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福岛回应道:“谷口先生会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三田村先生为了将自己二十年前失踪时口中所说的‘谷口彻’这一名字现实化,刻意把谷口三奈子小姐介绍给了青木透先生〔※日本人名中“微”和“透”读音一样,另,日本在女方出嫁时会冠夫姓,男方入赘女方则冠妻姓。〕,并且使得他两次被卷入事件中,一次是六年前,一次是今天。这大概是为了让他成为名侦探推理的材料吧。三田村先生为了让名侦探解开自己的死亡之谜,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东西。而我接下来将要说明的,就是昨天实际发生的事情。三田村先生做好充分准备后,造访了因为六年前受伤,一直都被抑郁症所困扰的大爆笑先生,实施前额叶切除术帮他治愈了抑郁症,用筷子刺穿大爆笑眼睛的正是三田村先生。其后,为了让大爆笑先生再次复出成为名侦探,他为他准备了最后一个事件及其推理。杀害三田村先生的恐怕不是田中正嗣偶然射出的箭,而是在三田村先生本人的指导下,由大爆笑先生射出的吧。话说回来,田中正嗣根本没有用弓枪射过箭,住在二楼的天使兔团员也没有拖动过三田村先生的遗体。那是他们接受蝶空寺嬉游先生的请求,为了引出‘埃塞斯奈比那’而上演的一场表面性解决事件的即兴剧。不过我们竟然能在仓促间演出这么一场即兴剧,也是因为跟名侦探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吧。真是伤脑筋啊。实际情况是,在被大爆笑先生射中背部后,三田村先生为了完成‘0’的绘制,在濒死状态下拼上最后一丝力气绕着走廊爬了一圈,或是在三田村先生死亡后,听取了他遗志的大爆笑先生拖动遗体绕着走廊转了一圈。可是,因为三田村先生实施的那场莽撞的手术,大爆笑先生也不幸死亡了。紧接着,这座反应了三田村先生的兴趣,拥有过剩意义的凤梨居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名侦探造访。本乡塔克西塔克西认为,名侦探的连续死亡这一情节很可能也是三田村先生一开始就设计的情节。真是太可怕了。虽然我觉得这不太可能,但却没法十分肯定自己的想法。还有就是,本乡认为三田村先生的死是大爆笑先生的复仇,他在三田村先生濒死的状态下,依旧逼着他不断爬行,或者是三田村先生的意识在朦胧间回到了六年前,认为自己正沿着‘奈津川山庄’的长廊爬行吧。本乡是这样说的,三田村先生当时可能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为了逃开大爆笑的追打,沿着自己认为笔直的长廊一直爬行,最后却绕着凤梨居转了一圈。因为意识过于朦胧,使得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绕着圈爬行。总之,本乡讲到这里,就用筷子刺穿了自己的眼睛。大概是因为他看到二琉主君在大厅完成了蛇棒的组装,意识到了自己的推理并不完善吧。不过,本乡原本就是为了犯错才进行推理的。所以,在他从那个世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把加藤淳一带回来之前,真正的解谜工作就交给二琉主君来完成吧。”

说完,福岛向后退了一步,二琉主站出来说:“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五分,时间刚刚好啊。那么,一分钟后我们就开始‘终结时刻’吧。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大家进入中央大厅了,所以请各位都待在原地!”

他充满活力地留下这些话后,跑出十一号房,沿着楼梯跑到中央大厅,再次拿起地上的‘尤克特拉希尔’,冲着我们这边大喊:“请大家留在房间里面!凤梨居被停止的时间,马上就要再次启动了!”

在他举起倒立的‘尤克特拉希尔’,用尖端按下枝形吊灯中央的‘世界的中心’按钮时,凤梨居动了起来。

11

“啊……”天使兔团员今天第无数次发出惊叫。连我也吓了一跳,脚下传来了剧烈的晃动。不,这只是我的错觉。在移动的并不是我脚下这块地,而是周围的风景。

原本摆放在十一号房正面的“水瓶座”饰物正在向右移动,左边与之相邻的“山羊座”饰物则连同桌子一起转了过来。二楼的扶手与墙壁之间的地板整体都在进行着逆时针的转动。“山羊座”的饰物转过去后,“肯陶洛斯”又向我们这边移动过来,紧接着是“蝎子”,后面跟着“天秤”“处女”“狮子”……这些饰物按顺序转到我们面前,又依次通过了。在这个旋转的回廊顶上,连天花板也在跟着旋转。不,真正在旋转的应该是枝形吊灯。装饰着“行星”灯泡的那个巨大的吊灯也在跟走廊一样进行逆时针的旋转。吊灯和走廊的旋转速度一致,且因为吊灯发出的光亮也同时转动着我们的影子,以至于我们产生了自己的脚下也在旋转的错觉。我不禁扎起了马步,不断告诫自己房间并没有旋转。黄道十二宫的饰物在我面前不断飞逝,就像在看幻灯片一样。“蟹”“双子”“牛”“羊”“鱼”等饰物转过一轮之后,“水瓶”再次来到我们面前,然后,吊灯和回廊同时安静下来。

“这样一来,凤梨居就跟现在的时间同步了。”

说完,二琉主倚着“尤克特拉希尔”笑了。

“刚才大家还听到了奇妙如‘巨龟’背上的‘世界’这样的比喻,其实,凤梨居里包含了一切啊。凤梨居就是整个宇宙。”二琉主说。其实我也已经注意到了这点。凤梨居是一台可动的星盘,其天花板的吊灯和二楼的通道其实都对应着天体的位置和实际时间,每时每刻都在移动着。虽然刚才的同步工作十分剧烈,但在那个工作结束之后,整个建筑物也并非完全静止的,而是跟天空的星辰一样,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动着。每分钟移动零点二五度,每小时移动十五度。我们像仰望天空的星辰一般俯视着回廊的地板。

二琉主又开始继续解说:“平时这座建筑物都会像现在这样表现出现时刻的星空,但在为某个人组合星盘时,这里的主人大概就会口中呢喃着北欧神话,将‘尤克特拉希尔’组装起来,按动天花板的吊灯使凤梨居停摆,从而进入占星术模式吧。然后,只要输入该人的诞生日、诞生时和诞生地的经纬度,吊灯和回廊就会自动旋转到那个时刻。用来输入数字的装置,就是中央大厅地面上的‘生命之树’。十个圆环其实是十个按钮,而第十个圆环‘Malchut(王国)〔※生命之树上有十个圆环,有着各自的数字和意义——Kether(王冠)代表数字1、Cochma(智慧)代表数字2、Binah(理解)代表数字3、Chescd(慈悲)代表数字4、Geburah(峻毅)代表数字5、Tiphereth(美)代表数字6、Netzach(胜利)代表数字7、Hod(荣光)代表数字8、lesod(基础)代表数字9、Malchut(王国)代表数字10。另外还有一个隐藏圆环Daath(知识)。〕’应该被当成了‘0’来使用吧。‘生命之树’平时被旅人蕉的花盆所遮挡,大概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踩踏按钮损坏机器吧。占卜一旦结束,就会再次使用‘尤克特拉希尔’按动‘世界的中心’的按钮,使凤梨居恢复一般的运转模式,于是就会发生像刚才那样与现在时间的天空同步的激烈运转。很有趣不是吗。可是,难得建造了一个如此精巧的装置,三田村先生却又离群索居,一个人待在家里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让这‘生命之树’也蒙上了厚厚的尘埃。然而就在昨天,被三田村先生用筷子实施了前额叶切断术后,暂时克服了忧郁症的大爆笑先生来到了凤梨居,当时的他已经被那场鲁莽的手术害得站都站不稳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杀害了三田村先生,不过不是使用弓枪,而是利用这座风梨居的占星术机能。当然,三田村先生平时与人来往甚少,他一旦被杀害,首先被怀疑的肯定是大爆笑先生。而且被杀害的前一天,三田村先生还造访过大爆笑先生的家,这个事实肯定会对大爆笑先生产生更加不利的影响。所以,他有必要把这起杀人事件伪装成自杀。那么,他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呢?”

此时只有谷口透尚穿梭在十号房和十一号房之间,其余的人都重新聚集到了中央大厅,二琉主逐一看过我们的脸。

“我们先从最明显的事实开始推理吧,第一点,昨天深夜,原本跟现在时刻同步的凤梨居被改成了占星模式,排出了明天的‘二十三时二十六分’这一星盘。也就是说,凤梨居的时间被整整提前了两天。这就意味着,回廊和吊灯也多转了两天的角度。也就是说,回廊和吊灯都快速旋转了两圈。在这个时候,吊灯上的‘行星’中,有九个已经回到了几乎相同的位置,只有一个‘行星’,其位置发生了很大的变动。那就是‘月亮’。除了‘月亮’以外的天体,都会随着‘地球’的自转进行顺时针旋转,只有‘地球’的卫星‘月亮’会随着地球的公转,以每天约十二度的速度进行逆时针旋转。两天加起来,大约就是二十四度对吧。还有另外一个事实,就是三田村先生的尸体在走廊上被发现,发现时走廊上还留有整整一圈血迹。第三个事实,就是三田村先生是背部中箭而死的。而第四个事实,就是摆放在回廊上的‘星座’饰物中,‘肯陶洛斯’架在弓上的箭不知去向了。刚才我还让星期三先生也看过了,在二楼的八号房跟九号房分界处的墙壁上,贴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小洞,这就是第五个重要的事实。关于这点请大家稍后再去确认,现在请先让我继续解说。”

二琉主把吵闹着准备跑到二楼去的天使兔团员叫住。

“接下来,应该让大家都知道的第六个真相就是,刚才我在三田村先生的书房找到的那个咖啡杯里的内容。”说着,二琉主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报上自己的姓名,“那边怎么样了?”“……好的,非常感谢。”他只说了这些,便挂断了电话。“已经得到确认了,我们从三田村先生昨天用过的咖啡杯中检测出了酒石酸唑吡坦成分。”咖啡杯里有安眠药!大家为这个怎么看都像是推理小说式的事实而喧哗起来,二琉主又说:“咖啡杯里面的酒石酸唑吡坦同时也是开给因抑郁症而出现睡眠障碍的大爆笑先生的处方药。”因为二琉主补充的这句话,众人的喧哗声愈发激烈了。“各位,我就是根据这六点事实构建了自己的推理。首先,试图将三田村先生伪装成自杀的大爆笑先生不可能向他背后射箭。可是,三田村先生背部中箭却成了不可争辩的事实。这就意味着,案发当时还发生了一个出乎大爆笑先生意料的事故。因为这个事故,使得箭矢贯穿了三田村先生的背部。那么自然有人会想,那支箭或许就是肯陶洛斯像上消失的箭吧。可是,一支模型箭是无法贯穿背部的。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一个巨大的外力把模型箭推进三田村先生的背部,最终使其贯穿。这个巨大的力量当时无疑裹挟了三田村先生的身体。这个力量的源头就是正在从正常模式转入占星模式的凤梨居星盘。三田村三郎倒在回廊上,他身边的扶手和墙壁都以极高的速度旋转了两圈,‘月亮’极速移动了二十四度。至于这‘两圈’的大小,用直径约二十米的回廊来计算的话,移动距离就达到了将近一百二十米。另一方面则是‘月亮’的‘二十四度’,‘月亮’所在的灯臂长度约为四米,所以‘月亮’的灯泡大概移动了两米不到。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确认一下位置关系吧(见图30)。调整前的‘月亮’与调整后的‘月亮’,还有‘肯陶洛斯’几乎处在一条直线上。也就是说,逆时针转动的‘月亮’当时朝着‘肯陶洛斯’的反方向移动了大约两米。那么,只要把喝了安眠药熟睡着的三田村先生放在‘肯陶洛斯’的前面,再将其用绳子与‘月亮’连接起来的话,三田村先生就会从回廊一侧向大厅一侧被拖动两米之多。或者,将连接着‘月亮’的绳子挂到‘肯陶洛斯’上方的‘冥王星’吊臂上,再用它套住三田村先生的脖子,就能把他拽到扶手外侧吊死。而且,大爆笑先生一开始很可能就打算这么做。可是被前额叶切断术破坏了额叶的大爆笑先生却无法精确地进行理论性的想象。他没想到在‘月亮’带动三田村先生移动时,‘肯陶洛斯’竟恰好转到三田村先生与扶手中间,使得那上面的箭刺入了三田村先生的背部。被剧痛惊醒的三田村先生拿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绳索。因此我们后来没在三田村先生脖子上找到勒痕,可是,清醒后的三田村先生并没有逃离正在旋转的回廊,而是决定留下大爆笑先生犯罪的痕迹。他是怎么做的呢?他摇摇晃晃地爬到‘天秤’的饰物那里,将背上的箭拔出来,随后倒在地上,用手上的箭刺入墙壁。这就是为什么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墙壁上会有一个小洞。”

众人好像不太跟得上他的思维,但亲眼看过那个小洞的我却屏住了呼吸。

“随后三田村先生紧紧抓住呈直角刺入墙壁的箭矢,身下旋转的回廊便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弧形血迹,在回廊刚好旋转了一周时,他终于力尽松手,与天秤一起停在了七号房门前。三田村先生留下的血迹恰好绕着回廊转了一圈,这在凤梨居中是充满了符号性暗示的,所以才会在其后生出各种解释,被各个侦探掘地三尺地挖掘其意义。大爆笑先生在事后收回绳索,将模型箭处理掉,再用弓枪的箭重新刺入三田村先生的背部,并伪造了一封给天使兔剧团的遗书,最后再假装成刚刚赶到现场的名侦探,解开了自己所制造的谜团。但他最终还是死于那场鲁莽的前额叶切断术,这使得大爆笑先生又为凤梨居带来了新的意义,最终导致后来的各位名侦探都选择了刺穿眼睛而死。这一切都发生在这个意义过剩的宅邸中。而这座宅邸曾经的主人,正是一位推理作家,他在背后操纵了各种各样的事件,是西晓町名符其实的推理之星,他的名字就是三田村三郎。其实我还有一个事实未向大家说明。在三田村三郎先生咖啡杯里检测到的酒石酸唑吡坦并未在三田村先生的遗体内检测出来。”

大家都被这个冲击震惊得哑口无言。

“只要假装自己被安眠药迷晕在住满天使兔团员的凤梨居二楼,三田村先生想必就能轻易猜测到熟知凤梨居构造的大爆笑先生的想法吧。然后名侦探们陆续赶到,又都用筷子刺穿了自己的眼睛。可是,‘终结时刻’已经过去了。刚才经过那一阵剧变,已经完结了。虽然之前牺牲了许多‘战士’,但这里是‘自噬自生蛇’的宅邸。是激荡着‘轮回’和‘永恒循环’的凤梨居,所以,这里的‘终结’当然就意味着‘开始’。也因为这里是‘瓦尔哈拉的殿堂’,所以‘死者’都会在这里复苏。欢迎你们回来,本乡先生,还有加藤先生。”

听到二琉主的话,大家齐齐回头。站在二楼十一号房门前的,正是本乡塔克西塔克西。随后十号房的房门也被打开,樱月淡雪出现在我们面前。

天使兔剧团的成员沉默了片刻后马上发出如同悲鸣一般的欢呼声。

女孩子们都哭了出来。甚至连一些男孩子也泪流满面。

被大家包围着,摇摇晃晃地走进中央大厅的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对我说:“我说,星期三君啊,Nail Peeler他真的很生气哦。你要加油啊。”

樱月淡雪对二琉主说:“不用害怕哦。反正大家总有一天都会到那里去的。”

二琉主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哈哈,”水星C在我旁边笑了,“这下解决事件的重任总算交到你手上了啊。”但他并不是对我说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门厅的入口处站着一个故意隐藏自己身形的人,是出逗海斯泰尔。

“啊哈哈。讨厌啦,怎么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我连他的存在都遗忘了。这白痴之前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水星C先生,真的很对不起。现在西晓町已经连正在营业的便利店都没有了,所以我没买到面包。不过,我又到厨房做了这个给你……”说着,出逗海递给水星C一个盘子,上面盛着几个饭团。看来出逗海已经沦为水星C的小喽啰了。

12

“哇,这个饭团是你自己做的吗?”水星C明显吓了一跳。

“是的。”

“亲手捏的?”

“没错啊。”

“好恶心。”

“太过分了。”

“开玩笑的啦,谢谢了。”说着,水星C接过出逗海手上的盘子,“那你赶快开始推理吧。”

“咦咦?!难道这里还没结束吗?”

“当然没结束啦,白痴。”

水星C虽然这么说,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二琉主的推理是错的不是吗?刚才在听完樱月的推理后,我和二琉主,甚至其他人都捕捉到了诸如“真遗憾,他的推理出错了,这下他必须跟别的名侦探一样用筷子刺穿眼睛到那里(Nail Peeler等待的地方?或许是凤梨居大剧院吧)去了”这样的文脉,虽然那有可能是我们错误的解读。其实不只是我们,可能连樱月自己都误解了一些东西。他到底是以什么为依据做出那些推理的呢?虽然想对此进行确认,但本乡和樱月都被一片喜乐的天使兔团员包围着根本无法靠近,而且他们也都面带微笑步履蹒跚,一看就像是濒死之人。这两个人可能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脑部损伤,为此,谷口透不得不分开天使兔的人群强行进入。“麻烦你们让一让啊,我要看看他们两个的身体状况。”被医生这么一说,天使兔马上分开了一条道路。谷口透进入中央仔细观察本乡和樱月的眼球,又对他们进行了眼动检查,然后说:“看来你们好像没什么事嘛。不过还是最好去医院拍一下MRI〔※磁共振成像。〕。因为你们不可能完全没事,毕竟眼睛被筷子刺进去过。”说完,他准备带着两个人离开,但本乡却对他说。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事的。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终结了,我想在这里用自己的双眼目睹这一瞬间。”

听到刚从这个世界离去,又从某个地方回到这里的本乡说出这些话,谷口和天使兔团员多少都有些愣神,但我却丝毫不感到惊讶。只是这个前额叶被破坏,已经无法进行理论性思考的名侦探如今依旧停留在“终结时刻”尚未脱身而已。虽然本乡在现在这个时机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听上去觉得别有深意,但那都是瞎扯淡,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终结呢。发生在凤梨居的这个事件确实非常特别,但只是一名推理作家和十几位名侦探死去而已,地球并不会因此而裂开。整个世界上约有十万人在遭受虐杀,在美国每几秒钟就有一个孩子失踪。跟这些数据比起来,发生在这里的连续杀人事件简直不值一提。想必本乡的那句话只是把凤梨居事件必定会迎来的大概是带有冲击性的终结比喻为‘世界的终结’罢了……我正在呆呆地想着,二琉主却愤愤地开口了:“没用的,这个事件是绝对不会结束的。因为真相总是会从我们手中溜走。我的推理应该是绝对正确的,而且我也像平常一样感到了其中正确的反应,但就在推理完成的一瞬间,真相又改变了自己的形态。本乡先生大概能够理解这种感觉吧?因为你在嬉游先生推理的时候也进行过确认。”

本乡哼了一下,发出嘲讽的笑声:“我早就知道了。因为我就是顺着那个思路进行了错误推理的。不过与其说是错误,不如说是不足更为正确。总之在这个地方,犯错才是正确的做法,也是唯一的存在方式。”

“本乡先生你可能是为了犯错而犯错的,但我却根本没有那样的目的啊。甚至连时机也选得非常正确。我本来应该可以阻止本乡先生干傻事的……”

“别介意,反正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

“就算无法阻止你,我也应该能够结束这里发生的这一切事情啊。”

“你就是在这点上犯错了。因为你忘记了这里的真相总是会从掌心逃脱不是吗?你肯定认为自己肯定能行吧,这证明你还是个孩子啊。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犯了个错误而已,并不意味着自己完全失去了名侦探的资格啊。不要怕不要怕。其实啊,你在这里始终只是个配角罢了。”

“……这不可能。”

“你只是一直受到人们明星一般的追捧,才会忘乎所以。所以才说你还只是个孩子啊。我劝你还是早点摆脱那种世界绕着自己转的思想吧。”

“……难道我也要用筷子刺眼睛吗?”

“要是自己不刺,Nail Peeler就会来帮你哦。”

二琉主含泪沉默了。于是我问道:“本乡,Nail Peeler到底是谁?”

“你是指Nail Peeler的真实身份吗?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是那个一身漆黑,穿着皮衣的家伙吗?”

“是啊,你不是也曾经见过他吗?所以不要再一一确认这种事情了,最好也不要怀疑。因为那只会浪费时间而已。”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请你赶快看破事件的真相啊。”

“……难道你对自己经历的事情不会产生半点怀疑吗?我觉得本乡你也是过于习惯这种名侦探的生活了。”

“……什么意思啊?”

本乡也错了……是因为他读取了多余的文脉。“本乡,你在进入濒死状态之前不是来问过我有关‘凤梨居大剧院’的事情吗?可能因为你记忆中有这段交谈,才会在临死的模糊意识中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吧。”

这句话似乎出乎本乡的意料,他沉默了片刻,又再开口道:“……你总是这样,用各种歪理解释自己的不作为,放任这么多人失去生命。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手指,都已经被拔掉十个指甲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Nail Peeler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我早已心中了然。所以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可能真的只是歪理罢了……不,先等一下。归根结底,Nail Peeler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梢告诉我用筷子刺穿名侦探眼睛的是Nail Peeler,趁人熟睡拔人指甲的家伙。我有什么必要去相信那个东西说的话呢?

“……搞不好,我和你都被那个叫Nail Peeler的家伙骗了,你说呢?”

听到这句话,本乡瞪大眼睛,又浅笑一下。“哦哦,很厉害嘛。我都没有想到那一点。我真的太佩服你了。”

这时,站在旁边的樱月也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背后的什么东西说:“不仅如此,我们好像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想到哦。因为在这里,真相总是会从手中溜走不是吗?”

我和本乡顺着樱月的视线转过头。

随后,我们震惊了。

与我们同时感到震惊的二琉主,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终结便是开始,开始便是终结。原来如此,原来我并没有完全把握自己这句话中的意义。如果想得到一个终结,必须先带来一个开始啊。这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迎接这个瞬间的到来。哈哈。是谷口先生提示他出场的吗?”

“怎么可能……我身为一个医生不会让他乱动的。”

“可是他还是来了,而且是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了。真不愧是名侦探,对时机的掌握实在是太精确了。看来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学习。所以这回只好先充当一下配角了。”

也不知道他是对本乡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总之,在二琉主这段叽叽咕咕的台词结束后,站在门厅的那个人就开始大声吟唱。

“看吧,我让万象更新,让百事成就。我就是阿尔法,我就是欧米加〔※阿尔法(α)和欧米加(ω)分别是希腊字母表的首字母和末字母。〕。我既是初始之人,我也是终结之人。我就是开始,我就是完结。”

那个男人只穿了一条白色短裤,苍白的腹部排列着三个肚脐,透明的液体不断从他的左眼渗出。

那是最初死亡的名侦探,大爆笑咖喱。

“哈哈哈”,水星C在我背后捧腹大笑。“在世界终结之时,死者就会复生,重回大地。今天晚上真是名符其实的Night of the Living dead〔※《活死人之夜》,一部知名的僵尸类电影名。〕啊,哈哈。”

天使兔的成员们再次仰天无言。

“他真是谷口先生救回来的吗?”樱月问道。

“嗯……”谷口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跟你们一样,死了一遍又活过来了。因为在我验尸的时候就发现他还活着。不过剧团的那些孩子们都说他们看到大爆笑已经死了,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也是死而复生的Ⅱ巴,或者只是暂时处于假死状态。不过你问‘真的吗’是什么意思啊?”

“……不,我只是觉得随着我和本乡君的复活,世界又变得更加广袤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本乡,他的话依旧让人不知所云。“就是说现在死而复生变得有可能了。不过那种事情不要管那么多了,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是我们所不了解的。”说完,本乡瞥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大爆笑身上。“所以现在我们还是静观事态的发展吧。”这句话中似乎有谴责我的意思在里面,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难道我真的能做出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吗?我虽然很想对他竖起我那两根没有指甲的中指,但大爆笑却及时插了进来。

“我就是神之子,是神本身,是弑神者,是曾经存在、现在存在、未来仍将存在的人,我就是九十九十九。”

他说的是哪门子的梦话啊,我心想,同时又想起在重演玩偶之家的推理时水星C曾经说过的话。三田村三郎曾经以大爆笑为原型创作了小说《九十九十九》。天哪,跟本乡和樱月一样把自己的前额叶搅成了一锅粥的大爆笑不仅复活了,而且还把自己的现实跟三田村所作的小说人物设定混淆在了一起。

天使兔剧团的一个女孩子从附近的房间拿出毛巾,给只有一条短裤的大爆笑披上。大爆笑接过毛巾,从左手腋下穿过,在右肩上打结,完成古希腊哲学家的造型后又说:“又是《若望默示录》〔※又称《约翰默示录》,通俗叫法是《启示录》,它是《新约圣经》的最后一章,据说是耶稣门徒约翰所写,主要是对未来的预警,包括对世界末日的预言。〕吗?”他非常入戏地说出了这句夹杂叹息的台词。但这对我来说又是一句天书。“又是”?“《若望默示录》”?大爆笑继续说,“三田村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推理小说家大抵都是如此吧。只是,他对《若望默示录》的这种狂热崇拜,或许在这个真正迎来大量死亡的时代,这个经历了大量死亡的宅邸中却称得上是十分相衬的吧。不过,如今‘神’已经回到了他的‘王座’,一切事情都将平息。‘最后七碗的灾难’〔※出自《若望默示录》。有七个金碗交给七位天使,碗内盛满了上帝的烈怒。头六碗倒进地里、海河中,也倒在日头、野兽的宝座。敌基督的军队聚集到哈米吉多顿。第七碗给倒在空气之上,世上各国纷纷倾倒。〕已经结束。被命树赋予了权力〔※出自《若望默示录》。所有历代以来不信耶稣的人,都要在耶稣的白色大宝座面前受审,凡是名字没有写在生命册上的,都在火湖里永远地灭亡。〕的我将最终解决这个事件。”

“王座”?我看看周围的人。“最后七碗的灾难”?“命树”是指“生命之树”吗?

“哦哦,原来如此。”福岛学说,“这跟‘十字屋’是一样的啊。凤梨居也是由二十四个房间组成的,这就对应了‘天空的王座’里的‘二十四长老之座’。”

我迷茫地盯着正在进行谜一样说明的福岛,木村开始向我解释:“其实我们也被暗病院先生写进《九十九十九》里面了,在那个小说中,我们在一个叫‘十字屋’的地方遭遇了事件。然后呢,书里面也有‘十字屋’对应了《新约圣经》中的‘王座’这一场面。”

哼,我还是没搞懂他在讲什么,如此想着,我突然注意到“最后七碗的灾难”所隐含的符号意义。在大爆笑死后,玩偶之家、蝶空寺快乐、八极幸有等人、蝶空寺嬉游、樱月淡雪、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和美神二琉主这七个人(和组合)分别进行了七个推理,引导“死亡”的到来。这就是圣经中所谓的“灾难”吧。然后,他就抓住这个时机,在这座以“生命之树”为中心的“凤梨居”重新登场了。这难道是偶然吗?莫非他一直躲在玄关的阴暗处,窥视着凤梨居内部的情形?不过像名侦探这样的变态人种,是完全做得出这种事情的。

大爆笑摇晃着艰难地穿过门厅,沿着旁边的楼梯走上二楼,有人在我身边说:“我说你啊,这次又要旁听别人的推理了吗?”说话的人原来是本乡。“你到底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如果真的无事可做就回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小‘梢’的。”

这家伙真够哕唆的,我脊椎反射性地想道,可是,对这种言语感到厌烦的我其实也挺讨厌的。还是不要马上逃避,尝试着去思考吧。这家伙说得完全正确不是吗。如果只是抱着尖尖猪到处走,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而且现在夜也深了,梢恐怕马上就会睡着吧,或许她现在已经在我胸前的口袋里睡着了。这孩子一旦躺下就会一觉睡到天亮,这样一来,就真的无论是谁待在梢身边都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就算我对本乡产生抵触情绪,希望我做些什么的人也不只是他一个。如今每个人都在要求我思考,就连那个不明正体的诡异存在Nail Peeler也是一样。

你必须沿着正确的方向回到凤梨居内部才对。因为那才是你的工作,同时也是你的所愿。Nail Peeler曾经这么对我说。他还说,只有你能正确地拯救世界!甚至还说过,你太让我失望了,踊场。原来你从未试图去思考吗?大家一直都在催你赶快思考赶快思考,但你的脑子却一点行动都没有吗?为什么他要对我说那种话呢?我再次试图回到这个问题上,可是,我又想起了自己内心的抉择。我已经无数次决定要行动起来,决定要进行思考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帮助梢。你现在只需要考虑梢的事情!连Nail Peeler都对我如此怒吼过。而且,梢之所以会出现在风梨居,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而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原因。我现在没有时间对眼前的事物感到惊讶,我必须想办法为梢做点什么。虽然在我每次做出这个决定时,都会有新的发现和新的推理、新的震惊出现在我眼前,让我至今都没有踏出行动的第一步。可是,现在真的不是被这些事物分散注意力的时候了。如果正如樱月所说,名侦探刺穿左眼是为了模仿“奥丁”来呼唤“奥丁之日”——“星期三”的话,不,就算他那些全是胡说八道,都是不可能的事,我也不能再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屡屡被非议了。

我轻轻按住胸前的尖尖猪。这个玩偶中收纳了梢的灵魂,她用鼻子顶了顶我的手心。她还没睡吗?还是碰巧睡醒一觉了呢……总之,我知道梢就在我胸口。

是时候为梢付出行动了。

我向前踏出一步,又一步,然后小跑着追上正在上楼的大爆笑。“哟,大爆笑,你还好吧?”我向他搭话,大爆笑回过头来。

“我名叫九十九十九,是侦探之神。”

不是叫咖喱吗?算了,现在先不管这些。“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确认二琉主君推理中的不足之处。”

“你一直在听吗?”

“嗯,一直在外面听。”

搞什么啊。他果然一直躲在暗处等待时机。“只穿着一条短裤吗?外面这么多媒体人员,你肯定很伤脑筋吧?”本该死掉的大爆笑居然穿成这样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亏得那些记者居然能忍住没炸锅,我心想。

继续攀爬楼梯的大爆笑说:“没什么。因为我一直在作调查。所以那些摄影师和记者都屏息静气看着我行动。”

“那你找到什么了吗?”

“嗯,我找到血迹了。”

“啊,在哪里?”

“在外面,玄关附近的庭院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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