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尔去摸他的手枪。
米歇尔找到了车灯开关,车的前灯也打开了。迪特尔抬眼看去。两个步枪手明晃晃地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他们两个站了起来,可是不等他们逃出那束光柱,就听见田里发出机枪的哒哒声,一个步枪手叫了一声,扔下他的枪,捂住他的肚子,撞在梅赛德斯引擎盖上,倒下了;接着,另一个被击中了头部。迪特尔的左臂一阵刺痛,他惊叫起来。
然后,就听见车里发出一声枪响,米歇尔喊了一声。汉斯终于挣脱了吉尔贝塔,打响了他的手枪。他又开了一枪,米歇尔倒了下去,但他的手仍然放在喇叭上,现在他的身体倒在两只手上,往下压去,因此喇叭继续响着。汉斯开了第三枪,还是没用,因为他的子弹击中的已经是一个死人的身体。吉尔贝塔尖叫起来,整个身体再次扑向汉斯,用她戴着手铐的双手抓住他拿枪的胳膊。迪特尔手里拿着枪,但他无法朝吉尔贝塔开枪,他怕误伤了汉斯。
第四枪响了,还是汉斯的那支枪,但这一枪是朝上打的,打中了他自己,子弹击中了他的下颚。他发出一声可怕的咕噜声,鲜血从他嘴里流了出来,一下子就瘫在了车门上,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
迪特尔瞄准了,一枪击中吉尔贝塔的头部。
他把右胳膊伸进窗口,把米歇尔的尸体从方向盘上推开。
喇叭不响了。
他摸到车灯开关,关闭了前灯。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田野。
货车还在那儿,但“寒鸦”已经消失。
他听了听。周遭没有任何动静。
这里只剩他一个人。
弗立克用手和膝盖爬过葡萄园,接近迪特尔?法兰克的车。月光对穿越敌占区上空的秘密飞行十分必要,但现在却成了她的大敌。她盼着能有一朵云彩把月亮遮住,但此时天朗气清。她尽力靠向藤蔓,但她身子下面还是投下了显眼影子。
她强下指令让保罗和鲁比留在原地,藏在货车附近的田地边上。三个人会发出三倍的响动,她不想让同伴暴露她的位置。
她一边爬,一边留意听着飞机飞过来的动静。她要在飞机到来之前找到残余的敌人,消灭他们。如果有武装敌人藏在葡萄园里瞄准他们,“寒鸦”就无法站在这块地的中间打开手电筒。可要是他们不用手电筒发出指令,飞机就不会降落,而是直接返回英国,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她深入葡萄园,而迪特尔?法兰克的车就停在园子边上。她后面是五排葡萄藤。她可以从背后接近敌人。她往前爬的时候用右手拿着冲锋枪,随时准备开火。
她爬到跟汽车平齐的地方。法兰克用藤条为汽车做了伪装,不过从藤蔓中窥视出去,还是看见了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后窗。
一棵棵葡萄树的枝条交叉盘在一起,但她能从最下面的植株爬过去。她把头钻过去,上下观察下一条通道。一切都很清楚。她爬过了一条空地,再重复这种动作。她极其小心地接近了汽车,但没有看见任何人。
只剩下两排了,她可以看见车轮和周围地面。她也看清了那里一动不动躺着两个穿制服的尸体。他们总共有多少人?这是一辆加长的梅赛德斯轿车,可以轻易容得下六个人。
她蹑手蹑脚靠上前去。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他们都死了吗?或许有一两个人还活着,在附近潜伏着,伺机猛扑过来?
最后她爬到车边,慢慢站起来。
车门都敞开着,里面好像都是尸体。她往前面看去,一下认出了米歇尔。她强忍住一阵哽咽。他是一个糟糕的丈夫,但他曾是她的最爱,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生命,他那蓝色的条纹衬衣上有三个红色的弹孔。她猜测就是他在一直按喇叭。如果真是这样,他用自己的死拯救了她的性命。但现在,她没时间去思考这件事,她得以后再去想它,如果她能活得更久的话。
米歇尔旁边躺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喉咙中弹,穿着中尉的制服。车后面还有尸体。她从开着的后门看见,其中一个是女人。她靠近汽车仔细一看,不禁抽了一口气。那女人是吉尔贝塔,她好像在盯着弗立克。这可怕的感觉持续了一会儿,弗立克意识到那双眼睛什么也不会看见了,吉尔贝塔已经死了,她的头部中了一枪。
她俯身越过吉尔贝塔去看第四具尸体。那尸体极快地从地上一跳了起来。不等她喊叫,就已抓住了她的头发,把枪筒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是迪特尔?法兰克。
“放下枪。”他用法语说。
她的右手拿着冲锋枪,但它枪口朝上,要是抵抗的话,她还来不及瞄准,他就可以一枪打倒她。她别无选择,只得把枪扔在地上。枪的保险已经打开,她几乎希望它摔倒地上的瞬间发出一枪,但那枪顺顺当当落在地上。
“往后退。”
她向后退了几步,他跟着她,从车上下来,一直用枪口顶着她的喉咙。他在地上站直身子。“你这么小,”他上下看着她说,“可你造成了这么大的破坏。”
她看见他衣服袖子上有血,猜测她用司登冲锋枪打到了他。
“不只伤了我,”他说,“那个电话交换站非常重要,你显然十分清楚。”
她恢复了镇静,说:“好啊。”
“不要高兴得太早。现在你要破坏的是抵抗组织。”
她真希望自己没有强令保罗和鲁比躲在原地等待。现在他们怎么做也解救不了她了。
迪特尔把枪口从她的喉咙挪到肩膀。“我不想杀你,但我很愿意给你一枪,让你终身残废。我要你还能开口。你会把你脑子里的所有人名和地址告诉我。”
她想到了藏在自来水笔空笔帽里的自杀药片。她有没有机会把它拿出来呢?
“遗憾的是,你毁了圣-塞西勒的审讯设施,”他接着说下去,“我要带你到巴黎。在那儿我能找到一模一样的设备。”
她恐惧地想到那张医院的手术台和电击机。
“真不知道拿什么办法能击垮你?”他说,“每个人最终都会被痛苦击垮,这很显然,但我觉得,你可能会承受相当长时间的痛苦。”他抬起了他的左胳膊。那枪伤好像疼了一下,让他往回一缩,但他挺过去了。他用手去摸她的脸。“或许要失去你的容貌。想象一下,这张漂亮的脸被毁容是什么感觉,鼻梁被打断,嘴唇也给豁开,眼球掉出来,耳朵被削掉。”
弗立克感到恶心,但她仍旧保持着冷冰冰的表情。
“还不够?”他的手向下移动,摸着了她的脖子,然后往下触摸她的乳房。“接着,还有性羞辱。在很多人面前光着身子,让一群喝醉的男人摸来摸去,被迫跟动物做那种粗俗的行为……”
“这到底羞辱的是谁?”她蔑视地说,“是我这个无助的受害者……还是你,真正猥亵龌龊的恶人?”
他放开他的手,说:“还有,我们的折磨方法能永久破坏一个女人的生育能力。”
弗立克想到了保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啊,”他满意地说,“我相信我已经找到了打开你这把锁的钥匙。”
她意识到跟这个家伙对话实属愚蠢。她向他提供了信息,而他可以用这些东西摧毁她的意志。
“我们直接开到巴黎,”他说,“我们黎明时就能到达。到了中午,你就会求我别再用刑,听你把所知道的秘密一股脑儿都倾诉出来。明天晚上,我们就会逮捕法国北部所有抵抗组织的成员。”
内心的惊惧让弗立克浑身发冷。法兰克不是在胡乱吹嘘,他的确会这么做。
“我认为你可以待在后备箱里进行这次旅行,”他说,“那地方并不密封,你不会窒息。但我要把你跟你丈夫和他情人的尸体放在一起。我想,跟你周围的死人一道颠簸上几个小时,能让你的思维模式恢复正常。”
一阵厌恶,让弗立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把手枪压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里。他小心翼翼地移动他的胳膊,枪伤阵阵作痛,但他的手臂还能动。他掏出了一副手铐。
“把你的手给我。”他说。
她一动不动。
“我可以铐上你,要么就肩膀两边各来一枪,让你的胳膊从此变成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