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斯奈比那,他拿着瓶子,里面满满的,装满了指甲,梢看到了。他还说,要是有人睡着了,就要给他拔指甲。”
“对梢说吗?”
“嗯。”
那她不是跟埃塞斯奈比那说过话嘛。“是吗?不过啊,我不准你再跟那种人说话哦。”
“好。”
“好了,快睡吧。是不是很累了?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姐姐,你可以叫她勺子姐姐,要听她话哦。”
“啊,迪斯科呢?”
“我还要工作啊。”
“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天或者后天。”我随便说了一个时间,不过按照平时的经验,搞不好明天或后天梢又会跑到凤梨居来。但这时“十七岁的梢”就会按照勺子的要求,带着“熊猫事件”的真相过来吧,说不定她还会善解人意地顺便把“凤梨居事件”的真相也帮我确认一遍。嗯。这样一来这一切就真的可以告一段落了。这还真够轻松的。也许我现在只需要专心等待少女梢的到来,不需要做其他任何事情……话说回来,也许我最好不要做任何事情。
在推理中犯下错误的名侦探都被筷子刺穿眼睛死去了。前额叶切断术……是不是这个词?究竟如何呢?事情早已变得过于复杂,我已经记不起来确切的名词了。
随便谁都好,快点站出来把它解决吧。
“迪斯科要在哪里睡觉啊?”梢用担心的声音问我。看来她真的很害怕埃塞斯奈比那来拔我的指甲。“我去很远很远的旅馆睡。”我回答说。可是,真的要回到那个叫悠游的旅馆吗?虽然我知道那里有温泉,但给人的总体感觉却像是青年旅合。“很远很远,那离调布很近吗?”“离调布也很远,不过不会在凤梨居附近的。迪斯科没问题,所以梢你就放心睡吧。今天一定很累吧?”“可是,尖尖猪睡了很久哦。”“那你吃饭了吗?”“还没。”“那你要让勺子姐姐带你去吃饭。”“勺姐姐?”“对,就是你旁边的大姐姐。你把电话给她一下,让勺姐姐听电话。”“好,勺姐姐——”“来了来了,迪斯科?”“哟,我说,梢的那里,你要给我看好了哦。”“嗯,那里是哪里啊?”“什么那里是哪里啊,那里当然是指她的阴道啦。”“你怎么尽说这些啊……呃,啊啊,你是说生理期吗,好像已经停止了。”“嗯。不过我怕除了例假之外,又有什么手指之类的……”“那我当然会密切注意的,不过我还真的想不出那四根手指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真的好像变魔术一样。不过照这个情况来看,那很可能不是魔术,而是真正的魔法了吧。无论再怎么看我都觉得自己应付不来这种情况。”“不过你还是要看好了。”“我当然会好好看着她。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都会尽量去做的,不过我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做到的事情非常有限,所以你一定要加油哦。这件事情在我这边估计是得不到任何解决的。自从你去了福井之后,这边反而变得非常安静了。今天在你离开后,‘未来的梢’就一直在房间里睡觉,让我感觉那些忙乱慌张都跟你一起去了福井。果然我认为你最终会解决事件是正确的。因为在迪斯科待着的地方总是会发生各种事情不是吗?”
“但我是在这边的事件发生后才赶来的啊。”
“不对啦,是因为小梢在那边你才去的吧,而且她还在呼唤你的名字不是吗?你啊,是被事件召唤去的。”
就是你的名字啊,大侦探。照我看,你是被召唤到这里来了。只不过你还不知道而已。
但我来到这里以后,就一直忙着听水星C讲解之前的推理,然后被八极的那些胡说八道所蒙蔽,又看别的名侦探演了一场助兴的短剧,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虽说如此,我还是开始了思考。如果推理出现错误就会招致死亡,或者说会惨遭杀害,在这个状况下,仅保持旁观者的态势是否是正确而恰当的举动呢?
但名侦探们依旧在思考,并将他们的思考精炼成语言。因为他们是最终答案即将出炉时,最无法忍受沉默的人。此时出现在中央大厅的,是被水星C殴打后一直瘫倒在沙发里失去了存在感的蝶空寺嬉游。他的双眼仍旧燃烧着火焰,里面满是沸腾的仇恨。他并非要向水星C报复那一脚,而是要为哥哥快乐报仇。名侦探满怀着斗志登场……确切地说是登坛了,为此,忙碌地穿梭在中央大厅的警察和鉴定科员都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集中在大厅中央,以防打扰搜查取证的天使兔团员也一起屏住了呼吸。
“接下来,我要开始发表自己的推理结果。”嬉游如此宣言,我不禁想道,你到底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啊,算了算了,就在我准备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又遇上了他那死心眼不听劝的目光,于是只好作罢。他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虽然不失礼貌,但却隐约能听出话语背后隐藏着“不要惹我,小心烧伤”的意思,“请各位继续手上的工作。剩下的人集中到中央大厅来好吗?”但警官们只是偷偷瞥了一眼嬉游,并没有照他说的去做。他们在看到这么多名侦探被莫名其妙地杀死后,应该多少带有一点愤怒和无奈的情绪,这些情绪与悲伤混合在一起,使得他们不想再次面对同样的场景。毕竟今天一天之内已经有九个人死去。“如果你胆敢说他们都是自杀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我在猫猫的熊猫车驾驶席上听到某个调查人员喃喃自语道。
“咦?水星C先生呢?”嬉游问道。“不知道呢,他好像蛮早以前就不见了。”我回答,嬉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我有点事还想请他帮忙完成呢……不过我想他肯定不是逃跑了吧,应该没问题的。”“需要我去把他找来吗?”“不用了,现在还不用麻烦你。因为我暂时还不需要他帮忙……”
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想大家肯定也很忙吧,所以我会尽快开始的。”嬉游话音未落,天使兔团员中又有人说话了。
“还是算了吧,嬉游弟弟,这样很危险哦。”“喂,干脆先把这屋子里的筷子全都收起来吧。防止又被谁找到了用来刺眼睛。”“没用啦,八极先生刚才就已经这么干了。”“我们肯定不能让名侦探自己来做啊,这样一来他不就会用收上来的筷子刺眼睛了嘛。搞不好还会被别的什么人抢过去害自己眼睛被刺哦。”“你的推理,要是我们没有听的话是不是就算无效了?只要当做是你的自言自语应该就不会出问题吧。”“可是快乐他几乎也是在自言自语啊。”“但我们还是有在听他说嘛。”“那写在纸上怎么样呢?”“或者发电子邮件也可以吧?照你这么说的话。”
这帮人即使在非常正经的时刻进行着非常认真的交谈,也会让人觉得他们像是在瞎扯胡闹。刚才一下就死了六个名侦探,难道他们在三十分钟内就彻底消化了那个冲击吗。不过毕竟这些人之前也目睹了三个名侦探的死亡。中途加入的我只看到过处于此种异常状态下的天使兔团员,这种一点都不像日本人性格的毫不慎重的态度搞不好就是天使兔剧团用以表现不安的方式。此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天使兔团员绵延不绝的胡闹。
“我要把凶手在这里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
瞬间僵硬了的天使兔团员们盯着嬉游,然后向四周张望。他们看着警察官们、美神二琉主和我。媒体人员都在外面。
嬉游继续说:“那么现在就开始我们的解密之旅吧。各位,请先跟我到一楼的九号房,也就是三田村三郎——暗病院先生的书房看一看吧。”嬉游首先出发,紧随其后的是天使兔团员,我和二琉主也跟了上去。二琉主一脸不安的表情,他刚才还大便失禁来着,看来他应该很想回家去了。虽说是名侦探,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在这种状况下不能勉强他。可是,在这样的异常状态下,又有谁曾注意到二琉主还是个孩子呢?想到此,我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发话让他回家去。我应该这么说的。说不定我一旦提出这个话题,还能就此打断嬉游的推理。
众人来到九号房门前,嬉游抢在我面前开口说:“请大家看看里面。我跟哥哥其实非常爱干净,在这样的房间里根本住不下去。别说我们根本不想进去了,如果这不是重要现场,说不定我们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了。”说着,他笑了笑。我越过天使兔团员的头顶向门里面张望,那的确是个典型的作家的工作室,书架上塞不下的书满满地铺在地板上,重重叠叠,高低错落,就像西晓群山的迷你版立体模型一样。在最高峰的另一端似乎还摆放着一张书桌,但那张书桌也同样被一堆一堆的书掩埋,几乎看不到平面。唯一没有遭到书本侵蚀的,就是隐藏在书桌的书本间隙里那个台式电脑的显示器,还有刚才八极进行推理时拿出来的类似小酒馆里使用的矮背板凳。嬉游说:“木村先生,请你坐到那张椅子上。”“啊,我吗?为什么啊。”说着,从天使兔团员中走出一名穿着针织衫的男孩子,进入九号房。“木村先生,请你尽量不要踩到书堆,不要触碰任何地方,尽量自然地走到那边去。”“好,哇,这样走有点难哦。”虽然那个男孩子边走边发出“啊,哦”的声音,却意外敏捷地向室内行进着。“好了,接下来请剩下的各位到八号房去。”嬉游说,于是我们又跟着他前往隔壁的八号房。那里面放着成套的床铺、衣柜和桌子、沙发。跟刚才那间书房截然不同,这里被整理得井然有序,一看就知道经常有人来打扫。日常用品的质量也很好,给人一种高雅的感觉,房间的装潢似乎还是按照四季变化来安排的。这里应该就是三田村的卧室了。除此之外,我只见过豆源的卧室,不过那里堆满了她花里胡哨的衣服,所以我没能看清房间的样子,估计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是按照这个版式设计的吧?“来,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嬉游催促道。天使兔团员、二琉主和我一同进入房间,这二十二个人瞬间把屋里的沙发和书桌前的椅子、床边都挤得满满的,但还是坐不下。所以我只能站着,不过无所谓了。“很好,接下来我会尽快完成的。”嬉游说着,走向与九号房接壤的那面墙壁的角落,伸出手,用指尖抠着什么。片刻,他成功掀起壁纸的一角,一口气把它揭下来。“啪啦啦”。“哇!”天使兔中的某人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嬉游毫不理会,继续用夸张的动作“噼噼啪啪”地掀着墙上的壁纸,甚至把挂在墙上的一大幅抽象画掀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啊,你把房间搞成这样有点不太好吧。”但那个人焦急的话音未落,人们就看到裸露出的墙面正中央出现了一直被壁纸隐藏着的四边形空洞,他们不禁发出惊讶的声音。那是一个高约一米,宽约两米的长方形洞穴。而真正引来大家一阵屏息的并不是这个巨大的空洞,而是这个方形洞穴中摆放着的一把弓枪。“啊啊!”“那不是那个吗!”“喂喂喂。”“竟然在这里……”天使兔的成员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惊叹,此时手中还抓着一块壁纸的嬉游转向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嘈杂声马上停下来,看来名侦探这回又彻底夺取了舞台的支配权。我被眼前的这一情形惊呆了,所以当嬉游伸手抓住洞穴中的弓枪,把它取出来,装上箭,对准洞穴的另一端“砰”地射出去时,我只能在一边呆呆地看着,甚至没有来得及出手阻止。
“啊,好痛!”
瞬间,隔壁传来惊呼,此时大家终于醒悟过来,猛地起身。
“阿木!”“木村君!”“喂,你没事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天使兔团员纷纷怒斥嬉游,同时匆匆忙忙跑出八号房,进入隔壁的房间。
“啊啊啊……”“阿木!”“喂!”
嬉游从容不迫地拿着弓枪,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天使兔剧团的悲鸣,我走到他身边,开始检查墙上的大洞。洞穴的表面非常光滑,并不像是硬凿开墙壁制造的。应该在建造房子的时候就设计了这个洞穴,或者是将整面墙推倒,再重新建造了一面留有空洞的墙壁。如此一来,就只有房子的主人能完成如此大的工程。所以,制造了这个洞穴的大概就是三田村三郎吧。而这个方形洞穴的另一端并不是水泥墙,而是同样虚设其上的壁纸。或许,这个洞穴就是为了通往九号房而造的,而且有人还在两端铺设壁纸,将其隐藏起来。在九号房那边的壁纸上,有一个小小的破洞,我把脸凑过去仔细观察,看到对面有个人背部中箭摔倒在地,鲜红的血液不断流淌。
但那并不是木村。
“锵锵!唔哈哈哈”,我听到木村的笑声,紧接着又听到天使兔的人在说:“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咦,这是个圈套吗?”
在壁纸的另一头,那个倒在地上的书堆里,“血”流不止的只是个塑料模特。虽然被套上了跟木村相似的假发和衣服,但那裸露出来的纯白色塑料肌肤还是一眼就能看穿。不过想必正是因为能够被一眼看穿,他才故意使用了塑料模特。这就是名侦探流的所谓“实证实验”吧。
我直起身,盯着嬉游。他因为吓唬了一下天使兔团员,正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但在他那自得的样子中,我依旧能感受到其强烈的意志。
“蝶空寺先生,我想问下,你真的有胜算吗?”同样留在房间内的美神二琉主问道。嬉游只是微笑,并不作答。虽然同是天使兔的成员,但并不愧其名侦探称号,一眼就看穿了嬉游伎俩的本乡塔克西塔克西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对他说:“我说你啊,我倒是不介意你使唤我们剧团的成员,不过那可不代表你可以让他们涉险哦。”
面对这个要求,嬉游作出了回应:“不会有问题的,因为这种事情除了名侦探之外,其他的人还是很难做到的。”
哪种事情?我感到万分疑惑,却没有机会提出问题。
嬉游已经把弓枪放回洞中,走出了八号房,于是我和二琉主、本乡也随后而去。“啊,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提出问题的是一直待在九号房的木村。“搞什么啊,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跑过来帮忙了?”他的同伴开始嘲笑他。但嬉游一旦开始解说,大家就都闭上了嘴。甚至连中央大厅的警察们也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这边的情况。
“非常抱歉,让你们受到惊吓了。但是实际操作一遍对我即将开始的解说是非常重要的。”说到这儿,嬉游浅笑一下。“不过,说是不希望你们受到惊吓……其实也不尽如此,我还是希望吓吓各位,以便让你们能够更好地理解我接下来的说明。好了,正如各位所见,只要通过那个洞穴,就能在八号房内射中正在九号房工作的暗病院先生的背部。因为暗病院先生所使用的椅子正像各位刚才所看到的,是那种靠背非常低,能把腰部以上的整个背部都暴露出来的矮背板凳,所以凶手能够瞄准的目标还是非常大的。因此,暗病院先生就在昨天深夜,进入书房工作时,被凶手从八号房那个隐藏的洞穴射出利箭,倒在了地上,就像那样。”嬉游指指书房中浑身是血的塑料模特。
“但严格来说,暗病院先生并没有倒在地上,”嬉游继续说,“而是倒在了读到一半就堆在地板上,再也没有动过的那一大堆书上。所以,他流出来的血几乎没有沾到地板,而是被他身下的那些书吸收了。地板依旧干净如初。”
嬉游说完,大家好像预感到了什么,齐齐静默下来。我也一样。地板依旧干净如初吗,啊啊啊,然后呢?
“然后凶手就对书房那头被箭射穿的壁纸进行了紧急处理,再重新贴好卧室这边事先撕下来的壁纸,把弓枪留在洞穴中,离开了八号房。当然,这个时候在中央大厅还有几位天使兔的成员,所以他可以让他们目睹自己进入八号房又出来。也就是说,凶手利用他们制造了自己并未进入九号房的不在场证据。虽然这在之后有可能不需要用到,但在凶手展开下一步工作前,暗病院先生的尸体随时可能被人发现。所以他才做了这个暂时的应急措施。但如果暗病院先生的遗体真的在书房中被发现,因为除了受害者以外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这个房间,所以这个事件就会作为密室杀人事件展开调查,对现场进行地毯式搜索的警察们有可能很快就会发现壁纸上的修缮痕迹。壁纸上的洞一旦被发现,被其遮蔽的洞穴也一定会大白于天下,因此弓枪就会暴露,只要他们再找出八号房壁纸上的破绽,那么当着天使兔团员进出过八号房的凶手就会遭到怀疑了。所以凶手对壁纸的处理仅仅是以防万一的应急措施,最理想的情况则是在暗病院先生被发现前将其转移到别的地方。而凶手的运气也出奇地好,那天晚上没有任何人到书房里寻找凤梨居的主人,而是陆续离开了大厅和走廊,进入自己的房间就寝了。不久之后,凶手悄悄离开自己的房间,摸到书房里,将其中数量巨大的书本转移了一部分到房间外面,细心地把它们从九号房的入口经过八号房,沿着楼梯一直铺到二楼的七号房门前。然后他拽着暗病院先生的遗体,沿着书本铺就的地毯将其拖到二楼走廊,并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血迹。”
听完嬉游的讲解,天使兔团员纷纷发出叹息声或“哦”的声音。只有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和美神二琉主依旧表情僵硬。
嬉游继续道:“因为凶手只需要摆脱自己的嫌疑,所以在他把暗病院先生的尸体转移到二楼后,工作就告一段落了。他把暗病院先生的尸体扔到二楼走廊,任凭他的鲜血直流,自己则开始回收铺在地板上吸足了鲜血的书本,并将少量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了。不过,他为什么要使用书本呢?”
说完,嬉游独自进入暗病院的书房。他刚才还百般提醒木村要小心,结果自己还是大大咧咧地踩在书山上毫不客气地行进。“这里有棉被、塑料布,甚至还能在地上铺上保鲜膜,再把尸体放在毛巾上像担架一样拖着走,但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用那些书呢?这是因为如果凶手使用了棉被或毛巾,他就不得不洗干净上面的血迹,而塑料布和保鲜膜一旦被大量使用,其事后的处理也会变得很麻烦。可是用书的话……”
嬉游来到暗病院书房的高大书架旁,向其中的一本书伸出手。
“特别是作家收集的一些参考书,除了本人以外一般不会有任何人去翻动,至少在作家被杀后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有。”
嬉游抽出其中的一本写真集,扔到我们所聚集的九号房门口。那本书“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翻开了其中一页,我们清楚地看到了其中有些已经凝固无法翻开的部分,上面沾满了红黑色的黏稠液体。
那是暗病院的血。
“呜哇……”天使兔团员纷纷发出呻吟,他们眼前不断堆积起被血液濡湿,散发着诡异光泽的书本。
嬉游的怒火正通过他对天使兔团员们近乎暴虐的惊吓的解说发泄出来。这好像不太好吧?这种方式使得剧团成员中的好几个人都开始面色苍白。渐渐聚集在我们周围的警察们,也都被嬉游的气场压制,面对着眼前慢慢堆积起来的物证,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蝶空寺先生,这,这是血吗?”
里面忽然发出巨大的声响。我抬头一看,原来嬉游一手伸进书架的深处,把整整一列书扫落到了地板上。“哇啊啊啊啊啊!”用力呐喊的嬉游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在哭泣吧。虽然他没有落泪。
稍微调整一下气息,嬉游又开始继续他的推理了。“……把沾染了血液的书本都放到书架上后,凶手再次悄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就只需等待第二天早上或者当天深夜起来的某个人在二楼走廊发现暗病院先生的尸体并引起骚动了。可是,事态并没有像凶手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而把问题复杂化的,就是这座建筑物,还有其中的箭矢。”
踩着自己扫落在地上的书,嬉游走出了书房。
“其实朱迪是正确的,这座建筑物的确是个星盘,是个装饰着没有箭的肯陶洛斯的建筑。可是朱迪也错了。暗病院并不是作为‘蝎子’被‘猎户’大爆笑咖喱先生所杀害的,而他背部的‘箭矢’也并不是为了提示这层关系才被使用的,暗病院先生只是单纯地被射杀了而已。即便如此,朱迪也还是正确的。因为‘箭矢’‘蝎子’与‘猎户’的比喻最终还是成立了。”
嬉游让陷入混乱并发出一片骚动声的天使兔团员们跟在身后,缓缓走上了二楼的楼梯。“正如朱迪所指出的,排列在二楼的这些房间都被赋予了其独特的属性。它们分别被安上了从‘第一室’‘第二室’到‘第十二室’的标记,而这些都分别代表了星盘上的‘第一室’‘第二室’到‘第十二室’的‘星室(house)’,与此同时,它们还正如门口摆设的饰物一样,分别代表了从‘白羊宫’‘金牛官’到‘双鱼宫’的‘黄道十二官’。因此,二楼的八号房和九号房分别代表‘第八室’和‘第九室’,也就是‘天蝎宫’和‘人马宫’,并且……”
此时,嬉游开启了八号房的房门。
“跟一楼的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墙壁一样,二楼的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也同样隐藏着一个方形洞穴。”
我们向内张望,在房间左侧的深处,原本在与九号房相邻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作已经被拿下来靠在墙角,那里同样放置着一个纯白色没有五官的塑料模特。这次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套上去。
“同样的,这个洞穴也曾经通过了一支利箭。”就在嬉游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砰啪!”
“呀啊啊啊!”天使兔的女孩子们齐声发出的尖厉叫声其实比那个声音更吓人,我仔细一看,被放置在八号房内的塑料模特的胸前已经被一支箭刺中了,那支箭直接贯穿了塑料模特的身体,从我们这里甚至能看到箭头。受到箭的冲击,模特同其脚下的支撑物一起吱吱嘎嘎地摇动着,又渐渐平息下来。
“就是这样,‘肯陶洛斯的箭’射中了‘横冲直撞的蝎子’。”
“啊,可是等一下啊。”发出疑问的是天使兔团员中的一个男孩子,看上去非常普通他好像曾经因为跟猫猫互通过邮件而被同伴戏弄了。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像还不错,所以搞不好还在剧团中占据了比较不错的地位。那个男孩说,“你说的‘蝎子’难道是指我吗?”大家听到他的话都笑了一下。“这个八号房是我的房间啊。”
“河合啊,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九号房是谁?”“啊,是野村理惠哦。”“什么?”“的确是我的房间……”一个把头发扎到脑后的小个子女生举手说,“可是,我什么都没做过啊。”
“这个我很清楚。”嬉游说完,对她露出了微笑。“我们去隔壁的房问看看吧。”这次,天使兔没等嬉游带路,就已经纷纷跑到了九号房前面,打开房门。
“咦,这是怎么同事?”有好几个人发出了疑问的声音。我也赶紧跟在他们后面往里看。
九号房空空如也。
刚才在一楼,嬉游亲自在八号房暗病院的卧室往其九号房的书房射出了箭矢。可是第二支箭射过来的时候,嬉游却待在八号房,所以九号房内应该有人代替他射箭才对。我分开天使兔团员进入九号房。那里的墙壁上,在方形洞穴的附近也挂了一幅画,不过同样已经被取下来放在了地上。我查看一下壁纸,那上面有两个星形的小洞。我从其中一个小洞往里窥视,在一片黑暗中,能够看到一个白点。那应该就是八号房壁纸上被射穿的洞吧,也就是箭的出口。被射出的箭确实通过了这里。
“星期三先生,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站在那里,会很危险哦。”
我听到嬉游的话,把脸转向房门的方向,多亏了这个动作,我得以幸免于难。
“砰”一个东西擦过我的后脑勺发出尖厉的声音,同时墙壁的另一边再次发出“砰啪”的响动。
一支箭刚擦过了我的后脑勺!我赶紧转向与房门相反的方向,看向九号房大开的窗户外面,发现“肯陶洛斯”正躲在昏暗的树影中,沐浴着窗户透出的一些微光。我甚至还可以看到他正抱着一把弓枪,嘿嘿笑着扒在杉树枝上防止自己掉下去。
那是水星C。
妈的,那小子刚才带着半开玩笑的态度差点射穿了我的脑袋。我猛地想从胸口拔出枪,但摸了半天没找到,便转向腰间,但同样没摸到。我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日本,这里不允许平民携带枪支。可恶。我不得已只好向他竖起了中指,但水星C反而更加得意,笑得愈发灿烂了。算了,那家伙反正是死性不改的……我转而怒视站在门边的嬉游。什么“咦,水星C先生呢?”,什么“因为我暂时还不需要他帮忙……”啊,这个蠢货。但嬉游干净利落地无视掉我锐利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道。
“想必星期三先生已经发现了吧。正是如此,试图袭击八号房河合先生的凶手并不是九号房的野村小姐,而是九号房窗户外面,潜藏在杉树枝叶中的另外一个‘肯陶洛斯’(见图8)。好,现在我们已经射出了第二支箭。虽然让大家跑来跑去我感到很抱歉,不过还是请各位回到刚才的房间寻找那第二支箭吧。”
嬉游说完,进入九号房跟窗外的水星C确认了一下,便跟着天使兔团员一起回到了八号房。我再向窗外看去,水星C已经消失了。我巴不得他是因为笑得太夸张而摔下去伤得一塌糊涂,不过这对水星C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我决定回到嬉游带领的团队中去。不过总觉得自己已经变成无法成功混进日本人小团体中的老外了。
走出九号房,我后知后觉地加入了天使兔震惊的人群中。怎么回事?“怎么没有箭啊?…在哪里啊?”我再次试图分开聚集在门口向内窥视的天使兔团员进入其中,但单靠身高差距,我就已经看到了自己应该看到的东西。那里面确实没有箭。八号房里唯一的一支箭是刚才在我们面前贯穿了塑料模特胸口的那支,水星C射出的第二支箭却不知所踪。刚才我的确感觉到一支箭擦着我的后脑勺飞了过去,并且也昕到耳边响起利箭贯穿物体的沉闷响声——“砰啪”,可是聚集在这里的将近二十名天使兔团员竟然无法找到那支箭……于是,我开始想象空间中的直线。亦即杉树上的水星C、我的后脑勺、墙上的洞穴以及塑料模特相连接所形成的轨道。我盯着九号房一侧的壁纸,但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到上面被箭矢贯穿的小洞。不过我也没有必要去找那个东西。想找到箭,只要知道其轨道就可以了。刚才第一支箭射中了塑料模特。可是我们之所以受到惊吓,确切地说是因为刚才那个模特忽然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并被贯穿了,而且不仅是受到惊吓,甚至感到了恐惧。那多危险啊……然后我还看到了箭头。那箭头看上去好像正对着我们。对啊,如果没有塑料模特的阻挡,那支箭头可能就会直直朝我们射过来啊。搞不好还会直接命中我们中间的某个人。话说回来,难道第一支箭也是水星C从杉树上射过来的吗?瞄准了墙壁另一端的塑料模特?喂喂,那不就是说我们刚才差点就死于非命了嘛……可是,等一下。虽然一想到水星C,我就不由自主地对他那旁若无人的态度感到恐慌,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当我们聚集在九号房的时候,八号房空无一人。而且房门附近也没有人。那么,谁又能证明那扇门当时是否处于关闭状态呢?不对,当时天使兔团员先于我们跑到了九号房,然后我、二琉主和本乡跟在后面出去时,谁也没有想到要关门。
所以门是开着的。
那么,也许第二支箭最后穿出房门落在了什么地方。
那支箭穿过房门,穿过走廊……我站在八号房里慢慢地移动视线,追逐那支空想的箭矢的轨道。最后,在七号房门前找到了那第二支箭。那支箭就落在七号房正面,楼梯尽头的旁边,一个浑身是血的塑料模特身上。它背后插着两支箭。一支是刚才在一楼穿过墙壁射中的,另外一支是水星C射出来的。
跟在我后面的天使兔团员也陆续发现了箭的位置。“阿木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啊。”其中一个人说,我仔细一看,刚才在一楼协助过嬉游的木村正躲在楼梯的阴影里,嘿嘿笑着走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啊?阿木。”
“哎,嘿嘿,对不起。”
“你又偷偷摸摸……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啊。”
“真的啪一声射中了呢,太厉害了这个。”木村兴奋地说。
“那是当然。”用得意洋洋的语气回答他的是抱着弓枪的水星C,他正在沿着楼梯走上来。楼下的警察们好像只能傻傻地抬头看着水星C,奈何他不得。
“干得太棒了,水星先生。”嬉游慢慢地鼓着掌。水星C将其无视,对我笑着说:“以后不要随便把脸伸到奇怪的地方哦,侦探。这是很危险的。”
……冷静冷静。
“好了,现在让我来做最后的解说把。”嬉游话音刚落,天使兔和警察们就都安静下来。名侦探们也是。但是其他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兴奋和期待,与此相比,二琉主和本乡却无动于衷。二人盯着嬉游的表情甚至带着一点讶异。水星C虽然依旧坏坏地笑着,但我想那也不是兴奋和期待吧。天使兔的成员们已经为嬉游的表演彻底兴奋起来,他们大概忘记了,这个解说结束后,如果发现其中存在错误的话,嬉游的眼睛也会被筷子刺穿。
不过,嬉游是否犯错了呢?染血的书,墙上的洞,从杉树上射出,穿过窗户、墙上的洞和房间门,射中七号房正面的箭,还有接下来的解说,我觉得整个谜题总算快要被解开了。
可是,水星C不久前再现的大爆笑和玩偶之家的推理,甚至连八极那个异想天开的胡言乱语,我在听的时候都毫不置疑地认定那就是真的。
“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抑或是某种我不得而知的力量在其中作用,天使兔剧团的一员,也就是河合一洋先生被分配到了我们所在的二楼八号房,也就是‘天蝎宫’所支配的‘第八室’。虽然朱迪在推理过程中省略了这项说明,但标示在星盘上的‘十二室’‘十行星’和‘黄道十二宫’都是有其特殊的意义的。例如‘第一室’就被称为‘基础之室’,暗示着该星盘所对应个体的基本性格和命运。而支配这个‘第一室’的‘黄道十二官’则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叫‘上升宫’,这是因为在西洋占星术中,这个室对个人的影响力是最强大的。占星师们认为,‘上升宫’决定了一个人的脸型和外貌,以及其最基本的性格。我们再来看凤梨居的这个星盘,它的‘上升宫’是‘白羊宫’。因此可以占卜出,拥有这个星盘的个体是个宽额头、尖下巴、眉毛浓密、血色好、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得很结实的人,这个人无论是工作还是行动都非常干脆。现在我来介绍一下各个室的特殊名称吧,‘第一室’是‘基础之室’、‘第二室’是‘经济之室’、‘第三室’是‘能力之室’、‘第四室’是‘家庭之室’、‘第五室’是‘兴趣之室’、‘第六室’是‘工作之室’、‘第七室’是‘关系之室’、‘第八室’是‘死亡之室’、‘第九室’是‘才能之室’、‘第十室’是‘职业之室’、‘第十一室’是‘朋友之室’、‘第十二室’是‘危险之室’。”
当嬉游讲到“第八室”是“死亡之室”时,天使兔的成员开始交头接耳,河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此时嬉游却不容他置喙,继续说道:“至于‘黄道十二宫’的意义则分别如下。‘白羊宫’代表‘生命的活力’、‘金牛宫’代表‘财富’、‘双子宫’代表‘知性’、‘巨蟹官’代表‘母性’、‘狮子宫’代表‘王位与权力’、‘处女宫’代表‘纯洁与秩序’、‘天秤官’代表‘公平与调和’、‘天蝎宫’代表‘不死’、‘人马宫’代表‘神圣之力’、‘魔羯宫’代表‘最后的立场’、‘水瓶宫’代表‘神的智慧’、‘双鱼宫’代表‘肉体和精神’。最后再让我来介绍一下‘十行星’吧。虽说是十行星,但严密地来说,其中还包括了恒星和卫星,这些就先不去讨论了。‘太阳’掌管‘活力与自我表现力’、‘月亮’掌管‘反应与变化’、‘水星’掌管‘智力’……”
水星听到这里,满足地连连点头,我斜着眼瞪他,嬉游并不在意,继续他的说明:“……‘金星’掌管‘欲望和调和’、‘火星’掌管‘斗争与灾难’、‘木星’掌管‘成功与正义’、‘土星’掌管‘厄运与试炼’、‘天王星’掌管‘变革与发明’、‘海王星’掌管‘幻想与秘密’、‘冥王星’掌管‘死亡与再生’。也就是说,这‘十行星’被分成了‘吉星’和‘凶星’两大类。”
“水星’肯定是大吉吧。”看也不用看就知道这兴高采烈的声音来自水星C。
嬉游回答道:“不,其实‘水星’算不上吉也算不上凶,应该是个中立的行星吧。”
啊,那个笨蛋。但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水星C架起弓枪对准嬉游扣动扳机。“咻”箭擦过嬉游的身体,最后呈直角射入他背后的墙壁里。那大概不是他射偏了,而是刻意避开的吧,我松了口气。天使兔团员先是愣了片刻,然后马上齐声尖叫。“呜哇啊啊啊!”同样呆站着的警察们也总算恢复了行动力。“你知道自己在于什么吗……”说话间,有数名警察开始沿着楼梯冲上来。虽然看到麻烦扩大感到很烦躁,但嬉游还是说。
“我没事的,请放心,让我继续解说吧。”听到他的话,警察们顿了一下。“不过,我还是要麻烦你交出你手上的弓枪。”嬉游对水星C说。水星C当然无视他了。这种场合下还能无视对方,这真是日本社会的特殊现象啊。我本来还以为水星C会说笑话嘲笑他呢。“我真的很安全。请你们稍等一下。”嬉游都说到了这份儿上,警察们也只好应声退下。我又松了口气,觉得学到了点东西,原来还可以如此应对啊。
待包括警察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后,嬉游又继续说:“现在请大家看看头上的吊灯。距离八号房最近的那个灯泡是‘土星’。”但从我们站着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土星”的标志,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灯泡。“对河合先生抱有杀意,或者试图给他造成包括杀害在内的任意警告性伤害的嫌疑人X,在实施计划前事先进入凤梨居调查了这里的室内构造,并发现了这个巨大的星盘,更在八号房和九号房的壁纸下找到了那个秘密洞穴,还有里面放置的弓枪。于是,在他看到河合先生被分配到八号房,也就是‘天蝎座’的房间后,从中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他可以模仿‘蝎子’和‘肯陶洛斯’的神话故事巧妙地袭击河合先生。他把八号房和九号房墙上的画取下来,再打开九号房的窗户,躲在刚才窗外的那棵杉树枝上,伺机射入箭矢,让人们误以为那是从‘射手座’的房间向‘天蝎座’的房间射出的‘肯陶洛斯之箭’,这样一来,就可以把嫌疑转移到‘射手座’房间的房客身上。当然,正如各位所见,我们的嫌疑人X根本无法透过壁纸看到对面的八号房内部,所以他只是凭感觉随便射出了箭矢而已。不过这对X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杀害河合先生,也不是要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而只是为了表达某种警告而已吧。紧接着,就在昨天夜半,X在杉树上射出‘箭’后,匆匆忙忙返回凤梨居内部,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有一件事是X绝对想不到的。那就是,曾经被自己使用过的那把弓枪,竟是为了杀害暗病院先生而准备的,真凶在X使用那把弓枪袭击二楼八号房前一刻,用同一把弓枪杀害了暗病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