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C”是“O”开启后的产物,那水星C确实是执行这一使命的最佳人选,可是,水星C又是为了什么而开启凤梨居的呢?
……那一行为跟我们这三十一个人的消失又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只要将其开启,里面的空间就会显现出来。第一次开启的时候,奈津川山庄的停车场出现了,可是第二次开启还会是一样的情形吗?我们难道在奈津川山庄的停车场一直待了十年以上,甚至被视作法律上死亡了吗?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如果我一直在那里,那我藏匿起来的那些孩子会不会也在那里昵?
不过,凤梨居真的能藏得住三亿个孩子吗?
我完全没有必要被三亿这个数字给吓到,我警告自己。因为我是能够分割时空的人。因此,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足够的人手照顾那些孩子们一辈子,但至少能够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我有有效的方法。况且就连六岁的梢也能一个人待在凤梨居忍耐寂寞。凤梨隧道,虽然确实是圆筒状,但却并非是“隧道”,而是一座低矮的建筑物,可是,总之她独自在那个凤梨居度过了好几天的时间……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那个“凤梨妹妹”的事情。
“雪塚凤梨”是三田村三郎在凤梨居住下来之后,用暗病院终了的名义创作的小说人物。
而“凤梨妹妹”则是传说自凤梨居建成之日起便一直在其中出没的小孩子的幽灵……我在网上看到关于“凤梨妹妹”想要出去跳舞的报道,马上想到那是梢在呼唤我的名字。而且因为当时梢身上发生了时间跳转的现象,所以时间上的一些矛盾也被我无视掉了,可是,那个“凤梨妹妹”真的就是彷徨在时空间隙中的梢吗?
独自居住在凤梨居中的三田村三郎听到的,会不会是被隐藏在时空间隙中的那一大群孩子们,因为某种契机偶尔泄漏出来的,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呢?
在作家三田村三郎的书房和卧室之间,正好存在着这么一个时空的裂缝啊。
如果我没有把孩子们藏在这边的世界,而是带到了“壁垒”的另一边,也就是对折时间点之前的世界加以藏匿的话,搞不好黑天鹅的手下就很难找到他们了……应该说,很难展开搜索才对。
我用餐刀的尖端一下一下地在树上刻下“O”字。应该说是刻下“〇”。我不断地沿着那个圆形刻痕扭动着手腕,转啊转啊转着圈。
在现在这个时刻才终于被完成的“O”=“〇”,这难道不是暗示着我刚才那番思考的“正确性”吗?
就在我完成了“DISCO”时,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
快起舞吧迪斯科侦探。
我是踊场,是不顾一切不断起舞的人。
再在这里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人出现的。我在银杏树下开悟了。我和我周围的人都非常忙碌,而且贸然靠近我也是非常危险的,最重要的是,我在这里已经得到了我应该得到的所有东西。而且凭借我连续不断的舞步,我将不必依靠“未来的我”或其他任何人也能找到必要的东西。
而我在得知这一点后,再过十三年也必定会无视届时出现在这里的我吧。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
当然知道。我来到二〇一九年,发现史泰龙公司,在维哈拉比小岛町的银杏树下完成自己的签名,这一切都是命运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只要我拥有正确而强悍的意志,命运一定就会顺从我的安排。
去风梨居看看吧,我想道。那里一定还潜藏着一些我尚且不得而知的秘密。如果孩子们真的被藏匿在那里,那我一定能找到线索的。
我把一直握在手中的餐刀扔在地上站起来。抬头看着银杏树,还有点缀在秋天高空中的云朵。
我清楚地记得凤梨居的位置。
福井县西晓町,从西晓悠游乘坐出租车向东行驶大约十分钟的一座山顶上。
在那座山的西侧有一座更高的山峰。现在是秋天,日本的傍晚来得非常早,现在那里恐怕已经得不到阳光的照射了吧,不过天空一定还会保持一定时间的明亮。
我从维哈拉比小岛町三〇三号房的后院出发,跳转到二〇一九年的凤梨居。
12
福井这边天气晴朗,地平线上还挂着几缕晚霞,但那片有如锦鲤背部一样纤细而美丽的天空已经被渐渐变暗的山的轮廓遮住了。我落在凤梨居的正门前面,这里有着各种鸟虫的叫声。我向四面张望,这里的气氛跟得知三田村三郎的事件后,我跟水星C一同赶来时感受到的已经完全不同了,不光是因为周围没有了那群新闻工作人员,也因为我面前的这座建筑物、还有附属的围墙和庭院都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手打理的痕迹,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建筑物整体都被爬山虎覆盖,围墙则更是早已被周围的树林吞噬进去,大概再过不久,连凤梨居本身也要被吞到树林中了吧。从山脚下连接到这里的道路已经处处开裂,长满了杂草,因为高温和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大概已经不能在上面行车了吧,况且这里也已经没有人会来了。至于建筑物……虽然到处都脏兮兮的,看起来跟废墟没什么两样,不过窗玻璃却一点没有损坏,玄关的大门也依旧十分稳固,外墙上也看不到任何涂鸦。
这种状态对于一座修建在山野中,发生过杀人事件,并因此成为热门话题,其后又被弃之不顾的建筑物来说,是非常罕见的。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地方必定会被本地年轻的白痴们全凭趣味强行闯入,将其变为自己的秘密基地,再被翻得一团糟,最后渐渐朽败才对。
可是我眼前的这座凤梨居虽然被生长在树林中的植物渐渐吞噬着,却完全看不到有任何人糟蹋过的样子。
这样看上去,不就像是建筑物本身为了避免被陌生人靠近,急急忙忙地让树林来吞噬自己一样吗?
无论是院门和建筑物大门之间生长的长长杂草,还是从地面一直覆盖到屋顶的爬山虎薄膜,简直就像是对树林的拟态不是吗?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死死盯住凤梨居,它看上去好像对我的视线感到十分紧张,却故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面孔。
凤梨居至今仍旧是闭合卷曲的,这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将它看做奈津川山庄了吧。而且我的意识还保留在二〇〇六年将其再次闭合的状态,所以也没有打算莽撞地将其开启。我知道人的意识是非常容易被欺骗的。也知道人们的误解、臆断和自说自话都是非常难以克服的恶习。现在不应该在自己心中制造多余的想象。C→O→C→O→C所暗示的凤梨居的两度闭合和两度开启必定不是单纯地“啪嗒啪嗒”一开一合这么简单。第二次的开启一定会带来新的东西……为了让我知道凤梨居中隐藏的秘密。
我越过凤梨居周围疯长的野草,既没开门也没开窗,直接跳转到了建筑物内部。
树林里的虫鸣一下模糊起来。
虽然屋里比外面还要暗,但头顶上的天窗此时还是明亮的。那扇天窗也依旧被钢架和分割成比萨状的玻璃覆盖着,没有一块玻璃被破坏,甚至看不出一点刮痕。天窗的一角堆满了濡湿的落叶,不过落叶堆的厚度却跟建筑物被弃置的时间不太相符。
更奇怪的是,这里的空气一点都不污浊,也几乎看不到任何灰尘飘浮在空中。虽然这里的门和窗户一直都紧闭着,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照料,但建筑物中的空气却出人意料地好。
虽说如此,中央大厅的大理石地板却非常正常地堆满了灰尘,我弯下腰仔细查看,并未发现任何人行走过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类似小孩子的足迹。
将中央大厅包围在其中的一楼和二楼,合计共二十四个房间的门也全都紧闭着。
我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凤梨妹妹”会不会还在这里呢?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里却并非没有任何可疑的气息,这一点我可以确信。
我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待在这里。这座建筑物中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是活物,并且刻意屏住了呼吸。
好了,现在我回到了凤梨居中,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知道就算打开这里的所有房门也不会发现任何东西。虽然可以试着把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墙壁割开,查看奈津川山庄的停车场,但我想尽量先不那么做。在此之前,还是先多做思考吧。
我要把孩子们隐藏起来。
在此之前,我先要选定一个藏匿孩子的地方。
而且还不能花太多时间。
毕竟我时间很紧,因为我的寿命是有限的。与此相反,我想要拯救,我必须拯救的孩子却遍布在全世界,只拯救其中三亿人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我必须依靠现在拥有的全部条件来马上决定那个藏匿孩子的隐秘场所才行。我必须要用现在能想到的办法来创造那个场所。
反过来说,我也一定能找到这么一个J.J.和黑天鹅公司花了十三年都找不到任何踪迹的彻底隐秘的地方。所以我要有自信。既然是我已经做到过的事情,那我一定能做到的。
我现在在凤梨居里。想在这里隐藏什么东西的话,我会怎么做呢?我可以自由改变空间。可是黑天鹅公司的人也同样能做到这一点,并且,那些人能够做到的肯定还不止这个。“黑鸟男人”,他大概就是黑天鹅公司的人吧。从时代上讲,应该算是接近于创始者的人物。就是那家伙布置了梢的虐待房间,并当着我的面两次欺凌了梢。我也经历了两次的无能为力……而且,我至今还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能力跟那个四眼浑蛋较量一番。不过我已经跟类似的人保持了十三年的对立,并且还能打个平手。
所以我一定能找到。
要思考。
一切答案都沉睡在我脑中。
连风梨居事件也是如此。其实在我到达凤梨居的那一瞬,就已经有能力解开一切谜题了。就在我跟梢说完话的那一刻,我已经得到了最终的答案。三田村三郎杀死了三田村三郎。SS-Nail Peeler的存在。就连奈津川山庄也不是刻意被隐藏起来的。只不过我没看到而已。正因为我迟迟未能发现奈津川山庄,才害得这么多名侦探丢掉了性命……
而现在整个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身边不再有时时给出提示的名侦探了。
即便如此,历史还是决定了我最终能够找到自己寻找的东西,这就说明我脑中已经有了充足的线索和门路。只不过我还看不到而已。
我脑中到底有什么呢?
是经验。
在经验中,有没有被我漏掉的地方昵?
被我漏掉的地方。漏洞。
一切事物皆有意义。站在深夜森林顶端的“通往天堂的阶梯”上,说出这句话的正是我自己。
我是否真的已经汲取了其中的全部意义呢?
就算是,我也不能将那许多要素和意义全部抽取出来进行精密的检查。因为凤梨居中充满了庞大繁杂的各种意义,而且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排列在山中的十二个单词——“淋湿后剥掉”“淋湿后剥掉”“星期三”“先驱者”“卵巢”“六十”“重复”“十月”“何时”“管弦乐”“现在”“二十六日”。到最后,虽然“通往天堂的阶梯”架在了“星期三”这个单词的方向,对于那剩下的十一个单词,我却采用了名侦探们的推理,认为其中大概没什么意义,况且我也没有时间去进行一一确认。接下来转述给我的就是“凤梨居星盘”和“西洋占星术”,其后马上又出现了“喀巴拉”“圣经”和“黑魔法”,最后甚至连“北欧神话”“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也跑出来凑热闹了。要对这些要素进行非常详细的确认,恐怕时间再多也是做不到的吧。况且,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个时间。
那应该是一种更加类似直觉的想法。反正意义什么的到最后总是会明白的。对啊,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最后将会产生“这一切似乎一开始就是被注定好的”这种切实感觉,那才是正确答案。
那么,我对风梨居心怀疑问的地方究竟在哪儿?或者说,甚至没有察觉到其中的疑点,只觉得不太明了的因素在哪?不过要轻易想到自己没有察觉到其中疑点的地方也是不太可能的……
就在我进行思考的时候,太阳愈发倾斜下去,天窗对着的天空已经从紫色渐渐变得更加昏暗了。
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通电呢?
可是如果打开照明,这里的居民可能就会发现山顶有人。不过只点亮大厅照明的话,光线应该就不会漏出去了吧?虽然天窗可能会被照亮,不过这里毕竟是山顶上,住在山脚下的人们应该看不到的。而且如果这里真的藏着另外的人,我觉得还是有点亮光比较安全。想到这里,我走到墙边的电灯开关旁,伸出手……又想起来了,凤梨居中央大厅有两种照明,分别是天花板的吊灯和回廊的壁灯。
好像只要熄灭天花板的吊灯,只点亮回廊壁灯的话,描绘在地板上的魔法阵就会倒映在天窗上吧?
为了让倒映在天窗上的魔法阵展现正确的形态,刻印在地板上的魔法阵是用的镜面文字。同样,装饰在二楼各个房间里的隐藏文字的绘画也都是倒着挂的……
逆转。
镜子。
我并没有收回伸向开关的手,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窗。大厅虽然已经变暗,但天空还保持着一定的亮度,所以玻璃上并没有映出任何图案。
一旦打开照明……如果开的是吊灯,肯定难以看到天窗上反射的情景吧。可是,如果我打开的是回廊的壁灯,中央大厅的样子一定会清楚地倒映在天窗上。那上面应该会映出一个人,就是站在墙壁的我……可是,如果天窗倒映出来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而是一群孩子的尸体怎么办?
我的身体变得僵硬,迟迟无法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这是因为我回忆起了凤梨之家发生的那场惨剧。鞭子男爵。弱恶强罚。噼啪啪!惨叫不已的孩子们。全身的血肉都被撕裂,死在血泊中的孩子们。
如果那个情景又被倒映出来,我该怎么办?
我就是你啊,如果鞭子男爵又对我说这句话,我该如何否定他呢?
我摇摇头。这里不是那个架空的凤梨之家。虽然经过了很长时间,但凤梨居还是凤梨居。
可是,这里不就是一个架空的未来吗。
又有谁能保证什么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呢?
我很害怕,但目光却无法离开天窗。
我渐渐发现了。
让我身体僵硬的并不只有恐惧而已。
其中还混有灵感这一要素。
逆转。镜子。
我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上下颠倒的光景了。
在圣地亚哥洛马角上的凤梨居大剧院不也见到过一次吗。
咚咚咣咣咚咚咣咣咚咚!
黑暗的舞台中央,一身黑衣的SS-Nail Peeler沐浴在聚光灯的光线中,我抬起头,发现天窗已经变成了镜子,那上面倒映着围绕圆形舞台的二楼观众席,还有一整圈血迹,以及死去的三田村三郎……
凤梨居、凤梨居大剧院、凤梨之家。
逆转。镜子。
我想起了心中对逆转这一要素的疑问。
就在刚才,我还向J.J.询问过这一点。
发生在J.J.部下之间的“倒吊男子”事件。
“倒吊男子”=“奥丁”。
“奥丁”=我。
这是否意味着我自己也该倒吊过来呢?
我跳转到上空,将自己的双腿倒挂在吊灯的中央,“世界的中心”的位置。在整个人倒过来之后,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凤梨居依旧被黑暗和寂静包围着,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唯一的改变就是我的血液冲向了头顶。
咦,不对吗?我一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脸红,一边准备回到地面上,但还是作罢了。因为在我大脑的某个角落,确信了自己是正确的。只是还存在着些许偏差。
想法是正确的,但可能做法有点不对头。
而且也有可能想法本身也是错误的,只是思考的方向没有错而已。
我像蝙蝠一样倒挂在“世界的中心”上,继续思考着,“倒吊男子”的正确姿势好像是这样的吧,想到这里,我放开挂在吊灯灯臂上的右腿,弯曲到左膝后面,摆出了一个逆转的数字4。
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