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已经看了他两天了。
第一天只见了他一次。正午过后不久,起床的时候,曾短暂地出现在窗前,只穿了一条黑色内裤。他有一头黑色的卷发,棱角分明的颊骨,厚实的双唇。他的身体精瘦,肌肉刚健而不笨拙。加百列打开沙姆龙的文件夹,对比着窗子里的人和夹在封套上的照片。
是同一个人。
加百列察看着窗框内的人影,感到一种执行任务时特有的冷静贯穿全身。突然间,一切似乎显得更加明朗更加尖锐。周围的噪音似乎更响了,更突出了——一辆车的车门关上;隔壁单元里的情侣在争吵;一台电话正在响着,无人接听;他的茶水壶正在厨房里尖叫。他一件一件地将这些干扰摒除在意识之外,将全副心神贯注在街对面窗户里的男子身上。
尤瑟夫·阿尔·陶非吉,巴勒斯坦民族主义诗人,伦敦大学学院的半工半读生,在一家黎巴嫩餐厅做兼职侍者。餐厅名叫烤肉卷饼工厂,就在埃奇韦尔路上。而他的全天候身份,则是塔里克秘密部队里的特工。
一只手出现在尤瑟夫的肚子上,皮肤苍白,在他的深色皮肤映衬下显得光润莹莹。那是一只女性的手。加百列看见一头金色的短发在窗户里闪过。接着,尤瑟夫消失在了窗帘后面。
一个小时后,那个女孩子离开了。在钻进出租车之前,她抬头看看,想知道楼上公寓里的爱侣是否也在看她。窗框里空无一人,窗帘合上了。她关上车门,出手少许重了些。出租车开走了。
加百列做出了第一个专业判断:尤瑟夫对待他的女人并不好。
第二天加百列决定对他的行踪实施宽松的监视。
正午时分尤瑟夫离开了公寓。他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裤子,外套黑皮夹克。走上人行道的时候,他停下来点起一支烟,察看着停在周围的每一辆车,看看有没有监视者的痕迹。接着他甩灭了火柴,朝埃奇韦尔路走去。走了大约一百码,他突然停步,掉转头走回公寓楼的大门。
标准的反侦察动作,加百列心想。他是个专业的。
五分钟后尤瑟夫回到户外,沿着同埃奇韦尔路平行的方向走着。加百列走进洗手间,将造型发油涂在他的短发上,又戴上了一副红色镜面的眼镜,接着他穿上外套出门了。
烤肉卷饼工厂的街对面是一家意大利小餐厅。加百列走进去,在靠窗的一张桌前坐下。他还记得在学院里上过的课。如果你在咖啡店里监视目标,不要做一些拙劣的表演,比如几个小时独自坐着,假装看报纸。太明显了。
加百列改头换面了。他变成了塞德里克,一位作家,专为巴黎的一家雅痞文化杂志写作。他说着一口法语口音的英语,几乎令人无法听懂。他自称在写一个故事,说的是如今伦敦为何如此令人振奋,而巴黎又为何日渐乏味。他抽着吉泰安香烟,海量地喝着葡萄酒。他同邻桌的一对瑞典女孩子说着无聊的话题,还邀其中的一位去他酒店的房间。她拒绝后,他又邀请另外一位。又遭拒绝后他就邀请她二人同去。他弄洒了一杯勤地酒。餐厅经理安德罗蒂先生走过来警告塞德里克,如果不能保持安静就只有请他走人了。
然而从始至终,加百列都在监视着街对面的尤瑟夫。他看着他娴熟地照应着来用午餐的众多客人。看着他短暂地离开餐厅,沿街走到一座出售阿拉伯语报纸的书报店。眼看着一位漂亮的黑发姑娘在餐巾纸上写下她的电话号码,又稳妥地塞进他的衬衫口袋。加百列看见他同一位面色警惕的阿拉伯人长谈了一阵。事实上,就是在那时候,加百列弄洒了他的勤地酒,也恰在同时,他用心记下了那阿拉伯人的尼桑车车牌号。他一边应付走了气恼的安德罗蒂先生,一边看着尤瑟夫打起了电话。他在同谁说话?女人?拉马拉的某位表亲?他的上级军官?
一个小时之后,加百列认为继续留在餐厅里不够明智了。他留下了一笔慷慨的小费,又为自己愚蠢的言行道歉。安德罗蒂先生将他引到门口,绅士般地将他送出去。
当晚,加百列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等着尤瑟夫回家。夜晚的雨在街面上闪闪发光。一辆摩托车疾驶而过,男子驾驶,女孩在后座,请求他开慢些。这也许没什么关系,不过他还是把它记在了记录本上,注明了具体时间:十一时十五分。
喝过酒后,他的头痛起来。这间公寓开始让他压抑。他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坐在机构的密室里,或是一间简陋的出租房里,监视,等待。他忍不住想听些美好的东西,于是将一张波西米亚人的歌剧碟片塞进脚下的便携音响里,又将音量调得如同耳语。情报工作就是要耐心,沙姆龙总是这么说。情报工作就等于乏味。
他站起来,走进厨房,服了阿司匹林想压一压头痛。隔壁有一对母女开始用黎巴嫩口音的阿拉伯语争吵。一只玻璃杯打碎了,接着又是一只,摔门声,有人出门冲进了走廊。
加百列再次坐下,闭上双眼,片刻后,他回到了北非,十二年前。
一艘艘橡皮艇借着柔和的浪涌登上了阿瓦德的海岸。加百列爬进了齐膝深的温暖海水,将橡皮艇拖上沙滩。总侦察队的突击队员们全副武装,跟着他穿过沙滩。犬吠声从某处传来。木柴燃烧的气味和明火烤肉的香味弥漫在空中。女孩子守候在大众迷你巴士的方向盘后面。四位突击队员随着加百列爬进了大众车。其余的突击队员悄然钻进了停在大众后面的两辆标致面包车。数秒钟后,几台引擎齐声响起。在这个四月的晚上,他们疾驰着穿行在寒气之中。
加百列唇边戴着麦克风,与之相连的是他夹克口袋里的微型发射机。无线电通讯使用的是一个安全的特别波段,与一架特别装备的波音707保持联络。飞机就飞行在突尼斯海岸线上空的一条民用航道上,伪装成了一架以色列航空公司的普通包机。一旦事情有变,他们可以在数秒钟内取消使命。
“母亲安全抵达。”加百列喃喃道。他松开了对讲按钮,只听对方回答道:“前往母亲的宅子。”
加百列一路上把伯莱塔手枪夹在两膝间,腾出手来吸烟提神。女孩双手握着方向盘,双眼盯着黑幕笼罩下的街道。她很高,比莉亚还高,一双黑眼睛,一头浓密的黑发,被一枚朴素的银色发夹束缚在后颈部。她知道路线,加百列也知道。沙姆龙派加百列去突尼斯研究目标的时候,那女孩就与他同行并扮演他的妻子。她开着车,加百列伸手柔和地捏了捏她的肩膀。她的肌肉僵硬。“放松。”他轻柔地说,她略一微笑,长出了一口气。他又说:“你干得不错。”
他们开进了一个突尼斯富人区,名叫西迪·布意赛德,距离海边不远。他们在一幢别墅前停下来。两辆标致车停在他们后面。女孩熄灭引擎。十二时十五分。与既定计划分秒不差。
加百列熟悉眼前的别墅就像熟悉自己的家。早在行动的侦察阶段,他就已研究过它,又从一切便捷的角度为它拍了照。他们在内格夫按原型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建筑,在那里,其他团队成员无数次地演练过这次攻击行动。最终,他们已经能做到在二十二秒内完成使命。
“我们已抵达母亲的宅子。”加百列对无线电喃喃道。
“访问母亲。”
加百列转身说:“走。”
他打开车门穿过马路,敏捷地疾走,走,不是跑。他能听见身后突击队员静静的脚步声。加百列连续呼吸数次,努力缓和一下过速的心率。别墅的主人是哈利勒·埃尔·瓦齐尔,更为人知的名字是阿布·吉哈德,他是巴解组织的特别行动首脑,也是阿拉法特最为信任的副官。
就在别墅以外,阿布·吉哈德的司机正在一辆梅赛德斯奔驰的方向盘后面睡觉——这辆车是阿拉法特送的礼物。加百列将伯莱塔手枪的静音枪口插进司机的耳朵,扣动扳机,继续走。
在别墅的大门口,加百列避到一侧,由一名突击队员将特制的塑料炸药附在了沉重的大门上。炸药引爆了,发出的声响还不及拍拍巴掌,门户洞开。加百列带领队员进入门厅,伸平的双手紧握着伯莱塔。
一名突尼斯保安出现了。不等他掏枪,加百列已在他胸口连射数枪。
加百列站在垂死之人头顶:“告诉我他在哪里,免得我射你的眼睛。”
然而保安痛得五官扭曲,什么也没说。
加百列在他脸上又射两枪。
他走上楼梯,一边给伯莱塔换上新弹夹,一边向书房逼近,那是阿布·吉哈德彻夜工作的地方。他撞开了门,只见他要找的巴勒斯坦人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加沙和约旦河西岸的暴动新闻片——正是他,阿布·吉哈德,此刻正坐镇突尼斯,导演着前方的行动。阿布·吉哈德伸手摸枪,加百列一边向前冲一边开火,这是沙姆龙在训练中教他的。两枪命中了阿布·吉哈德的胸部。加百列站在他头顶,枪口抵住了他的额头,又补了两枪。死去的身体又继续抽搐了一阵。
加百列冲出房间。阿布·吉哈德的妻子在门厅里,双臂紧紧箍着她年幼的儿子和十几岁的女儿。她闭上了双眼,将儿子抱得更紧了,只等着加百列的射杀。
“回你们自己的房间!”他用阿拉伯语喊道,随后转头对女儿说,“去照顾好你的母亲。”
加百列冲出别墅,全体突击队员紧随其后。他们一一钻进大众和标致车,疾驰而去。他们穿过西迪·布意赛德,回到阿瓦德,然后在沙滩撇弃了车辆,登上了橡皮艇。片刻之后,他们迅速驶过地中海黑沉沉的水面,向一艘以色列巡逻艇驶去。
“十三秒,加百列!你用了十三秒就完事儿了!”
说话的是那女孩。她伸出手去摸他,然而他却躲开了。他望着巡逻艇的灯光渐渐靠近,又抬头望向墨黑的天空,寻找着指挥的飞机,然而看到的唯有一弯新月和点点星光。接着他仿佛看见了阿布·吉哈德的妻子和孩子,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死死盯着他。
隔壁房间的争吵声平息下来。加百列决定想想突尼斯之外的其他事情,于是他想象着自己正驾着双桅船驶过赫尔福特水道,直奔大海。接着他又想到了韦切利奥,沾污的漆层被剥落,数百年的破损处被一一揭露。他想到了皮尔,又想到了丹尼,今天一整天,这是他第一次想到丹尼。他回忆起自己如何将他的遗骸从燃烧的废墟中拖出来,査看他会不会还万幸地活着,又忆起自己如何感谢上帝总算让他速速死去了,而不是让他拖着一条腿、一条手臂或是半张脸,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努力赶走那些画面,却又不知是何原因想到了皮尔的母亲。他住在纳瓦斯港期间,好几次发现自己对她产生幻想。每次都是相同的剧情:他会在镇上巧遇她,她会主动告诉他,为了修改剧本的第二幕,德里克去利扎德远足了。“他会出门几个小时呢。”她会说,“你愿不愿意过来喝茶?”他会说愿意,然而她却没有为他端来茶水,而是将他带到楼上德里克的床上,结束他九年的自我禁欲生涯,任由他进入她的柔软身体。事后,她会将头枕在他肚子上,湿润的头发盖着他的胸。“你其实不是修画师,对不对?”她会在他的幻境中这样问他。加百列会对她道出实情:“我替以色列政府杀人。我当着阿布·吉哈德的妻子和孩子的面杀了他。那天晚上我十三秒之内杀了三个人。总理因此给我颁了块勋章。我曾经有妻子和儿子,不过恐怖分子在他们汽车下面装了炸弹,因为我和我的女特工搭档在突尼斯发生了关系。”皮尔的母亲会尖叫着奔出村舍,裹着白色的床单,床单上沾着莉亚的血污。
他回到座椅上,等待着尤瑟夫。皮尔母亲的脸换成了韦切利奥画中的圣女玛利亚。为了打发时间,加百列假想着手握画笔,蘸着乌有的颜料,温柔地修复着她受伤的脸颊。
凌晨三点尤瑟夫才回家。还有个女孩陪着,就是那天下午在餐厅给他留下号码的女孩子。加百列看着他们消失在大门内。楼上公寓的灯短暂地亮了一阵。同每天晚上一样,尤瑟夫出现在窗框之内。接着,加百列看着他消失在窗帘后,心中暗祝了他晚安,随即倒头躺在沙发上,闭上了双眼。今天他看过了,明天他要开始监听了。
13
阿姆斯特丹
三小时后,一位纤瘦的青年女性走出红灯区的一间酒吧,沿着窄巷快步走着。她叫英奇·范德·霍夫,黑皮裙,黑紧身裤,黑皮夹克,一双靴子咔哒咔哒地敲打着小巷的砖地。一层薄雾之中,旧城区的街道依然昏暗。她抬头看天。雾水里有咸味,那是来自北海的气味。她走过两个男人,一个醉鬼,一个毒品贩子。她低下头,继续走。她的老板不愿意让她凌晨时分步行回家,不过经过漫长的一晚,为无数人伺候过酒水,抵挡过众多喝醉的顾客,能够独处几分钟,感觉的确很好。
突然间她感到非常累。她需要睡觉。她想:其实我真的需要抽上一口儿。但愿蕾拉今晚能弄得到。
蕾拉…她喜欢这名字。她爱她的一切。她们是两周前在酒吧认识的。当时蕾拉已经连续三天来酒吧了,每次都是一个人。她会逗留一个小时,干一杯杜松子酒,一杯高胜啤酒,吸几轮大麻,听听音乐。每次英奇来到她的桌前,都能感到这女孩的眼睛在盯着她。英奇必须承认她喜欢这个人。她是位魅力惊人的女性,有一头乌亮的头发,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最终,在第三个晚上,英奇向她自我介绍,她们聊了起来。蕾拉说她的父亲是个商人,她自己四海为家,在世界各地都生活过。她在巴黎读书,刚刚办了一年的休学,就为了旅行和体验生活。她说阿姆斯特丹对她富有魔力。如画的运河,山形的屋舍,花园和博物馆。她想住上几个月,好好熟悉一下这地方。
“你住在哪里?”英奇曾问她。
“在南阿姆斯特丹的一家青年旅社。可怕的地方。你住哪里?”
“阿姆斯托河上,一条船屋里。”
“船屋?太棒了!”
“船是我哥哥的,他要在鹿特丹住几个月,做一个挺大的建筑项目。”
“能不能让我在船上陪你住两天?”
“我请你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可不想回了家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地方。”
黎明开始降临在河面上,破晓的光点亮了停在码头边的一艘艘船屋。英奇沿着码头走过不长的一段路,接着踏上了自己的甲板。窗帘合着。她穿过甲板,走进船屋的客厅。她认为蕾拉应该熟睡在床上,却发现她站在炉台边做咖啡。她身边的脚下放着一只公文箱。英奇关上门,努力掩饰着失望。
“昨晚你上班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我巴黎的哥哥了。”蕾拉说道,“我父亲病得厉害。我必须马上随我母亲回家。对不起,英奇。”
“你要去多久?”
“一周,最多两周。”
“你还回来吗?”
“我当然还要回来!”她吻了英奇的脸颊,又递给她一杯咖啡,“我的航班还有两小时起飞。坐下。我要和你说点事。”
她们坐在了客厅里。蕾拉说道:“我有个朋友明天要来阿姆斯特丹。他名叫保罗,法国人。在他找到自己的住处之前,不知道能不能让他在这里住两天。”
“蕾拉,我不…”
“他是个好男人,英奇。他不会对你有什么企图的,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
“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那你能让保罗在这儿住几天吗?”
“几天是多久?”
“一周,也许。”
“那我有什么回报吗?”
蕾拉伸手从口袋里带出一小包白色粉末,用大拇指和食指钳着,举在面前。
英奇伸手一把从她手上抓过来:“蕾拉,你是天使!”
“我知道。”
英奇回到自己卧室,拉开衣橱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有她的全套家伙:一包针筒,蜡烛,勺子,一段捆扎手臂用的橡胶带。她趁蕾拉收拾行李的时候加热毒品。接着她将毒品装进针筒,小心地将针头刺入左臂的一道静脉里。
—眨眼工夫,她的全身沉浸在一阵极其欣快的麻木之中。在她失去知觉之前,她记得的最后一样东西是蕾拉的面孔,那是她最美的情人。只见她悄步滑出大门,飘飘忽忽走上了船屋的甲板。
14
伦敦,贝斯沃特
兰德尔·卡普,原先属于弗吉尼亚州兰利区的技术服务司,最近则诡异地变成了伦敦梅福尔区的卡拉林顿国际保安公司的一员。他在黎明前的静寂中来到了加百列在苏赛克斯花园的公寓,身穿羊毛套头衫,淡蓝色牛仔裤,磨砂皮凉鞋,厚毛线袜,勉强抵挡着早晨的寒气。像蜘蛛般伸开的两臂上,各挂着一只粗呢布包,一只装着他的安装工具,另一只装着他的设备。他把布包放在起居室,气定神闲地评价起了周围的环境。
“我喜欢你在这个地方做的布置,加布。”他操着单调的南加州口音。自从加百列上一次见过他后,他将头发拢成了一个马尾辫,为的是遮掩日渐严重的秃顶。“连气味都显得那么合适。这是什么?咖喱?烟草?还有一点变质牛奶?我想我会喜欢这里的。”
“我真高兴。”
卡普走向窗口:“那么,咱们的男孩儿在哪儿?”
“三楼,在大门的正上方,白色窗帘。”
“他是谁?”
“他是个巴勒斯坦人,意图伤害我的国家。”
“这个我自己也想得出来。你能说细一些吗?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伊斯兰圣战者?”
然而加百列什么也没说,卡普也很识趣,不再追问。卡普是手段极高明的音频技师,技术人员通常是不能知道太多背景的。他在西方社会贏得了传奇般的声誉,因为他曾成功地监听过一个俄国人同一名特工在布拉格的会谈,凭借的是藏在俄国人宠物狗项圈里的一枚窃听器。加百列是在塞浦路斯认识他的,那是一次美国和以色列的联合行动,使命是监视一名利比亚特工。行动之后,在沙姆龙的建议下,加百列租了一艘游艇,带着卡普做环岛游。卡普的水手素养同他的监视技术一样高明,三天的航程使他们建立起了专业的和个人的纽带。
“为什么找我,加布?”卡普说,“你的兄弟们有全行业最好的玩意儿,为什么需要我一个外人来做这么简单的工作?”
“因为我们的弟兄们最近总是失手。”
“我也听说了。我可不愿意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加布,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没人会进监狱的,兰德。”
卡普转头凝视着窗外:“街对面的哥们儿怎么样?他会不会进监狱,或者你对他还另有计划?”
“你问的是什么?”
“我问的是,这位的下场是不是倒在小巷里,带着点二二口径的弹孔?你一出现就总有人稀奇古怪地死去。”
“这是单纯的监视工作。我想知道他和谁说话,他说些什么。按惯例办事。”
卡普双臂交叠,审视着观察的角度:“他是把好手吗?”
“他似乎很不错,在街上的表现训练有素。”
“我可以对窗玻璃做激光传感,不过如果他是把好手,他会采取反制措施,那咱们可就惨了。再有,激光的分辨能力不是很强。它能读出玻璃的震动,将它们还原成声音讯号,不过车流声也能让玻璃震动,还有风,邻居的声音,他的CD机。这不是最佳方案。”
“你想怎么做?”
“我能够从用户界面盒截获他的电话。”
“用户界面盒?”
卡普举起手,指着公寓楼:“你看大门左上方那个金属盒。不列颠电讯的缆线就从那里进入大楼。从那里电缆再分支接到每一家用户。就在那个位置,我能装一只很普通的r/f窃听器,直通他家的缆线。它能将模拟信号发射出来,我们就能通过普通的调频收音机收听他们的电话。”
“我还需要听到房间里的声音。”
“如果你要实现理想的室内监听,你得进入他的公寓。”
“那我们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