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拐角处他回头望了一眼。两个警察正站在路灯下跟杜瓦和卡宁争论着什么。
他抓着卡捷琳娜的胳膊匆匆往前走,但她一瘸一拐,根本走不快。他们必须尽快摆脱那个平斯基。
刚刚拐弯,她便说:“我没有钱看医生。”
“我可以借给你。”他说,隐隐心疼——他攒钱是为了去美国,而不是给漂亮女孩治疗瘀伤的。
她慎重地看了他一眼:“我真的不想去看医生,”她说,“我需要的是一份工作。你可以带我到工厂办公室吗?”
她很有胆量,这让他不由得钦佩起来。她刚被警察殴打了一顿,可心里想的还是找工作的事。“办公室关门了。我这么说只是想糊弄一下警察。不过我明早可以带你去。”
“我没地方过夜。”她警觉地看着他,他没立刻明白这眼神的意思。她是在出卖自己吗?许多来城里的乡下女孩最后都落得出卖皮肉的下场。但也许她的意思恰恰相反,她想要一张床,但不打算用身体交换。
“在我住的地方有个房间,是由几个女人合住的,”他说,“她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有时候人更多,再多一个她们也能找到地方。”
“有多远?”
他指着前面一条跟铁路路基平行的街道:“就在那儿。”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几分钟后就到了。
二楼里屋是他的房间,跟列夫两人挤一张靠墙的窄床,房间里有个带灶头的壁炉,窗边摆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窗外就是铁道。一个倒着放的货箱充当了床头柜,上面放着盥洗用的水壶和盆子。
卡捷琳娜仔细打量着这个地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她说:“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
“不,我没那么有钱!我和弟弟两个人住。他晚一点会回来。”
她琢磨着。也许她害怕必须跟两个人做那件事。为了让她放心,格雷戈里说:“要不要我带你去女人住的地方?”
“过一会儿再说吧。”她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让我先休息一下。”
“当然。”炉子已经填好,只要点火就行了。他总是在早晨上班前填好炉膛。他用火柴点着引火物。
外面传来一阵打雷似的噪音,卡捷琳娜有点害怕的样子。“一列火车而已,”格雷戈里解释,“我们旁边就是铁路。”
他把壶里的水倒进盆子,放在炉架上加热。然后坐在卡捷琳娜对面,看着她。她长着一头金发,皮肤苍白。一开始他觉得她还算好看,但细看才发现她简直是个美人,骨骼结构长得像东方人,大概她的祖先来自西伯利亚。脸上也有一种风情,大嘴既性感又坚毅,蓝绿色的眼睛里隐含着钢铁般的意志力。
她的嘴唇被平斯基那一拳打肿了。“你感觉怎么样?”格雷戈里问道。
她用手摸着自己的肩膀、肋骨、臀部和大腿根。“真是遍体鳞伤,”她说,“幸亏你拉开了那畜生,否则就伤得更重了。”
她倒没有哀怨个不停。他喜欢这一点。他说:“等水烧热了,去洗掉那些血迹吧。”
他把吃的东西存在一个铁盒子里。他取出一小块后腿肉扔进锅里,然后添了些水壶里的水。他用水冲洗了一根萝卜,把它切进煎锅里。他看见卡捷琳娜正在看自己,显得十分惊奇。她说:“你父亲会做饭吗?”
“不。”格雷戈里说,转瞬间仿佛回到十一岁时的自己。碧公主唤起的噩梦般的记忆再也无法抵挡。他把煎锅重重地放在桌上,然后坐在床边,把头埋进双手间,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不,”他重复着,“我的父亲不会做饭。”
那些人黎明时来到村庄里——地方长官和六个骑兵。妈妈一听见马蹄的声音便立刻抱起列夫。六岁的列夫很沉,但妈妈肩宽背阔,手臂结实。她拉起格雷戈里的手跑出家门。骑兵们由村里的老人带领着,他们大概早在村头等着了。格雷戈里家的房子只有一扇门,根本躲不掉,他们一出来,几个当兵的便猛蹬靴刺,策马追来了。
妈使劲拍打屋子的壁板,惊得鸡和山羊挣脱围栏,也跑了出来。她穿过屋后的荒地朝树林跑去。眼看就要逃过一劫,但格雷戈里突然发现祖母没跟来。他挣脱妈妈的手,不走了。“我们把奶奶忘了!”他生气地尖叫着。
“她跑不动!”妈妈喊道。格雷戈里知道奶奶几乎走不了路。但即使这样,他也觉得不能丢下她不管。
“格里什卡[6],快点儿!”妈妈喊着,跑在前面,身上还背着列夫,他正吓得尖叫。格雷戈里跟上,但这一耽搁很要命,骑兵们追得更近了,左右一边一个,截断了进树林的路。走投无路的妈妈跳进了水塘,但她的双脚陷进了泥淖中,行动迟缓,最后跌倒在水里。
士兵们狂笑起来。
他们把妈的两手捆上,赶着她往回走。“别落下那两个孩子,”地方长官说,“这是王子的命令。”
格雷戈里的父亲和另外两个人一星期前就被带走了。昨天,安德烈王子的御用木匠在北草场搭好了绞架。现在,格雷戈里跟随母亲一到草场,就看见三个男人站在绞刑台上,手脚都被捆着,脖子上套着绳索。绞架旁边站着一个牧师。
妈大声喊叫:“不要!”她拼命想挣开捆绑着她的绳索。一个骑兵从马鞍的皮套里抽出步枪,掉转过来,用木枪托打她的脸。她停止挣扎,呜咽起来。
格雷戈里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的父亲就要死在这里了。他见过村里的长者吊死偷马贼,但情况大不相同,因为他并不认识那几个受害者。巨大的恐怖让他浑身上下麻木无力。
也许会发生什么事情,让死刑停下来。也许沙皇会干预,如果他真的在守护他的臣民。或者出现一个天使。格雷戈里觉得脸上湿湿的,才知道自己在哭。
他和母亲被拉到绞架的正前面。其他村民围拢过来。另外两个人的妻子也像妈那样被牵过来,也在不停地哭喊,她们的手被捆着,孩子们抓着她们的衣襟,吓得大声哀号。
大门外的土路上停着一辆封闭的马车,驾车的两匹棕红马正在低头吃草。等人都到齐了,一个穿黑色长外套的黑胡子从马车里走下来,这人就是安德烈王子。他转过身,把手伸给他的妹妹碧公主。早上天气寒冷,她的肩上围着裘皮。公主很美,格雷戈里不可能注意不到,她皮肤白皙,一头金黄的秀发,就像他想象中天使的样子,然而很明显,她是个魔鬼。
王子面向村民:“这片草场属于碧公主,”他说,“没有得到她的容许,任何人不得在这里放牛。否则就等于偷了公主的草。”
人群发出愤恨的嘟囔声。他们不相信这种所有权,尽管每个礼拜日在教堂里都这样被灌输。人们信守一种旧式、农民的道德,认为土地属于在上面操持耕种的人。
王子指着绞架上的三个男人。“这些愚蠢的人触犯了法律——不是一次,而是一犯再犯。”他的声音尖利刺耳,怒不可遏,就像一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更糟的是,他们还跟其他人说公主无权阻止他们,说地主不使用的土地应该让给贫穷的农民。”格雷戈里经常听他父亲这样说。“这样一来,从其他村来的人也开始在属于贵族的土地上放牛。这三个人不但不为自己悔过,反而挑动他们的邻居也变成罪人!这就是判处他们死刑的原因。”他朝那个牧师点了点头。
牧师爬上临时搭起来的梯子,挨个儿跟几个人悄声说了些什么。第一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第二个人哭了起来,开始大声祈祷。第三个是格雷戈里的父亲,他朝牧师的脸上唾了一口。没人对此感到惊讶,村民们对神职人员没什么好感,格雷戈里听父亲说,他们把忏悔室里听来的一切都告诉警察。
牧师下了台阶,安德烈王子朝站在旁边的一个仆人点了点头,这人手里拿着一把大锤。格雷戈里这才注意到三个死刑犯站在一块带合叶的破木板上,下面只有一根撑杆,他惊恐地发现那把大锤就要把撑杆敲掉了。
他觉得现在是天使该出现的时候。
村民们哀怨地呻吟起来。妻子们尖声喊叫,这一次,士兵没去阻止她们。列夫发狂地叫着。他大概不明白到底要发生什么,格雷戈里想,他只是被母亲的尖叫声吓着了。
爸爸的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一块石头。他望着远处,等待命运的决断。格雷戈里希望自己也像他那样坚强。他极力控制着自己,虽然他也想跟列夫一样大声号叫。他无法忍住泪水,但他紧咬嘴唇,像父亲一样沉默着。
那仆人掂了一下手里的大锤,碰了碰撑杆试试力气,然后猛地一挥,砸了下去。撑杆被砸飞了。带合叶的木台“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三个人立刻坠了下来,接着又是猛地一拉,他们脖子上的绳索终止了下坠。
格雷戈里无法把眼睛移开。他盯着父亲。爸爸并没有马上死去。他张开嘴巴,想要呼吸或者喊叫,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脸变红,在捆绑他的绳索里挣扎着。好像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脸越来越红。
然后,他的皮肤变成一种灰蓝色,挣扎得越来越无力,直到最后一动不动。
妈停止了尖叫,开始抽泣。
牧师大声祈祷,但村民们不去睬他,一个接着一个转身离去,留下三个被绞死的人。
王子和公主回到他们的马车里,稍后,车夫甩着鞭子,把马车开走了。
格雷戈里讲完自己的故事,慢慢恢复了平静。他用袖子擦干脸上的眼泪,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卡捷琳娜身上。她满心同情地默默听完他的讲述,但并没有感到震惊。她自己一定亲眼见过类似场景:吊打、鞭笞和残损肢体是农村常见的刑罚。
格雷戈里把温水盆放在桌上,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卡捷琳娜向后偏着头,格雷戈里摘下墙上的煤油灯,举在手上,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些。
她前额有道伤口,脸颊上有块瘀青,嘴唇也肿了起来。但即使这样,这么近距离盯着她看,还是让格雷戈里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也用坦诚而无畏的目光回视着他,十分迷人。
他在温水中浸湿了毛巾的一角。
“轻点。”她说。
“当然了。”他开始擦拭她的额头。当他蘸去血迹以后,发现那里只是擦破了一点儿皮。
“这下感觉好多了。”她说。
他这样忙活的时候,她看着他的脸。他擦拭她的脸颊和喉咙,然后说:“我把疼的地方留到最后。”
“没事的,”她说,“你的手很轻,不要紧。”尽管如此,他用毛巾碰着那肿胀的嘴唇时,她还是缩了一下。
“对不起。”他说。
“继续。”
清理的时候,他发现擦伤已经开始愈合。她长着年轻女孩那种整齐洁白的牙齿。他擦了擦她的嘴角。当他弯下腰靠近时,他能感觉到她那温暖的气息扑到脸上。
全都弄完后,他感到有些失望,就好像期待着什么,到头来却没有发生。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在水盆里洗了洗毛巾,毛巾已经让她的血染红了。
“谢谢你,”她说,“你的手真巧。”
他的心狂跳着。他以前也给别人清洗过伤口,但从未经历过这种眩晕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要做出某种愚蠢的事情了。
他打开窗户,泼掉了盆里的水,让院子里的积雪染上了一片粉红。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卡捷琳娜可能只是一个梦。他转过身,心想她坐的那把椅子一定是空的。但她在那儿,正在用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看着他,他发觉自己希望她永远不要消失。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爱上了她。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平时忙着照顾列夫,没有考虑恋爱的事。他并非处男,曾跟三个不同的女人发生过关系。但那些经历毫无乐趣可言,大概因为她们没人能让他太在乎。
但现在,他内心战栗着想,整个世界上他最最期盼的,就是跟卡捷琳娜躺在墙边的窄床上,亲吻她受伤的脸,对她说——
对她说,他爱她。
别犯傻了,他对自己说。你一小时前才刚遇见她。她并不想从你这得到爱情,只是想借点钱,找到工作和睡觉的地方。
他“咣当”一声关上窗户。
她说:“你还给你弟弟做饭,你的手那么巧,可你能一拳把警察打趴下。”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刚跟我讲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她接着说,“但你们还小的时候,母亲也死了,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卡捷琳娜耸耸肩:“因为你还得当一个母亲。”
按照旧俄历,她是1905年1月9日死的。那天是个星期日,随着时间推移,这一天后来被称作“血腥星期日”。
格雷戈里当时十六岁,列夫十一岁。两个男孩跟妈一起在普梯洛夫机械厂工作。格雷戈里是铸造学徒,列夫扫地。这年的一月,他们三个人都参加了罢工,跟随圣彼得堡其他工厂的十万多工人争取八小时工作制和组织工会的权利。在九日那天上午,他们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走上街头,手牵着手,踩着新雪去普梯洛夫机械厂附近的一座教堂。做完礼拜后,他们加入了数千名工人的队伍,从城市各方朝冬宫的方向行进。
“为什么我们要游行呢?”小列夫抱怨道。他宁愿呆在家里,在狭窄的巷子里踢球。
“因为你的父亲,”妈妈说,“因为王子和公主是害人的畜生。因为我们要推翻沙皇和他们的同类。俄国不成立共和国,我就不会停下。”
这是圣彼得堡的一个好天气,寒冷但是晴朗,格雷戈里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热,他的心也被参与正义事业的同伴之谊温暖着。
他们的领袖是加蓬神父,他就像《旧约》中的一位先知,长长的胡子,说着《圣经》上的话,眼中闪烁着荣耀的光芒。他并非革命党人,他的自救会是经政府批准的,每次聚会都以主祷文开场,结束时要唱国歌。“我现在觉得是沙皇有意让加蓬这样做,”九年后,格雷戈里在这个可以俯瞰铁轨的房间中对卡捷琳娜说,“就像是个安全阀,用来缓解改革的压力,让它通过无害的茶会和乡下舞会释放出去。不过这个办法没起作用。”
加蓬穿着白长袍,手持十字架,带领队伍沿着纳尔瓦公路游行。格雷戈里、列夫和妈妈紧靠在他的身边——神父鼓励全家参加的人走在前面,并告诉他们,士兵绝对不会对孩子开枪。在他们身后,两个邻居举着沙皇的巨幅画像。加蓬告诉他们,沙皇是他的臣民之父。他会倾听他们的呼声,压制那些铁石心肠的大臣,答应工人的合理要求。“我主耶稣说:‘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沙皇也说了同样的话。”加蓬喊道。格雷戈里信任他。
他们接近了纳尔瓦大门,那是一座巨大的凯旋门,格雷戈里记得自己正抬头仰望那六座巨大的战车雕像,然后一队骑兵朝游行的人群猛冲上来,简直就像纪念碑顶上的铜马轰然落下,一个个突然变活了。
有的示威者逃开了,而有的倒在了锤子般乱踏的马蹄下。格雷戈里僵在那儿,妈妈和列夫也吓呆了。
士兵们没有抽出武器,看来只是想把人吓跑。但工人实在太多,几分钟后,骑兵掉转马头,撤了回去。
游行的人群重新聚集起来,这一次完全是另一种气魄。格雷戈里觉得现在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了。他琢磨着面对他们的大队人马,那些贵族、大臣和军队。他们要做出什么事情来隔断民众,不让他们去跟自己的沙皇说话?
这个问题几乎立刻就有了答案。越过前面的头顶,他看见了一队步兵,让他惊恐不已的是,他们摆出准备射击的姿势。
前行的人群慢了下来,人们意识到即将面临的危险。加蓬神父离格雷戈里只一步之遥,这时他转过身来,向他的追随者大声喊道:“沙皇绝不允许他的军队射杀他热爱的臣民!”
噼噼啪啪的响声震耳欲聋,就好像冰雹砸在铁皮屋顶上——士兵们在举枪齐射。浓烈的火药味刺激着格雷戈里的鼻孔,一阵恐惧紧紧攫住了他的心。
神父喊着:“别害怕——他们在朝天上开枪!”
又是一阵枪声凌空响起,但没有子弹落下。尽管如此,格雷戈里还是吓得两腿发软。
接着是第三次齐射,这一次,子弹没有飞到天上。格雷戈里听到尖叫声,看见有人摔倒在地。他紧盯着自己周围,愣了一会儿,这时妈狠狠推了他一把,喊道:“快趴下!”他一下卧倒在地。与此同时,妈把列夫也按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们。
我们就要死了,格雷戈里想,他的心脏跳得比枪声还要响。
射击无情地持续着,那噩梦般的噪声让人无法逃脱。人们开始仓皇逃窜,他们的靴子重重踩在格雷戈里身上,但妈妈护住了他和列夫的头。他们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头上依然是射击和人的尖叫声。
然后,枪声停止了。妈妈动了一下,格雷戈里抬起头,四下看了看。人们匆忙散去,互相呼唤着,但尖叫声已经停歇下来。“起来吧。”妈妈说。他们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离开大路,跳过躺着不动的躯体,绕开那些受伤流血的人。他们到了一条小巷,放慢脚步。列夫低声对格雷戈里说:“我把裤子尿湿了!别告诉妈妈!”
妈妈浑身热血上涌,怒不可遏。“我们一定得跟沙皇说话!”她大声喊着。人们停下来,看看她那农民的宽脸和炽烈的目光。她宽厚的胸膛让那浑厚的声音穿过整条街道。“他们阻止不了我们——我们一定要进冬宫去!”有人欢呼起来,其他人点头表示赞同。列夫开始哭起来。
九年后听完这个故事,卡捷琳娜说:“她为什么这样做呢?她完全可以带着孩子安全回家!”
“她常说不想让儿子们再过她那种日子,”格雷戈里回答,“我认为,她觉得就算我们死在一起,也不能放弃美好生活的希望。”
卡捷琳娜若有所思:“我觉得她太有勇气了。”
“这不仅仅是勇气,”格雷戈里坚决地说,“这是一种英雄品格。”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随着好几千人来到了市中心。太阳升得更高,照耀在布满积雪的城市上空,格雷戈里解开了外套和围巾。对列夫来说这段路很长,但那孩子又惊又怕,早忘了抱怨。
最后他们到达涅夫斯基大街,这条宽阔的林荫大道穿过城市中心。街上已经挤满了人。有轨电车和公共汽车来来往往,马车横冲直撞——格雷戈里回想起来,那时候还没有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