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格兰德解释说,一周前,自己的一个手下在长方形教堂看见了这个杀手,并且在广场外面照了这张照片。当然了,这都是骗人的。那张照片是韦斯在慕尼黑照的,不过,艾基利·巴尔托莱蒂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在过去的几周里,我们收到了几封恐吓信,应该就是他干的。我们觉得他对教皇的生命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很明显,我们必须在他得手之前抓到他。”
巴尔托莱蒂说:“明天一早我会立即建立一个任务小组。”
“艾基利,要保密行事。教皇可不想在他接任不久就发生这种暗杀恐吓事件。”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秘密搜捕这个人,就像您亲自指挥这次任务一样。”
接着,卡萨格兰德低下头,听着这个年轻人的恭维之词。然后,他轻轻挥了一下手腕,示意服务员结账。就在这时,刚才那个迎接卡萨格兰德的女服务员手拿一支麦克风走到了餐厅中央。只见她低着头,闭上眼睛,开始诵念一小段祷文。接着,服务员们围在了圣母玛利亚雕像的周围,开始唱《圣母玛利亚》。很快,整间餐厅都唱了起来。就连强硬古板的巴尔托莱蒂这个秘密警察也跟着唱了起来。
一会儿过后,音乐结束了,红衣主教和大主教们在圣歌和优质酒水之间继续他们的话题。接着,服务员来了,卡萨格兰德抢先结了账。巴尔托莱蒂稍微推辞了一下,说:“将军,如果没记错的时候,这次应该是我付账。”
“也许吧,艾基利,不过,我们今晚的进餐很愉快。这顿饭算在教皇身上。”
巴尔托莱蒂拿起“教皇刺客”的照片,说道:“替我谢谢教皇。请您放心,如果这人正在几百公里范围之内,我们肯定会抓到他。”
卡萨格兰德用忧郁的眼神看着对面的这位客人,然后说:“事实上,艾基利,我倒希望他不是被抓。”
巴尔托莱蒂皱着眉头说:“将军,我不明白。您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卡萨格兰德从桌子那面把身子靠过来,脸几乎贴到了蜡烛,说道:“如果他能消失掉的话,对我们大家都会是件好事。”
听过这话,艾基利·巴尔托莱蒂把照片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12
维也纳
有这样一个机构,名字大概叫作“战争索赔及调查”。早在犹太人领土争端爆发之前,它就有着严格的安检系统。它坐落在维也纳老式犹太街区的一栋大厦里,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它那扇厚重的门。它的窗户是防弹的,从里面可以俯瞰整个破落的庭院。机构的领导者名叫伊莱·拉冯,算不上多疑,但行事很谨慎。几年来,他成功地协助特工人员追踪到了十几名之前在集中营担任警卫的人,还在阿根廷发现了一名过着优渥生活的纳粹党高级官员。也正因为这样,他总是接二连三地受到死亡恐吓。
有人猜测他是犹太人。还有人因为他的姓氏不像德国人,所以推测他是以色列裔人。另外还有人说他曾经在以色列情报局工作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关于这点,维也纳根本没人知道,只有特拉维夫的几个人了解这件事,而这些人大都退休好长时间了。在执行“天谴”那次任务的时候,拉冯负责追踪,代号为π。他跟踪“黑色九月”的成员,摸清他们的生活习惯,并构思出杀掉他们的办法。
正常情况下,如果谁想到访这个机构,必须提前很长一段时间预约,而且还要接受他们彻底的调查,否则拉冯是不会接待的。可加百列省掉了所有这些程序,直接被一名女研究员带到了拉冯的办公室。
屋内的格局和设施有着典型的维也纳风格:高屋顶,铮亮的地板,还有被书压得摇摇欲坠的书架。拉冯跪在地板上,身下是一堆古老的文件。他本是一名训练有素的考古学家,曾经花了几年的时间在约旦河西岸挖掘古物,之后才转行做了现在的工作。此时此刻,他正盯着一堆破纸发呆,像是在研究五千年前的碎瓷片一样。
见加百列进了屋,他抬起头,诡异地笑了笑。拉冯这个人不修边幅,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穿着打扮,和往常一样,早上从床上爬起来以后,他随便抓了件衣服套上,一条灰色的条绒裤子,一件露了胳膊肘的褐色V领毛衣。一头灰色乱蓬蓬的头发,给人感觉像是刚开完飞速敞篷汽车。其实,拉冯没有私家车,更谈不上什么飞速。虽然他对安检相当重视,不过他总是乘坐维也纳的公共有轨电车。公共交通工具不会给他的行动带来什么不便。就像他经常追踪的猎物一样,他也可以在城市的大街上来回穿梭,而不被人发现。
拉冯把手中的烟扔到了咖啡杯里,然后吃力地站了起来,像是脚很疼的样子,他说:“让我来猜猜,沙姆龙让你去调查本的死因。而现在你却在这里,说明你发现了些有趣的线索。”
“差不多吧。”
拉冯说:“坐下吧,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加百列在那张乱哄哄的绿色沙发上躺了下来,脚搭在沙发扶手上。从慕尼黑开始,直到在威尼斯犹太人区见到了拉比佐利,他详细地讲述了调查过程。拉冯抽着烟在屋子两头来回地踱着步,烟也跟着他来回转悠,像台蒸汽发动机。刚开始时,他还是慢步走着,随着加百列的讲述逐渐深入,他开始越走越快。后来,加百列讲完了,他停下脚步,摇了摇头。
“我的天哪,你可够忙的。”
“伊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来回想一下,刚才你说你在布冷佐奈的一家旅馆里接到了―通电话,你觉得是谁打的?”
“我猜,应该是那个女修道院的看院人,那个名叫里休的老伙计。我和维琴察修女谈话的时候他进来过一次,而且我觉得,那个在小镇上跟踪我的人也是他。”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给你打匿名电话,而不直接告诉你呢?”
“他可能害怕。”
拉冯把手塞进口袋里,盯着高高的天花板,说:“这种解释比较合理。你确定他告诉你的是这个名字吗?你确定他是让你找马丁·路德?”
“对。他说,‘去找瑞嘉娜修女和马丁·路德。之后你就会知道,在那个修道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拉冯不经意地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他想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叫这个名字的我只能想到两个人。首先是那个德国宗教改革家,让罗马天主教对他言听计从的那个,我觉得我们可以排除这种可能。那么,只剩下唯一的另一种可能。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接着,拉冯进了隔壁一间屋子。和往常一样,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加百列从那间屋里听到那位老朋友翻箱倒柜的声音,偶尔还会用几种不同的语言咒骂几句。最后,他拿着一厚摞用金属条绑着的档案走了出来。他把东西放在了加百列面前的咖啡桌上,然后把它翻了过来,给加百列看看上面的标签。
马丁·路德:德国外交部,1938~1943。
拉冯把档案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加百列。他说:“这另一种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个马丁·路德了。他在高中的时候退了学,然后当了一个家具搬运工,后来在二十岁的时候加入了纳粹党。一次偶然的机会,约希姆·冯·里宾特洛普的妻子把她在柏林的别墅做了重装修,他借此认识了她。路德很会讨好冯·里宾特洛普夫人,接着就开始讨好她丈夫。1938年,里宾特洛普就任外交部部长的时候,路德也在外交部得到了一份差事。”
加百列从拉冯那里拿过照片看了看。上面的那个人扭着头,啮齿动物一般的脸上带着傲慢的表情;厚厚的眼镜把那双眼睛凸显得更加让人恶心。他把照片还给了拉冯。
“由于总是像狗一样对里宾特洛普摇尾乞怜,所以他在外交部晋升得很快。1940年的时候,他就当上了外交部德国部门的主管,全权负责和纳粹党相关的一切外交事宜。在路德管理的德国部门里,有一个名叫D-3的分支部门,就是犹太人管理办公室。”
“所以你的意思是,马丁·路德当时在德国外交部负责主管犹太人的事宜?”
拉冯说道:“正是这样。虽然路德在学历和头脑上有所欠缺,可他用冷酷和野心作了弥补。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当他得知他所仰仗的政权致力于灭绝犹太人种族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表态说外交部也要参与其中。于是,他便进入了历史上最为无耻的组织。”
拉冯停了一下,翻看着档案里的东西。不一会儿,他找到了,然后高兴地把那东西从里面拿出来,放到加百列面前的咖啡桌上。
“这是在万湖会议上签订的协议,正是由组织者阿道夫·艾希曼准备并起草的。这份协议只有三十份。除了第十六号以外,其他的都被销毁了。战争过去以后,人们在准备进行纽伦堡审判的过程中发现了它,并且把它保存在了德国波恩外交机构的秘密档案里。当然了,我们看到的这份是影印版。”
拉冯拿起了那份文件:“1942年1月20日,会议在一间别墅举行,在那里能俯瞰到柏林万湖的全景。会议进行了九十分钟,有十五人参加。艾希曼主持会议,并热情款待了当时的与会人员。海德里希担任仪式的主要负责人。和普通会议不同的是,万湖会议的召开并不是想集思广益,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希特勒和希姆莱早就谋划好要将欧洲的所有犹太人都消灭掉。万湖会议更像是一次官僚之间的计划性会议,他们的谈论内容,是纳粹党各部门以及德国政府如何团结一心发动那次浩劫。”
拉冯把文件递给加百列,然后说:“看看上面的与会人名单吧。有没有认识的?”
加百列把目光锁定在与会人员名单上:
帝国东部占领区总督代表:迈耶博士和梅奥尔博士帝国内政部代表:施图克特博士
四年计划办公室代表:诺依曼
帝国司法部代表:弗雷斯勒博士
波兰总督府代表:布勒博士
外交部代表:副国务卿路德博士
加百列抬头看了看拉冯,说:“路德当时在万湖?”
“是的。而且他得到了他急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主要负责人海德里希下令说,外交部将在未来驱散犹太人的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它将把那些来自纳粹德国的盟国,以及来自德国附属国克罗地亚、斯洛伐克等的犹太人驱逐出境。”
“我还以为纳粹党卫军才是负责遣散的。”
“我再补充一点。”他靠近咖啡桌,把手放在桌面上,看样子是要把桌面当地图,“在这场大屠杀中,绝大多数死者来自波兰、波罗的海地区以及西俄,这些都是直接受纳粹党人掌控的地方。他们把犹太人集中到一起,肆意地屠杀,其他国家的政府根本无法干涉,因为那些国家已没有政府。”
拉冯停了一下,在假想的地图上,他的手划到了南部,另一只手划到了西部:“可是海德里希和艾希曼还不满足,他们把触手伸到了不归自己直接管辖的地区。他们想要抓到欧洲所有的一千一百万犹太人。”拉冯用右手食指敲着桌子,继续说道,“像那些在巴尔干半岛的犹太人,以及西欧的犹太人。凡是这些地区的犹太人,只能向本地政府求救,祈求饶过他们,不要把他们驱逐出去。而路德在外交部则专门负责这一块。他要和那些当地政府的外交机构交涉,条件就是他给那些政府提供一切外交优势,然后让他们把犹太人从自己的领土中驱逐出去。路德在这方面很擅长。”
“因为情况还不明了,让我们先假设那个老人说的就是这个马丁·路德。那么他在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女修道院干了什么呢?”拉冯耸了耸他那窄窄的肩膀:“依我看来,那个老人是在试图告诉你,战时,那个女修道院确实发生过什么事,而维琴察修女却百般遮掩。而且,本也知道了这件事。”
“这就是本被杀的原因?”
拉冯耸了耸肩,说道:“可能吧。”
“谁会因为一本书而杀人?”
拉冯犹豫了一下,把万湖会议的协议放回了档案袋。之后,他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加百列,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当时,有一个政府很特别,艾希曼和路德对它很重视。它在战时和德国纳粹党以及协约国都有外交往来。而且,这个政府在那些发生过抓捕和大屠杀犹太人的所有国家和地区,都设有外交代理机构,如果这些代理机构强烈干预此事,那么纳粹德国的如意算盘就很难再打下去。正因为如此,艾希曼和路德觉得摆平这个政府很关键。与此同时,希特勒也看到了这个政府的重要性,从外交部派出了高级官员、德国贵族恩斯特·冯维扎克男爵作为外交大使。加百列,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政府,对吧?”
加百列闭上了眼睛:“梵蒂冈。”
“正是。”
“那么,跟踪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问得好。”
加百列朝着拉冯的办公桌走去。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拉冯用不着问,从加百列那坚毅的下巴以及手部的按键力度就可以猜到他是在给谁打电话。当一个人被不知姓名的敌人跟踪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懂得如何以恶制恶的朋友。
站在著名的维也纳音乐厅台阶上的那个人具有奥地利人奔放而英俊的外表,也有维也纳人精锐的气质。如果有谁和他说话,他就会用德语回答。他表面看来像是一个年轻富有的公子哥,经常在这儿欣赏维也纳的波希米亚式天籁之音。实际上,他既不是奥地利人,也不是在维也纳长大的。他名叫伊弗雷姆·本-亚伯拉罕,在内盖夫一个脏兮兮的住宅区长大,那里离他现在住的地方很遥远。
他仔细地看了一下手表,又朝贝多芬广场宽阔的地带巡视了一下。和往常一样,他很紧张。其实这次任务很简单:和一个特工碰面,把他安全地带到使团的情报交流室。不过,他要见的这个特工可不是一般人。在执行任务之前,维也纳站的特工主管已经明白地告诉本-亚伯拉罕说:“如果你把事情搞砸了,阿里·沙姆龙会找到你,然后亲自拧断你的脖子。不管你做什么,不要试图和那个特工讲话。他是最难让人接近的家伙。”
本-亚伯拉罕把一支美国烟卷塞进了嘴里,并用打火机把它点着。就在这时,透过打火机跳动着的蓝色火焰,他从黑暗中看到了传说中的特工。他把烟丢到湿地上,用鞋尖把火熄灭。他盯着那个人,只见那人在场地里走了两圈,后面只跟着一个穿着打扮不修边幅的矮个子,梳着乱蓬蓬的头发,穿着褶皱的外套。矮个子也是个奇人,名字叫作伊莱·拉冯。在一次研讨会上,拉冯曾作为客座讲师给新成员讲解一对一作战经验,本-亚伯拉罕就是在那儿见过他一次。那天,他给他们讲述了和“黑色九月”作战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一直讲到凌晨三点。
本-亚伯拉罕用敬仰的目光看着这对传奇人物,只见他们像是水中的游泳健将一样,在黑暗中游弋于人群中间。他们所走的路线有些刻板,需要严密而准确的配合,一旦有人犯了错误,就会有人为之牺牲。集体执行任务就是如此。
最后,这位年轻的官员走下台阶,来到目标跟前,说:“穆勒先生。”那位传奇人物抬起头,说道:“很高兴见到你。”
拉冯已经不见了,就像钻进了看不见的幕帘中。本-亚伯拉罕把手伸进那位传奇人物的胳膊肘里,然后拉着他朝着城市公园黑暗的人行小路走去。他们绕圈走了十分钟,小心地巡视着后面是不是有人跟踪。这位传奇人物比本-亚伯拉罕想象中的要矮,清瘦而俭朴,像个自行车骑手。很难想象他就是那个干掉了一半“黑色九月”成员,并混进阿布·吉哈德在突尼斯的别墅,在他妻子和孩子面前将他击毙的人。
传奇人物什么也没说。仿佛是在倾听敌人说话一样,走在小路上没有一点声音,简直像个鬼魂。
汽车停在离公园不远的一条街上。本-亚伯拉罕上了车,坐在驾驶员的位子上,他们开车绕着整个市中心兜了二十分钟。这一站的特工主管说得很对,这位传奇人物真是个不好接近的人,一路上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礼貌地请本-亚伯拉罕把烟掐掉。他说德语的时候,像极了柏林市民。
没有人在后面跟踪,本-亚伯拉罕见状,在维也纳的东北部地带拐进了一条名叫安托弗兰克盖斯的狭窄街道。街上的第二十号建筑是过去几年里多次恐怖袭击的目标,里面戒备森严。奥地利情报局也一直盯着这个地方。当他们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库入口的时候,那位传奇人物突然弯下腰,把头藏到了仪表盘下面。瞬间,他的头轻轻地碰到了本-亚伯拉罕的腿。本-亚伯拉罕只感到那人的头皮犹如一位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灼热。
情报交流室设在地下两层一间隔音的方形玻璃室。特拉维夫的联络员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才接通了沙姆龙在提比利亚家里的电话。透过扰乱器,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从铁桶里发出来的。除此之外,加百列听到旁边有人把水倒进水槽里以及餐具和瓷器碰在一起的声音。
“我觉得我应该去伦敦,去问问皮特·马龙,为什么本会在布冷佐奈的宾馆里给他打电话。”
“马龙?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告诉你?皮特·马龙可是个为自己效力的人。如果他手里真的有什么,那么他会比本还固执,决不会告诉你的。”
“我会想一个不太明显的借口,然后再慢慢进入主题。”
“如果他对你的借口没有兴趣呢?”
“那么我就会直截了当地说。”
“我可不相信他。”
“可目前他是我唯一的线索。”
沙姆龙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远隔千里,中间又有扰乱器,加百列似乎还是能够听到沙姆龙那急躁的心跳声。
沙姆龙说:“我想用适当的方式举行会议。谁也不许盲目地将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事前事后,都会有人跟踪。不然的话,你就别插手这件事了,回到威尼斯去,继续修复你的贝利尼圣坛装饰画。”
“如果您坚持要这样的话。”
“我不会给你什么帮助性的建议。我今晚就和伦敦站取得联系,派人盯住他。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加百列挂掉了电话,来到外面的走廊里。伊弗雷姆·本-亚伯拉罕还在那里等着,这位年轻的接应人员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加百列看了看手表,说道:“带我去机场。”
13
伦敦
到达伦敦的第二天傍晚,加百列在查令十字街上的一家旧书店买了本书。他把书夹在腋下,朝莱斯特广场的地铁站走去。在地铁站入口处,他把那件穿了好长时间、满是灰尘的夹克衫脱掉,扔进垃圾桶里。他从地铁站的自动售票机买了张票,然后搭自动扶梯下到了地铁北线的站台上,他要在那里等上十分钟的时间。闲着没事,他简单地翻了翻那本书。看到自己想要找的内容,他就用红笔在上面画个圈,再把这页折起来作为标记。
地铁终于来了。加百列挤进拥挤的车厢,挽住扶手。他要去斯隆广场,所以还得在河堤站换乘。地铁开动了,他看了看书脊上那已经褪了色的金色字体:《骗局》一皮特·马龙著。
在伦敦,“马龙”是最让人害怕的名字之一。不管是个人的私事还是行业上的不轨行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而那些人的生活和职业生涯也会就此结束。马龙是《星期日泰晤士报》的调查记者,各行各业中栽在他手上的人有很多:两名内阁大臣、军情五处的二流官员、一群奸商,甚至还有竞争对手报社的总编。在过去的十年里,他还发表了一系列引发轰动的传记以及一些政治黑幕。《骗局》讲述的就是机构的一些劣行。大概是因为他书中的内容太准确真实,所以在特拉维夫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书中居然还提到,阿里·沙姆龙从军情六处那儿招来了一个高级间谍。沙姆龙后来说,此事引起的危机,是除了大卫王酒店发生爆炸事件之外,英国人和犹太人之间最为严重的一次。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十分钟后,加百列穿过切尔西大街,腋下夹着马龙的书。他走过卡多根广场,在一处漂亮的格鲁吉亚城市居民住宅停下了。二楼的窗户亮着,他上了前门的台阶,把书放在门前麻花状的草垫上,之后转身迅速离开了。
广场对面停着一辆产自美国的灰色广告车。加百列走上前去,敲了敲黑色的车窗,车门打开了,里面黑漆漆的,只露出些许仪器板发出的弱光。坐在仪器控制台前的是一个瘦瘦的希伯来人长相的小伙子,名叫莫迪凯。他伸出细长的手,把加百列拉进车里。加百列把车门关上,坐在了小伙子旁边。车内的地板上散落着油乎乎的意式三明治包装纸,还有几个空的塑料泡沫杯子。看来,莫迪凯已经在这辆车里待了至少三十六小时了。
加百列问道:“屋子里一共有多少人?”
莫迪凯伸过手去,扭动了一个按钮。加百列从扬声器里隐约听到了皮特·马龙的声音,他正在和助手们谈话。
莫迪凯说道:“有三个人,马龙和两个女孩。”
加百列拨通了马龙家里的电话。屋里的电话铃声经过扬声器一扩大,像消防警报一样。车上的小伙子赶紧伸手把扬声器的声音关小。三声电话铃过后,记者接起电话,用苏格兰土音报了一下自己的姓名。
加百列用英语和他对话,并没有刻意掩饰他的以色列口音:“我刚才在你的门前放了一本书,是你最近写的。我建议你看看。五分钟之后我会再打给你。”
加百列挂掉了电话,擦了擦雾气蒙蒙的车窗。接着,他看到马龙家的前门开了一道几英寸的小缝,然后马龙像乌龟一样把头伸了出来。只见他转着脑袋四处张望,像是在找那个打电话的人,不过什么也没看到。之后,他弯下腰,把书捡了起来。加百列看了看莫迪凯,笑了。成功了。五分钟后,加百列按下了电话上的重拨键。这次,电话铃只响了一声,马龙就接了。
“你是谁?”
“你看到我在书上做的标记了吗?”
“你是说阿布·吉哈德凶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晚我就在场。”
“你是哪一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