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法尔和阿卜杜拉又咯咯地笑起来。阿卜杜拉说:“我的朋友阿哈米德比我聪明,像阿拉伯人一样聪明,因为他几乎就是个阿拉伯人。他是和我要好的人中唯一的欧洲人。”
“你说的可不正确,”沃尔夫用阿拉伯人的口吻说,“我怎么会比我的朋友阿卜杜拉更聪明呢?你骗谁呀?”
耶法尔在那里一边笑一边点头,对沃尔夫的机灵表示赞赏。
阿卜杜拉说:“听着,我的兄弟。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皱紧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阿哈米德要我为他偷一样东西,这就是说我留点风险,而他要得到里面的东西。当然,他没有斗过我。我偷的东西是个公文包,而我要把里面的东西归为己有。根据上帝的法规,偷窃是犯罪的。既然如此,我就该骗骗他,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耶法尔说,“不过……”
“也许不应该,”阿卜杜拉说。停了一下,他问:“唉,我说到哪里了?”
沃尔夫接过话来说:“你说该骗骗我,因为你打开了公文包。”
“的确如此。等一等,听我往下说。箱子里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所以我反而上了沃尔夫的当。不过,为这事他还得付报酬费,我捞了100英镑,他什么也没捞着。”
耶法尔皱了一下眉头,说:“这你就有点不仗义了。”
“不,”阿卜杜拉摇摇头说,“他给我的都是伪钞。”
耶法尔愣愣地看着阿卜杜拉,阿卜杜拉望着耶法尔,几秒钟后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接着四条腿都翘起来倒在垫子上,笑得喘不上气,一直笑得流出泪来。
沃尔夫强装笑脸。这是阿拉伯商人的特点,爱说双关语,爱把有趣的事当故事讲。这件事阿卜杜拉会讲好几年。可这使沃尔夫的心凉了一半。阿卜杜拉也知道伪钞的事了,还有多少人知道呢?沃尔夫感到追踪他的圈子已经形成,不管他逃到何方,都会碰到知道他用伪钞的人。包围圈一天天在缩小。
阿卜杜拉好像是刚刚发现沃尔夫来到他家似的,立即变得关心起沃尔夫来了。
“你怎么了?被人枪了吗?”
沃尔夫解释说:“英国人要抓我,我被迫与他们打斗了一番然后才跑掉。真糟糕,我认为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我住的地方了,这是个严重问题。”
阿卜杜拉似乎在打盹,过了几分钟他把眼睁开,对沃尔夫说:“今晚你得住在这里,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我会把你藏起来,不让英国人发现。”
“你是真正的朋友,”沃尔夫说。他心想,今天可真有点怪。沃尔夫本想给阿卜杜拉些钱,让他允许自己在这里暂避一时,可阿卜杜拉刚才已经透露了他知道那些钱是伪造的。这该怎么办呢?现在阿卜杜拉提出来藏他,又分文不要,这够朋友。可奇怪的是阿卜杜拉不是一个真正的朋友,在阿卜杜拉的世界里他也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他心目中只有他家族的人。为了他们他什么都千,对其他人他则什么也不千,除非捞到一定的好处。今天我为何受到如此慷慨的待遇呢?沃尔夫想着想着要入睡。
阿卜杜拉的一个妻子给沃尔夫拿过来一件白色的欧式衬衣,沃尔夫站起来脱去身上被撕破且又有血迹的衬衣。那个女人把脸转向一边,避开沃尔夫光着膀子的上身。
阿卜杜拉说。“他现在还用不着衬衣,天亮时再给他拿来就行。”
沃尔夫从那个女人手中拿过衬衣穿在身上。
阿卜杜拉又说:“让你在一个阿拉伯人家里过夜也许大委屈你了,是不是,我的好朋友阿哈米德?”
沃尔夫说:“英国人有个谚语,‘给魔鬼喂饭必须用长把匙’。”
阿卜杜拉笑了,镶的牙露在外面。他知道沃尔夫已经猜透了他的计划。
“几乎是个阿拉伯人,”阿卜杜拉说。
“再见,朋友们,”沃尔夫向兄弟二人道别。
“回头见,”阿卜杜拉回答道。
沃尔夫出了阿卜杜拉的家门来到凉意正浓的街上。他真不知该到何处去。
在医院里,一位护士用当地常用的麻醉药敷在范德姆那半边受伤的脸上,然后,艾伯斯努特大夫用她那纤细灵敏的手将伤口缝合,又用一块纱布敷在上面以保护伤口不受感染,最后又用绷带在他头上缠了几圈把伤口包扎好。
“我一定像漫画中的牙痛患者一样,”范德姆说。
她的面部表情很严肃,对范德姆的幽默反应不大。她说:“当麻醉药力过去后你就顾不上开这种玩笑了。你脸上的防不轻,我去拿点止痛药给你。”
“不要,谢谢,”范德姆说。
“别充硬汉子了,你会疼得受不了,”她说。
他望着她,她身穿医用白大褂,脚穿平跟鞋,很招人喜欢。她热情、漂亮,但她又很冷淡、麻木、架子大,不像……”
不像埃琳尼。
“上痛药容易使我打瞌睡,”范德姆说。
“那是件好事。如果你能睡觉的话,伤口上的线在你睡觉时不致于被弄坏。”她还是坚持让他吃药。
“我很想睡一觉,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不能耽搁。”
“你现在什么事也不能干,不能走动,尽量少说话。你失血太多,身体很虚弱。这种伤属精神和肉体双重创伤,几小时内你会感到头晕、恶心、疲乏、浑身不舒服、精神恍惚。”
“如果让德国人打到开罗来,我的情况会更糟。”范德姆说着就站起身来。
艾伯斯努特大夫看上去很为难。范德姆心想,她可以让伤员这样,或者那样,但对固执地不服从她吩咐的伤员却不知该怎么办。
“你真糊涂,”她说。
“没错。我可以吃东西吗,”
“不行。只能用开水冲葡萄糖喝。”
我可以用杜松子酒冲那玩意儿,他想。他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冷冰冰的。
杰克斯把车停在医院门外等着范德姆。看到范德姆走出来,他迎上去说:“我就知道他们留不住你,长官。我用车把你送回家吗?”
“不,”他看了看表,表停了。“什么时间?”
“两点过五分。”
“我估计沃尔夫不是一个人在那里就餐。”
“是的,长官。他的同伴现在被抓到司令部去了。”
“到司令部去。”
“你敢肯定……”
“是。”
车启动了,范德姆说:“通知上边了吗?”
“你指今晚发生的事?没有,长官。”
“好,明天通知他们也来得及。”范德姆没再把话说下去,其实两人心照不宣。让沃尔夫把重要情报搞到手已使情报部门狼狈不堪,如果让沃尔夫再从指头缝里溜走,那就太丢人了。
范德姆说:“我认为与沃尔夫一起就餐的是个女人。”
“您说得太对了,的确如此。这个人长得很漂亮,名字叫索吉娅。”
“是那个舞蹈演员?”
“就是她。”
车继续行驶,两人谁都不说话。范德姆暗暗思忖:沃尔夫真是个头脑冷静的来客,他一方面与一个很有名气的舞蹈演员外出游逛,一方面搜集英国军事秘密。好吧,现在沃尔夫别想这么自在了,大祸快要降到头上了。这件事给沃尔夫敲了警钟,英国人就跟在后面。从今以后他就得加倍小心。
他们抵达英军司令部,两人都从车里出来。范德姆说:“把她带到这里后怎么对待她?”
“什么也没做。她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没给她饭吃,没给她水喝,也没审问她。”
“很好。”
在这一段时间里她赢得了思考的机会,真是让人遗憾。范德姆知道,审问战俘最好是在他被刚刚抓住还怕被杀的时候进行,那样效果较好。如果把他从这里再送到那里,给他吃饱喝足,他就会意识到他不再是名战士而是一名俘虏,就会想起他的权力和义务,然后再审问时就问不出东西来了。范德姆应该在餐馆打斗过后立即审问索吉娅。既然那样做是不可能的,补救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她孤立起来,什么话也别对她讲,等待范德姆来审问。
杰克斯领着范德姆穿过走廊向审讯室走去。范德姆从监视孔往里瞅了瞅,看到这是间方形房子,没窗户,电灯很高。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头有间厕所,厕所无门。
索吉娅坐在一张椅子上,面朝门口。范德姆心想,杰克斯说得对,她的确很漂亮。范德姆看到索吉娅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不烦躁,不四处张望,没吸烟,也没摆弄指甲。他认为,这是块难啃的骨头。不一会儿,她那漂亮的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她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范德姆暗暗高兴,看来不是块很硬的骨头。
他打开门走进去。
范德姆坐在桌前一句话也不说。索吉娅站在那里,没有人理睬她,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心理上的打击。范德姆心想,第一分我赢了。他听到杰克斯跟在他身后走进来并关上了门。
范德姆抬起头来看着索吉娅。“坐下。”
她站在那里望着范德姆,一丝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指着范德姆脸上的绷带说:“这是他给你搞的吗?”
这第二分让她赢去了。
“坐下。”
“谢谢。”她坐下来。
“‘他’是谁?”
“亚历山大·沃尔夫,就是你今晚想抓到反而被他打伤的那人。”
“谁是亚历山大·沃尔夫?”
“三拍舞厅的主顾,是个富人。”
“你认识他多久了?”
她看了看手表,说:“5个小时。”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她耸了一下肩膀说:“他约我出来的。”
“你们怎样见面?”
“普通方式。我表演结束后,一个招待给我送来一张条子,请我到沃尔夫的桌子那边坐一坐。”
“是哪张桌子?”
索吉娅闭口不答。
“是哪位招待给你的条子?”
仍没有回答。
“是什么时间?”
“我记不清了。”
“说下去。
“沃尔夫先生敬了我一杯香槟,然后邀我出去与他一起吃饭。我接受了,于是两人一起到了那家餐馆。其余的事嘛,你都知道,用不着我多说了。”
“平时你表演结束后也是与某一位观众坐在一起吗?”
“是的,这是习惯。”
“那么你也与他们一起吃饭么?”
“偶尔。”
“这次你为何接受邀请?”
“沃尔夫先生看上去不像个一般的人。”她又看了看范德姆缠着绷带的脸,说:“他的确不是等闲之辈。”
“你的全名是什么?”
“索吉娅·埃尔·阿拉姆。”
“住址?”
“扎姆莱克,船上住家,船名吉哈。”
“多大了?”
“你真不懂礼貌。”
“多大了?”范德姆提高了嗓门。
“我拒绝回答。”
“你的处境现在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