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放弃试图破坏窗玻璃的举动,转而对着里面大叫:“找个人,去玄关把门打开!夏蓉、约翰,快来人啊——”

此时我突然想起来了,拉马的房间,鞭子男爵逃跑时打开的窗户。我记得自己刚才并没把它关上。而且站到窗边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孩子们也一定没有碰过它吧。如果那扇窗户一直是开着的,只要我能想办法爬到二楼,或许就能从那里进入室内了。而且,鞭子男爵也一定是利用那扇窗户侵入孤儿院,并成功逃脱的。一定有办法,窗外有一片常青树的林子,那些树枝甚至已经延伸到了窗边。就是那个!

我离开十二号房窗前,向玄关的方向跑着。八号房在孤儿院的最后面,所以我打算顺便到玄关门口看看是否有人成功逃脱。可是,大门却依旧紧闭着。莫非他们都没有机会接近玄关吗,还是因为受到过度的惊吓,忘记了玄关大门的存在呢?可是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里面的人过来开门,所以我又离开门口,绕到三号房的方向。

啊啊啊!

我险些就惊得呆在原地了。

三号房里面点着灯,但同样无法看到房间内部,因为跟十二号房一样,这个房间的窗玻璃也被鲜血覆盖了,而且又跟刚才一样,有人在里面留下了“弱恶强罚”四个字。隔壁的四号房、五号房、六号房、七号房、甚至连八号房也留有相同的文字。九号房再过去的房间里也一定都留下了这些残酷的红色涂鸦吧。

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去一一确认,也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东西。

我抬头看向二楼的八号房,那里的窗户果然还开着!

我观察了一下正对着窗外的常青树,树的下半部伸出了许多枝丫,很容易就能爬上去。我赶紧攀住树枝努力往上爬。

我一边听着孩子们的悲鸣、鞭子抽打的声音和鞭子男爵的笑声,一边迅速地穿梭在常青树的枝叶中,找到延伸到八号房窗前的那根树枝,正准备爬过去……可是,就在我从枝叶中探出头,视野变宽的那一刻,却发现八号房的照明突然熄灭了。而当我慌忙沿着树枝跑过去时,窗户却在我鼻尖前关闭了。到底是谁……不用说,当然是鞭子男爵,他在紧闭的窗户里面再次发出“哈哈”的笑声,我听到他的声音,想也不想就一头撞向窗户,然后毫无悬念地失去重心坠落到地上。虽然狠狠地磕到了腰部和背部,但我却没有时间去感觉疼痛。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站起来,对着上面大吼:“快住手!不准你伤害那些孩子!不要对孩子们施暴啊!”

而我那混杂着喘息,细小又缺乏魄力的、虚弱得让我不仅对自己感到厌烦的叫声是不可能传到凤梨之家那片狂乱之中的。

尽管如此,我依旧大喊着快住手快住手,一边试图寻找其他敞开的窗户,我绕着凤梨之家转了一圈,但只看到了那些黏稠的血液和“弱恶强罚”的字迹,余下的便只有一片黑暗。终于,我再次站到玄关门前。虽然之前期待着已经有人替我把门打开,但现在连这个期待也落空了……不过,我依旧没有陷入绝望,因为想到了普锐斯的存在。那辆毫无疑问比我要强大一些的丰田车。

我可以开车撞进去。

我从裤子口袋里取出钥匙攥在手里,跑过停车廊,径直冲到停车场最里面的我的普锐斯旁边,迅速打开车门跳上驾驶席,转动点火器,引擎发动,我猛踩油门,一口气冲上面前的草坪,猛地穿出停车廊,从正面直直撞向大门。“咚——啷——”安全气囊狠狠砸到我脸上,因为没有系安全带,我还以为自己的脖子要折断了。随后,在我蒙咙的视线中,看到了破碎的车前窗、撞扁了的发动机盖,还有倒在地上碎成几块的玄关大门,打开了!我确认那里出现了一个可供我通过的裂缝。

我打开驾驶席一侧扭曲的车门下来,因为还没从刚才的冲撞中恢复过来,我不禁两腿发软,颓然倒地。额头和鼻子似乎都在流血,“啪嗒啪嗒”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回响。但并不特别痛,大概是因为肾上腺素的作用吧。我再次站立起来,并允许自己先做个深呼吸稍事休息。

好了。我穿过被汽车洞穿的玄关大门,进入凤梨之家内部。

“夏蓉、露西、歇莉丹……你们在哪儿?!鞭子男爵,你的对手应该是我!不要光顾着欺负孩子,过来跟我决斗!”

叫着叫着,我终于回过神来,自己刚才为了突破玄关过于拼命,现在已经遍体鳞伤了……这样的状态之下,我还能跟谁战斗呢?

可是,我必须战斗,我一定要想办法打倒他!

但就在我进入中央大厅的同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孩子们不见了,鞭子男爵也不见了。

甚至连一点刚发生过惨剧的痕迹也没有。

没有血迹,没有一地凌乱,也没有刚才还响彻天际的悲鸣。屋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平时被工作人员们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样子。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只剩下我混乱的喘息声。这里又变回了明亮而平静的凤梨之家那个空荡荡的中央大厅。

我走向一楼三号房。房门敞开着,屋里的床铺一丝不乱,连窗户也清亮透明,刚才覆盖其上的血迹早已不知所终,当然,连同上面的“弱恶强罚”也一起消失了。

四号房、五号房也一样,到处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鞭子男爵把这里的一切都带走了……他把凤梨之家的所有孩子,一起带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场所,也就是他的藏身之处,然后,又把自己的暴力留下的痕迹也一同抹掉了。

这意味着,我没能完成拯救……没能救出任何一个人。明明有这么多孩子期待着得到我的保护,哪怕只救出其中一个,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也好啊。

我回到中央大厅,差点想不管不顾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但马上制止了自己的行为。如果在这里坐下,这回可就不是暂时起不来的问题了。我恐怕会再也无法站起身米吧。

然后,我终于知道弱小也是一种罪恶。甚至没有能力拯救任何一个人,如此孱弱的我,真的就像鞭子男爵所说的那样,是罪恶滔天的存在。

自己竟然如此窝囊、如此可悲,我因为深重的负罪感,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呆立在中央大厅正中间,我为了仔细咀嚼的自己身上的罪孽,闭上了眼睛,但眼前只浮现出了一片黑暗,无法做出任何思考。本想惩罚自己,却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就在这时,我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对吧?弱小就是罪,是恶啊。我说得没错吧?”

一点儿没错。

可是我却睁开眼睛,同时大叫着:“不对!”然后我抬头往上看。

天花板已经变成了一幅地狱绘卷。但那并不是用普通画具描绘的图案。那个恐怖的场景,正倒映在凤梨之家的天窗上。我看到的,是本应出现在这个中央大厅里的惨剧后的光景。全身沾染了血污的孩子们,被无情的鞭子抽打了无数次,背部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一群孤儿。他们已经死了,没有一个人还在动弹。衣服被撕裂,背上的皮肉也被撕裂,他们的血肉飞溅在地上,形成一片骇人的血海。在孩子们的尸体中间,我的正上方,有个人正俯视着我……不,正仰视着我……那是个在天窗正中间,手执鞭子,上半身赤裸的,戴着眼镜的瘦削男人。还有他右肩的伤痕……那是一个黑鸟的形状。

我挽起自己的袖子,看向左肩。那上面有一圈圆形牙印。

梢费力地挺身紧紧抱住我说,虽然很痛但是不要停!我没事的!继续做!快点儿!她强忍疼痛咬住我的肩膀。

是那个。原来是那时候的……我已经是第二次回忆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我一边说,一边露出梦里被梢抱住,狠狠咬了一口的左肩查看。那里果然有两排红色的牙印。

第一次记起是因为出逗海斯泰尔在推理中指出了这一点。我和梢的对话……和梢的心意的对话。

“然后为了弄清楚迪斯科的想法,还问了好多问题呢,可是你却睡得呼呼的,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所以我在你肩膀上咬了一口。咬得很用力哦,但你还是不起来。有没有留下牙印啊?”

“有啊。”

“那就是我的牙印了。啊哈哈。对不起。现在你想起来了吧?”

“嗯。”

那一晚,那一刻,梢的心意在我左肩上制造了伤痕。现在,站在天窗中看着我满脸笑容的瘦弱男子……那个伤痕出现在了我的镜像的右肩上。

原来那个黑鸟的男人,就是我啊。

我的名字叫迪斯科·星期三。

我知道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我是“水之子”=“水子”。也就是从未出生在世上的孩子〔※日语的“水子”即流产且未能成活的孩子。〕。

是本来就不存在于此的人。

02

“我就是你啊。”黑鸟男人也对我说,“我跟Nail Peeler一样,都是你的心意。其实,应该算是SS〔※即Super Sadistic,超级虐待狂,上册说明说明过。〕那部分吧。用鞭子抽打小孩的鞭子男爵。啊,哈哈。别用那种眼神瞪我嘛。其实我也跟Nail Peeler一样,是站在你这边的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你自己的心意又怎么可能会背叛你。”

“但我绝对不会伤害小孩子。”我反驳道,“所以,你根本不是我的心意。”

“那我倒要问你,为什么你要成为专门搜索失踪儿童的侦探呢?”

“那是为了拯救孩子。”

“不对吧。”黑鸟男人毫不客气地说,“难道不是因为你想看到很多境遇凄惨的孩子吗?”

“其实你只是想抢占最前排的特等席来欣赏他们痛苦的样子。你就是这样的人啊,是专门面对孩子们的痛楚起哄欢呼的浑蛋。你打从心底里希望在最近的距离观赏小小的孩子发出悲鸣,沾染鲜血啊。”

“那不是真的。”我说,“我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孩子。我,爱着世界上所有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全身沐浴着孩子们鲜血的黑鸟男人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我不否认你真的对小孩子持有很深厚的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他们。可是,有时候这种爱也是会转变为恨的。正因为爱得太深,所以你才会开始思考自己为何要受到如此痛苦的折磨啊。毕竟聚集在你周围的,都是些可怜的孩子们,不是吗。这个工作或许你是抱着善意和爱心开始的,但你不觉得,自己最近变得越来越痛苦了吗?因为无论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拼命去工作,还是会不断地出现身陷痛苦的孩子啊。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在痛苦挣扎中死去,由此引发的悲痛,还有自己最终无法拯救他们的罪恶感,这些感情,已经快要把你压垮了不是吗?而我就是从你的这种痛苦中出生的。你深深地希望自己能够惩罚那些死去孩子们的弱小,这种心意只有我才最能理解。因为我就是那个心意本身。所以,我帮你实践了你的心意。因为俗话说得好,不打不成材啊。”

在黑鸟男人身边惨死的孩子们,他们被杀死了两次。

对啊。凤梨之家的孤儿们,除了夏蓉和J.J.之外,大家都是我在美国当失踪儿童侦探时找到的已经死去的失踪儿童啊。

十二岁的詹姆斯·克莱顿遭到加利福尼亚的华裔牧师侵犯并杀害,最后被埋在了教会后面。同样被强奸杀害后埋在后院的其他三个男孩子不也都出现在了凤梨之家的孤儿中吗。

莉莎·梅里亚·布兰图德被肇事司机将其遗体藏在了棕榈树顶上,试图利用鸟儿的啄食帮助他毁尸灭迹。到最后我也只找到了那个女孩的右脚。

露西·佩利默被迫与离婚后的父亲同归于尽,而遭到枪杀。那两个人的尸体恐怕至今仍旧隐藏在停放于奥兰治县的某个秘密洞穴里的汽车后座上吧。

绑架了歇莉丹·路易斯·巴尔的罪犯将其强奸后,每天切下她的一根手指寄给女孩的父亲,最后才把女孩的头切断。我找到那个男人后,把他交给女孩住在温哥华的父亲,被他用缝衣针一针一针极具耐心地刺死了。

十一岁的梅琳达·鲍弗利是被她母亲按在装满水的浴缸里溺死的。

零岁的托菲·克尔曼在被糟糕的父亲和糟糕的母亲及其糟糕的同伴杀害后,腹部又被他们掏空喂给了自家的狗。

十岁的约翰·布尔瓦被投入怀俄明州的山间激流,在我找到他的时候,其尸体已经在瀑布底端连续沉浮了四天。

修格·古德温的死因最终无法判断,因为在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十二块拼图。

小拉马·爱邦斯在四个月间断断续续地被接在通电装置上严刑拷打,由于无法忍受那种痛苦,他的生命自行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其他的三十三个人,也有着各自的死因,各自的事件,又被我用各种不同的方法找到了。由于我只接到寻找孩子们的行踪这一委托,所以作为自己的工作,那些事件都算完结了。当然,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非常满意的事件簿……可是,就算是这样,我是否真的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如此痛苦,甚至想要把那些已经死去的孩子再杀害一遍呢?

我真的开始对不幸的孩子们心怀憎恨了吗?

“别胡说了,”我对他说,“我怎么可能会杀死那些孩子?”

黑鸟男人瞳孔中溢满了慈悲,他说:“你要明白,那些孩子都不是你杀死的啊。而是你的心意杀死的,借助我这个形态。”

“我也不可能有希望杀死孩子们的心意。”我死死咬住他不放。

“我不就是个很好的证据吗?不得不面对这么多受尽折磨和痛苦的可怜的孩子们,你终于感到了厌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肯定会这样的。你肯定会希望他们都坚强一些可靠一些吧。虽然你知道他们实在太弱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一般人都不会因为那个事实无法改变就愿意毫无怨言地全盘接受吧。那就是我存在的原因啊。其实我可不是你心中邪恶的一面哦,而是作为一个正常人理所当然的感情。应该属于亲切的那一面才对。毕竟你已经找到了四十多个可怜的孩子。光是不幸死去的孩子们就有四十多个,要是再加上没有丧命但依旧有着惨痛经历的孩子们,就有两百人以上了吧,因为你还不止一次同时救下了十几个孩子啊。真是太了不起了。一次紧接着一次的背叛,复杂得不得了的大逆转,夸张的夺命狂飙和枪战,你哪次工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这都是因为那些小孩子太过孱弱了。那难道不是罪恶吗!我说的可不是针对世界,而是针对你的啊。当然,你也知道小孩子理所当然都是弱小的,但也正因为理所当然,才会让你更加烦躁啊!因为你知道,今后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还会有无数的孩子将被绑匪抓走,被邪恶的双亲和亲戚利用、压榨,被变态的白痴强奸、杀害啊。而每当孩子们遇到那样的危险,你就不得不为了他们拼上性命去冒险,甚至会失去朋友,或者不得不杀死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人,更有甚者,还会被整个社会逼迫,让你不得不缩到角落。正因为你知道这种事情会一直持续下去,所以才会对此心生厌恶啊。不过现在你不必在意了!因为你看,我所杀死的,都只是那些已经死过一次的孩子而已。对吧?”

说着,黑鸟男人伸出拿着鞭子的手向我展示倒在他身边的那些孩子们的尸体。

“不对现在还活着的孩子们出手,这已经算是你比较正常的一面了。嗯,你说得没错,你应该是真心爱着那些孩子们的。现在我们已经搞清楚这一点了。可是,也正是因为你心中拥有如此强烈的爱,才会生出同样强烈的憎恶啊。

“哼,无论你怎么解释都没用的。看看自己周围吧,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死了。现在这里除了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人了。我出现的原因,并不是你所期望的‘被封锁在密闭空间中的孩子们的恐怖所生出的妄想’哦。毕竟这些孩子们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恐惧或者别的东西了,因为他们都已经前往了死后的世界。就是你啊,是你把我制造出来,又为我准备了这许多孩子。而且……只有这一点你必须承认,你其实非常享受自己准备的这场闹剧。还虚情假意地不停喊着‘快住手’呢,其实一直躲在观众席的一角,因为没有足够的勇气,所以没能欣赏到最关键的部分罢了。可是,这毕竟是你自己一手策划的戏剧,所以我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你完全顺应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准确地顺应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亲手设计了这一切的可怕场景哦。

“还有啊,刚才我也说过了,我是你的心意,所以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之所以说话这么直白,都是为了你好啊,所以你听好了。如果你一直都像这样,希望自己的心意是纯粹而美好的,那么,这种苛刻的想法就会让你产生压力,最终折磨的还是你自己啊。因此,你才会让我演出这么一场古怪的戏剧……你知道吗,我可都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那种不断被压抑的精神压力,最终会伤害到你自己想要保护的孩子们啊。”

我一直呆立着,死死盯住天花板,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还有梢。”黑鸟男人一脸平静地继续道,“特别是发生在梢身上的事件,对你来说冲击性实在是太大了。毕竟这些事情已经让你的世界观和整个意识世界都彻底颠覆了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事情比起你在土里挖出已经死去的孩子,找到惨遭虐待手脚都被切断的孩子,诸如此类已经在你内心见怪不怪的惨剧来说,对你造成的冲击要更加巨大。说白了,你现在已经陷入了混乱状态。于是,你终于忍不住把我制造出来,下意识地想将破坏了你平静的梢用鞭子狠狠地抽上一顿。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承认这一点。可是,现在的你已经崩溃了。实际上,你已经无力承受自己面对的一切事实了。与此同时,你对自己的工作也产生了厌倦。所以你才没有回美国,而是留在日本过着稀里糊涂的日子。你啊,已经无药可救了。因为实在太爱孩子们,那份爱意最终变成了憎恶,而你终于无法压抑心中的那种憎恶,开始对孩子们做出一些惨无人道的事情来。现在的你,已经转变成虐待孩子,残杀孩子的那一方了。”

我的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可是,这并不是怯懦。我并没有因为那个黑鸟男人的说辞而受到冲击。

我的脸上带着笑容,但当然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

这是面临战斗而感到的兴奋的颤抖。

我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力量不断涌出,在自己的身体里狂乱地穿行。

并没有发觉到我的异常,黑鸟男人继续说:“要不,干脆去死吧?对吧,勇敢接受死亡。日本人在这种时候,都会端端正正地跪坐着,牢牢握住日本刀,给自己肚子横着切上一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举起手,打断天窗中的我的心意。

“不要再说了,”我对他说,“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什么?”我的心意又说。

这家伙根本不是那个“黑鸟男人”。

他是我的心意。

“谢谢你,我应该这么说吧。”我说,“不过已经足够了。你可以消失了……反正你也没有肉体,所以,我大概只要把视线从天窗上移开,你就会自动消失吧。”

镜子里面,只会映出照镜子的人能够看到的东西。而被映照出来的事物,也并非真实存在于镜子的表面。镜子的表面没有任何东西,它只是将光线制造的景色反射到我眼睛里而已。

“白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的心意又对我说,“你啊,为什么不敢直视自己这副可怕的样子呢。反正你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前途的。”

“对啊。所以,我才要在这里超越你。我将要超越我的意识!”我将目光从天窗移开。从倒映在天窗上的,我自身所追求的幻影上移开。

于是,声音瞬间便断绝了。

我已经知道那个“黑鸟男人/鞭子男爵”的真实身份了,那是我心中的“罪恶感”。

眼看着梢在自己面前被侵犯,却无法阻止那一切,我这种自我责备的心意化身成为“鞭子男爵”,将攻击的矛头转向了我,转向了逃到“踊场水太郎”这一架空角色中的我。

可是,正因为“我的心意”等于“化身为鞭子男爵的我的罪恶感”,所以我虽然差点被那家伙给杀了,但归根结底,他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多亏了那家伙,我才有可能重新站起来。将自己的心意当做踏板。

如果我的“罪恶感”没有将我逼到如此境地的话,我恐怕就要因为自己这种不顾一切的逃避现实,而永远生活在特洛伊城的空想世界中了。这对于现在能够扭曲时空的我来说,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是,一直这样逃避下去无疑是个错误的选择,也是因为如此,“我的罪恶感”才最终没有让我得逞。就像Nail Peeler不断尝试将我拉回凤梨居,并不断告诫我只需要考虑梢的事情一样,“我的罪恶感”也对我进行了严厉的叱责……虽然他的行为多少有些出格,不过大凡这种“罪恶感”中还包含了“责怪别人的心意”时,往往都会做出出格表现的。因此,他甚至还强迫我目睹了“将孩子残杀殆尽”的光景,并编造出“我对孩子心怀憎恨”这个好像很是这么一回事的借口,以此捏造了“都是因为你才会让梢遭遇不幸”的罪名,甚至还意欲让我受到“去死”这种过于夸大的惩罚。

可是,也多亏了这些出格的行为,让我最终看穿了“我的心意”的真实身份。

出现在普林斯顿酒店一二〇一号房间的“黑鸟男人”如果真的是“我心中包含的真实心意”,他是绝对不会伤害梢半根毫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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