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雄虺道:“不用装了,你既然能由实化虚,就算这具身体毁掉了,元神应该也还能保住的!”见马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走过去一脚踏下,马蹄的身体在巨力下分崩离析,都雄虺却反而叫道:“要糟!又被你小子瞒过!”
先前被马蹄吐出的心脏突然一崩弹起,向血潮跳去。
都雄虺冷笑道:“想躲入血潮之中么?没那么容易!”脚下的影子飞缠过去,化作一头雄狮,铜牙一合把心脏咬住!
噗的一声,心脏破开,化作数股血水流淌出血狮子的牙缝。血狮子化作一个没有缝隙的落网罩了下来,但那些血水还是逃出了三两滴,渗入地底。
都雄虺哼了一声道:“在卢城时你要是就懂得这么收敛躲藏,也许我找你不到。现在想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话间血气渗入地表,追踪马蹄的元神。血滴极小,血气的覆盖却极大,把上下左右和后方的去路都堵住了。马蹄无奈,只好向前狂逃,融入了大江(长江)。
都雄虺笑道:“我看你逃得了多远!”
血滴逆江而上,逃入了云梦(洞庭湖)之中。其时云梦占地广袤,比三千年后大出七八倍,北人到此,有的甚至误以为它就是南海!马蹄本以为一入云梦,对方便再难捉到自己,等入了湖口才骇然发现整个云梦泽都被血气所笼罩!
“他竟然早已算到我会逃到这里,已经在前面设下了陷阱!”无奈之下,只好藏入一尾青鱼体内,希望能瞒过血祖。
都雄虺知道马蹄就在云梦之中,却一时捉不到他,冷笑两声,说道:“你以为你这样我就没办法了么?”用血气结成血网拦住湖口,放水不放鱼。召来血潮,用血潮中的血肉造出一只和大江横截面等大的巨型妖兽,往上游入湖口一压,滚滚而来的大江之水被挡住,登时四溢而出。都雄虺可不管大江两岸接下来会遭受怎样的洪灾,仰头一吸,把剩余的血潮吸入腹中,化作一个巨人。他这个巨人和季丹雒明以的“法天象地法”化成的巨人不同,法天象地变化出来的巨人其实只是一团气,而血祖所化的这个巨人却是实体。
都雄虺一俯身,张口就吞,滔滔湖水龙卷而上,被都雄虺一口气吞了三成。再一口,云梦泽中之水只剩下一小半了。
马蹄大骇,他藏身的青鱼也在那第二次被吸走的水中,知道这次躲不过了,连忙弃了青鱼的身体,在被都雄虺吞食之前逃出,撑开两片小小肉翼,变成一只小虫飞走。
都雄虺笑道:“你化身之术还差得远啦!”巨手掩来,捏住了血滴。血滴溅开,一眨眼间竟然干了。都雄虺惊道:“好小子!好大的胆子!”
原来马蹄眼见避无可避,竟然行险,透过都雄虺的皮肤渗入他的体内!一开始他也不知进了都雄虺体内会如何,但进入之后发现自己没被对方融合,便知道这一步走对了。心道:“只要不进入他的食道,应该就没问题。”
一扎头,融入都雄虺血管之中。
都雄虺吐出血潮,恢复原形,但觉一点麻痒在血管中迅速游走,心道:“这小子危险得紧,连这种法子都能想到!”
他身体的每一点血肉都是千锤百炼而成,不待元神念动,血管中的鲜血自然而然地要把入侵者排挤出去。
马蹄只觉无数白色小点在周围盘旋、挤压、攻击,越来越是难受,前进也越来越困难,本来他想游到都雄虺心脏里面捣乱一番,报复他毁掉自己身体的仇怨。但游到肩井处就抵挡不住,心道:“这样下去,还没到心脏就没力气了!”血滴化作血气,血气化作脉气,藏入都雄虺经脉之中。
都雄虺怒道:“臭小子!竟然敢进我手太阴肺经!”
真气鼓动,对准马蹄化身的脉气前后围堵,马蹄无奈,由奇经转入八脉,再遇拦阻,不得已躲入都雄虺血管与肌肉的空隙之中。
马蹄心道:“师父的嗜血之胃是虚实并存。实的就是食道,虚的就是包含身体所有功能的元婴。如果他无法把我逼入食道,那迟早要出动元婴来对付我。怎么办?凭我现在的力量根本就没法对抗他!无论如何得先躲起来再想办法,可躲到哪里去呢?食道是万万不能去的,可是其他地方……等等!就去那里!那个最靠近肠胃的地方,他一定想不到我会躲在那里!”没等都雄虺围堵住自己,便躲进都雄虺的阑尾之中。
川穹下了昆仑,四处寻找都雄虺。
当他来到甸服附近,发现有不少东方的军队正朝着王都的方向进发!应该说,那些军队的行动是十分隐秘的,但连妹喜的魂魄川穹都能发觉,这些军队的行动又哪里能逃过他的感知?
那支军队的将领以为行藏被发现,匆匆出来要杀人灭口,却反而被川穹制住。
川穹拿住他之后就问:“知不知道血祖都雄虺在哪?”
那将领一开始还以为川穹要逼自己吐露军机秘密,没想到对方问的居然是这个,愣了一下道:“在南方!现在可能在季连附近。”
川穹道:“你没骗我么?”
那将领苦笑道:“你再往南走走就会知道我没说谎了,血祖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他驻足的地方连根草都长不出来。这种事情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
川穹的出现打乱了东方人秘袭的计划,在后方,伊挚综合各方面的信息稍加盘算,已推测出都雄虺被什么事情绊住。“女鸩说莫首兄没有随他们一起,那么或许是他使的手段!”于是改变了方略,干脆挑明了旗鼓,向王都进发。
夏人慌忙应战,拼凑起最后的力量,由共主亲征。
川穹却没搭理背后这些事情,径自向南而来,果然没飞出多远就感应到了南方那可怕的气息。他来到季连的时候,天地间只残存着一些血门的气息。凭虚感应,发现西方有异状,一个玄空挪移,跳到了云梦泽上空。
都雄虺发现马蹄不见了!
经脉、血肉、内息都没法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不由得大是惊奇:“这小子藏到哪里去了?刚才胃部似乎有点麻痒的感觉,难道他一个不小心钻到我肠胃里去了?不可能!天下哪有这么大的蛤蟆满街乱跳的!”
考虑了许久,终于元婴出窍,离体而出,化作一个黑点,钻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元婴是都雄虺最强也最致命的状态!他的灵魂、情感和最核心的生命之源都深藏其中。
马蹄的元婴虽然千变万化,终究有迹可寻,而都雄虺却已经能将自己的元婴化为乌有,藏于无形,因此就是独苏儿等人面对面也找不到他的致命点所在!此时都雄虺元婴现形,实在是迫不得已。不过他也并不担忧,因为他元婴之强,就是有莘?的精金之芒也未必能迎面摧毁(也未必不能),何况比自己弱小得多的马蹄!
第二十三关生生不息 [3597 2008052815:03:58.0]
都雄虺巡视着自己的身体。
这是他的作品,也是他自己。这个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没有半分瑕疵??如果曾经有瑕疵,也早被他修补好了。
可是,这个身体如果已经完美,是否意味着已不需要改变了呢?
当巡视到心脏的时候,都雄虺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是的,这个身体绝对是完美的。”
但为什么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完美的身体,却仍然没有压倒独苏儿、藐姑射的信心呢?
当巡视到经络的时候,都雄虺觉得,血宗应该有更进一步的突破才对!可是,该如何突破呢?这个身体已经像外面那个天地一样,增一分会显得多余,减一分会出现残缺,稍加改变会显得突兀……
“难道……”他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想象力已经到达某种极限了?”
知识和功力可以越积累越深厚,但一个人的想象力,并不是说拓展就能拓展的。在某些时候,那些越积越多的旧东西,会变成新变化产生的阻碍。这个道理,都雄虺从很久以前就懂了。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那些旧的东西有选择地破灭掉。可是,如果阻碍新变化的就是自己这个存在本身……
都雄虺有些颤抖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忽然想起了几十年前见过的那个残影,那个残影所留下的回忆跨越数十年的时间间隔,引导他去理解血宗历代相传的理念。
“难道……难道我对宗门的理解其实也有歧异?难道……”他忽然想到了死。可是,“不!不行!我一死,很多东西都会丢掉,不管传人多么优秀,他都不可能像我这样出色!”
可是如果自己的这种想法其实也是一种执念呢?
沉思中的血祖开始巡视自己的食道。这是最后一个地方,虽然马蹄不大可能会在这里??因为来到这里意味着他将被消灭。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到马蹄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居然想到了我没想到的地方!”这件事给了都雄虺很大的震撼!这里是他的身体,一个对血宗的了解远远不及他的年轻人,居然有超越自己的想象能力!
一念至此,都雄虺暂时停止了前进。雠皇的道路,已经被证明了是错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所代表的才是真正的血门正宗。可是,自己真的完全是对的么?
血宗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所谓的长生不死,所谓的生生不息……难道自己以前的理解真的错了?
在那一刻,都雄虺不再是那个操持天下权柄数十年的大夏国师,而仅仅是一个修道之人??一个掌握了某种奥妙玄理的血宗宗师。
他,又前进了。
川穹来到云梦的上空,然而凭着天生的敏锐,他没有下去,反而在到达的那一刻就向上飞去。
下面,危险!
座下的燕羽,已经达到了它所能达到的高度极限。就在这时,川穹突然感到眼睛一阵剧痛!比太阳还要强烈的光芒忽然从下面暴射,虽然不是直接面对,但仍然让他闭着眼睛也感到难受。跟着,他听见了剑鸣以及自己的心跳??那是两种不同的韵律,心跳催发着他所未涉及的力量,引发着他身体里面的共振,而剑鸣则是破坏、破坏、再破坏。只那么三弹指间,川穹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一定会死掉,闪身一躲,躲入了洞内洞。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空间,这个空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但那两种力量的余威还是在他关闭洞内洞、切断与外界联系的那一刹那闪了进来,令他惨受被撕裂、被分解般的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川穹的神智才恢复过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川穹的心跳才平静下来。
“云梦泽那里,究竟是爆发了什么样的力量呢?”
他很害怕。此时的他甚至已经具备和藐姑射周旋的力量了,可刚才那两股力量还是让他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而他,对那两股力量而言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好像没事了吧。”
川穹打开洞内洞的出口,跳了出来。
外面,已是一片月光。周围静静的,除了方圆千里的云梦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意外,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或事。
“好像已经结束了。”
静静的夜里,只有一个不协调的声音,那是一个人在呕吐。川穹飞了过去,看清楚了那个人??那是一个少年,不管从那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少年。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头发,还有那刚刚抬起来的脸??这个人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年轻,显得那么有冲击力!
“你在干嘛?”川穹问。
“没看见我在呕吐吗?”少年喘息着,仿佛吐完了,可他脚下什么都没有,似乎是什么也没吐出来。少年看了川穹两眼,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这儿千里方圆应该没活人了才对。”
“我叫川穹,刚刚躲了起来。你呢?你叫什么?”
那少年想了一下,道:“我……我叫而陆。你刚才居然能躲过去,可是四宗传人?”
川穹道:“我是洞天派的传人,你是血宗的弟子么?”
而陆道:“是吧。”
川穹道:“我想找血祖都雄虺大人。”
“找他干什么?”
川穹道:“我想跟他说句话。”
而陆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只怕不行了。”
“为什么?”
而陆道:“他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
而陆道:“没了就是没了,现在血宗,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吧。”
川穹呆住了,隐隐猜到了什么,问道:“你是都雄虺大人的徒弟?”
而陆道:“我给他磕过头,算是他徒弟。”
川穹又问道:“刚才那异象,是你和你师父在打架吗?”
而陆道:“也是,也不是。本来,我已经被他逼入了死角,但有个家伙爆发最后的力量帮了我一把,我毁灭了他的身体,重创了他的元婴,本来他还有一点机会的,不过他自己却莫明其妙地放弃了。所以……”
“所以怎样?”
而陆道:“所以……我把他吃了。”说到这里忍耐不住,又俯身呕吐起来。
川穹呆呆地看着他,血宗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懂,不过那并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眼前这个人上昆仑就是了。
“那个……你叫而陆是吧?我来是要和血宗传人说一件事情,既然你师父已经没了,那就跟你说。记得,无论如何,不要上昆仑去。”
而陆一怔,抬头道:“昆仑?听说那里在打玄战,打完就会关闭。都这么久了,那里的玄战还没打完吗?”
川穹道:“还没有。不过那场玄战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只要你记得不要去就好。”
“为什么?”
川穹道:“跟你直说也无妨。你听过藐姑射这个名字么?”
而陆闭眼想了一下,道:“洞天派宗师,是你师父吧?”
川穹道:“不错,上一代四大宗师,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可是他疯了,竟然要发动宙空毁掉昆仑,把四大宗派全都埋葬掉。”
而陆眼角跳了跳,道:“埋葬?如何埋葬?”
川穹道:“太一宗和心宗的传人都在上面,如果你我也上去的话……”
而陆接口道:“他只要把我们一起杀了,那四大宗派就完了?”
川穹道:“没错。”
然而而陆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问川穹道:“你刚才昆仑来?”
“嗯。”
而陆问道:“好像昆仑上有个长生之界,对吧?”
川穹皱了皱眉头,道:“是,那又如何?”
而陆道:“我想去看看。”
川穹呆了一下,愠道:“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么?”
“听清楚了。”而陆道:“可我还是想上去看看啊。就算面对你师父也在所不惜。”
川穹冷笑道:“你莫非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能对付他了不成?”
而陆却摇头道:“不是。你师父我虽然没见过,但他既然与我师父齐名,想来本事也差不多。而我和那老家伙之间的差距,我还是知道的。”
川穹道:“那你还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