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对都雄魁原本是怕得要命,但两人一席话说下来,讲的又全是荤话,马蹄惧心渐去,胆子越来越大,慢慢的五句话里便夹上一句嘲谑,一句吹捧,都雄魁哪里会将他这样的小角色放在心上?对都雄魁来说,马蹄的存在犹如蝼蚁,生死存杀都在他一念之间,若要杀他时,手指都不用动一下。此刻听马蹄言语有趣,奉承得体,很对自己的胃口,也便有点喜欢他了。
阿芝整治了消夜端上来,见两人竟谈得欢快异常,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由得暗暗称奇。马蹄帮忙收拾好桌子,请阿芝入座,又哈腰恭请都雄魁动筷。
都雄魁道:“添一双筷子,你也吃。”
马蹄一边斟酒一边道:“前辈在座,哪有我坐着的份儿。”
都雄魁嘻嘻笑道:“什么前辈,小崽子胡说八道。”
马蹄道:“您啊,是风流场上的祖师爷,我才刚刚入门哩,以后要请前辈多多指导。”
都雄魁笑道:“指导了你,好来偷我的女人!”
阿芝的脸登时热了起来,心下又羞又怕。马蹄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小崽子我就是想,也不够那本事啊。”
都雄魁指着阿芝笑道:“你这不是偷到了么?”
“哪有?阿芝姐姐只是把我当弟弟。她连人带心都在爷爷这里呢。”
都雄魁明知他胡扯,也不深究。马蹄在旁劝饮,他也是酒到杯干。以都雄魁的修为,若有意不醉,便是把天下间的酒都灌进肚子里也没事。但此刻是玩乐,图的是痛快,便没有催运玄功散发酒气。一瓶酒下肚,醉意已浓,指着阿芝又说开了一顿荤话。
马蹄得都雄魁赏他几大杯酒,借醉意壮胆气,竟然接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拿阿芝的身体私密来开玩笑。
阿芝听得捂起了耳朵,满脸通红,都雄魁笑道:“你这淫荡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怕人家说。”阿芝抓起酒瓶道:“酒没了,我添酒去。”也没等两个男人说话,慌忙逃了。她逃入酒窖后,都雄魁和马蹄笑得大声时还是能隐隐听见。每听见一次大笑,她心中便多一分羞耻,她倒好了酒,又等了好久,估计两人把荤话讲完了,才捧了酒瓶出来。
都雄魁骂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刚才小马蹄可说得精彩哩!可惜你错过了。”
阿芝道:“我是供你们爷们玩弄的女人,平时作践得我不够,现在嘴上还要再作践一番。”
马蹄吐了吐舌头道:“糟糕,阿芝姐姐生气了。”
都雄魁笑道:“别理她。嗯,你刚才说了她五种好处,这第六种,现在可想出来了?”
马蹄面有难色:“这……实在想不出来。”
都雄魁扬扬得意道:“小崽子啊,你毕竟还太年轻。”
马蹄忙接口道:“爷爷能教教我么?”
都雄魁笑吟吟看着阿芝,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看得阿芝掩面不敢回看他,才笑道:“附耳过来。”
马蹄忙凑了过去,阿芝偷眼看去,只见都雄魁嘴唇微动,说得眉飞色舞;马蹄耳朵竖直,满脸的心痒难搔。一席话说完,都雄魁放声大笑,马蹄伏倒在地,叫道:“服了,服了!我真是服了!师父!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吧!”
都雄魁自神通大成、权柄在手之后,怕的、恨他的人都不可胜数,他的徒弟和属下在他面前个个坐立难安,和他身份相当的人又个个端正自持,谁会和他说这些疯话!难得今晚遇到马蹄,这年轻人和自己年轻时一样,是个脱不了粗俗的坯子,但言语还算得体,难得的是敢放肆胡说,他本来想玩弄一会猫捉老鼠的游戏后把他宰掉的,到后来竟有些不舍得了。但这时突然听见马蹄叫他师父,这实是他内心最忌讳的事情,脸上便冷了三分:“拜师?你要跟我学什么?”
马蹄磕着头,却没看到他的脸色,口中道:“跟师父您学风流手段啊!将来做个纵横花场的好汉。”
都雄魁怔了一下,随即又大笑起来:“你要学这个啊,那有什么难的。”脚一抬,把马蹄的头给踩住了,心道:“我这一脚下去,这小子就是有十条命也完了。不过这小子这样有趣,现在杀他也太早了。”又想:“我当年能背叛那死鬼老头,乃是因为我学全了他的本事,且又更胜于他!哼,这小子根基浅薄,只要我不传他真功夫,难道还会被他一句师父就给叫死了不成。”这些想法在都雄魁脑中只是一闪而过,马蹄不知这一瞬间他已经在鬼门关口走了几个来回。都雄魁道:“起来吧,小崽子。”他便快手快脚地爬了起来,说道:“可惜我这个徒弟太穷,今天拜师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孝敬你老人家。”
这句话触动了都雄魁童年的记忆,心中竟不禁涌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出身不好怕什么!年轻人只要敢拼,以后总有出头之日。”
方才都雄魁眼神闪烁全被阿芝看在眼里,眼见都雄魁暂时没有杀人的意思,忙帮上一句:“你可是有钱的师父,怎么不赏他点见面礼?”
“见面礼啊……”都雄魁随手一摸,摸出一个干果来,正是天山上在徒弟尸体旁边随手捡起的贪吃果。他位高权重,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在他眼里和瓦砾也差不了多少,这时酒意涌起,一时也想不起这贪吃果是个什么东西,只是隐隐觉得颇有灵气,也算是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随手摸出来,随手扔出去,道:“这个给你。”
马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想国师赏赐的一定是件宝贝,于是牢牢抓紧,跪下谢赐。见都雄魁打了个酒嗝,脸上似有倦色,忙爬起来服侍他上床。
阿芝道:“你先出去吧,桌子上的东西,明天再收拾。”
马蹄点头退了出去,在厅堂里闷坐了一会儿,拿起贪吃果来把玩,心道:“这不知道是个什么宝贝。”他原本颇有慧根,在祝融火巫那里又学过一点门道,隐隐感到这枚干果里面藏着一股灵气,心想:“我这个便宜姐夫是个大人物,这东西多半非同小可。只是不知道怎么用,难道是拿来吃,吃完之后长生不老?算了,明天便宜姐夫醒了再问他。”
他靠着墙根想睡,偏偏一点睡意也没有,脑袋里只是想着:“我今晚一个不小心,竟然拜了血祖做师父。嘿嘿,他可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不!他现在是国师了,应该是四大宗师之首!哼!有莘不破!江离!你们不是看不起我么?我现在也是名门弟子了!跟你们平起平坐了。等便宜姐夫醒了之后,我再拍拍他的马屁,让他传授我一点真功夫,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有莘不破打趴下,再抢你那个不会说话的女人做老婆!”他越想越得意,越想越精神。没多久东方渐白,马蹄心道:“不如先去早市买些东西回来做早点,我今后是龙是蛇,可全看能不能哄得我这便宜姐夫高兴了。”
他怕扰了都雄魁的梦,当下悄悄推门出去,再轻轻带上,一路上哼着小曲,越走越是轻快,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冷笑道:“马蹄啊马蹄,你好大的胆子!”
马蹄回过头来,只见按住自己的那人长着三缕长须,飘飘然有出世之姿,正是在有穷地界上骗自己做徒弟的靖歆。当初在毒火雀池边上若木重伤、桑谷秀惨死,桑鏖望和有莘羖反目成仇,这一切固是因为局中各人均有自己的死结,但九尾狐的奸猾、靖歆的助恶也是导致事件难以收拾的原因。
后来有莘羖和桑鏖望两败俱伤,局势渐渐明朗之际,靖歆却趁着群雄自顾不暇的空隙逃走,连马蹄马尾两兄弟也抛下了。马蹄回想起这个挂名师父的无耻,每次都恨得牙痒痒的。但真见到了靖歆却又害怕。此时此刻,他更暗下决心:“实力!我一定要拥有实力!没有实力,什么都是假的!这靖歆连我那便宜姐夫的半根指头也比不上,可他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弄死我。”又想:“这里离阿芝的小院有段路程了,我抬高了声音便宜姐夫也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会不会来救我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