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臭鱼:“你怎么个情况?吃个黏豆包…至于这么一脸苦大仇深?”
臭鱼脸色骇异,借着火光看他手中的半块干粮,已呈黑绿色。
我以为他捡错了,我口中那块还没咽下去,又香又糯,可不是这半个放了好多年的干粮。西周宫殿中黑灯瞎火,火把照不到的角落,说不定还有古人扔下的干粮。但是看这干粮朽坏的程度,也没有那么久远,如果过去了上千年,碰一下都会变成尘土。那么说,臭鱼捡起来的干粮,仍是我掉在地上的。死气沉沉的地下宫殿中,不会平白无故多出半个霉变的干粮?要说是同一块干粮,又为什么在一瞬间坏掉了?我用火把照到宫殿角落,那里空空如也,足见臭鱼捡起的干粮,正是从我手中掉落的那块。干粮掉在地上,为什么在一瞬间朽坏?要说原本是坏的,我刚才吃下去的一块,也该朽坏才对,可是只有掉在地上的一半变坏了,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藤明月问我:“你怎么也一脸的古怪?”
我抹了抹额头,全是冷汗:“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西周宫殿,比我想得可怕多了!”
藤明月说:“我没见有什么不对,你指的是什么?”
我说:“你们没看见臭鱼捡起来的那块干粮?”
臭鱼说:“吃了一口坏掉的干粮,那也没什么,比这难吃得多的玩意儿,我也不是没吃过。”
我说:“你拿脑袋想想,如果你是那块掉在地上的干粮,你会是个什么结果?”
臭鱼说:“我怎么成干粮了?虽说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可你也别拿我当干粮啊,你想吃人不成?不过我也还纳闷儿,同一块干粮,你吃没事儿,为什么掉在地上,我捡起来再吃,却已经坏成了那个样子?”
我说:“在什么情况下,干粮才会朽坏到那种程度?”
臭鱼说:“只怕要一年,甚至好几年…”
我说:“没错,掉在宫殿角落的干粮,在一瞬间经过了好几年!”
臭鱼说:“不是,我没听明白,一瞬间怎么可能过去那么久?”
我说:“我也不知道,所以让你们别乱动!”
【3】
西周宫殿中一个个巨大夸张的兽面,似乎可以将一切吞下。臭鱼之前以为宫殿四壁的兽面会吃人,无处不在的神怪纹饰,一个比一个狰狞可畏,但是看了一阵子,毕竟是死的,无非是石壁而已,又不是活的。
臭鱼说:“你别一惊一乍的,备不住是大殿角落晦气积郁,干粮掉在那儿坏了。”
我说:“你低头捡起干粮的时候,为何没让晦气呛到?”
臭鱼仍是不信:“坏的可只有那半块干粮,咱们几个人进来半天了,不还是好端端的?”
藤明月说:“不妨再试一次。”说罢,她也取出一块干面饼子,扔到了宫殿角落。四个人瞪大了眼珠子,盯住那块干面饼子,只怕一眨眼错过了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臭鱼俯身捡起干面饼子,与之前并无两样,他扑落扑落灰土,掰下一块放在口中吃了。
我问他:“你真吃下去了?怎么样?”
臭鱼说:“可不是吃了吗,什么怎么样?”
我说:“干粮可以吃得下去?”
臭鱼说:“当然可以了,不比豆包差,不信你尝尝!”
我接过干面饼子吃了一块,是没什么问题。我心想:是我多心了不成?可是之前那块干粮,掉落之后一瞬间朽坏了,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又想:前后两次有什么不同?我将干粮掉落的情形,仔细想了一遍:我那块干粮掉在了宫殿角落,藤明月扔下的干粮也在这儿,位置完全相同,藤明月扔下之后等了半天,臭鱼才捡起来,时间比之前还要久,为什么没有发生变化?
臭鱼说:“小心谨慎是没错,但也不能耽误时间,困在宫殿之中找不到出路,九伯他们可要追进来了,那伙狼头帽子有枪有刀,杀人不眨眼,这地方没处躲没处藏,怎么对付得了他们?我看还是快往里边走,别在这等死!”
我说:“我何尝不知时间紧迫,可是贸然前行,死得更快。”
臭鱼说:“真没必要大惊小怪,你们刚才扔下的另一块干粮,不是也没变坏吗?”
我说:“前后两次扔下干粮,一定有不同之处,只是我还没有找到…”
臭鱼说:“有什么不同?头一个是豆包,二一个是干面饼子,两个不都是干粮吗?难道头一个豆包,不想当干粮?不想当干粮的豆包,不是好豆包?”
我说:“你别跟我扯蛋,我想到前后两次的不同之处了,我之前掉落的干粮,虽然也是在大殿角落,可当时殿角一片漆黑,是有光与无光的分别!”另一块干面饼子,我和臭鱼各掰下一块吃了,还有多半块。我抬手扔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然后走上前去,低头一看,干面饼子也已黑绿长毛,捡起来拿手一捏,立时变成了灰土。
四人见了这等情形,无不骇异,在火光照不到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冒了出来:“打进宫殿的戎人,没有凭空消失,而是让时间变为了尘土!”
【4】
我同时意识到,我们如今还安然无恙,是因为有头灯和火把。在有光亮的地方,一切如常。可是一旦光亮灭掉,或者置身在无光之处,我们四个人多半也会同那块干粮一样,在一瞬间行将就木变成枯骨,甚至尸骨无存,朽为灰土。
臭鱼惊道:“我明白了,干粮是让鬼吃了!相传供奉亡人的点心,也会变得没了味道!”
涅涅茨人吓得脸都白了,当场又要跪在地上磕头。
臭鱼说:“光磕头有什么用,饿鬼上门讨供奉,非得让它们吃够了不可,困死在宫殿中的戎人都变成了饿鬼,那要用多少干面饼子才打发得走?咱们总共也没几块干粮了!”
我说:“供奉亡人饿鬼皆为迷信风俗,岂可当真?”
臭鱼说:“什么叫迷信,你不是也看见了,干粮都变成土了!”
我说:“我不是不迷信,也不会轻易迷信,我看这个干粮,似乎不是鬼吃的…”
臭鱼说:“不是鬼吃的,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我说:“掉在漆黑无光处的干粮,不是没了味道,而是在瞬息之间变坏了,如同扔在地上很多年了!你看干粮都快变成土了,那要多少时间?”
臭鱼说:“比之前的豆包还要朽坏,至于要多久变成这样,我可说不上来,反正要很多很多年。”
我说:“干粮掉在地上,转瞬之间朽坏不堪,如同时间在飞逝,为什么时间会过得这么快?”
我们置身在漆黑阴森的大殿之中,仅有断矛绑成的火把,火光可及十步之外。四个人打开头灯,紧紧凑在一起,不敢离开半步。西周宫殿中空空如也,我们放眼所见,尽是神头怪脸的兽面,有的立目生角,阔口方耳;有的形似人脸,额顶齐平,长方形耳,双目闭合;有的似牛似鹿,又与人脸结合,威严中透出诡异;看得我们全身发毛,感觉真要被这座宫殿吞下去一样。我心神不安,从背上摘下枪来壮胆。
臭鱼说:“好在还有火把照亮,不如快往前走,说不定走得出去。”
我说:“往前边走一切不明,不知西周宫殿深有几重,到得了尽头吗?”
藤明月说:“前进后退都不可耽搁,火把快用完了。”
臭鱼说:“进来走了半天了,又掉头往后走,走出去也得撞见对头,我看应该接着往前边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罢了!”
我一想也是,退出去是死路一条。正要往前走,我手中的火把都灭了。宫殿中变得漆黑一片,强光头灯的光束,如同被漆黑的潮水吞没,照到的范围,还不到两三步。我急忙将打火机打开,寻找身上可以点火的东西。涅涅茨人摘下油袋,里边还有少许油膏。他们常年在冰原上以渔猎为生,离不开生火的鱼膏,走到哪带到哪,可是一路用下来,已经所剩无几。臭鱼索性将油袋割成条,绑在矛头上,火把又亮了起来。那袋子割开,尽可以捆七八根火把,我们点上两根,其余带上备用。
我说:“火把全部灭掉之前,一定要出去,否则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