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么干会把人弄到监狱里去的,加布。”

“没人会进监狱。”

“咱们这位哥们儿有电脑吗?”

“按理该有的,他是半工半读的学生。”

“我可以给他来个‘风暴之灵’。”

“请原谅我,兰迪,我已经好几年不玩游戏了。”

“有位荷兰科学家叫范·艾克,这是他开发的一个系统。电脑可以同监视器通过缆线传输信号,以实现通讯。如果调制精确,接收器可以捕获这些信号的频率。如果他在电脑上干活儿,我们可以通过电脑监视他。效果就好像他工作的时候我们就站在他背后。”

“就这么办,”加百列说,“我还要监听他上班时的电话。”

“他在哪儿上班?”

“埃奇韦尔路上一家餐厅。”

“窃听器的信号没法从埃奇韦尔路传到这里。信号损失太厉害了。我需要安装一只转发器——在餐厅和咱们这儿之间设一个接力站,把信号加强。”

“你需要什么?”

“一辆汽车。”

“我今天就给你弄一辆。”

“‘干净’吗?”

“‘干净’。”

“你是要利用你那些小小的爪牙来替你弄一辆吗?”

“别操心我用什么办法弄了。”

“别偷,拜托了。我可不想捧着个烫手山芋。”

就在此刻,尤瑟夫出现在对面窗户里,察看着楼下的街道,一如往常的惯例。

“这就是咱们的哥们儿?”卡普问道。

“就是他。”

“给我露点底,加布。你究竟想如何进入他的公寓?”

加百列抬头看着卡普,微笑道:“他喜欢女孩子。”

第二天的凌晨两点,加百列和卡普溜进烤肉卷饼工厂后面的小巷。为了摸到用户界面盒,卡普不得不站在一个巨大的垃圾桶顶端,熏着腐烂的气味,施展平衡术。他撬开锁,打开一扇小门,口里叼着一枚笔式电棒,在纤细的光线下,静静操作了两分钟。

加百列在下面站岗,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小巷的入口。“还要多久?”他嘟囔着。

“还要一分钟,要是你能闭嘴的话。如果老跟我说话,就得两分钟。”

加百列又朝巷子里望了一眼,只见两名穿皮夹克的男子朝他走来。其中一人捡起一只酒瓶,在一面墙上摔了个粉碎。他的伙伴笑得几乎摔倒。

加百列背着卡普走远了几英尺,倚住一面墙,假装酒醉恶心。两名男子走近他。块头大些的那位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的右颊上有一条白色的疤,浑身泛着啤酒和威士忌的味道。另外一位傻呵呵地咧嘴笑着。他很瘦,剃着光头,白森森的皮肤反射着巷子里昏暗的灯光。

“求你,我不想惹麻烦,”加百列用法国口音的英语说道,“我只是醉了,恶心,拜托了。”

“癞蛤蟆,”秃头的那位吼道,“他一看就是个基佬儿。”

“求你,我真的不想惹麻烦。”加百列重复道。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叠揉皱的二十英镑钞票,递了过去:“我的钱你拿去吧,放过我。”

然而大块头一把打掉了加百列手上的钞票。接着他挥起了拳头,抡圆了朝加百列的脑袋砸去。

十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公寓。卡普坐在餐厅的桌子前,面对着他的设备。他拿起一只手机,拨通了餐厅的号码。拨通以后,他放下电话,调响了接收机的音量。他听见预先录好的录音传来,说烤肉卷饼工厂现在打烊了,第二天十一点三十分重新开门。他又拨通了一次,再次听到接收机里传来相同的录音。窃听器和转发器运转正常,工作状态完美。

他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家伙,一边想到了加百列对他今晚工作的协助和贡献。依据卡普的心算,他的“助阵”刚好延续了三秒钟。具体过程卡普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工作上,只是听见了身后的故事。一共四记凌厉的出拳声。最后一拳最狠,卡普分明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安装完毕以后,他关上界面盒的门,这才回头査看。那一幕他永远忘不了:加百列·艾隆,俯身看着脚下的一对冤大头,轻手轻脚地分别摸着他们的颈动脉,确认自己并没有把他们打死。

次日早晨加百列出门买报纸。他穿过蒙蒙细雨来到埃奇韦尔路,在书报店买了一份《泰晤士报》。他把报纸揣在夹克衫里,穿过马路,走进一家小超市。他买了胶水、剪刀,又买了第二份《泰晤士报》。

加百列回到公寓时,卡普还在睡觉。于是他坐在桌前,面前铺着两张白纸。在其中一张的顶端,他写下了安全清点报告——绝密,而收件人就是罗姆,这是首脑的化名。

加百列写了十五分钟,右手有节奏地划过纸面,左手按着前额。他的文风简洁精练,这是沙姆龙所喜爱的。

写罢之后,他拿起一份《泰晤士报》,翻到第八版,小心地剪去一则男士服装连锁店的大块广告。他将余下的报纸丢掉,随即拿起第二份报纸,翻到同样的版面。他将自己写好的报告盖住服装店广告的版面,再将裁剪下的版面盖住报告,用胶水粘在相同的位置上。他折好报纸,将它放进一只黑色旅行包的侧面夹层里。接着他穿上外套,单肩背上旅行包,出门去了。

他走到大理石拱门,进了地铁。他在售票机上买了一张票,穿过闸口前,还打了一通电话。十五分钟后,他到了滑铁卢站。

沙姆龙的递送专员正等候在欧洲之星列车售票厅内的一间咖啡店里,手拿塑料购物袋,袋上印着一种美国香烟的广告。加百列坐在邻桌,喝着茶,看着报纸。茶喝完了,他就起身走开,将报纸留下。递送专员默默地将报纸滑进购物袋里,随即向反方向走去。

加百列站在站台上等待着列车到站的广播。十分钟后他登上了一列驶往巴黎的欧洲之星列车。

15

阿姆斯特丹

这是一幢典雅的临河建筑,就坐落在著名的绅士运河的黄金曲线上。建筑又高又宽,一扇扇大窗户俯视着运河,一侧的山形墙高高耸立。它的主人是大卫·摩根索,是一位富豪。由他担任主席的奥普提克公司是全球最大的时尚眼镜制造商之一。他还是一名狂热的犹太复国主义者。多年以来,他已经向以色列慈善机构贡献了数以百万计的美元,又将同样多的美元投资给了以色列的企业。身为荷兰犹太人后裔的美国人,摩根索在纽约的几个犹太人组织的理事会里供职。在以色列的国家安全问题上,他是公认的鹰派。他的妻子辛西娅是纽约知名的室内设计师。他俩每年回阿姆斯特丹的家两次,如同候鸟一般准时——一次在夏季,途经此地再转去戛纳城外的别墅;另一次是在冬季的假期里。

塔里克坐在运河对面的咖啡馆里,喝着温暖甜美的茶水。他还了解大卫·摩根索的其他一些事情——那些事情不会出现在社区报纸上,也不会登在世界商务杂志上。他知道,摩根索同以色列总理私交不浅;还为阿里·沙姆龙做过些事情;他还曾在巴解组织和以色列政府之间充当过秘密中间人的角色。正因为所有这些,塔里克要杀了他。

蕾拉在逗留阿姆斯特丹期间,已经完成了一份详尽的监控报告。大卫和辛西娅·摩根索会在每天早上离开家,去逛博物馆或去乡下溜冰。整个白天,房里留下的唯一一个人就是一名女佣,一名年轻的荷兰女孩子。

这也太手到擒来了。

一辆由专职司机驾驶的梅赛德斯奔驰呼啸着停在房外。塔里克看看表,下午四点,完全准点。一名高个子的灰发男子下了车。他身穿一件厚毛衣,一条厚灯芯绒裤子,手里提着两双溜冰鞋。片刻后,一名姿色诱人的女性出现了,穿着黑色紧身裤,上身穿一件套头衫。他们走进了临河豪宅。梅赛德斯开走了。

塔里克在桌上留下几枚荷兰盾,走了出去。

他缓缓地朝阿姆斯特河上的船屋走着,此时雪花开始飘起来,落在绅士运河上。一对自行车手无声地滑过,在新铺成的雪地上留下车辙,宛如—条黑丝带。异国城市的夜晚总是令他忧郁。灯火亮起来,写字楼空了,酒吧和咖啡馆渐渐客满起来。在沿着运河的一幢幢房舍里,隔着宽敞的窗户,他能看见父母回到儿女身边,夫妻相聚,情人相会,灯光里暖意融融。生活啊,他想着。属于别人的生活,属于别人的祖国。

他想到了凯末尔在火车上告诉他的事。塔里克的老冤家,加百列·艾隆,已经被阿里·沙姆龙重新起用,为的就是找到他。这个消息并未引起他的重视。说真的,这是他巴不得的。这会使得今后的几周时光更加甜美。想象一下,一边毁掉他们的所谓和平进程,一边顺便收拾了加百列·艾隆,真是一石二鸟。

杀死艾隆绝非易事,不过塔里克徜徉在绅士运河的岸边,心里已经有了三分笃定,因为他自认手里握有一个明显的优势。艾隆正在挖地三尺要找到他,就凭这个塔里克就掌握了主动。猎手必须向猎物靠拢,然后才谈得上猎杀。只要塔里克举措得当,就足以引诱艾隆自投罗网。然后,我会杀了他,就用他杀穆罕默德的手段。

情报机构在力图抓捕恐怖分子的时候会采取两种基本的方法。一种是使用高超的技术截获恐怖分子的通讯联络,另一种是在对方组织里打入自己的卧底特工,或者策反对方组织里的特工为己所用。塔里克和凯末尔在通讯方面格外警惕。他们会尽一切可能避免打电话或使用互联网,尽量使用专人做信差。凯末尔派去萨莫斯岛的笨蛋就是其中之一!不,他们不可能靠截获他的通讯联络来确定他的行踪。因此,他们会尽力派特工来渗透进他们的组织。情报特工要想打入恐怖分子的组织,无论如何都是很难的。要想进入塔里克的组织就更是难上加难。他的组织规模小,组织严密,机动性高。他的成员们忘我投入,训练有素,而且极其忠诚。绝不会有谁背叛他而去投靠犹太人。

这就是塔里克可资利用的优势。他已经知会过凯末尔,要他联络每一位特工,向他们发出一道简单的指令。一旦任何人发现任何异常,比如有受到陌生人监视的迹象,他们必须立即报告。如果塔里克可以据此判断有以色列特工介入,他就会立即变身,由猎物变为猎手。

他想到自己执行的一次行动。当时他还同吉哈兹·埃尔·拉兹德在一起,属于巴解组织的情报部队。他当时认出了一位以色列“机构”的特工。该特工以外交人员的身份作掩护,藏身于以色列驻马德里的大使馆。此人已在巴解组织内部吸收了数名间谍,于是塔里克决定对他还以颜色。他派了一名巴勒斯坦人扮演成一名叛变者,去了马德里。巴勒斯坦人在马德里大使馆内同以色列官员会了面,向他承诺提供巴解组织领导人的敏感情报以及他们的个人习惯。起初以色列人拒绝接受。塔里克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他给了特工一些真实的信息作为诱饵,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情报,以色列方面早已知晓。于是以色列方面相信他们面对的是一位真正的叛变者,同意和巴勒斯坦人第二次见面——一周之后,在一间咖啡店里。不过这一次,塔里克亲赴马德里。等到了约会时间,他走进咖啡店,朝以方官员的面部连射两枪,随即平静地离开了。

他来到了阿姆斯特河边,沿着岸堤走了一小段,来到女孩的船屋前。这个地方让人沮丧,肮脏,充满毒品和性用品。不过他偏爱这样的地方,因为它们是筹划出击前最适合的藏身之所。他穿过甲板,走进船舱。天窗已被新雪覆盖,客厅非常之冷。塔里克扭亮一盏灯,然后打开一台小小的电暖气。他能听见那女孩正在卧室里,缩在毯子里折腾着。她是个可怜虫,坏女孩,同他在巴黎勾上的那位完全不同。送走了之前的那位后,谁也不会稀罕眼前这位的。

她翻过身,隔着垂下的金色发绺凝视着他:“你去哪里了?我都为你担心了。”

“我只是出去走走。我喜欢在城里走走,尤其是下雪天。”

“现在几点?”

“四点半。你是不是该起床了?”

“我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出门呢。”

塔里克为她冲了一马克杯雀巢咖啡,端进卧室。英奇翻过身,一只手肘支起身体。毯子从身上滑下来,露出了乳房。塔里克把咖啡递给她,扭头看着别处。女孩喝着咖啡,眼睛隔着马克杯的边缘盯着他。她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

“你干吗不看我?”

她坐起来,掀开毯子。他想说不要,又怕引起怀疑——一个法国男人面对姿色诱人的女性怎么会抗拒呢?于是他站在床边,任凭她替自己脱了衣服。一番云雨之后,他在她体内爆发了。他心里想着的,不是女孩,而是如何最终干掉加百列·艾隆。

她走后,他久久地躺在床上,听着河上来来去去的船声。一小时后头痛袭来。如今它们来得更频繁了——每周三次,有时四次。大夫警告过,这是必然会发生的现象。疼痛渐渐加剧,直到后来他几乎要失明了。于是他将一块湿冷毛巾盖在脸上。他不要止痛药。痛可以使他的感觉麻木,让他睡得更沉,让他感觉似乎在向后跌落,直落进一个深渊里。于是他独自躺在荷兰女孩的床上,在阿姆斯特河上,在一艘船屋里,感受着痛楚——似乎有人正在将熔融的铅水灌进颅骨和眼窝。

16

普罗旺斯,瓦勒堡

这天早晨,天气晴朗而寒冷,阳光洒在山坡上。杰奎琳穿上一条骑车用羚羊皮长裤,套上羊毛运动衫,将她的长发塞进深蓝色的头盔里。她戴上一副环绕式太阳镜,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仪表。她看上去像一名十分英俊的男子,这与她的意图吻合。她仰在自己卧室的地板上伸了个懒腰,随后下楼,来到门厅,她的比比安吉竞赛自行车就倚在墙上。她将单车推出大门,推过石子路。片刻后,她穿过山体投下的阴影,顶着寒气,沿着漫长而和缓的山坡,朝村镇方向骑行过去。

她滑行般地经过瓦勒堡,又骑过长长的上坡路,稳稳当当地骑向奥比奥,寒气把她的脸颊冻得生疼。最初的几英里,她缓慢而均勻地踩着踏板,身上的肌肉渐渐暖起来。接着她调整变速挡,又加快了蹬踏的节奏。很快,她在狭窄的道路上飞驶起来,低着头,双脚如活塞般上下飞动。薰衣草的香弥漫在空气中。在她身边,一片橄榄树林依着台阶状的山势铺展下来。她从橄榄树荫中驶出,进入一片阳光覆盖下的平地。又过片刻,她感到穿着毛线衫的身体开始渗出汗水了。

骑到一半时,她査看了秒表,距离最佳纪录只差三十秒。十二月酷寒的早晨,这个成绩实在不差。她绕过一个圆盘,调节了变速挡,开始跋涉一道又长又陡的坡路。片刻后她的呼吸粗重起来,双腿也开始灼烧——该死的香烟抽多了!然而她强迫自己坚持着,继续在长长的坡道上奋力蹬车。她想起了米歇尔·杜瓦尔,猪!距离坡顶还有一百码的时候,她从座椅上站起来,愤怒地驱动双腿,吆喝着自己,不许放弃,不许向疼痛屈服。一道长长的下坡偿还了她此前的努力。本可以省力地滑行的,然而她只是迅速喝了口水,随即以冲刺速度冲下山坡。当她再次进入瓦勒堡的时候,她看了看表。新的个人最好成绩诞生了,超过原纪录十五秒。谢谢你,米歇尔·杜瓦尔!

她下了车,推车穿过安静的古城街道。在中心广场,她将自行车倚着—根柱子停下,买了份报纸,又买了一个热乎乎的羊角面包和一大杯法式蒸汽牛奶咖啡。吃喝完毕,她拾起自行车,继续沿着狭窄的街道推行。

在一列连栋房的尽头,有一幢商用建筑,窗户上挂着标牌:一楼全部闲置待租。这里已经空置几个月了。杰奎琳双手搭起凉棚,隔着蒙尘的玻璃向里望去。面积够大,敞开式空间,木质地板,天花板高,最适宜做舞蹈教室。她有个设想,退出模特界,在瓦勒堡开一家芭蕾学校。全年大多数时间可以让本地姑娘们来上课,不过到了八月,观光客会汇集到瓦勒堡度暑假,她就对游客招生。每天上几个小时课,在山间骑骑自行车,喝喝咖啡,在广场的咖啡馆读读书。洗尽铅华忘却声名,再次回归为萨拉·哈勒维——来自马赛的犹太女孩。不过要开学校她需要钱,要想挣到钱就还得做模特。她必须重回巴黎,再忍受一阵像米歇尔·杜瓦尔那样的男人。再接下来她就自由了。

她蹬上自行车,缓缓地骑回家去。她家是座相当小的别墅,砂岩般的颜色,红瓦屋顶,隐隐约约藏在一排高耸的丝柏树后面。巨大的露台花园俯瞰着山谷,园中的迷迭香和薰衣草在茂盛的橄榄和胡椒树之间恣意生长。花园的基座处是一座长方形游泳池。

杰奎琳进入室内,将自行车斜靠在门厅里,走进了厨房。录音电话的红灯闪起来。她按下播放键,一边弄咖啡一边听留言。

伊冯来电邀请她去蒙特卡洛一位西班牙网球大腕的家里参加派对。米歇尔·杜瓦尔来电了,为他自己拍摄时的行为道歉。过去的擦伤愈合了。玛瑟尔打来电话,说他找罗伯特谈过了。马斯蒂克岛的拍摄会恢复原先的计划。“你得在三周后出发,小天使,所以别吃芝士和意粉了,赶快恢复你的美臀吧!”

她想起了自己的自行车训练,会心一笑。她的面孔也许确实三十三岁了,然而身材却空前曼妙。

“哦,顺便提一句,有位叫吉恩·克劳德的哥们儿来过办公室。他说想和你单独谈谈,是关于一份工作的事。”

杰奎琳放下咖啡壶,眼望着电话机。

“我告诉他你在南部。他说他正在南下路上,到了之后他会找到你。别生我气,天使。他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长得也不错。我都不禁要妒忌了。爱你。再见。”

她按下重播键,又听了一遍留言,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哦,顺便提一句,有位叫吉恩·克劳德的哥们儿来过办公室。他说想和你单独谈谈,是关于一份工作的事。”

她按下了删除键,手颤抖着,怦怦的心跳震动着肋骨。

杰奎琳坐在阳光朗照的露台上,回想着接受阿里·沙姆龙招募的那个夜晚。此前她用做模特的钱为父母买了一份退休礼物——赫兹利亚的一座临海小公寓。一旦她抽出几天空闲,就会到以色列去陪二老。后来她彻底爱上了那个国家。那是让她真正感到安全和自由的地方。她不需在那里隐藏自己的犹太人身份,这是她最喜爱的一件事。

一天晚上,在特拉维夫的一家爵士咖啡店里,一名老人出现在她的桌前,秃顶,很丑,钢边眼镜,卡其布裤子,一件短夹克,右胸上还撕破了一道。

“你好,萨拉,”他说,自信地微笑着,“我可以陪你坐吗?”

她抬眼看去,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叫萨拉?”

“其实,我知道你的很多事情呢。我是你的大‘粉丝’呀。”

“你是谁?”

“我叫阿里,在一个组织里供职。我的组织同国防部有关联,不过不是很紧密的关联。我们的名称是协调合作研究所,简称为‘机构’。”

“好啊,咱们直来直去把话说清楚,那样我最高兴。”

他把脑袋向后一甩,大笑道:“我们想和你谈谈一份工作的事情。你介不介意我叫你萨拉?把你当成杰奎琳我感到有些困难。”

“现在只有我的父母依然叫我萨拉。”

“老朋友呢?”

“我只有新朋友,”她说,语气中露出伤感,“至少那些人自称是我朋友。我在马赛的那些朋友在我当模特以后都不理我了。他们觉得模特的工作让我这个人都变了。”

“可是你的确变了,不是吗,萨拉?”

“是,我想是吧,”接着,她想到,我怎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说这些?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谁都这么自来熟。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对吧,萨拉?这是一种生活方式。你得和时装设计师和著名摄影师混在一起。你参加花花绿绿的派对,同演员、摇滚明星、豪门的花花公子去高档的品牌餐厅。我自己就挺喜欢那个和你曝绯闻的意大利人,我是在报上读到的。是啊是啊,你当然不再是当初那个马赛女孩了。不是那个祖父祖母在索比堡遇害的犹太小姑娘了。”

“你还真知道不少我的事情。”她仔细端详着他。她已经习惯了被有魅力的、精心雕琢的人群包围着,然而现在,陪着她的竟是一位丑男,带着钢边眼镜,夹克衫还撕破了。他身上有一种原始的东西,也就是她常听说的所谓“以色列糙人”的味道。他是属于那种不会打领花还不以为然的男人。她感到他的魅力无与伦比。最重要的是,他勾起了她的好奇之心。

“身为来自马赛的犹太人,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人民有很多敌人。很多人都想毁灭我们,把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建设的一切都扳倒。”他一边说一边挥舞双手切割着空气,“多年以来,以色列同她的敌人们打了许多仗。眼下是没有战争,然而以色列依然在另一种战场上作战,秘密战争。这是一场永不休止的战争。就凭你护照上的国籍,还有,坦率地说,凭你的外貌,你就可以对我们大有帮助。”

“你是不是要我当间谍?”

他大笑:“我想这的确是极其富有戏剧性的。”

“你们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成为一名Batlevey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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