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种可怕的猜测让迪特尔顿然醒悟。“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我这些?”他说,“你是想缠住我,好要让你的朋友脱身?你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保证任务成功——”

一种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这声音听起来像人被扼住时的尖叫。现在他注意到了,他意识到他刚才已经听见了两三次,却把它忽略了。声音好像来自隔壁的房间。

迪特尔跳了起来,走进行刑室。

他原以为会在桌上看到另一个女特工,但他震惊地发现躺在那儿的是别的什么人。他马上看出那是一个男人,但起初他并不知道是谁,因为那张脸已经乱套了——下巴脱了臼,牙齿也被打掉,脸上沾满鲜血和呕吐物。接着他认出贝克尔中士那矮墩墩的身形。从电击机引出的电线进了贝克尔的嘴巴。迪特尔发现机器的终端插进了贝克尔的嘴里,用一条电工胶带固定着。贝克尔还活着,一边抽搐,一边发出可怕的尖叫声。迪特尔真给吓坏了。

他马上关了机器。贝克尔停止了抽搐。迪特尔抓住电线用力往外拉。从贝克尔的嘴里拉出那截终端,把它扔在地上。

他俯下身去。“贝克尔!”他说,“你能听见吗?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回答。

楼上一切正常。弗立克和鲁比快步经过一排排电话接线员,都在交换台前忙碌着,她们把接线头插进插孔,低声对耳机喃喃说着什么,将柏林、巴黎和诺曼底的决策者们连接起来。弗立克看了看手表。再过两分钟,所有连接就要被摧毁,这个军事机器就会崩溃,只留下一堆零碎的部件,再也无法拼凑在一起了。弗立克想,现在,只要我们能够走出去……

她们平安通过大楼。几秒钟后,她们就会走到中心广场。他们差不多成功了。可是,她们在院子里遇到了“果冻”——她正在往回走。

“葛丽泰在哪儿?”她说。

“她是跟你在一起的!”弗立克回答。

“我耽搁了一会儿,去发电机房给你说的那个柴油燃料管上安放炸药。葛丽泰在我前面出去了,但她没去安托瓦内特那儿。我刚刚见到了保罗,他也没见过她。我就回来找她。”“果冻”手里拿着个纸包。“我跟门口的警卫说,我刚才是出去取我的晚饭了。”

弗立克心里一凉。“葛丽泰肯定还在里面——见它的鬼!”

“我回去找她!”“果冻”坚定地说,“在沙特尔她从盖世太保手里救过我的命,我欠她的。”

弗立克看着她的手表说:“我们有不到两分钟。快走!”

她们跑回里面,在女接线员们的注视下跑过一间间屋子。弗立克脑子里闪过又一个念头:为了挽救她的一名队友,她是不是要再牺牲掉两条性命——还有她自己呢?

当她们走到楼梯间时,弗立克停下了。先前两个士兵在说笑之间放她们从地下室出来,这次是不会让她们轻易进去的。“跟上次一样,”她平静地对其他人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地接近守卫,在最后一刻开枪。”

上面传来一个声音:“那儿是怎么回事?”

弗立克呆住了。

她扭头往后看去。从顶层的楼梯上走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少校的制服,用手枪指着她。她认出那是韦伯少校。

这是迪特尔?法兰克所要求的搜索小组。它恰恰在错误的时刻出现在这儿。

弗立克咒骂自己作了一个糟糕的决定。现在损失的不只是一个,而是四个。

韦伯说:“你们这几个女人像是有什么阴谋。”

“你想干什么?”弗立克说,“我们都是清洁工。”

“也许你是,”他说,“但这个区域有一个敌方的女特工小组在活动。”

弗立克假装放松下来。“哦,那好,”她说,“如果你要找敌方特工,我们就没事儿了。我还以为你们对清洁工作不满意呢。”她勉强笑了几声。鲁比也笑起来。两人听上去都很虚假。

韦伯说:“把你们的手举起来。”

当把手腕抬过眼睛时,弗立克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十秒钟。

“下楼。”韦伯说。

弗立克不情愿地往下走。鲁比和“果冻”随着她,四个男人跟在后面。她尽可能走得很慢,默数着秒数。

她在楼梯下面停住。二十秒钟。

“又是你?”其中一个守卫说。

弗立克说:“跟你们的少校说吧。”

“继续往前。”韦伯说。

“我觉得我们不该进入地下室。”

“只管走!”

五秒钟。

他们通过了地下室的大门。

然后是一声巨响。

在走廊的另一端,设备间的间隔墙向外炸开。接着一连串的噼噼啪啪声。烈焰带着碎片翻滚着。弗立克被气浪撞倒。

她单膝立起来,从外衣下面抽出冲锋枪,转过身去。“果冻”和鲁比倒在她的两侧。地下室的警卫、韦伯,还有其他三人也倒在地上。弗立克扣动了扳机。

六个德国人中,只有韦伯一个人保持清醒。弗立克一开火,韦伯也用手枪还击。“果冻”在弗立克身边竭力站起来,这时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紧接着,弗立克击中了韦伯的前胸,他一头栽倒。

弗立克对着地上的六具尸体打光枪里的子弹。她退出弹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新弹夹换上。鲁比俯身去看“果冻”,试了试她的脉搏。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她死了。”她说。

弗立克看着走廊尽头,葛丽泰就在那里。熊熊火焰窜出设备间,但审讯室的墙体似乎完好无损。

她朝向这可怖的地狱冲去。

迪特尔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听到爆炸的轰鸣声,鼻子里闻到了烟火的味道。他挣扎着站起来,往审讯室里看去。

他马上就明白了,行刑室的砖墙救了他一命。审讯室和设备间之间的隔断墙已经消失了。审讯室的几件摆设被摔到了墙边。那个囚犯也遭受了相同的命运,在地上躺着,仍被绑在椅子上,脖子可怕地弯曲着,说明它已被折断,她——或者是他——已经死去。设备间燃烧着,火势迅速蔓延。

迪特尔知道他只有几秒钟脱身。

审讯室的门开了,弗立克?克拉莱特站在那里,端着冲锋枪。

她头上戴着的深色假发已经落到一边,露出下面她自己的金发。她满脸通红,费力地呼吸着,眼里闪着狂野的光芒,她很美。

如果这时候他手里有枪,他就会趁着一阵怒火一枪将她击倒在地。如果活捉了她,那将是一份难得的战利品,可他实在怒不可遏,她的成功让他为自己的失败深感羞辱,他简直无法控制住自己。

但她手里有枪。

一开始她并没有看见迪特尔,而是直盯盯看着她同伴的尸体。迪特尔的手朝衣服里面摸去。接着,她抬起头来,跟他的目光相接。他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已经认出了自己。她知道他是谁。她很清楚过去的九天里她是在跟谁斗争。她的眼里闪出一丝胜利的光芒。但他也从她那紧抿着的嘴角看到一种报复的渴望。她抬起司登冲锋枪,射出一串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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