,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蛮有爱心的嘛。”
“可是我却觉得她对死人的爱心多过比对生人的重视。”于公孺婴说,“希望这只是我胡思乱想。”
芈压笑道:“孺婴哥哥是不是幻想无所谓,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就算雒灵姐姐对所有人都漠不关心,也会把我们的不破大哥放在心头的!”
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陶函四长老都清楚:就算没有其他缘故,天狗&;#8226;徂徕季守的那一番话也不可能动摇有莘不破继续前进的决心。更何况,无论对商队还是对有莘不破来说都极为重要的江离还在前方等待他们去救援。
雒灵回到铜车松抱以后,陶函商队继续上路。于公孺婴的座车“鹰眼”领头,有莘不破和雒灵所在的“松抱”居中,芈压的一品居断后。力可拔山的山牛拉着万斤铜车奔跑如飞,横亘的雪峰渐行渐远。三天以后,再回头终于连雪山也看不见了。前后左右,都只有莽莽黄沙,如果不是有能感应到江离所在的七香车在前方带路,只怕他们早已迷失了方向。
传说中剑道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道路??如果那所谓的剑道真的存在的话,那也仅仅是偶尔暴露在黄沙中的骸骨和断剑残刀所连接起来的一条看不见的虚线。
到了第五天,陶函商队开始缺水。幸好有精通地行之术的左招财、右进宝在,在离开商队驻留地三十里外的找到了一条深藏数十丈的地下河。商队为了补充食水整整耽搁了一天才继续前行。
“唉。要是江离还在,或者桑谷隽醒转就好了。”但现在不但江离生死未卜,桑谷隽也一直没有醒过来。团住桑谷隽的蚕茧越来越大,把整个石车“无碍”塞得满满地。幸好蚕茧三四天前就不再长大,否则有莘不破等人就只能想办法把它弄出来放在车顶了。于公孺婴见了这情况说:“看来桑谷隽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随时会破茧而出。不破,你的功力恢复了几成?”
有莘不破叹了口气,道:“五六成吧。唉,没想到这次会恢复得这么慢,以前我被狍?的胃液泡得骨头都软了,也只用了两天就恢复过来。”
于公孺婴道:“别叹气。恢复得慢说不定是好事。等你完全恢复过来,也许能体验到以前所未能达到的境界。”
有莘不破眉头一轩,心情登时好转:“要是伤势大好以后能随时请出凤凰来,那就,哈哈……”
“切!”有莘不破这妄想连芈压也知道不可能。
再走四天,于公孺婴计算着一路来的行程,猜想天狗&;#8226;徂徕季守所说的那个大漠禁区应该会在这一两天内到达,建议把商队停一停。
“不!”有莘不破反对说,“只要能保证见到雠皇时我和桑谷隽都恢复过来就好!我不想因为别的事情耽误商队的行程!迟一天江离就多一分危险。有你和雒灵,嗯,和芈压在,我不相信会对付不了那个什么天狼!”
芈压也极力赞成,雒灵自然也不会没什么意见。于是于公孺婴传下令去,命商队上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做到步步小心。
一夜无事,第二天再次出发,走到第二日中午,一直安静的雒灵突然站起,冲了出去,向龙抓秃鹰示意,龙抓秃鹰三声啼叫,全队闻警停止前进,三十六辆铜车首尾相接,围成车城。
有莘不破问道:“怎么了?”
雒灵指了指地下。有莘不破道:“地下有埋伏?”雒灵却摇了摇头。于公孺婴也已经赶到,道:“雒灵既然有感应,下面多半有古怪,挖吧。”
第二关百鬼之祭 [6907 2006041115:06:35.0]
黄沙底下,竟然挖出九十九具尸骨!
于公孺婴道:“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
芈压道:“高手?”
有莘不破道:“你掂掂这根骨头的重量!”
芈压接过来,有些吃惊地说:“好重。”
有莘不破道:“你再试试这根。”
“咦!好轻!但也很坚韧!”
于公孺婴道:“这些人的骨头个个都有各自的特点,或厚重,或轻薄,或刚硬,或柔韧,从这些骨头我们可以想见:这些人的身体在生前都经过千锤百炼!”
“但是他们却都死在这个地方。”
“嗯。”于公孺婴道,“这些尸体并不是被集中起来埋葬,而是毫无秩序地散落在这数十步方圆之内!从他们出土的姿势看来,埋葬他们的不是杀他们的人,而是风沙。所以,这里……”
有莘不破接口道:“所以这里不是一个弃尸地!而是一个战场!凶手杀了他们之后根本没有埋葬他们的意思,甚至是有意把他们丢在这里向后来者示威!如果徂徕季守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杀人的凶手很可能会随时出现在这一带!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天狼&;#8226;徂徕伯寇!”他抚摸了一下其中一根骨头的伤口,道:“好剑法,不过我还对付得了。”
芈压道:“可不破哥哥你的功力还没恢复!”
“现在的我也对付得了!”
“未必!”于公孺婴道:“这些伤口所显现出来的风格十分相似,但水准却参差不一,可见杀他们的那个人在不断进步着,而且进步得很快!如果我们想推测出和杀人者最接近的剑法层次,那就得把这些尸骨的伤口都细细检查一遍,把那具‘最后的尸骨’找出来。”
“切!”有莘不破转过头去,把手上的骨头扔了。
芈压道:“不破哥哥你不打算逐个查看吗?”
有莘不破反问道:“你认为我会干这样的事情?”摸了摸鬼王刀:“管他是谁,一个旋风斩卷起,再全力一击,解决了!”
芈压道:“孺婴哥哥,你呢?”
于公孺婴轻轻把骨头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我没这个必要。”
于公孺婴和有莘不破检查尸骨的时候,雒灵正带领人把挖出来的尸骨一件件地收拾起来。尸骨的伤口所体现出来的剑术造诣她不是看不出来,但她对这一点却完全没兴趣,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盘绕着尸骨的重重怨念上。这九十九具尸骨的怨念集合在一起,足以造成一个威力巨大的灵场,让走进这个地域方圆十里的人产生严重的幻觉而不能自拔,直到丧失对生命的希望。陶函商队之所以走到这里却没有发生这种状况,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商队里几乎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而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陶函几个首领本身太强,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已足以盖住这个地方的森严鬼气,令魑魅魍魉闻风退避。
黄沙泥土中,有一些零碎的骨头散在各处,但雒灵总能为它们找到主骨架。雒灵做的事情有莘不破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反而是芈压跟在她身边帮忙。
一直忙到傍晚,九十九具尸骨终于都整理齐了,被摆放在车城中央,围拢起来。
“你要干嘛?”
有莘不破问。雒灵没表示什么,只是闭起眼睛,双手合十。有莘不破突然感到雒灵身上散发出一种肃穆的气息,这种气息他也曾在江离身上感应到过。在几个伙伴当中,无论是阅历最深的于公孺婴,还是精通法术的桑谷隽,都不曾有过这样悲悯的情怀。
“你要超度他们么?”
雒灵点了点头。
用过晚饭,陶函商队的人围拢起来,一起唱起了祷祝之歌。人群的中心,雒灵跳起了巫舞。在歌声中,在舞蹈中,尸骨一具具无火自燃,一点点幽幽的绿光随风而上,化成灰烬,散落在沙漠戈壁间。
九十九具尸骨化尽,一个声音在祷祝歌声中叹息道:“好平和啊。其实,我有必要这么执着么?”
一个人站了起来,失神地向仍在舞蹈中的雒灵走去。竟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啊!徂徕季守!是你啊!”有莘不破招呼道:“看舞蹈不用凑那么近,过来这边,我请你喝酒。”
于公孺婴却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事情,脸色微微一变。他心神微分,一股杀气陡然欺近,一道剑气刺破黄沙,向众人卷来。有莘不破、芈压一起跳起,雒灵停下了舞蹈,徂徕季守也回过神来。
“铮”一声响,于公孺婴羽箭已发,打断了那道剑气,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阿三一声惨叫,右手已经和他的上臂分家。
一道人影倏忽退去,于公孺婴喝道:“留下!”箭去如流星,又是一声铮然促响,羽箭落地,那人影已经消失在车城之外。
徂徕季守怔怔看着于公孺婴,道:“好箭法。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比他的剑气更快的速度!”
于公孺婴哼了一声,道:“比他快吗?若真如此,我的下属就不会受伤,他也逃不掉了。”
徂徕季守微笑道:“箭和剑毕竟还是不同的。近身攻防来说还是剑要高出一筹的。”
芈压要追,却被有莘不破拉住。
早有专人拿来药物帮阿三包扎伤口,苍长老拿起断臂,叹了口气。
有莘不破道:“阿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累你受伤!”
阿三痛得冷汗直下,但还是忍住痛道:“台候……是……是阿三自己学艺不精。”
于公孺婴道:“把断臂好好保存,等桑谷隽醒来或找到江离以后,他们也许会有没有办法把手续上去。”
苍长老道:“怎么保存?”
桑家将领左招财道:“我家王子还留下一些黄泉之泥,裹住断手,可以保证肌肉半年不坏。”
自从紫?寨一役之后,这还是陶函商队第一次有属下受伤(几个首领不计在内)。救伤的事宜处理得很迅速,但有莘不破还是觉得很不爽。
“老大,把龙抓秃鹰放出去,一定要在出发前把那家伙找出来,要不然四长老以下只怕谁也保证不了安全。商队行动起来防御线太长,我们顾得了头顾不了尾,”
于公孺婴道:“龙抓早飞出去了。不过被那人藏在沙里,逃离了视线。看来他对这一带的地形熟得很呐。”
“藏在沙里?可惜是桑谷隽又还没醒!要不然一定能把这家伙找出来!”有莘不破眉头微皱,转头望向徂徕季守:“刚才那人,是否就是你提过的那个天狼&;#8226;徂徕伯寇?”
“你猜得没错。他就是大漠中的天狼,近三年把剑道截断的剑狂人!”
有莘不破哼了一声,道:“什么剑狂人!偷偷摸摸躲在沙土里暗箭伤人!鼠辈罢了。”
徂徕季守微笑道:“近两年来,你们是第一批他不敢正面面对的人。”
于公孺婴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说是为了寻找剑道上的突破,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出来挑战,而不是向武艺明显不如自己的人偷袭!”
徂徕季守道:“挑战高手自然是他的目的之一,但同时,杀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享受。我想他现在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如何把你们商队杀个一干二净!”
“他休想!”有莘不破道:“他休想再伤害我们商队中任何一个人。”
“你们加起来的实力比现在的他强。这一点我相信。”徂徕季守说,“可是要想全商队几百号人都不受到伤害,嘿嘿,只怕很难。”他指着铜车,道:“陶函商队铜车车阵的威名,我在中原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可是这车城也许能挡住千万大军,却无法阻截住一个顶尖高手的脚步。”
于公孺婴道:“不破,他说得有道理。”
“有道理又怎么样!”有莘不破道:“难道我们就任他自来自去,伤害我们的弟兄么?”
苍长老道:“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根本就无法防范!”
“无法防范倒未必!”于公孺婴道:“结成车阵之后,我们应该还能确保安全,不过上路之后可就不好办了。最好能把他给引出来!”
“不用引。”徂徕季守说:“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我敢保证,他一定还会再来。他既然出了手,就不会容许自己在一天之内连一个人也杀不死。”
“那好!”有莘不破摩拳擦掌,“他要敢再出现,我一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