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保证,罗塞蒂先生,我会尽一切努力不让那些画受到损害的。”
意大利珠宝商笑了:“我相信你会的,再说了,一个人如果在救世主或者圣母的画像上留下弹孔,那他会受到多大的诅咒呀。”
小个子珠宝商用手划了个十字,随即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37
威尼斯
这天中午,加百列的团队成员齐聚安娜·罗尔夫的房间客厅。他们沿着不同的路线来到威尼斯,手里拿着不同国家的护照,入境的理由也各不相同。按照机构的行动方针,他们都扮成夫妇,结对而来。这次行动从构想到实施都很仓促,以至于连个像样的代号都没有。安娜的酒店客房叫乔尔乔涅套房,于是他们姑且把它当作行动代号了。
行动队的成员中,希蒙和伊拉纳这对法国“新婚夫妇”是从蔚蓝海岸开车过来的。他们的体貌特征很相似,眼睛都是深色的,皮肤都呈橄榄色,身高完全一样,美貌不相上下。同是学院培养出来的精英,两个人本来关系很好,结果因为伊拉纳的射击技艺超过了希蒙,再加上有一次伊拉纳在搏击课上折断了希蒙的锁骨,两个人的关系从此紧张起来。
另外一对是伊扎克和摩西。为了反映现代社会多元化的爱情观,他们假扮成来自诺丁山的同性恋夫妇,尽管两个人都不是同志。尤其是伊扎克,他对美女感兴趣得很。
此外,远道而来的还有渥太华分局的黛博拉。加百列曾经在暗杀塔里克的行动中跟她合作过,对她的出色表现印象很深,因此坚持让她参加威尼斯的行动。沙姆龙一开始不同意,但见加百列不肯妥协,于是安排黛博拉上了下一班开往威尼斯的飞机,同时巧妙地把她的分局上司搪塞了过去。
黛博拉旁边坐着一位男士,他吊儿郎当地把一只脚架在沙发扶手上。这个人就是乔纳森。他不爱说话,百无聊赖,感觉就像在医生的诊室里等着没用的例行检查。他是年轻版的加百列——或许是维也纳爆炸案之前的加百列。“他对待每一次暗杀任务都很认真,”沙姆龙曾说,“但他不是冷酷无情的枪手。他有良心,就和你一样。等到任务结束,所有人都安全了以后,他会找个干净无人的厕所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加百列发现乔纳森这一点跟自己很像,心里很宽慰,沙姆龙知道他会这样。
会议持续了一小时十五分钟,尽管加百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这个时间。他把当天的行动地点选在了城堡区。城堡区就在圣马可大教堂和总督宫的东面,他以前做学徒的时候,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对当地纵横交错的街道非常熟悉。他把酒店的铅笔当作教鞭,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给每一位成员安排好了行动路线。
为了不让自己讲话的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他在屋子里播放了莫扎特的德国舞曲唱片。这似乎让乔纳森的情绪很低落。凡是德国的东西,乔纳森都深恶痛绝。当然,在他的眼里,唯一比德国人更可恨的是瑞士人。二战时期,他祖父设法把钱和祖传遗产交给了一名瑞士银行家保管。五十年后,乔纳森试图登录祖父的账户,但接待他的银行职员硬是要他提供祖父的死亡证明。乔纳森解释说他祖父是在特雷布林卡集中营被杀害的——杀死他的毒气还出自瑞士化学公司的手笔,他当时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而且纳粹分子虽然对文书工作一丝不苟,却还没有深思熟虑到要给他的祖父开一个死亡证明。抱歉,银行职员说,没有死亡证明就拿不到钱。
加百列做完指示后,打开一只硕大的不锈钢手提箱,给每位队员分发了一部安全手机和一把九毫米口径的伯莱塔手枪。等队员们收好手枪后,他走上楼,把安娜从卧室里叫了出来,带着她下楼面见乔尔乔涅行动队的全体队员。希蒙和伊拉纳静静地站在原地鼓掌。伊扎克和摩西两眼放光,交口称赞她时髦的皮靴。黛博拉则酸溜溜地打量着她。只有乔纳森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因为此时此刻他关心的只有那个人称“英国男子”的杀手。
十分钟后,加百列和安娜漫步在耶稣升天路上。其他队员已先一步出发并各就其位。乔纳森在圣马可水上公交车站;希蒙和伊拉纳在弗雷哲里亚路上看着商店橱窗里的鞋;伊扎克和摩西来到圣马可广场,在夸德里咖啡馆外找了个桌位坐下。黛博拉作为队里的“小不点”,独自一人干着谁也不羡慕的活儿,在钟塔前给鸽子喂碎玉米。她忍耐力极强,任凭那些鸟儿爬到肩膀上,在她的头发里筑巢。她甚至还拿出之前在广场中心的售货亭里买来的一次性相机,找了个帅气的卡宾枪骑兵帮她把自己被鸽子虐待的画面拍了下来。
加百列和安娜走进广场时,天上已经开始下雨,蒙蒙细雨看起来就像室内喷雾器喷出的薄雾。天气预报说,未来两天,天气会更加恶劣。人们开始担心大涨潮的来袭。工人们正忙着在路边铺设木栈道,这样一来,当潟湖的潮水把圣马可广场变成一片汪洋时,旅游活动仍可以照常进行。
安娜穿着一件及膝的羽绒夹克,鼓囊囊的完全看不出里面还穿了件凯夫拉尔防弹背心。她竖起兜帽,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虽然外面没出太阳。加百列隐约感觉到乔纳森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旅游指南,眼睛在广场里东张西望。他瞥了一眼左边,看见希蒙和伊拉纳正在拱廊下漫步。成百上千张摆在街边的咖啡桌越退越远,就像军队在接受检阅。圣马可大教堂浮现在眼前,宏伟壮丽的穹顶印刻在铅灰色的天空中。
安娜挽住加百列的胳膊,这完全是个自然的动作,既不至于显得太亲昵,又不至于显得太疏远。在外人看来,他们可能是朋友或者同事,他们也可能刚做完爱。没有人看得出她挽住他时到底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加百列才知道,因为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左手强有力的手指正往他的肌腱里掐。
他们在弗洛里安咖啡馆的拱廊下找了个桌位坐下。咖啡馆的四重奏乐团在演奏维瓦尔第的曲子,他们的演奏水平很烂,安娜听得心不在焉的。希蒙和伊拉纳已经绕着广场走了一圈,此时正假装欣赏着广场上的石狮。伊扎克和摩西仍坐在广场对面的咖啡桌边,黛博拉继续忍受着鸽子的围攻。乔纳森在离加百列几英尺的地方坐了下来。
安娜点了咖啡。加百列掏出手机,开始逐个给队员打电话确认情况,他首先联系的是伊扎克,最后联系的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黛博拉。打完电话后,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跟乔纳森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摇了摇头。
他们一直待在原地,等安娜喝完咖啡后,加百列叫服务员结账,这是开展第二步行动的暗号。乔纳森也结了账。他们只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瓶矿泉水,账单上的数额还是高得吓人。虽然花的是沙姆龙的钱,乔纳森看到账单金额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气愤。
五分钟后,乔尔乔涅行动队的成员渐渐集中起来,他们先后穿过麦秆桥,进入城堡区。走在最前面的是希蒙和伊拉纳,接着是伊扎克和摩西,然后是加百列和安娜。乔纳森依然走在加百列身后几英尺的地方,只不过这次,他已经收起了那本旅游指南,手指紧紧抓着他的伯莱塔枪托。
在他们身后四十码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就是英国男子。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在思考两个问题。为什么先前在圣马可广场上喂鸽子的那个姑娘现在走在加百列·艾隆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为什么先前在弗洛里安咖啡馆与艾隆坐得很近的那名男子现在又走在她前面五步远的地方?
英国男子对反监视的艺术驾轻就熟。他看得出安娜·罗尔夫正处在严密保护之下,保护她的是一批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不过这也是艾隆的惯常做法。英国男子已经把他从头到脚研究了一遍,对他的思维方式一清二楚。英国男子在特拉维夫见到的那个加百列·艾隆绝不会毫无目的地出来散步,他这样做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他的目的就是要引英国男子出来。
在斯拉夫人河岸大道,英国男子从一家纪念品售货亭买了张明信片,看着艾隆和安娜·罗尔夫消失在城堡区的街道中。接着,他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慢慢走回自己的宾馆。
在威尼斯这座城市,常规的监视与反监视手段都派不上用场。这里是精英们的舞台,只有行家里手才有施展才华的空间。大街上没有电动汽车,没有公交车,也没有有轨电车。几乎没什么地方可以设立固定的盯梢点。不少街道其实是死胡同——要么通往运河,要么通往封闭的庭院,根本无路可走。在这座城市,被监控的人可谓占尽了地理优势。
乔尔乔涅行动队的人个个都是行家。他们在机构经过大师级监视艺术家的精心栽培,又在欧洲和中东的大街小巷出生入死,磨砺了自己的才能。他们无声地相互交流,在加百列的预定轨迹上来回穿梭。他们从四面八方现身,消失,又再次现身,只有乔纳森一直待在加百列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就像一颗同步卫星。
他们一路北行,穿过几座教堂广场,来到广阔的圣玛利亚福尔摩沙广场,走进路边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加百列和安娜找到一个桌位坐下,乔纳森守在吧台边,跟一群男的站在一起。加百列透过窗户瞥了几眼其他队员。希蒙和伊拉纳正在广场中心从小贩那儿买意大利冰激凌;伊扎克和摩西正在欣赏圣玛利亚福尔摩沙教堂朴素的外景;黛博拉还是一副童心未泯的老样子,才一会儿工夫,就跟一群意大利男学生玩起了足球。
这一次轮到乔纳森逐一给每位队员打电话确认。打完电话后,他转过身,用唇语对加百列说:没人跟踪她了。
这天晚上,乔尔乔涅行动队的成员汇报完情况,各自回屋之后,加百列在灯光昏暗的客厅里来回踱步,眼睛盯着克里斯托弗·凯勒的照片。楼上卧室里练琴的声音沉寂下来。加百列默默听着安娜把小提琴放回琴盒,锁上了弹簧锁。不一会儿,她下楼来了。加百列赶紧把桌上散乱的照片收好,塞进一个文件夹里。安娜坐下来,点了一支烟。
加百列问:“你会不会试演那首曲子?”
“《魔鬼的颤音》?”
“对。”
“我还没想好。”
“要是你觉得不能演奏那首曲子怎么办?”
“那我会演奏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组曲。它们也很美,只不过不像《颤音》那样。乐评人会纳闷说我为什么不演奏《魔鬼的颤音》,他们会猜想说我复出得太快了。这样一来,事情就会变得很有意思。”
“无论你在台上演奏什么曲子,都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她看了看矮茶几上的那个马尼拉纸质文件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怎么了?”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把他的照片藏起来?你不想让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吗?”
“你专心管好演奏会的事情就行,枪手交给我来对付。”
“跟我讲讲这个人吧。”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他明晚可能就要来杀我了呢。我有权利了解一下这个人的底细。”
加百列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她,只好把他掌握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他真的来了吗?”
“我们必须做好他来了的准备。”
“真有意思,你不觉得吗?”
“怎么了?”
“他能随意改变自己的声音和长相,还能从伊拉克沙漠的血与火之中凭空消失。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个魔鬼。”
“他就是个魔鬼。”
“那我会为他演奏这首恶魔奏鸣曲的。听完这支曲子,你就可以把他送回地狱了。”
38
威尼斯
第二天薄暮时分,英国男子游荡在耶稣受难路上,圣方济会荣耀圣母教堂高耸入云的钟楼近在眼前。大大小小的雨伞就像水母一般漂浮在人潮中。他从扎堆的游客中直切过去,敏捷地闪避着扑面而来的雨伞,不让它们打到头。广场里有一家咖啡馆。他点了咖啡,把自己的旅游指南和地图摊开放在小桌子上。要是有任何人观察他,他们都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游客而已,英国男子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他从大清早就开始工作了。吃完早饭后不久,他拿上地图和旅游指南,从圣十字区的宾馆出发,在圣马可区和圣保罗区的大街小巷转悠了几个小时,沿途一直在心里默记周围的街道名、桥梁名和广场名——就像他“上辈子”在西贝尔法斯特时所做的那样。他把记忆的重点放在了方济会荣耀圣母教堂和圣洛可大会堂周围的街道和运河上,还给自己玩了个游戏,先是漫无目的地在圣保罗区转悠,故意让自己迷路,然后凭着记忆寻找路线,自行走回方济会荣耀圣母教堂,沿途检测一下自己对街道名的熟悉程度。在圣洛克大会堂,他在一楼大厅里待了几分钟时间,假装欣赏着丁托列托的巨幅画作,实际上他对正门和楼梯之间的位置关系更感兴趣。接着,他上了二楼,站在大厅里,找到自己晚上可能会就座的区域。罗塞蒂说得没错,即使在后排,一个持汤佛格利欧手枪的职业杀手要想杀死台上的小提琴家,也没什么问题。
他看了看表,再过几分钟就到下午五点了。演奏会晚上八点半开始。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他买了张船票,沿着夜色渐深的街道走向大运河。途中他进了一家男装店,买了一件新夹克,那是一件带灯芯绒衣领的黑色尼龙羽绒服。这样的款式在威尼斯是应季新款,白天走在大街上时,好几次看见有人穿这样的衣服。
他乘渡轮穿过大运河,走向罗塞蒂先生在圣马可区的小店。小个子珠宝商正站在柜台后,准备关店。英国男子又跟着他走上嘎吱作响的楼梯来到办公室。
“我需要一艘船。”
“没问题,什么时候要?”
“现在。”
珠宝商一手托着脸:“我认识一个年轻小伙子,他叫安杰洛。他有辆水上出租车。这个人很小心,很可靠。”
“他不是那种会问长问短的人吧?”
“完全不是。他以前干过这种活。”
“你能不能很快联系上他?”
“应该能。你需要什么样的安排?”
“我想让他在圣保罗运河那儿等着,就在哥尔多尼博物馆附近。”
“明白了,那应该没问题,只不过夜间服务需要额外收费,这在威尼斯是惯例。请稍等片刻,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
罗塞蒂从电话簿里找到安杰洛的名字,拨打了他的号码。经过短暂的交谈,交易达成了。安杰洛会在十五分钟内赶到哥尔多尼博物馆待命。
“你付钱给我可能会方便些,”罗塞蒂说,“我会替那孩子保管。”
罗塞蒂再度在便笺纸上算好费用后,英国男子用美元付了款。接着,他自行离店,走到维罗纳路上的一家餐馆,点了一碗蔬菜汤和一份意大利奶油蘑菇宽面,吃了顿简单的便饭。吃饭时,他耳边回响的不是小餐馆的食客欢腾的喧闹声,而是他几天前从埃米尔·雅各比的磁带那里听来的谈话,也就是瑞士教授和艾隆之间关于一位老人所犯罪行的谈话,那位老人名叫奥古斯都·罗尔夫,也就是某人出钱雇他去杀的那名女子的父亲。
过了一会儿,他在点浓咖啡时,顺便找服务员要了一张纸。他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把纸塞进口袋里。吃完晚饭后,他走到大运河,上了一艘渡轮,向圣洛可大会堂进发。
一道闪电打破了巴格里奥尼卢纳酒店大堂里精心维系的平静。所有灯光霎时全暗,它们酝酿片刻,又闪烁着重新亮了起来。首席礼宾司布鲁内蒂先生十指交握,小声祈祷着感谢上帝。加百列带领着安娜穿过大堂,走向码头。乔纳森先行一步,黛博拉后行一步,一手拿着瓜尔内里小提琴,另一手拿着斯特拉迪瓦里斯小提琴。布鲁内蒂先生挥手作别,祝福她演出顺利。其余员工贴心地鼓起掌来。安娜嫣然一笑,套上了兜帽。
三艘水上出租车停在码头,发动机在空转,漆成深色的船头在雨水和灯火中闪着光辉。乔纳森先行一步,加百列跟在后面。他看了看右边,只见摩西和伊扎克站在大运河入口处的人行天桥上,摩西看着另一个方向,目光锁定在圣马可渡轮站的人群上。
加百列转身让安娜出来,他把安娜交给第二艘水上出租车的船夫,自己跟在后面进入船舱。乔纳森和黛博拉上了第一艘水上出租车。摩西和伊扎克一直待在桥上,直到两艘水上出租车从桥下驶过。接着,他们走下台阶,上了最后一艘船。
加百列看了看表,现在时间晚上七点半。
大运河在威尼斯市中心慵懒地蜿蜒着,就像小孩在古河道上信笔画上了一个反转的S。在加百列的指示下,三艘船一直保持在河中央的位置,它们沿着河流悠长而平缓的曲线,行驶在圣马可区的边缘。
加百列跟安娜待在船舱里,拉着窗帘,黑着灯。乔纳森站在第一艘船的船头,与船夫并肩而立,目光来回扫视着。在第三艘船上,伊扎克和摩西也站在同样的位置。过了十分钟,当船拐进弗雷斯卡达运河时,三艘船都被雨水浸透了。加百列最担心的就是这段旅程。由于这段运河十分狭窄,船速不得不大大放慢。而且大运河到圣洛可大会堂之间还有四座桥。这是杀手伏击的最佳地点。加百列拿出手机,给乔纳森打电话。安娜握紧了加百列的手。
扎卡里亚·科尔多尼在圣洛可大会堂的一楼大厅里来回踱步,他穿着黑色西装,系着他那标志性的栗色丝绸围巾,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安娜的经纪人费奥纳·理查德森站在他旁边。
“她在哪儿?”科尔多尼问。
“在路上。”
“你确定?”
“她离开酒店之前给我打电话了。”
“她不会退缩吧,费奥纳?”
“她就来了。”
“她要是敢放我鸽子,就再也别想在意大利开演奏会了。”
“她会来的,扎卡里亚。”
话音刚落,安娜就在加百列团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安娜!亲爱的!”科尔多尼喜出望外,“你今晚看起来简直是太迷人了。为了你今晚轰动全球的演出,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我想在观众来之前看看楼上的大厅。”
科尔多尼殷勤地伸出手。
“这边请。”
安娜以前在圣洛可大会堂演出过两次,不过按照以往的惯例,她还是要在演出前把整座大厅巡视一遍,看看所有的设施是否称心如意,包括舞台和钢琴的位置、座位的布局、灯光的效果等。加百列也把大厅巡视了一遍,只不过目的完全不同。
巡视完以后,科尔多尼带着安娜穿过后台的一扇门,来到了一座大房间,房间里铺着深色木地板,墙上挂着织锦,旁边有个小休息室可以作为安娜的更衣室。大会堂的一名保安守在门边。他穿着一件勃艮第葡萄酒色的西装。
“今晚的演出我准备了两份曲目单,”科尔多尼小心翼翼地说,“一份列出了《魔鬼的颤音》,另一份没有列。再过五分钟,观众就要开始入场了。”
安娜看看加百列,又看看费奥纳·理查德森:“我觉得威尼斯之夜少了塔蒂尼的曲子是不完整的。把那份列了《魔鬼的颤音》的曲目单给我吧。”
“你确定,安娜?”费奥纳问。
“确定。”
“遵命。”扎卡里亚·科尔多尼说。
科尔多尼和费奥纳·理查德森走了之后,安娜脱掉外套,打开瓜尔内里小提琴的琴盒。加百列在一旁坐下,于是她双手叉腰看着他。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得守在你旁边。”
“不行,我演出之前需要独处。你在这儿我会分心的。”
“恐怕你今晚得破一次例。”
“那你倒是说说,加百列,要是你在那边修复丁托列托的画作,你会让我站在你旁边看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