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雒灵轻轻跃上车顶,两个男人,一坛酒。有莘不破醉眼迷朦,看见雒灵,道:“醒了?”

雒灵轻轻倚在他背后,有莘不破便不再理她,举杯和徂徕季守对饮、漫谈、讲粗口。

“为什么他老是这样。”雒灵还是和往常一样不开口。她并不喜欢这个时候的有莘不破。以前她常常无声地坐在他的背后,用一种欣赏的心态看他和朋友们胡闹。但慢慢地她的想法变了。她希望有莘不破能花多一点时间和精神在自己身上。她不希望在有莘不破心里,自己的分量仅仅和江离、桑谷隽、于公孺婴他们相等。她希望自己能攫住有莘不破心灵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甚至全部!可是她同时又怀疑自己在有莘不破心里到底有多重要!这个男人带给了她肥沃的心灵土壤和刺激的肉体快感,然而这个男人并不沉迷于温柔乡。雒灵曾经构想过有莘不破的两种身份:如果他是个君王,那他生命的主要内容应该是朝廷而不是后宫;如果他是个浪人,那他生命的主题也绝不会是家庭生活而是外面的世界。

“在他心里,我的地位或许比江离还不如。”这个念头偶尔在雒灵的心中闪过,然而她却不愿意深思,也不愿意去求证。也许她是害怕深思或求证的结果和自己所希望的背道而驰。

“到底,我应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当她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突然心中剧震!当发现自己已经深深沉溺难以自拔时,雒灵知道,自己最大的考验来临了。

雒灵的想法,有莘不破不知道。他已经醉了。

就在这时,前方飞骑来报:“芈首领在路边发现了一个昏迷的年轻人!”

第六关血宗传人 [6070 2006041115:06:40.0]

在有莘不破到达之前,身在前方的苍长老已经替那个落难的年轻人检查过了。

“身体严重缺水,看皮肤的干燥程度和风沙的覆盖情况只怕已经晕过去十天以上了。他在这里倒下去应该是在我们到达绿洲之前,多半是由于被沙漠的幻象所迷。我们发现的时候他简直已经成为一具干尸,不知为什么居然还有微弱的心跳。”

“他就是我见过的第一百个人。”徂徕季守看过那人之后道:“他是一个月前踏入剑道的。奇怪,我明明看见他被天狼剑斩首而死,怎么还活着。恩,看来他就是你们没有找到的第一百具尸骨。”他翻看了一下那人的衣服:“没错,这衣服上的剑痕都是天狼剑留下的,但为什么皮肤上一点痕迹也没有。还有连颈项也没有一点伤疤。”

“当然不会有伤疤。”一直不开口的有莘不破说。他看着那个落难者的脸,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看见有莘不破的脸色,徂徕季守问道:“你认得他?”

“嗯。他叫血晨。”

“血晨?”芈压道,“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啊!我记起来了,就是在蚕从、鱼凫边界上跟我们动过手那个家伙!”

苍长老等人惊道:“那个血宗传人?”

徂徕季守道:“敌人?”

有莘不破点了点头,道:“曾经。”

“那我们怎么办?”芈压问道:“还救他吗?”

“既然伸手,便不能半途而废。给他水喝。”有莘不破想了想道:“但暂时不要给他东西吃。还有,要找人看住他。这人很狡猾,不好对付,而且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芈压道:“别担心,我来看住他。”

徂徕季守见有莘不破不置与否,说道:“我也留下吧。我想研究一下他衣服上的剑痕。”有莘不破这才点头答应,又道:“小心些,这家伙不是普通人。头砍下也能合上。”

徂徕季守讶异道:“有这种事情?”

有莘不破笑道:“你不也是手断了也能长出来么?”

“可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人。”

有莘不破道:“这人是血祖的徒弟。”一提到血祖都雄虺,有莘不破就头疼不已,遇见那个大魔头是有莘不破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经历。“他们血宗的生命力特别顽强。我和他一个同门打过一架,刀砍手撕,内脏流了一地,却怎么也弄不死他。而这家伙好像比他那个同门还厉害。”说着把自己和血宗门下雷旭的那一战解说了一遍。

徂徕季守沉吟道:“元婴,元婴……难道我能伤后复原、死而复生也是因为这个么?”

有莘不破笑道:“说不定有些关系。也许你是那个血祖的私生子哦。”

徂徕季守笑骂了一句:“胡说八道!”随即转为沉思。有莘不破道:“总之这个家伙也许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趁他还昏迷着,你不如把他大卸八块,把心肝脾胃肾、经脉骨头什么的都挖出来琢磨琢磨。”

徂徕季守道:“那怎么行!”

“不要紧。”有莘不破笑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而且我保证你就算把他斩成一团肉酱他也死不了。”

有莘不破自然没兴趣在一旁等着血晨苏醒,趁着酒意,搂了雒灵回松抱胡天胡帝去了。反正血晨的实力也不见得能强过徂徕季守或芈压,有两人看着,自己乐得袖手。

他和雒灵之间早已没有开始时候的羞涩,然而激情依旧不减。一直到了晚上车子停下才肯平静。云雨之后两人相拥而睡,直到晚间被人叫醒:“台候,那人醒了。”

雒灵对那个血晨没什么兴趣,便不下车了。有莘不破吩咐人到一品居给雒灵弄点吃的过来,才跟着禀告者来到篝火之旁。

这时候车城已经摆开,每架铜车上都点燃着一把火炬,车城中的空地上燃烧着三处篝火。进入沙漠以后,虽然没有树木干柴可用,但左招财却常常能在地底寻到一些可以燃烧的黑水充当燃料。

苍长老料想台首或者会有什么紧要话问血晨,因此传命商队各色人等都回自己所属的座车去。篝火旁边除了血晨,就只剩下有莘不破、芈压、徂徕季守和留听使唤的阿三。

血晨早在旁人口中知道自己是被陶函商队所救,见有莘不破走近,低着头,也不施礼,也不道谢,闷着声不说话。

“嘻嘻,”有莘不破笑道:“没想到血宗的高足也会被这样一片小小的沙漠困住。”

血晨哼了一声,道:“龙遭浅水,算我倒霉。”

芈压嗤了一声:“这人真没礼貌!人家救了你,谢字也不说一声。早知道水也不给你喝上一口!”

血晨咬紧了牙。道:“如果不是被那怪人缠住,耗了那么多力气,我会被这沙漠困住?”

徂徕季守道:“你又遇见我哥哥了?”

血晨冷冷道:“我头颅被看下的时候你不是在旁边看着么?那家伙是你哥哥?嗯,你们的骨架倒有点像。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叫徂徕伯寇。你要报仇么?只怕不容易吧。”徂徕季守的本意是问他后来是否又遇上了徂徕伯寇,听了血晨的话才确信那个被徂徕伯寇砍下脑袋的人果然是他。

血晨哼了一声,冷然道:“你以为我真的输给他?我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白耗力气罢了。不过最可恨的还是这片见鬼的沙漠!”

有莘不破笑嘻嘻道:“好了,你和天狼的事情我不想管。现在嘛……无论如何你是被我们救下来的,这笔帐怎么算?”

芈压听得大奇,胁恩图报,这根本不像有莘不破的行事风格嘛。

血晨脸上阴晴不定,好一会才说:“下次你落在我手上,我饶你三次不死。”

有莘不破一听放声大笑:“那不用,而且你也没这机会。被你这样的人惦记着我想想就难受,哪怕你是要来报恩我也觉得恶心,我们还是尽快把帐清了好。这样吧,”他指着阿三的断臂:“能帮忙接上吗?”

血晨看了一眼,道:“断掉的臂膀还在吗?要重生可比较麻烦。”

有莘不破目视阿三,阿三领悟到台首是在想办法要帮自己续上断臂,心中大喜,忙跑去把自己裹着黄泉之泥的断臂拿了过来。

血晨敲开泥壳,看了看说:“保存得倒不错。像刚刚斩下来的。”

有莘不破道:“你如果能帮他接上,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血晨冷冷道:“鱼凫界北那次怎么算。”

有莘不破满不在乎地道:“那次另算。”

“好。”血晨阴着脸,“续臂不难。但我现在没力气做事。”

“要吃东西?”

“一壶酒,两壶清水,五人分量的食物。”

有莘不破吩咐阿三去准备,回头骂道:“吃这么多,小心撑死你!”

血晨也不回话,不一会阿三拿了粗粮酒水回来,他也不管好歹举起就倒,张口就吞,不经齿舌直下喉咙,不像是在吃东西,而像在往一口皮袋里装东西。一眨眼功夫全吃完了。

先前由于有莘不破的吩咐,苍长老只让人喂血晨少量的水,因此有莘不破再次见到他时他的面皮仍然十分干枯。但这时两壶水一落肚子,皮肤马上光润起来,变化快得连徂徕季守也感到吃惊。

血晨道:“再拿五壶水来。”

阿三道:“不是说只要两壶吗?”

“给他。”有莘不破说,“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缺水。”

五壶水下肚,若是常人非把肚子涨破不可,血晨的肚子却凸也不凸出一丁点来,但本来就光滑的皮肤却更显细腻了。

徂徕季守心道:“这样纤细的人,大西北只怕是一个也找不出来。只有中原那富饶得腐败的水土才能养出这样的家伙。”

血晨吃喝已毕,站起身来,右手拿起阿三的断臂,望断口处吐了一口唾沫。阿三怒道:“你干什么!”

血晨哪会回答他?左手探出,五指如刀,插入阿三的上臂,已经结疤的上臂登时血流如注。阿三痛得大声惨叫,连芈压都吓了一跳,就要动手,看看纹风不动的有莘不破,心知有异,才忍了下来。

阿三拼命挣扎,有莘不破喝道:“阿三!他在给你续臂!是男子汉的就忍住声别丢脸!”阿三这才咬住牙关,闭上眼睛任血晨作为。

血晨五根修长的手指不停游动,拨动着阿三两截手臂的经脉骨骼,突然右手一送,把断臂安了上去,咬破舌尖,喷在断臂接口上。那点血沿着接合处流动,所到之处,断臂自然吻合,结了一圈浅浅的疖子。

血晨冷冷道:“躺上三天就没事了,保证比原来的手更有力气。”

阿三点了点头,随即摔倒,原来是痛晕了过去。芈压叫来阿三的属下,把他扶回去休息。

“不错嘛。”有莘不破说,“你要是考虑去做巫医,保证生意兴隆。”

血晨冷冷道:“断臂已经接上,我们之间有怨无恩。你说话给我小心点。”

有莘不破笑道:“你的身体倒是恢复得蛮快的。不过别忘了这里还处在沙漠的中心,没有我们,你一个人没吃的没喝的,未必能活着走出去。”

“同一个沙漠不可能第二次困住我。”血晨哼了一声,道:“至于吃喝,你们陶函商队的东西,我要拿就拿,你能怎样?”

芈压立刻充满了敌意:“你要抢?”

“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们还拦得住我?”

有莘不破手按鬼王刀,笑道:“好极了!你肯动手最好。我正好拿你做个演习,积累点寻找元婴的经验,将来再对上血祖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血晨脸色一变:“你遇见过他了?”

“是又如何?”

血晨怒道:“不可能!如果你遇见过他,就不可能还活着!”

“呵呵,真是让你失望了。我确实遇见过他,不过现在也确实还没死。”

血晨对着有莘不破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疑惑道:“他肯放过你?”

“我承认我的确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当时倒不见得是他手下留情,或许是当时周围的高人太多,他不敢下手。”

“高人?”血晨冷笑道:“在他面前,哪有什么高人会放在眼里……”突然想起什么,道:“有莘??”

“不许你的臭嘴提我舅公的名字!”有莘不破心中一阵黯然:“如果我舅公还在,嘿!小镜湖旁边只怕免不了一阵大战!”

“还在……难道有莘?死了?可惜,可惜。”

有莘不破冷笑道:“我舅公谢世你可惜什么!难道凭你这两下三脚猫功夫还想向他老人家报仇不成?”

血晨冷笑道:“我当时不是他对手,不代表一辈子打不赢他。”

“呵!蛮有志气的嘛。成!我舅公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仇我揽过来了,你冲我来就好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你!不过……”血晨道:“你还不是我最想对付的人。”

有莘不破一怔,顺口问道:“那是谁?”

血晨微一迟疑,道:“是我家那个老头子。”

“你家那个老头子?难道你是说你师父血祖都雄虺?”

血晨却不像有莘不破那样维护长辈的尊严,道:“没错。我和他已经势不两立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你们血宗的事,我可真搞不懂。师徒两个闹别扭,有必要搞成这个样子么?”

血晨还未说话,辕门方向传来于公孺婴的声音道:“这是他们血宗的传统!”

有莘不破奇道:“传统?”

于公孺婴渐渐走近,在篝火旁坐下,对芈压道:“该轮到你去守辕门了。”

芈压道:“我想听听血宗的故事!”

“血门全是一些打打杀杀、冷酷无情的事情,没什么好听的。”

见芈压还不肯去,有莘不破道:“芈压你多大了,还缠着大人听故事?”

这一下子命中了芈压的死穴,他最怕人家说他小孩子气,灰溜溜往辕门跑去了。

于公孺婴继续道:“血宗有个数百年未曾失灵过的诅咒,不破你没听过么?”

有莘不破道:“没有。”

血晨则横了于公孺婴一眼,冷冷道:“你知道的倒真不少。”

于公孺婴淡淡一笑,继续道:“四大宗派都有各自的生命终极理想,以血宗而论,听说追求的乃是练成不老不死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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