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这样吗,我又想。在北欧神话中,奥丁为了解读卢恩文字,并非倒吊在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之上,而是用绳索穿过脖子将自己吊起来的,所以我应该模仿他才对吗?“世界的中心”正下方的旅人蕉中插着一根双蛇环绕的手杖,将其拆开重组后便能得到“尤克特拉希尔”……难道我要把自己吊在那上面吗?
可是,这么做的话就不是倒吊了,我肯定会在解开疑惑之前就把自己给吊死的。
所以肯定不是单纯的模仿这么简单。“奥丁”并不是为了得到“单眼”才刺穿了自己一只眼睛的,那样的行为也不会让他看到什么新的东西,这是一样的道理。我真正应该做的应该是对这种行为进行思考。
我回到地面,聚集在头顶的血液一下回到身体中。呼,我踩踩脚下的地面,长出一口气,心里想着:塔罗牌上的“倒吊男子”之所以被赋予了一脸轻松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他虽然具有正位和逆位,却不存在一个所谓正确的位置吧。也就是说,那张牌中的男子在身为“倒吊男子”的同时,也拥有“脚缠绳索浮在半空的男子”这一侧面吧。
与此相比,刚才的我除了是“倒吊在天花板下满脸通红的男子”之外,再没有别的解释了。在重力的作用下,我甚至连轻轻微笑都几乎无法做到。
既是上下颠倒又不是上下颠倒的状态真的可能存在吗?
既走在地面上同时又行走于天花板上,这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莫非必须要在一个像塔罗牌的图案一样能够忽视重力存在的现实世界中?
要将自己一心以为无法忽视的重力给忽视掉,应该怎么做呢?绝对可以无视,只要一心相信这一点就能有办法吗?换句话说,只要将意识加以改变,时间或空间也会配合意识的改变而改变事物的存在方式吗?难道人的误解在重力这方面也会被优先吗……想着想着,我突然记起来了。
就在我亲眼目睹凤梨居变回奈津川山庄时,我被自己的错觉惯性甩到一边,狠狠地磕到了头。那不正是我的误解优先于重力的真实证据吗?
没错,我已经有过类似的体验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坚信,只要好好发挥自己的误解,就一定能忽视重力的作用。
可是,我该怎么样欺骗自己呢?当时是因为自己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才会滚倒在走廊上撞到头。我真的会被自己设下的圈套给骗倒吗?那种类似绞尽脑汁让自己双手互搏的行为,真的能够成立吗?
我不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但还是开始构思欺骗自己的圈套。
我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现在正站在天花板上呢……就算紧闭双眼拼了老命想象,恐怕也不会起作用的吧。我现在正站在地上,用双腿稳稳地支撑着自己的体重。脚下传来的那种真实感必定会轻易就将我的谎言戳穿吧。要是我是浮在半空中的,那我的谎言恐怕还有点作用……想到这里,我试着用空间移动将自己的身体转移到半空中,但马上就掉下来了。我强忍着因为落地后的冲击而发麻的双腿,打算再次跳到半空,但马上又阻止了自己。不管我跳多少次,一旦开始向地面坠落,我就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上下颠倒地站在屋顶的情形了,而且就在我紧闭双眼集中精神使劲想象的时候,还会狠狠地摔在地上.那我就玩完了。
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站在地面的同时升上半空,想到这里,我将脚下的地板切出了半径大约三十厘米的圆形,并站在那个圆盘上像个直立的人偶一样进行空间移动,然后狠下心来将自己和脚下的地板上下颠倒地贴到天花板上。天地逆转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倒吊在天花板上,而是站立着。哦哦哦,我内心发出了欢呼,但那也仅仅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抬头看着自己上空的地板,发现刚才的地面已经变成了玻璃的天窗,于是我又看看自己站立着的这个天窗,发现了脚下那片昏暗的天空,我的天地开始动摇……天空异常广阔,天花板和地板也异常广阔,我却是如此渺小。
原本在我脚下将我拉住的重力渐渐从我体内抽离。我眼中暂时上下颠倒的天地渐渐得到修正。看上去像天花板的东西应该在上面,看上去像地板的东西应该在下面,我渐渐被这样的光景所劝服。
我赶紧进行空间移动,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出现,然后“吧唧”一声,双手支撑身体跪倒在大理石地面上。
周围的光景果然很重要,我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思考着。就连这个凤梨居也是一样,如果没有这座建筑物的话,即便空间被卷曲了,应该也不可能会变成像现在这样的圆圈才对。想欺骗自己的脑袋,必须先欺骗自己的眼睛。这才是最基本的。
而且中央大厅没有点灯也是一个问题。因为我在自己脚下看到了天窗外面的天空,使得我的大脑瞬间修正了自己对上和下的误解。
我按下刚才因为害怕鞭子男爵出现而没敢去碰的电灯开关。一楼和二楼的壁灯被点亮了。那些微弱的光线围成一个圆圈照亮了中央大厅,我抬起头,天窗里果然出现了樱月淡雪所说的那个地上魔法阵的正确倒映。
魔镜的对镜。
跟魔法阵一起映照在天窗上的还有我的身影。但是那个“我”就是现在这个我,并不是鞭子男爵。
被魔法阵覆盖了的天窗已经看不到外面的天空,因此,如果此时地板和天窗交换过来,我就真的分不清上下了吧。我想了想,然后开始尝试。我把圆形天窗连同吊灯一块切取下来,与自己脚下的大厅地板交换。
于是我再次大头朝下,也再次发现了被自己遗漏的要素。凤梨居并非是一座凝聚了复杂趣味的建筑,除了地板和天花板以外,这里的墙壁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但也并非单纯得可以在将换了地板和天花板之后依旧照常使用。而且不用仔细寻找,我也已经知道了其中的不自然之处……那就是连接回廊和天花板的阶梯以及扶手,还有排列在回廊上的“十二星座”装饰物。
我这次倒吊在天花板上的时间比刚才长了一些,但我的意识被头脑修正也只花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在我的脚离开颠倒的地板那一瞬,我又把刚才交换过来的天花板和地板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再次用空间移动“吧唧”一声跳转到地上。但因为这次多少有些慌乱,因此我不小心把膝盖磕到了大理石地板上,痛得好久都没能站起来。
“哦呜……”我忍不住发出痛叫声,抱着膝盖滚倒在地上,但同时也在思考。只交换平面的话,我是无法欺骗我自己的。凤梨居虽然是一对巨大的对镜,但却不是以绝对的上下对称模式修建的。这是当然。因为人类不得不生活在重力的作用中,所以对天和地的创意也不尽相同。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里不是一楼的走廊顶部吗?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在二楼回廊的背面也铺上地毯呢?
我抱着膝盖仰面朝天,屏住了呼吸。
屋顶上的地毯。
那跟二楼回廊上铺的地毯是一样的。整个回廊被两层地毯像三明治一样夹在了中间
所谓地毯,当然是铺在地上供人行走的。
铺地毯的动机只能是这个。
在凤梨居里面,确实能像走在地面上一样沿着屋顶行走。
在我发现回廊底部贴着的地毯之前,我曾经一边因为膝盖的剧痛满地打滚,一边考虑接下来要不要把凤梨居整个都翻转过来。还一度认为这样一来我应该能够被完全骗倒了。可是那当然又是一个错误的想法,我实在太过执著于颠倒着站立这一状态了。就算把凤梨居整个翻转过来,使得自己能够站在朝向天空的地板上,也并不代表凤梨居的上下和天地就这样消失了。我只是在上下和天地并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下强行制造了自己的颠倒而已。
可是,如今我却发现了真正能够让上下和天地这一概念消失的方法。
不是翻转,而是扭曲(见图14)。
我回想起自己还是孩子时曾经尝试制作过的莫比乌斯之环〔※取一支笔,在莫比乌斯之环的任意一点上沿着纸条画线,最后都能回到起点,并且让纸条两面都有笔迹。如此可以无限循环下去。〕。
取一条细长的纸带,如果单纯地将头尾相接,就能做成一个普通的纸环,可是,如果将纸带扭一下再连接,就能做成莫比乌斯之环了。用手指沿着纸环外部滑动,就会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跑到纸环内侧,如果再继续滑动,手指又会回到外侧……
我要怎样才能走在回廊底端的地毯上呢。
把回廊当成一个完整的圆圈,把它沿着八号房和九号房的连接处,也就是奈津川山庄走廊两端这条线切开,将八号房一侧的走廊扭一下,然后再接到九号房一侧的走廊上吗?
不过就算走在这样一个走廊上,我也无法走到通道的另一侧吧。
就像刚才尝试过的一样。只扭曲平面是无法欺骗我的大脑的,而且回廊两端本来就安装了一圈墙壁、扶手和房门。所以只扭曲走廊是没用的。
我必须灵活运用一下刚才那个将风梨居整个翻转的设想。要把这个空间整体扭曲(见图15)。
我集中精神,一口气完成作业。那些细节问题可以等会儿再来考虑。我把夹着回廊地板的二楼通道和一楼的空间以墙壁到扶手、天窗到地板为界整个切割出来,在八号房和九号房的连接处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回旋,又再次连接。
凤梨居被压扃,形成了这之前的空间中不可能出现的形状,我则看到了连自己都无法计算和预料的效果。
天窗和大理石地板暧昧地连接在一起,挂着“十大行星”的吊灯在表里一体的地板和天花板的中央伸展着灯臂。而不小心摔倒在大厅地面上的我则处在一个非常不确切的位置……如果我认为自己现在待在地板上,就可以一直保持现在的姿势不动。但看到伸展到自己面前的吊灯灯臂,我又怀疑自己其实被倒吊在了天花板上,随时都会头朝下掉下去。
如果我想直直地站起来,在这里是做不到的。于是我慌忙跳转空间,落到二楼的回廊上。似乎只有这里的地毯之上才是最安定的环境。
我从二楼三号房门前开始走动,移动的同时,我感觉整个凤梨居也在起伏波动着,但我知道这个建筑物本身并没有在蠕动。是因为随着位置的移动,我的上下和天地的概念也随之在移动着……是我的世界构造在扭曲蠢动着。我走到四号房,又走到五号房,整个通道本该是歪斜的,但我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现在我认为自己脚下的就是地,头上的就是天。我为了让自己大吃一惊,而回头沿着眼前这个扭曲的走廊向相反方向跑了一段,但我脚下却始终保持着水平,丝毫没有重心的动摇,我毫无障碍地跑过了三号房前面,又经过了二号房、一号房、十二号房……身体没有半点摇晃。被压扁的天窗挡住了我的视线,使我无法看到回廊对面的情形,但现在我所在的十二号房应该跟刚才站着的六号房完全颠倒,地面呈九十度弯曲,我也无法站立才对,但我还是稳稳地站在这里。我的主观意识决定了这个凤梨居的形状。那么只要我不断前进,就会一边直直地走着,一边翻转过来,沿着八号房和九号房的分界线走到天花板上吧,而且是用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自己在普林斯顿酒店发现的那个真理。
人类可以适应具有连续性的变化,却无法适应不连续的变化。
没错。只要拥有平滑的衔接,人类照样可以走在天花板上。
很好,我要进行实际验证了,于是我快步走过十一号房、十号房……但就在我行进的过程中,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因此停下了脚步。
连接着九号房另一头的根本不是一楼的屋顶。
那里只有一面白色的墙壁。墙壁阻挡了回廊的道路,将天窗和地板暧昧地连接在了一起,似乎还一直连接到了现在名副其实地变成“世界的中心”的那个吊灯的中央和地板上的“生命之树”相交的地方。
因为看起来非常眼熟,所以我马上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
那个明亮却不炫目,深沉而浓厚的白色墙壁,是世界的尽头。
13
我缓缓靠近那个墙壁,试着将手掌放上去。那个无触感的触感再次出现了。不管我再怎么用力推,也没有任何手感,无论怎么抚摸和刮擦,也没有任何触感。强制性平面哑剧。
为什么世界的尽头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撞到没有手感也没有触感的“壁垒”上了,第一次是在普林斯顿酒店的一二〇一号房小卧室,也就是梢的虐待现场,但当时的“壁垒”并不是白色的。对面的光景能够透过墙壁映入我的视线。
第二次撞到的是位于宇宙的尽头的尽头,那个对折时空的分界线的“壁垒”,当时的“壁垒”跟现在这个一样,是白色的。
这个“壁垒”白与不白的分别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呢?
我在普林斯顿酒店得出的结论是时间流的相异制造了“壁垒”,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时间流速度不同的时候,“壁垒”将会是透明的;而时间流相逆的情况下,“壁垒”将会是白色的。
那就是说,在这个扭曲了的凤梨居内部,这个“壁垒”的另一头,存在着一个时间逆流的空间吗?
我离开“壁垒”,从九号房门前转身,沿着回廊跑过十号房、十一号房。带着穿行在高低起伏的管道中的心情,冲过一号房门前,又冲过五号房、六号房、七号房,一直跑到八号房门前,发现那里果然也耸立着一面白色“壁垒”。按理说,另一边应该连接着一楼九号房的屋顶才对……刚才在九号房门前,“壁垒”的另一头也一定连接着一楼八号房的屋顶,而那个地方现在应该在我脚下。
我越过回廊扶手下到一楼,但大概是因为这种行为违背了顺畅的原则吧,我似乎无法行走在回廊背面,也就是一楼的屋顶,只是落到了原本就是一楼地面的地面上,面对眼前这面白色“壁垒”束手无策。要不再沿着一楼跑一圈吧,我姑且沿着一楼的回廊从八号房跑到七号房,再跑过六号房……可是在经过十一号房和十号房后,我果然又看到了那个“壁垒”。这里果真就是世界的尽头。
当时我把凤梨居开启成为奈津川山庄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这样的白色“壁垒”。我毫无阻碍地发现了被隐藏在奈津川山庄边墙上的梯子以及用作凶器的弓枪,还看到了远处的树林。
可是现在这里却出现了世界的尽头。我应该只是把回廊扭了一圈,再重新把八号房和九号房连接起来而已,这个白色的“壁垒”和“壁垒”之间应该不存在任何东西。可是“壁垒”却出现在了这里……这就意味着一个时间逆流的世界被压缩成了厚度为零的平面,确确实实地存在于“壁垒”对面。
在那个逆流世界中,会不会有人呢?
应该有的,我想道。
而正是那个人把我引导到这里来的。
我已经根据那个“倒吊男子”的提示走到了这一步。现在还剩下最后一步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侧应该就有我所寻求的东西。
那是否就是我藏匿起来的孩子们呢?
难道我真的把孩子们隐藏到了逆流世界中吗?
我不清楚事实究竟如何。不过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未来的我”应该就穿梭在这面墙壁的另一头,即便不是如此,那边也一定存在着我“未来的伙伴”,或者至少有一些认识我的人。
我大吼道:“我是迪斯科·星期三!我就在这里!”
紧接着猛敲那个白色“壁垒”,但不管我再怎么用力,也感受不到任何冲击。
“我在这里!让我进去!”我大吼着,心里却明白这样毫无用处。另一边是个逆流的世界。我这边发出的所有声音和振动都只能停留在“壁垒”表面而已,根本无法传到那一边去。
但我已经来到这里了,真的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快思考!快想出欺骗自己的方法!
我有没有遗漏什么要素呢?为了前往面前这个“壁垒”另一边的要素,我是不是漏掉什么了昵?!
我把额头抵在世界的尽头上,试图检点脑内的信息,但却只感到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回忆起任何东西。没办法整理,没办法分类,根本搞不明白什么是什么……我感到万分苦恼,不停地用脑袋顶着“壁垒”扭动,同时把脸向右边转去。白色的“墙面”从我现在站着的一楼九号房一直延伸到“世界的中心”,看上去好像在形状暧昧的地板与天窗的交界处消失了,又像被地板和天窗夹在中间,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沿着这个“壁垒”一直往前走,会不会走到通往另一边的出口呢,我试着如此思考,但还是非常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个“壁垒”有尽头,那里也一定被地板和天窗封闭着找不到一丝空隙,如果“壁垒”一直延伸出去,那必定是延伸到了无穷无尽的地步。
我一边叹气,一边把视线移到脚下,随后又转过脸观察“壁垒”的左侧。
那里有一面被卷曲了的墙壁,墙上有壁纸,旁边有一扇房门。
门背后是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里有窗户。而且,除了房间深处可以看到外面景色的窗户之外,还有一扇窗户。
九号房的墙壁中,有个通往八号房的小小的方形洞穴。
那是奈津川山庄的边墙飘窗留下的痕迹。
我伸手握住门把,试着转了一下,没有上锁。我缓缓地打开房门。
这个房间曾经是三田村三郎的书房,在凤梨居事件发生的时候,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但那些书现在大概已经被回收或废弃了吧,它们早已经消失得千干净净,留在书架上的书为数甚少,桌面已经被整理过,椅子也被收到了桌子底下,虽然积满了灰尘,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整齐的,开在与八号房相接的墙壁上的洞穴已经被贴上了新的壁纸,重新隐藏起来。
从这个书房的样子以及凤梨居的整齐样子来看,事件之后并没有别人来接管这里。可是,到底是谁特意把这里的壁纸重新贴了一遍呢?真的有人会在这种修整之后又把整个房子弃置不管吗?
还是说,房子外侧那个彻底荒废了的样子只不过是为了避免陌生人靠近而特意做出来的伪装而已?
九号房的窗外长满了有我眼睛这么高的野草,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森林里的昏暗草丛正在静悄悄地逼近。
眼前这个光景,在我走上天花板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呢?这个想法闪过了我的大脑,但那只需要在实际看到的时候再确认便可。
我站在隐藏了奈津川山庄边墙飘窗的墙壁前,正准备伸出手,又停下了。
就算撕开这层壁纸,出现在里面的也只不过是跟外面一样的白色墙壁而已。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扭曲空间造成的不连续面当然也会存在于那个窗洞中。
而且,也正因为我有着这样的理解预测,才更不应该轻易将这面墙的壁纸撕下来进行确认。因为一旦真的看到那面白色墙壁,我就再也无法前进半步了。
这个窗洞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心中的胜负感告诉了我这一点。我那经历过无数危机磨炼的第六感正在我的腰椎上方不断踢打着我。
我必须成功骗到我自己。如果真的看到了这个壁纸后面的白色“壁垒”,我就会失去这个机会,但只要不去看,可能性就一直存在。毕竟我是个侦探,是靠怀疑吃饭的。
探明真相的线索,还有欺骗自己的方法,都来自事实和经验。就像我刚才一直走在地板上,却几乎横跨了整个天花板一样,运动身体得到的感觉比运作头脑思考出的理论性预测要强大得多。
所以我要运动身体。我要在不撕破壁纸的情况下跳转到壁纸的另一头,这很简单。我还清楚记得凤梨居隐藏在壁纸后面的墙洞的样子,而且只要我知道确切的地点,就算是密闭的空间也能够轻易进入。
墙壁内侧一片漆黑,我轻轻伸展了一下手肘。“咔嚓”,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的表面很粗糙,而且有弹力,所以那一定不是世界尽头的“壁垒”。
想必是八号房一侧的壁纸了。这里并不存在世界的尽头。
八号房一侧的壁纸也已经重新贴好了。上面没有被撕下或被破坏的痕迹,也没有被弓枪射穿的小洞。我坐在一片漆黑的方形水泥窗洞中回想起来,蝶空寺嬉游在推理演说的最后,撕破壁纸找到这个隐藏的窗洞时,还在其中发现了从医院被偷走的三田村三郎的遗体。“九十九十九”则推断那是“大爆笑”为了隐藏自己移动尸体时留下的血迹而放置在那里的,但那却是个错误的推理。这一事实在后来剑拔弩张的推理竞赛中被众人遗忘了,可是,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没有发生过利用“通往天堂的阶梯”进行的尸体移动……如果那真是“九十九十九”=“大爆笑咖喱”=“酒井义”干的,其中究竟隐含了什么意义呢?想到这里,我又转念一想,莫非那也跟“倒吊男子”一样,其实是对我发出的某种信息吗?难道那其实是为了暗示我将重新来到这里,像那具遗体一样坐在壁纸和壁纸中间吗?那个全裸的、被箭矢贯穿的、在胸口和背后植入了金属器具的、浑身是血,但表情平静得几乎像在微笑的,已经死去的三田村三郎。
他当时的笑容难道是为了向我传达我这个行动的正确性吗?
虽然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但我现在已经确信自己又向着正确的方向迈进了一个台阶,这种感觉一下蹿过我的后颈。全身几乎要震颤起来,双肩的麻痹却压制住了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