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急了,他怒吼道:“我可以马上把我老婆叫到海峡路来对质。你直接问她出门时给了我多少零钱,到时候我不会说一句话,我们绝对没有串通撒谎的机会。”
我耸耸肩膀,说道:“好吧,你现在就通知你老婆去海峡路十八号吧。”
而这时,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有一条短消息进来了,是林青儿发来的。“真糟糕,这么晚了,医院外一辆出租车都没有,我们来不了啦。”
我懵了,杀死出租车司机两口子,这么有难度的事,难道将由我一个人独力完成吗?
好在我是个医生,在家里存有一瓶三唑仑强力麻醉剂。到时候只要将三唑仑溶化在饮料里,假意让司机两口子喝水,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
5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海峡路十八号门前。
我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帮我把这病人弄下车去,他实在是太沉了。”司机笑着搭了把手,把钱翔扶出了车。我俩架着他,刚走进院子,我就听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李医生,你总算是回来了,欠我的两个月房租,就请你赶紧给我结了吧!”
我愣了一下,才听清了说话的人是我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在的女房东。
没错,我确实欠了她两个月的房租,钱全都花在了林青儿的身上。听说女房东曾经来找过我几趟,但我都装作工作很忙,躲到了外面。没想到今天夜里都凌晨五点多了,她居然还候在院子里等我。
我正想解释,突然肩膀一歪,我和司机架着的钱翔竟跌落在地上。钱翔之所以会跌落,是因为司机忽然松开了手。
此刻,司机张大了嘴,定定地望着我的女房东,喃喃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搬家了吗?”
女房东也呆住了,她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重重地呼吸着,望着司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刹那间甚至还有泪水悄然夺眶而出。
从他们俩人的神态,我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原来司机嘴里所说的婚外情人,就是我的女房东呀。嘿嘿,这下女房东有把柄落在了我的手里,看来房租又可以拖一段时间了。
可意外的事又发生了,大概是因为重重摔落在地上,钱翔竟悠悠醒转了过来,捂着后脑轻声呻吟着说:“我这是在哪里?怎么脑袋这么疼?我记得刚在医院里输完液,正准备回家,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我头疼欲裂。钱翔醒了,我总不能当着司机和女房东的面,又给他后脑砸一下吧?女房东在这里,我也不可能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司机和他那即将赶来的老婆吧?
看来我和林青儿、宋枕、刘默的这份工作真的干不成了。只要钱翔想起今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会向卫生局投诉,然后让我们全都失业!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司机终于恢复了神智,他大声对这女房东叫了起来:“不好,我那爱吃醋的老婆马上就要赶到这里来了,要是她看到你在这里,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一个体型强壮的中年女人拎着一个玻璃瓶冲进了院子里。
同时,我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林青儿打来的,我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
6
就在接通电话的一刹那,我听到了一声惨叫。惨叫声是女房东发出来的,她捂着脸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叫声甚是痛苦不堪。
那个冲入院子的中年肥胖女人,此刻站在女房东面前,手里拎着的玻璃瓶的瓶盖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液体还剩下了一小半。她冷酷地看着躺在地上不住扭曲身体的女房东,说道:“你不是想凭着漂亮脸蛋来勾引我老公吗?现在我就毁掉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我嗅到了空气里漂浮着一股酸酸的气味,很冲鼻子。凭我做医生的经验,立刻就判断出这是浓硫酸的气味。
司机的老婆带着一瓶浓硫酸到海峡路十八号捉奸,果然看到丈夫的情人在院子里,于是把浓硫酸泼在了情敌的脸上。
女房东的呻吟声渐渐变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身体扭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我关切地走上前去,避开她身体上的浓硫酸,摸了摸她的脉搏,然后回过头来,对司机和他老婆说:“糟糕,她的脉搏非常虚弱,看来她马上就要死了……”
司机手足无措地发出一声哀嚎,向他老婆叫道:“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杀死了她!”
他老婆却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杀了她,杀人偿命就是了,你朝我吼什么?你这个陈世美,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她对丈夫如此责骂自己而感到了愤怒。
司机确实很愤怒,他冲到老婆身前,一把掐住了老婆的颈子,大骂道:“你整天就知道吃醋,我跟这个女人早已经断了联系,可你就是不相信。这位医生和他的病人都能证实,今天我直到进了院子,才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你真是蠢透了!蠢猪!”司机越骂越急,使劲掐着他老婆的颈子,摇来摇去,却不松手。
我蹲在地上,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再看看躺在一边的钱翔,他更是一头雾水,捂着后脑,好半晌也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再看看司机的老婆,一开始她的身体还不住扭动着,但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体就静止了,一动不动,脑袋也耷拉到了一边。
我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对暴怒的司机说:“你老婆被你掐死了……你杀死了她……”
司机终于恍然大悟了过来。他把老婆放在了地上,探了探鼻息,顿时噔噔噔朝后退出几步,痛不欲生地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我听到了钱翔拨打电话的声音,只拨了三个数字,电话就接通了。不用说,他打的是报警电话。
换了我是他,也会这样做的。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亲眼看到两个人死在了自己面前,所以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报警。
听到钱翔报警,司机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眼神恍惚地望了我们一眼后,幽幽说道:“是的,没错,杀人者偿命。”他腿脚无力地站起身,走到老婆的尸体旁,拾起了那半瓶浓硫酸。
我和钱翔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拿浓硫酸干掉我们,杀人灭口。我们赶紧转过身连滚带爬就朝院子外跑,刚跑出几步,发现并没听到司机追逐我们的脚步。
我壮起胆子朝后看了一眼,却看到司机木然地呆立原地,手里端着那半瓶浓硫酸,抬起手。刹那间,他把瓶里剩下的浓硫酸全都喝进了肚子里。
钱翔在我身边,喃喃地说:“他畏罪自杀了……”
7
院子里多了三具尸体。而我最初想要解决掉的麻烦,却还依然站在我身边,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我忽然想到发生这起突发命案之前,林青儿正巧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赶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查看通话时间,只有五秒。大概正好是林青儿听到电话里传来女房东的惨叫声后,便挂断了电话吧。
钱翔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李医生,我终于想起今天在医院里发生什么了。”
我蓦地一惊,正要说话,却听到钱翔继续说道:“我今天喝多了,不知道被谁送到了医院,是你给我开药输了液。输完液我正准备回家,却看到你们的急诊室里摆着一张麻将桌。说来惭愧,我是个赌鬼,平生最爱的就是打麻将。看到急诊室里有麻将,立刻连家都不想回了,就想和你们玩几把麻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又晕倒了,大概是因为我喝得实在太多了,酒劲还没完全下去吧……”
呃,我呆若木鸡。
如果当时在医院里我们多听他说一句话,刘默就不用给钱翔的脑袋来那么一下了,我更不用费尽心力把他拉到海峡路十八号来。自然,院子里的三桩死亡事件也不会再发生。
钱翔继续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李医生,你一定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家庭住址在哪里,没办法把我送回家里去,所以把我带到了你家里来休息吧?李医生,你真是个好医生,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还乐于助人,做事非常人性化。对了,我老婆是卫生局的领导,我要向她表扬你。只要她说一句话,就能让你升职,再也不用在医院里值夜班了。”
最后,他又问了我一句:“一会儿等警察来了这里,拉走尸体后,你能带我去医院,和你那三个同事再打几把麻将吗?”
8
警察来到海峡路十八号之后,我装作置身事外的姿态,对他们说,我和钱翔刚回到这里,就看到院子里莫名其妙发生三桩死亡事件。警察勘察现场后,猜测这是一起因为三角恋而引发的凶杀案。
警方分析,司机的老婆之所以会知道丈夫和情人在海峡路十八号里幽会,应该是从丈夫的车载GPS定位仪猜测到的。
不过,等警察询问完毕后,天已经亮了,林青儿、宋枕、刘默也应该到了下班时间,我只好约钱翔以后再择日一起玩麻将。
刚才因为钱翔和警察一直在身边,我没法和林青儿联系,所以一送走钱翔,我立刻就摸出手机。可林青儿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她关机了。我只好赶紧拨打刘默和宋枕的电话。
很奇怪,刘默的电话也打不通,幸好宋枕很快就接听了我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宋枕就有气无力地说道:“当时我们三个在医院外怎么都招不到出租车,林青儿就说,干脆别杀人了,就算失去这份在医院里的工作也无所谓。毕竟咱们都是医生,不是杀人犯罪……”
宋枕告诉我,凌晨五点的时候,林青儿拨打我的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声惨叫。林青儿猜,一定是她这个电话打得太晚了,我已经启动了杀人计划。于是,她挂断电话后,便关了手机,独自一人步行去警局自首。
宋枕还说,砸伤钱翔的人是刘默,随后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而宋枕与这件事关系不大,所以留在了医院里。
电话刚挂断,我便听到院子外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不用说,一定是因为林青儿的自首,警方来找我了。
Chapter 11 恶童
虽然我有鼻炎,无法嗅到任何真正的气味,但我对犯罪的气味却非常敏感。
1
童陵小区位于一处旅游胜地附近,这里都是早已完工的花园洋房。但因为这里距离市区实在太远,公路又一直没修好,所以建成后没有多少人来买这里的房子。
尽管住户寥寥无几,但投资兴建小区的地产公司还是还是遵照合约,为小区建好了绿化、供暖、会所,并派驻保安物管,甚至还修建了一个小型幼儿园。不过,住户不多,读幼儿园的小孩就更少,就连整个幼儿园里,也只有一个老师。
李舒黎拎着一只皮箱,在童陵小区中的小径上踟蹰而行。她边走边用力呼吸。她有很严重的鼻炎,一到这个季节就嗅不到任何气味。
一幢外墙五颜六色的小楼出现在李舒黎面前,这里就是童陵幼儿园。
李舒黎三个月前幼师毕业,却一直没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没有哪个幼儿园会喜欢一个没有嗅觉的幼儿园老师。她只好把简历贴在求职网上,很诚实地说明了自己有鼻炎。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接到童陵幼儿园唯一的老师陈美美打来的电话。
幼儿园一共只有六个小孩,一个老师已经绰绰有余了。陈美美正在筹备婚礼,由于太忙,她只好找个人来帮她代班。
陈美美告诉李舒黎,这里的工资并不高,但很清闲,只有六个小孩,想不清闲都不行。陈美美还说,也许结婚后她就不再出来上班了,所以李舒黎代班后很有可能会获得这份稳定的工作。
李舒黎在接到电话后的第二天便来到位于远郊的童陵小区。她的皮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是一摞推理小说。平日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阅读推理小说。
“你好,你一定就是李老师吧?”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走出教室,在她身后,还跟着五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子。
这个女人就是陈美美,她做过简单介绍后,说自己会陪李舒黎上一整天课,带她认识每一个学生。
李舒黎打量着教室里这五个小朋友,问:“陈老师,你不是说一共有六个孩子吗?怎么只看到五个?”
陈美美说:“今天还有个孩子没来上课,他叫郭晖晖。但准确地说,郭辉并不能说是个孩子,他十七岁了。不过,他的智力却和一个三岁的小孩相当。”她顿了顿,补充道:“他是个唐宝。”
李舒黎知道,这样的患者天生痴呆,智力低下,但却心地善良,有些患者如果在得当的教育下亦能生活自理,甚至还能开发出常人难以具备的潜能。就好像指挥家舟舟。这种病症俗称唐宝。
李舒黎问:“怎么今天郭晖晖没来?”
陈美美答道:“今天是他接受治疗的日子。”她解释,郭晖晖的父亲是位电影导演,母亲是演员。当年生他的时候父母正合力拍摄一部电影,拍戏时不慎颠倒,引起腹中胎儿染色体变异,才令郭晖晖成了唐宝。因为这事,郭晖晖的父母离婚了,他跟父亲过,郭晖晖的父亲为了避免孩子被旁人嘲笑,特意选择在这偏僻的小区定居,每周还有一名重金礼聘的特教专家到小区里为郭晖晖上智力开发课程。
不过这些智力开发课程的成效并不显著,郭晖晖的智力还是没什么进步。陈美美对李舒黎说:“放心好啦,郭晖晖很乖,除了个头大一点,他就是个乖小孩。”
2
下午,一个中年男人把郭晖晖带到了幼儿园,这位名叫郭子隆的电影导演,就是郭晖晖的父亲。郭晖晖果然是个个头很大的男生,他浑身肌肉遒劲,但脑袋却很小,一双外侧上斜的小眼睛就像两颗绿豆。他的嘴老是张着,舌头耷拉在外面,口水不停滴了出来。
郭晖晖是个懂礼貌的孩子,他一走进幼儿园,便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陈美美说:“陈……老师……好……”
陈美美向郭子隆介绍了李舒黎的身份。刚说完,陈美美忽然指着郭晖晖,大声叫了起来:“咦,晖晖的衣服上怎么有血?他受伤了?”
果然,郭晖晖在衣袖上沾染了一些血迹,他正将流血的手指塞进嘴里用力吮吸。
郭子隆苦笑道:“今天魏教授给晖晖上智力开发课,让他认识颜色。魏教授带来颜料软管来让晖晖辨认。没想到晖晖一打开软管盖子,就把颜料涂了自己一身。”魏教授就是那位特教专家,魏振国。
李舒黎走到郭晖晖身边,温柔地说:“颜料可不能放在嘴里吃,让姐姐带你去清洗一下吧。”她牵着郭晖晖的手走进幼儿园的卫生间,用清水洗干净了郭晖晖衣袖与手指上的红色颜料。郭晖晖看着镜子里干干净净的自己,喃喃说了一声:“谢……谢……”而郭子隆也感激地对她说:“李老师,你是个好人。”
这时幼儿园大门外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你刚才干了什么?”李舒黎吓了一跳,一个身着藏青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冲了进来,对李舒黎叫道,“你为什么要给晖晖洗手洗衣袖?”
李舒黎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听到郭子隆向这个中年男人打着招呼,“魏教授,你好。”原来这男人就是郭晖晖的特教老师魏振国。
魏振国不满地说:“对于唐宝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有空间去自由发挥他的天性。刚才晖晖的手和衣袖确实被颜料弄脏了,但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觉得自己舒服就行了。我们为什么要帮他把手和衣袖弄干净呢?那是因为我们觉得干净一点好看罢了。可我们觉得好看,对晖晖的健康成长是没有任何帮助的。我们千万不能扼杀他的天性!他的手和衣袖脏了,就让它们继续脏下去吧,只要晖晖觉得开心。”
专家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郭子隆不得不对李舒黎说:“以后你就别再为晖晖洗手洗衣袖了。”
不过,魏振国依然还不满意,他转过头来,又对郭子隆说:“我们还要培养晖晖的独立生存能力,以后你别再接送他,让他自己上学放学。
小区里到处都有保安,晖晖不会弄丢的。”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3
在幼儿园里的第一天,是陈美美陪着李舒黎渡过的。
六个孩子相处得很好,都很听老师的话,特别是郭晖晖,李舒黎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放学后,郭子隆果真没有来接郭晖晖。郭晖晖步履蹒跚地走出幼儿园大门,慢慢向自己住的那幢楼走去。李舒黎有些担心,于是悄悄跟在了后面,当她看到晖晖拿出IC卡刷开铁门走进电梯后,她才放心地离去。
李舒黎回到幼儿园,陈美美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乘班车离开小区去市中心了。陈美美对李舒黎说:“在这里好好干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她忽然顿了顿,说,“李老师,对了,我忘记给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李舒黎有些诧异。
陈美美犹豫片刻,说:“有的时候,郭晖晖会胡言乱语。上礼拜有一天他对我说,他不小心把他爸爸撞倒在地上,他爸爸一直躺在地上起不来了。我连忙叫保安拿着备用钥匙到他家里去,却看到郭导演好好地坐在家里上网呢。”
“这是怎么回事?”
“后来魏教授知道这件事后,分析说郭晖晖有轻微的“被迫害妄想”似的幻觉。李舒黎沉默了。郭晖晖竟有妄想症?他还适合呆在幼儿园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