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刚才我不是说伦巴巴十二被送过来接受检查了吗,可是血液检查的结果却显示他没有得阑尾炎。似乎在他肚子里有个奇怪的小口袋,而且中间还是空空的……

三田村三郎肚子里的小口袋。

大爆笑带着三个肚脐降生在人世,他的孪生兄弟在出生前就消失了。

他们去哪里了呢?

一般的胎儿应该不具备穿越时空的能力吧,所以他们的消失一定是意外事故。既然大爆笑有三个肚脐,那么,这对双胞胎应该是从大爆笑体内消失的。

畸形囊肿?

“阿秋不理给〔※手冢治虫(1928-1989)的《怪医黑杰克》中的人物皮诺可的口头禅,在惊讶的时候会被使用。皮诺可是黑杰克利用其孪生姐姐体内取出的畸形囊肿(只剩下头发或手脚的双胞胎遗骸),加上特殊材料制成的人造人。这个口头禅的由来是手冢小时候经常使用的一个意义不明的发音。〕。”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双胞胎也猛地看向我。他们盯着我的眼神中,好像还荡漾着些许笑意,我实在是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但如果是畸形囊肿的话,最后被发现的应该只是一些毛发和牙齿,或者手脚和部分脏器,几乎不可能发育成一个完整的人体,况且那本来只是被称为成熟畸胎瘤的一种女性的卵巢囊肿〔※卵巢囊肿分为成熟畸胎瘤、浆液性囊腺瘤和黏液性囊腺瘤三种。〕罢了。那么会不会是类似结合多胎儿、合体细胞或者胚融合体这样的嵌合体呢,或者说是以上几种情况同时发生而生成的孩子呢……

总之,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形式,这两个人都待在自己真正的兄弟,自称大爆笑咖喱的酒井义体内,以一种寄生的方式进行着吸收乃至结合,并一直存活了三十八年吧。同时,他们一定也在名侦探大爆笑咖喱体内目睹了整个凤梨居事件,并从这样的体验中学习着吧。

就像梢学到的那样。

然而,就在那条“通往天堂的阶梯”被架在树林上空之后,他们就利用空间跳转进入了我面前那个自称伦巴巴十二的十七岁的三田村三郎体内。我痛的是腹部右侧,应该是盲肠才对。三田村自己是这样说的,但他应该并不知情吧,或者他只是为了印证自己过去(对三田村本人来说应该是未来)的谎言而随口说说的而已。这对兄弟之所以会选择那个时机跳转,一定是因为当时他们寄生其中的酒井义=“大爆笑咖喱”=“九十九十九”的身体经过第二次刺穿眼睛和搅动大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吧。

因此,三田村三郎在接收了别人的双胞胎后自然而然地突然病倒,随后被送到医院切开肚子,并从体内发现了那个神秘的小口袋……那一定是一郎和二郎曾经潜伏其中的充当子宫的脏器。那个小口袋之所以空空如也,是因为在未发育成熟的状态下漂浮了三十八年,尚未能够在外部生存的那对双胞胎再次赶在危机发生之前进行了空间移动,而这次他们进入的,一定就是三田村三郎的母亲妊娠中的腹部吧。他们在那里再次与三郎会合,并且一起降生下来,分别被命名为一郎、二郎和三郎。而且他们的外形应该是五体齐全的,同时还拥有不输三郎的姿色。

我也知道,能够穿越时空的人类可以凭借强烈的心意改变自己的外形。有着一张诺玛的脸的森永小枝。一郎和二郎想必也已经在某个时间点修整过自己的外貌了吧。而且经过三十八年的往复,终于得以降生到外部世界来。

然而,他们在十四岁的时候再次消失了。

莫非是因为他们与三郎之间存在的外表和资质的差别终于开始显现了吗?或者说,他们在童年时期虽然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顺应三郎的外貌一同成长着,但在进入少年时代,迎来第二性征发育期之后,他们终于选择了忠实于自己血缘的成长吧。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再像是三胞胎,并且会因此激发他们周围环境的各种反应……

于是他们便消失了,最后应该就来到了这里吧。

隐藏在风梨居中的,世界尽头的另一端。

这个,不被我所知道的常识所左右,充满了自由的时空。

两只猎豹,轻量级和中量级。

一郎和二郎。我向远处眺望。

在热带雨球表面飞翔的小鸟是比翼双飞的,在倾斜的海面上露出脊背的鲸鱼是成双成对的,甚至位于另外一个没被猎豹带走的热带草原上的长颈鹿、河马、瞪羚和狒狒、食蚁兽、蛇等等都是两两成行的。

可是如果它们也像轻量级和中量级那样,两只都是雄性,根本不成配偶的话……

我询问道:“这里有两只叫空空和点点的熊猫吗?”

一郎回答道:“有哦。”二郎则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石头山的对面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就在那里。”

“那是你们带过来的吗?”

“没错。”“但我们不是强迫它们过来的哦。”“只是叫他们过来玩而已。”“对吧。只要他们想回去,随时都可以走的。”“是啊。大家都是因为喜欢才留在这里的。”“对啊。”

连续双胞胎诱拐事件的罪犯就在我面前。

“这里的生活怎么办……要怎么解决吃饭问题?”我提出问题,两兄弟又交替着回答道。

“啊?大家都是自己煮饭。”“对啊。”

“自己煮饭?不是出来打猎吗?”

“我们不喜欢见血啦,所以禁止打猎。”“对。大家只要好好说都能明白的,而且只要替它们把饭煮好,也就不会跑出去捉别的动物来吃了。”“对啊对啊”“而且大家都是从动物园来的嘛。”“啊哈哈,对啊。只要能吃到饭就无所谓了。”“其实本能并没有别人想象得这么重要啊。”“毕竟不是野生的,一切看环境嘛。”“嘻嘻。”

原来如此,我想。这个世界并不止有一个,而是集合了所有双胞胎所属的各种各样的世界。这何止是一切看环境,他们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创造环境。无论多么纷繁杂乱,都可以照着自己的喜好来办。而且自己所属的那个环境还会跟随自己的前进方向一同移动。再者,如果自己想遇到某些困境的话,也一定可以全凭自己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设置出来。自己的世界只需要满足自己的需要……想到这里,我又回想起那两只猎豹带过来的半径一百米左右的微型草原,心想那搞不好就是猎豹冲刺的有效范围,也就是它们世界的范围吧,然后我又注意到了一件事。

二〇〇六年以后的人们和二〇〇六年以前的人们其实是相互邻接的,他们所在的时间都与彼此的空间相逆,因此这些人也在不断地擦肩而过。伦伦曾经对我这样说过,它的世界尽头之所以如此靠近,或许正是因为它是一直在动物园长大的熊猫吧。

世界的宽广程度是有差异的。就像水星C在调布上空,云朵上面撞到了头一样。也像我最终还是找到了宇宙的尽头一样。

“是吗。”我说,“不过,你们不会寂寞吗?”

“啊?为什么要寂寞啊?”“大家都在一起不是吗?”

“可是,只有你们两个是人类不是吗?”

“种类什么的都无所谓啦,反正大家都是好朋友。”

“哦……那每天都很开心啦?”

“啊,我们已经好久没听到开心这个词了。”“是啊。我们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不开心了。”“因为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开心,所以这里不存在什么开心或不开心啦。不过这种感觉很不错。”“是啊。”

“原来如此。”你们不想再见见爸爸妈妈吗?就算我这么问,特别是对这两兄弟,肯定也是没有用的吧。于是我换了个问题。“你们有没有想过回到以前那个世界呢?”

“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啊,对吧。”“嗯。回去也可以哦。”

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吗……

双胞胎又继续道:“以前的那个世界虽然也挺好啦,不过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对吧。”“是啊。比如开心和悲伤。”“嗯。还有痛苦和欣喜。”“哈哈。”“对了,还有努力和嫌麻烦。”“啊,嫌麻烦那个真的是很麻烦啊。”“是啊。努力比嫌麻烦还好些了。”“就是就是。”

我不再注视那两个人,而是重新审视他们的世界。现在已经有三个热带雨球通过了我的上方,又从另外一个地方飘过来一个巨大的圆沙盘。猎豹们带来的热带草原已经在海中形成了一个小岛,或许是讨厌那个小岛吧,水中的鱼儿们正在将自己包在水球里,飘浮到半空中。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能按照心中所想的大小,以心中所想的形态实现。

我又问他们:“话说,如果有很多人跑到这里来,你们会不会觉得讨厌呢?”

二人马上回答道:“不会。”“完全可以来啊,或者说,随便他们来不来都好啦。”“对吧。我们又没有权利去决定那种事情。”“毕竟这里不是我们的啊。”“迪斯科先生,这里可不是我们的房间哦。”“对啊。这里是一个世界,所以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的。”“这样很正常哦。”

是吗,想着想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世界本来就是如此敞开着的。

“可是这里不是被藏了起来,免得让别人发现吗?”

我话音刚落,两个人就吓了一跳。

“这里可不是我们藏起来的哦。”“我们只是偶然发现了而已。”“对吧。”“嗯。”“我们只是把这里拓宽了。”“还有,我们只是从动物园带了许多朋友来。”“是啊。”“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所以觉得如果大家都是双胞胎的话会比较玩得来。”“是啊。”

只是偶然发现?这里是二〇一九年的凤梨居,而一郎和二郎是在一九八二年失踪的,所以在这个世界,现在应该是二〇三〇年才对。

“你们是从十四岁起就一直待在这里了对吧?”我问道。

“是啊。”“嗯。”

“这个世界真的不是你们创造出来的吗?”

“不是的。”“我们才没那个本事呢。”“只是碰巧遇到了。”“对吧。”“这里很久以前就一直存在了。”“而我们也想找个只有两个人的地方悠闲地生活,所以这里再适合不过了。”“对。”

话虽如此,他们居然能在世界尽头另一侧的凤梨居里找到这么一个地方,这个想法瞬间闪过我的脑海,但我马上转念一想,不对。这两个人带过来的草坪和刚才那两头猎豹的热带草原虽然都很宽阔,但顶多也只有一公里的范围吧。持有着如此狭小的世界观,他们一定离世界尽头的那个白色“壁垒”也很近吧。况且这两兄弟在大爆笑体内的黑匣子中待了整整三十八年。在凤梨居得到穿越时空的力量后,他们又连续跳转到了三郎和三郎母亲的身体里,所以这两个人要跨越自己世界尽头的白色“壁垒”应该是很容易的吧。他们一直像子宫中的胎儿一样大头朝下地漂浮在大爆笑体内,所以就算没有“倒吊男子”这一提示,他们应该也可以找到扭曲的凤梨居吧。

“你们来的时候这里有人吗?”我再次提出问题。

“没有人。”“谁都不在哦,而且什么都没有。”“是啊。”

那么,难道是二〇三〇年之后的未来世界中的某个人将凤梨居扭曲,并准备了这个世界吗?到底是谁……我开始思考,不过,这既然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应该不会引起什么大的问题吧。我又想,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在诱拐孩子的路上,或者找个短暂休息的时间来这里把一切安排妥当。

总之,我现在已经找到隐藏孩子的地方了。

这里不会很热,但也不是非常凉爽,我沐浴在跟日本的夏天完全不同的阳光中,想到自己能够将孩子们带到这里来,不禁感到心潮澎湃。此时,双胞胎对我说:“可是迪斯科先生,未来的人是到不了这边来的。”“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未来的人就是来不了。”“对啊。”“嗯。不仅仅是人,连动物也不行。”“二〇一五年尼泊尔发现了一个新种类的鹿,听说那个鹿在日本生了一对双胞胎,所以我们就打算把它们接过来玩,可就是来不了,对吧。”“就是就是,进不来。”“那两只小鹿当时也很失望呢。”“是啊。”“还有二〇〇七年发现的新物种鬼鼠也来不了。”“难得我们大老远的跑到印度尼西亚去啊。他们动作懒洋洋的,看起来超好玩超有趣的啊。”

原来如此,我想。因为未来的凤梨居中,时间是逆流的,所以这里的时间方向应该跟过去是一致的。难怪只有空空和点点这样来自“终结时刻”以前的双胞胎才能进到这个世界来。

这样一来,我就得把从另一头诱拐到的孩子藏到另外的地方去了……隐藏在这个风梨居中的逆流世界是否也存在于“终结时刻”之前的凤梨居呢?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凤梨妹妹”的事情。在凤梨居建成之初便已经出现的来源不明的孩子的声音。如果那就是被我藏匿起来的孩子们发出的声音,就说明另一侧的凤梨居果然也有一个隐藏的世界。而且那里还跟这边相反,只有“终结时刻”以后的人类和动物能够进入其中。于是我将在“终结时刻”过去之后开始诱拐孩子,并最终将三亿人带到那个隐藏世界……

我必须尽全力保护这个世界。

必须让这里始终是一个秘密的场所。

“另外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呢?”

“只有我们两个人哦。”“还有,迪斯科先生。”“哦对啊。”“是哦。”

“其他的呢?三郎君还有酒井义君知道吗?”

“啊,我们没有告诉他们哦。”“对啊。”“我们对他们那些暴力倾向的东西感到很害怕啦,所以才会待在这里的。”“就是就是。动不动就浑身是血啊,搞SM什么的,太可怕了。”“还用筷子和手指戳自己的眼睛。”“哇,太恶心了。”“对吧。”

这两兄弟一直待在“大爆笑咖喱”=酒井义体内目睹了整个凤梨居事件。应该也已经知道作为自己朋友的酒井义患上了抑郁症,作为自己兄弟一起长大的三郎进出于SM俱乐部“士官”这些事情了吧。可是,如果蝶空寺嬉游说的都是事实,三郎应该是在一郎和二郎消失后才在心理上受到了某些影响,酒井义也是在此之后才开始被阴影波及的。

难道这又是一个原因和结果前后颠倒,对历史进行的一个充满讽刺的归结吗?

“动物们怎么样呢,有没有频繁进出这里的双胞胎?”如果这里的动物都能像刚才那两只猎豹一样讲日语的话,很有可能已经对某个人透露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可是,一郎和二郎都摇摇头,并得意扬扬地说:“没有哦,对吧。”“是啊。大家只要来到这里,就都不想回去了。”“是吧。”“是吧。”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我想。如果是从动物园进入这里的动物,肯定会在这里的生活中体会到一种解放感,而不会有任何不自由的记忆吧。

“话说回来。”我又问他们,“为什么你们只从动物园带动物过来呢?”

双胞胎回答说:“因为动物园的动物很可怜啊。”“是啊,那里那么窄。”“还很小。”“还会变很臭。”“啊,还有脏脏的地方啊。”“要清扫可能会很费力呢。”“对吧。”“不过这里很干净。”“而且不需要打扫。”“对啊。”“很好闻。”“香香的呢。”“对吧。”

香香的吗,哈哈。我用鼻子吸了一大口气,闻到了阳光、绿草、清风和大海的味道。

阳光和绿草的气味让我想起了在维哈拉比小岛町后院放上沙发午睡时闻到的味道,但其中还混入了海风和热带雨林的甘甜气息,扰乱了我对熟睡的梢的回忆。

“动物们难道都不想回到自己家人的身边吗?”我又试着问他们。

“不想啊。”一郎说,“一点都不。”“对吧。”“对哦。”

“不过,发现自己的孩子失踪了,动物们的父母可能会很伤心哦。”

“可是,反正他们总有一天要分开的嘛。”“对啊。也只有人类才会迟迟不分开了。”“嗯。所以就算有点寂寞,也还是会习惯的。”“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现在如何,这种情况在人类和动物园的动物之外都是很普遍的嘛。”“就是。”

嗯,这种想法也不是不行。

不过,我毕竟是受到了委托的,所以不能点点头表示赞同就算了。

我再次看向石头山脚下的竹林,那片地域已经在热带草原的正中间停留了很久。

知道这个秘密世界存在的人类还会有谁呢?

……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人吗?

那是否就是未来的“我”呢?

在一座存在于“对折宇宙”中的建筑物里嵌入一个逆流的时间,多亏了这种复杂的构造,让我得以长久隐藏诱拐来的孩子,也让一郎和二郎不受任何人阻挠,拓展出一个双胞胎的世界(见图16)。

可是,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弯折时空才能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光是找到这个世界就已经牺牲了不少脑细胞。

不过,或许正因为找到了这个世界,我才最终能够学会制造这个世界的方法。

这难道又会变成原因和结果相互颠倒的对历史充满讽刺的归结吗?

“一郎君,二郎君。”我招呼那两个人。

“在。”“我在。”

“你们能让这里的动物绝对不到外面去吗?”

“啊哈哈。怎么说呢,不是能做到,而是没有谁会想出去啦。”“对啊。谁也没有出去过,除了我们。”

“还有你们,虽然我感到很抱歉,不过你们以后能不要再出去了吗?”

“啊,你这样一说就有点……”“反而更想出去了。”

“拜托你们了。因为如果有人跟在你们后面,发现这个世界就糟糕了。”

“不过刚才我们也说过了,什么人进来都无所谓啊。”“对。这里可以自由进出。”

“可是到这里来的很可能是欺负小孩子的坏蛋啊。他们会对孩子们做很过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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