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站出来战斗啊!”
或许这个时候是应该有人给我一记重拳,把我打倒在地吧,但我却在电光火石间躲过了那一拳,又在水星C脸上重重砸上一个左勾拳。我早已看透了水星C的动作。我很清楚这一点。
水星C倒在地上,抬头看着我笑了。
“这跟互殴的道理是一样的。一开始可能会吃很多亏,但慢慢地身体的反应就会快起来。但如果一直害怕自己被揍,那就只能一直被揍了。”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而且在这里……一旦被揍到就没命了。”
会被筷子刺穿眼睛而死。
“这里不是‘瓦尔哈拉的殿堂’吗?刚才那个小鬼说过了,你只要相信他的说法就好了。被召集到此的‘Einherjar(勇者之魂)’会不断重复着生死与‘战斗’。如果你的眼睛被筷子刺穿了,我会把没用的樱月扔到一边,把你接到管子上的。反正那条路是我们一度走过又回来的路。所以你只要再走一遍,再回来就好了。”
“死去的那些人都会前往‘凤梨居大剧院’吗?”
“难道不是吗?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二琉主问道:“水星C先生,你能不能到‘凤梨居大剧院’去一趟啊?你到那边,至少把樱月先生带回来也好啊。”
“那可不是我的工作。”说着,水星C站起来,“在那边不也一样吗,侦探。大家都为了你一个人发表了自己的推理,那都是为了你而做的演说。现在已经轮到你了。你在‘凤梨居大剧院’时,虽然只能站在舞台上哑口无言,但这回一定要做些什么啊。我可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能打败那个‘SS-Nail Peeler’,把你救回来哦。”
“SS-Nail Peeler”那只被橡胶包裹的手可能又会向我伸过来,在我耳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果然是没用的。我继续等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再这样下去,名侦探们就太可怜了。干脆,我现在就刺穿你的一只眼睛吧。”
又是那个音乐一般的声音。我的两条腿开始发软。
“我说你啊。”水星C又开口道,“根本没有必要按照他制定的规则来战斗啊。”
我盯着水星C。
“你可以选择相信‘瓦尔哈拉的殿堂’,当然也可以选择不信。最重要的是要做出选择啊。如果总是犹豫着要选择哪一方,遇到事情就会轻易动摇或者思考过度。给我干脆一点儿!”
我躲开了来自左边的水星C的攻击,但那只是假动作。水星C轻松避开我的右路,右拳重重地砸向我胸口。
水星C对痛得弯下腰的我说:“你现在还会被这种假动作打倒。可是只要马上再站起来,下次可能就会应对得很好了啊。不过,逃避战斗的家伙就永远都做不到这一点。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侦探?”
我能做些什么?我不知道。可是这之前遇到的所有事件,所有大逆转接着大逆转的连轴转,不都是前途莫测的迷宫吗。但我最后还是成功解决了那些事件。
只要像平常那样就好。
在搜索失踪儿童时,我一般会怎么做?首先收集失踪儿童周边的信息。父母、邻里关系,学校关系。对对象周边的人物和环境进行一番巡视,再从人们口中获取信息。试着追溯那个孩子的人生。
我知道山岸梢这六年间的经历。但我现在却身处福井县乡下的深山中,待在山顶上的凤梨居里。梢的历史跟福井和风梨居并没有发生过任何关联。
那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因为我在寻找“凤梨隧道”时,水星C和勺子想到了“凤梨居”中发生的这个事件。通过“凤梨”这个共通点,我来到了这里。
那么,我对凤梨居又有多少了解呢?我一点也不了解。我在今天傍晚来到这里,直到现在都只能一直呆呆地旁观着发生在这里的推理大战。名侦探们为了构筑自己的推理,必定进行过大量的信息收集和筛选,而被他们放弃的那些情报我尚不得而知。
“要战斗吗?”水星C提问。
答案是肯定的,当然要战斗。这是为了梢。
我想起“SS-Nail Peeler”对我说的话。
“你一定已经忘记了梢吧?你怎么能因为眼前的一些震撼就忘记最重要的事情呢?”
他说得一点没错。我只顾着不断接受那些令人震撼的事实,却没有为梢做出半点行动。
尖尖猪趴在我肩上。“迪斯科。”梢的声音像要哭出来了。我直起上半身。“我不会有事的,梢。我们没有在打架。”
“痛不痛?”
“没事,不痛。”
“我们回去吧。”
“嗯。马上就能回去了。”
“还有几分钟?”
“还要一会儿。”
“不要。”
“梢,你再跟这个叔叔待一会儿吧。”我用目光指向水星C,“这样‘SS-Nail Peeler’就绝对不会来欺负你了。”
“是‘埃塞斯奈比那’吧?”
“嗯。”
“迪斯科呢?”
“我要去工作。”
梢沉默了片刻:“嗯,要小心哦。”
这是我每次出门工作都会听到的话。她总是会强忍着寂寞对我说“要小心哦”。
我把尖尖猪放到水星C手上。
“好啦,小梢,你一定很想睡了吧。在迪斯科君工作的时候,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尖尖猪在水星C手中抬头看着我。
“快去吧,侦探。‘Ragnar·k’正在靠近哦。”
“Ragnar·k?”
“就是北欧神话中的‘终结时刻’啊。”二琉主说着,看向水星C。“凤梨居的‘星盘’上是否记录了一个明天的时刻呢?二〇〇六年七月十五日,二十三时二十六分。”
水星C翘起嘴角笑了。
二琉主说:“不过水星C先生好像打算无视这条文脉对吧?”
水星C说:“你在说什么啊,笨蛋。像我这种强者,如果不按照对手制定的规则来战斗,就对他太不公平了不是吗。在对手的大本营里,用对手选择的方法,让对手先行一步,即便如此,我还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嘻嘻嘻。”
“真厉害啊。”说着,二琉主露出苦笑。
水星C对他说:“啊,你们这两个白痴。都怪你们在这里哕哕唆唆讲个不停,现在又有另外一个白痴要寻死了。”
我仔细一看,原来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已经走出了二楼十号房.对着我们大吼。
“都给我听着,谜题已经解开了!凤梨居的秘密真相大白了!凤梨居原本不是凤梨居!它是被重建过的!”
被重建过……如果这是真的,那假如我刚才就开始行动,打听有关凤梨居的消息的话,现在是不是也一样得到了这个答案呢?
然后本乡即将开始的这个推理,完全有可能变成我的推理啊。
所以在水星C责备我和二琉主时,我真的有点慌张起来,但随后看到了本乡的眼神,我顿时明白了。
这次的这个推理,必须让给本乡来完成。
因为本乡塔克西塔克西有他自己的意图。
08
不过天使兔的其他成员好像也有他们的想法,再次试图发表莽撞演说的本乡似乎遭到他们的阻挡,迟迟未能走出十号房。于是我和二琉主、水星C下到一楼的中央大厅,坐在沙发上等着本乡过来。对于离开受到保护圆守护的外侧进入魔法圆内侧这一行为,我一开始还多少有些踌躇。但水星C却全然不顾,径直向大厅走去,我和二琉主也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而且我们还带着这样的想法:既然樱月已经死亡,他关于“魔法圆”的推理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原来这里被重建过啊,那一切都能得到解释了。”二琉主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座建筑物中所包含的意义实在有些过剩了啊。先是‘星盘’,后来是‘神话’,然后又出来一堆‘魔法圆’、‘创世纪’、‘卡巴拉’、‘希伯来语的暗号’和‘魔镜’等等混杂在一起。虽然把这些一直追溯到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或许就能找到其中某种统一的系统,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太混乱了。”说完,二琉主终于露出了小孩子应有的笑容.但不出片刻又变回了“名侦探”的表情。
“水星C先生,刚才你还提到‘终结时刻’〔※终结时刻(Ragnar·k)也可以翻译成“世界末日”。〕了对吧?”
“嗯。”
“不过,你真的相信它的存在吗?”
“我很期待这里会发生类似‘终结时刻’一样的事情哦。要是迟迟不发生,我也会想办法让它发生的。”
“……可是风梨居的‘星盘’上显示的时间,是明天的这个时候……啊,好像差不多是这个感觉呢。再过一整天加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不过,那个‘二〇〇六年七月十五日二十三时二十六分’会不会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呢?只是因为它马上就要到了,所以我们才会把一些莫须有的意义强加给它。因为,毕竟这个家的主人死亡的时间,是在整整一天前啊。”
“就算‘终结时刻’是明天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如果真是那样,在此之前我就能好好看一番热闹了。”
“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哦。已经有十一个人去世了。如果再加上暗病院先生就是十二个人了,本乡先生万一也失败了,那就是十三个人了。”
“谁也不能保证本乡一定就会死啊。估计只有你会这么在意那个‘明日此时’吧。”
我把从水星C那里拿回来的尖尖猪放在腿上轻抚着,心想二琉主也不慎读取了多余的“文脉”啊。他已经深陷进去了。
“把一切都打碎吧,水星。”
“啊?”
我看着水星C说:“刚才你不是把‘水星’的灯泡拆下来了吗。干脆来个斩草除根,把天花板所有的灯泡都打碎吧。你不是把倒插在旅人蕉里的‘双蛇杖’也折断了吗,干脆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砸得粉碎,这样一来就不用再去介意什么狗屁意义了不是吗。”
“哈哈。这个主意是很不错,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呢,侦探。我这人很怕麻烦的,而且怎么说呢,现在暂时还想保持这个状态,旁观大家会对事件作出什么反应。还有,意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飘忽无形的,难道你觉得只要破坏了物体,就能消除其中曾经存在意义的事实吗?”
“但我能制造出‘消失’这个意义啊。”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没兴趣。”
这家伙真是天生唱反调的货色,如此想着,我转而看向二琉主,他依旧保持刚才谈到‘星盘’时的姿势,抬头仰望天花板。可是他的表情却比刚才还要严肃,于是我也不禁一起抬头仰望,担心那上面莫非有什么人。搞不好是包裹着黑色皮革的男人,我瞬间有点恐慌。可是那里只有凤梨居的枝形吊灯,伸展着长短不一的灯臂而已。
二琉主在我抬头仰望的同时收回视线,他站了起来。
“哦,小鬼,你怎么了?”二琉主无视在一旁调侃的水星C,转过头对我说,“星期三先生,请跟我一起来。”咦,待我回过神来,二琉主已经跑出去了。我赶紧追上去。我们上到二楼,二琉主走到七号房门前,弯下腰。他拾起散落在那里的“赫尔墨斯之杖”的残骸,捧在手上,又一股脑塞到我手里。“请你拿着这个,跟我到这边来。”说完,他又弯下腰,这回他却趴在走廊上仔细查看着什么……不,应该是在寻找某些东西,他俯身爬过七号房和八号房门前,在九号房停下来,突然把脸贴到右侧墙壁上。“找到了。星期三先生,请你也过来看一下。我帮你拿着那个。”听他如是说,我便把手上的“赫尔墨斯之杖”交给二琉主,自己趴到地上。我看到在八号房和九号房的正中间,距离地面大约十厘米的地方有个小洞。“看到了吗?”“看到了。”“那我们现在可以回中央大厅去了。”于是我重新站起来,跟在二琉主后面沿着楼梯回到大厅,心中颇受打击。
节奏太快了!我心里想。二琉主已经又想到什么了,难道是新的真相?一定是这样,因为二琉主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名侦探”的兴奋神色。正因为这些名侦探接连不断地向我抛出真相,才会导致我忙于震惊而没有任何发起行动的余地。我才刚决定行动起来,与之战斗,结果又变成这样。我依旧未能离开旁观者的位置分毫。不,即使看着一样的东西,我也得不到任何灵感。我也同样看过了“天花板”、“赫尔墨斯之杖”和“小洞”。可是脑子里却没有碰撞出任何智慧的火花。是因为智商问题吗?我这个白痴,赶紧做些什么啊!
“啊啊……糟糕了,”二琉主似乎也有着二琉主自身的焦躁情绪,“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啊。”
“什么?”
“不,现在暂时还不能说出来。二位,你们相信神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他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迟迟没有回应,但水星C已经回答了:“相信啊。不过我不相信宗教。”片刻,他又说,“虽说如此,但‘神的力量’还是存在的吧。”
“‘奇迹’已经发生了。它开始发生,正在发生,又已经完结了……”
“都说了不要吟诗嘛。”水星C对表情恍惚的二琉主吐槽道,“你们这些名侦探怎么都这么喜欢肤浅的抒情诗。”
“……那么,你们认为世界上存在分配给神的职责吗?”
我还在思考的时候,“有啊。”水星C又抢先回答了。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话……我看向水星C,他脸上又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看来他已经乐在其中了。不过,这一定不是因为神的话题吧,我想。他一定是看着二琉主内心的纠葛而乐在其中。虽然我还不知道纠葛的内容……
“我就有这样的感觉,冥冥中似乎总有个巨大的力量在向我指明自己应该做的工作。”水星C说。
“对啊,其实我也一直有这种感觉。应该管它叫天职吧。像我们这些名侦探,如果没有这种感觉的话是完全干不下去的。”
“然后呢?”
“可是刚才,我却开始质疑了。”
“啊哈哈。”水星C愈发高兴了,“在这种时候对自己产生质疑,未免有点可怕哦。”
二琉主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水星C说:“……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你没有必要惧怕我的存在哦。我对三田村三郎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转一圈再死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兴趣。我想看的,充其量只是这出喜剧最后要如何终了而已。”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差不多了。”
“哦,那你不打算等到明天的‘终结时刻’了吗?”
“‘终结时刻’根本不是明天啊,水星C先生。现在已经开始了。”说完,二琉主又沉默了片刻,“……不过,这个时机就意味着全部啊。”
我一直没听懂二琉主和水星C对话的内容。但我却知道二琉主一直对水星C心怀恐惧。就像刚才二琉主提到的“职责”一样,这里只有水星C一个人让人看不清他的职责何在。他看上去只是一脸笑容地旁观着这些混乱并乐在其中,但实际上有可能已经看透了很多事实。在名侦探全都死绝后,搞不好这家伙就是最后看破真相的那个人。只要这家伙还待在凤梨居,那来到这里的名侦探们大概就会觉得……自己是为了水星C最后制造大团圆结局而牺牲的前戏吧。不过这种想法未免过于无稽了。名侦探对于事件的推理,都是基于精神活动的结果,单靠独特的气质和稍微比别人显眼一些的打扮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一定是凤梨居事件发展的经过,让二琉主产生了自己是故事的登场人物之一的感觉。“这次一定不会错”的信念,大概就是造成自己是‘登场人物’这种错觉的原因吧。在某件事情的过程中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还会依旧迎来新的一天,但对名侦探来说,那个明天却不会来临了。特别是在凤梨居事件中,他们真的就再也看不到明天了。因为如果犯错,眼睛就会被筷子刺穿。
二琉主此时正在像别的名侦探一样,试图用自己的解说来克服内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