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现在是夏天,所以我们穿棉质衣服,轻便的毛外套或防雨外衣。”她朝坐在缝纫机前的两个年轻女人一摆手,“如果衣服不太合适,我的助手会帮助修改。”

弗立克说:“我们需要非常昂贵的那种衣服,但要用旧了的。要让我们看上去像有名望的妇女,以免引起盖世太保的怀疑。”当需要伪装成清洁工时,她们可以摘掉帽子、手套、皮带,立刻就能显得卑微一些。

吉耶曼夫人从鲁比开始。她仔细看了鲁比一分钟,然后从架子上拿来一套藏青色外套和一件褐色的雨衣。“试一试这些衣服。这外套是男式的,但法国人现在谁都没那么挑剔。”她朝房间另一头一指,“你可以在屏风后面换衣服,如果觉得不好意思,也可以去桌子后面的套房。我们都觉得那儿是房子主人偷偷看色情书刊的地方。”大家又笑了,只是弗立克没笑,她以前就听吉耶曼夫人说过这个笑话。

女裁缝仔细打量着葛丽泰,然后说:“我过一会儿再为你选。”她给“果冻”选完,又给戴安娜和莫德挑了衣服,她们几个都去了屏风后面。然后,她转身对弗立克低声说:“这是个玩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来对着葛丽泰,说:“你是个男人。”

弗立克轻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感到很受挫败。女裁缝几秒钟就看穿了葛丽泰的伪装,这实在是个不祥的预兆。夫人又说:“你可以蒙骗很多人,但骗不了我,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葛丽泰问:“为什么?”

吉耶曼夫人一耸肩,说:“比例全不对——你的肩膀太宽,髋部太窄,腿上肌肉很多,你的手也太大——这些让专家一看就看得出来。”

弗立克急切地说:“为了这次任务她就得是女人,请你尽最大可能把她打扮好。”

“当然——不过,看在上帝份儿上,别让裁缝看见她。”

“没问题。盖世太保里面不会有太多裁缝的。”弗立克的信心是装出来的,她不想让吉耶曼夫人看出她有多着急。

女裁缝再次打量葛丽泰,说:“我给你一套反差大点儿的裙子和上衣,能降低你的身高,再来一件四分之三身长的大衣。”她选好衣服,把它们交给葛丽泰。

葛丽泰不太喜欢地看着这些衣服。她本想把自己打扮得更加迷人。不过,她没有任何抱怨。“我会害臊的,真得把自己锁在套房里边。”她说。

最后吉耶曼夫人给弗立克找了件苹果绿的裙子和匹配的外套。“这颜色能凸显你的眼睛,”她说,“既然你不爱夸耀卖弄,干吗不把自己打扮漂亮点儿呢?我会帮你展现出你的魅力,摆脱所有烦恼。”

这衣服很宽松,穿在弗立克身上就像一顶帐篷一样,但她用一条皮带束出了腰身。“你太时髦了,跟个法国女孩一样。”吉耶曼夫人说。弗立克没有告诉她,要这根皮带主要是为了带枪。

大家都穿上了新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装扮自己,一边咯咯笑着。吉耶曼夫人选得不错,她们都喜欢自己的衣服,只是有些服装需要改一下。“我们现在就改衣服,你们可以选一些配件。”夫人说。

她们很快丢掉了起先的顾忌,穿着内衣在屋里嬉笑逗趣,试着各种帽子和鞋子、围巾和手包。弗立克想,她们暂时忘记了等在前面的危险,享受着换上新衣的单纯快乐。

葛丽泰从套房里出来,一身打扮看上去相当惊艳。弗立克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她把纯白色上衣的领子立起来,显得十分时髦,还穿了一件不定型的大衣,那大衣像斗篷一样披在她的肩上。吉耶曼夫人只是扬了扬眉毛,没作评论。

弗立克的衣服需要裁短。趁着加工的工夫,她仔细研究起那件外衣来。卧底特工的经验让她的目光十分锐利,不放过任何细节,她急急地检查边缝、衬里、纽扣和口袋,确信一切都是法国式的。她没看出有什么毛病。在衣领的标签上写着“拉斐叶百货店”【11】。

弗立克把自己的翻领刀给吉耶曼夫人看。这把小刀只有三英寸长,刀刃很薄,但十分锋利。它有一个小柄,但没有刀把。装在一个很薄的皮革刀鞘里,上面有穿线的小孔。“我想让你把它缝在翻领下面。”弗立克说。

吉耶曼夫人点点头,说:“我可以缝。”

她给大家每人一小叠内衣,每种都有两件,上面都带着法国店铺的标签。她选出来的内衣不仅大小合适,每个人最适合的款式也丝毫不差。“果冻”的是束身内衣,莫德的是漂亮的花边衬裙,给戴安娜的是藏青色灯笼裤和无骨胸罩,为鲁比和弗立克选了简单的内衣和短衬裤。“手帕上都带着兰斯不同洗衣店的标志。”吉耶曼夫人颇为自豪地说。

最后她拿出了各种各样的提包:一个帆布旅行包,一个格莱斯顿提包,一个肩袋,还有不同颜色和大小的廉价行李箱。每个女人都拿到一个。里面装着牙刷、牙膏、扑粉、鞋油、香烟和火柴,一切都是法国品牌。尽管只在很短的时间内使用,弗立克还是坚持给每个人都配了全套用具。

“必须记住,”弗立克说,“除了今天下午给你们的这些东西以外,你们什么也不能带。这决定了你们的生命安危。”

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身处险境,没人再咯咯笑了。

弗立克说:“好了,请大家回到各自房间,穿上你们的法国服装,包括内衣,然后到楼下吃晚餐。”

这座宅邸的主客厅里设立了一间酒吧。弗立克走进去时,看到里面已经有十几个人,有些人穿的是英国皇家空军的制服。弗立克以前到这儿来的时候了解到,这些人都是被指定去法国执行秘密飞行任务的。一张黑板上写着那些今晚离开的人的名字或代号,后面跟着离开这座房子的时间。弗立克见上面写着:

亚里士多德——19:50

詹金斯上尉和拉姆齐中尉——20:05

全体寒鸦——20:30

科尔盖特和邦特尔——21:00

浮泡先生、悖论、萨克斯管——22:05

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六点半,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她坐在酒吧里,环顾四周,心想,不知道这些人中谁能生还,谁将战死沙场。其中有的非常年轻,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着笑话,看上去毫不在意。年长的人面色坚毅,品味着威士忌和杜松子酒,冷酷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一杯酒。她想到了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子或女友、他们的孩子。今晚的出征会在其中某些人心中留下无法消除的悲伤。

眼前出现的两个人打断了她阴郁的思绪,她不禁大吃一惊。西蒙?福蒂斯丘,这个军情六处老练油滑的官僚,穿着细条纹外套走进了酒吧——陪着他的是丹妮丝?鲍耶。

弗立克的脸沉了下来。

“费利西蒂,我很高兴逮住你了。”西蒙说。不等人家邀请,他就为丹妮丝拉过一只凳子。“杜松子酒和奎宁水,谢谢你,招待。你想喝什么,丹妮丝女士?”

“马丁尼,干型的。”

“你呢,费利西蒂?”

弗立克没回答他的问题。“她应该待在苏格兰的!”她说。

“你看,这里似乎有一些误解。丹妮丝把那个警察哥们的事儿都跟我说了——”

“没有误解,”弗立克态度强硬地说,“丹妮丝没通过课程,一切就这么简单。”

丹妮丝厌恶地哼了一声。

福蒂斯丘说:“我真不知道一个出自良好家庭又聪明伶俐的女孩怎么会通不过——”

“她是个碎嘴子。”

“什么?”

“她没法闭上她那张破嘴。她不值得信赖。不能让她这么自由地到处走!”

丹妮丝说:“你这恶毒无礼的女人。”

福蒂斯丘压着他的脾气,尽量把声音放低。“是这样,她的兄弟是因弗罗齐侯爵,跟首相特别接近。因弗罗齐亲自请求我给她这么个机会,你看,把她刷下来实在不太得体。”

弗立克抬高了嗓门:“我们还是直接点吧。”旁边的一两个军官扭头看他们。“为了你的上层阶级的朋友,你要我带上一个无法信任的人去敌后执行危险的任务,是不是?”

她正说着,珀西和保罗走了进来。珀西用毫不掩饰的敌意瞪着福蒂斯丘。保罗说:“我没听错什么吧?”

福蒂斯丘说:“我带丹妮丝一道来是因为,说实话,不让她去会让政府难堪。”

“如果她去,我就会有危险!”弗立克打断他,“你是在白费力气。她被小组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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