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柏油路到尸体倒卧位置,有一条明显的血痕和拖曳痕迹,可以确定死者在柏油路上遇害,然后被拖到假山后面隐藏。
从尸体僵硬程度和尸斑判断,其死亡时间为昨晚9点至午夜之间,除左下腹的利器创外,未发现其他外伤。
经过辨认,插入尸体左下腹的利器是弩箭,通体用不锈钢打造,三角箭头非常锋利,有很强的杀伤力。我把弩箭装进证物袋,留着回到法医室后进行化验以确认死者中的毒是否来自这把弩箭。
死者身上的衣服口袋里除去一串钥匙外别无他物,无法查证其身份。我完成现场勘查后,一边除下手套一边对沈恕说:“基本可以确定是中毒死亡。我怀疑射中死者的弩箭上有毒药,所以虽然弩箭未中要害,却足以致命。从尸体的表面特征来看,死者所中剧毒可能是毒鼠强,这种药在市场上不难买到,它能迅速摧毁人的中枢神经系统,随弩箭进入人体血液后,有见血封喉的毒害作用。”
沈恕点点头表示赞同,指着地面上的血痕和拖曳痕迹说:“被害人身穿运动装,可推测他在案发时正在柏油路上跑步,而凶手手持弩箭躲在假山后面,等被害人靠近时近距离射击,射中他左下腹部。被害人倒地后有过短时间挣扎,但很快气绝身亡。凶手把他拖到假山后面以隐藏尸体。案发时间段天色已晚,公园里游人很少,但不排除有目击者,我们要花些工夫寻找目击证人。假山后这块草坪下面是湿土,也许会留有凶手的脚印。”
我说:“已经检验过,没有什么收获。现场被破坏得很严重,围观群众在这一块草坪上多次踩踏,除脚印外,还留下许多毛发、织物纤维、痰唾之类的痕迹,现场已失去勘查价值。”
沈恕看一眼在警戒线外围观的人群,侧过头去向市局宣传部负责摄像的小杨嘱咐:“把围观群众都拍进镜头里,面部尽量清晰些,要防范凶手返回作案现场查看动静。”又向维护现场秩序的青年公园派出所民警李羚说:“报案人在哪里?带过来问问情况。”
最先发现尸体并报案的是民政局退休干部李德存,六十六七岁,微胖,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脸盘浑圆而有肉,笑眯眯的,看上去像极了庙里的弥勒佛。他穿一身宽松的白色运动服,右手提一柄刷着银粉的木剑,威风凛凛的。据他说,他是楚原市老年大学的太极剑教练,每天早晨7点半准时在那座假山后面的草坪上练剑,还有二十来个退休老人跟他学剑,要等到7点50分以后才陆续上来。今天早晨他在草坪上才开始吐纳,就注意到假山下面仰卧着一个人,当时公园里晨练的人不少,但是离这里都较远。他壮着胆子走过去察看,见那人皮肤发黑,七窍流血,已经死透了。“七窍流血”是李德存的主观描述,和事实并不相符。这倒不是他故意撒谎,根据刑侦心理学理论,案件目击者在情绪紧张的状态下,常常会自行脑补一些案情细节,这也是警方对目击证人的证言并不完全采信的原因之一。
李德存说,他知道青年公园不太平,前几年就曾有一对情侣在园内遭到劫杀,当时媒体都报道过。所以一见到这具尸体,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向警方报案。只是其他晨练老人比警察先到现场,都拥过来看热闹,并不听从他的劝告,以至于案发现场遭到破坏。我怀疑后面这句话也是李德存编造的,围观群众远远多于练太极剑的人数,很可能是他大呼小叫地招呼来的,不过后果已经是既成事实,再纠结这点也没什么意思。
李德存非常健谈,手舞足蹈地讲了十来分钟,却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沈恕及时打断他的话头,让警员记录下他的联系方式,表示感谢后让他离开。
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死者身源。警方拍摄了死者面部相片,稍加修缮,使其更接近活着时的样子,然后分发到市内各派出所,请他们协同查找。沈恕又派人走访市内的体育用品商店,对伤人弩箭的品牌、来源和销售渠道进行调查取证。
寻找目击证人也是案情突破的关键。办案刑警由冯可欣带队,兵分四路,对青年公园周围的监控录像进行筛查,同时走访大小商家,尤其是饭店和露天排档等在案发时间段内还在营业的商家,以及在青年公园里健身和游玩的市民,逐一排查,不放过任何一条可疑线索。
鉴于案发时间在晚上,而有健身习惯的人通常保持在固定时间段内运动,进行排查的警员必须从现在起一直工作到深夜,确保不遗漏潜在的夜间出行的目击证人。如果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恐怕今晚的睡眠就要泡汤,必须二十四小时连续工作。这是刑警工作的常态,紧急和突发情况太多,不确定因素太多,长时间的排查和蹲坑太多,对警员的体力、智力、心理素质、抗压能力,都是巨大的考验和挑战。
3
2013年7月5日下午。
楚原市公安局。
回到警局后,我对这具无名尸体进行了解剖,最后证实其致死原因为毒鼠强中毒,而毒药就涂在射中被害人腹部的弩箭上。剂量很大,足以置三个成年人于死地。
至此案发过程已经很清晰。如沈恕在现场所分析的,当晚10点左右,青年公园里光线昏暗,人际稀少,凶手躲藏在假山后面,手持涂有剧毒药物的凶器,等被害人靠近时,凶手突然射出冷箭,虽然准头有偏差,未能射中要害,但弩箭上的毒药迅速融入血液,导致被害人在短时间内丧失意识、气绝身亡。凶手随后将尸体拖到假山后面隐藏。
办案人员讨论案情后一致同意,凶手系有备而来,作案目标明确,作案手段残忍,在凶器上涂毒,显示其必杀之心,所以凶手极有可能是被害人的仇人,作案前曾经跟踪过被害人,对其生活习惯有所了解。
沈恕赞同这个侦破方向。
可是被害人的身份在案发二十四小时后仍未能认定,这有些出乎意外。从被害人的穿戴和手脚的保养程度来看,他生前肯定不是无业游民或流浪人员,而应是一个有稳定职业和家庭的人士。从他遇害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十六小时,其家人却仍未报案,非常不符合常理。
在案发现场附近调查走访的警员也两手空空地陆续返回警队。青年公园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占地面积较大,有四个门进出,其中三个都临着马路,门前很干净,没有商家,马路上的监控视频也照不到门口。只有一道门正对着一个露天市场,非常杂乱,卖蔬菜水果、日杂用品和廉价衣物的摊位全挤到一起,有两个烧烤大排档就在门前几米远的地方。但是这些商家都表示在案发时间段内正忙着生意,而且市场里的生面孔太多,人员流动性大,没注意到有可疑的面孔出现。
凶手既然是有备而来,事前多半已经勘查过地形,会尽量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段,而选择相对清静的园门出入。这使得寻找目击者的工作更加烦琐而希望渺茫。
查找弩箭源头的突破口也被堵死。行内人鉴定本案中的凶器是一种市面上流行的十字弩,杀伤力很强,但监管宽松,在体育用品商店、私人摊位和网站上都能轻易买到,购买者不需实名,也不需出示身份证件,要想通过弩箭锁定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十几人忙活一整天,几个侦破方向却都最终走向死胡同,这让大家难免有些沮丧。而冯可欣听闻案情分析会上达成的侦破思路后,提出不同意见,使得案情愈发扑朔迷离:“不是仇杀,我认为这是随机杀人。”
“什么?”大家都很震惊,“随机杀人?”许天华更是不留情面地讽刺他:“可欣,你是不是看多了外国侦探小说?那些书随便看看,解闷就好,不能当真。”
沈恕没表态,用眼神鼓励冯可欣继续说下去。
可欣嗫嚅着:“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都和一本侦探小说里设计的情节相符合,所以我怀疑凶手是模仿作案,随机杀人。”
许天华压根儿不信:“是巧合吧?模仿作案,随机杀人?太戏剧化了,又不是拍电视剧。”
可欣显然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太多自信,说话结结巴巴的:“也不排除巧合的可能,但是巧合到完全一致的程度,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沈恕鼓励他:“是哪本书?说出来大家共同参考一下。”
可欣的脸有些发红:“书名叫《让死者闭眼》,作者是楚原市人,三流写手,不过那本书编得还不算太离谱。青年公园这起命案基本就是它的翻版。”他见大家看着他的目光仍是半信半疑,索性说,“这本书的电子版可以在网站上找到,你们自己看看吧。”
可欣坐在电脑前,握着鼠标指指点点,打开一个网页,招呼大家来看。
警员们勉勉强强地凑过去,有阅读速度快的,也有慢的,十几分钟后,嘈杂声渐渐沉寂下来。据许天华描述,他一边阅读,一边感觉到寒意刺骨,只觉得这起案子说不出的诡异。《让死者闭眼》的出版时间是两年前,可是青年公园命案几乎就是它的翻版。案发地点、时间,被害人的年纪、性别、装束,以及凶器和凶器上涂抹的毒药,完全一致。
约二十分钟后,沈恕说:“这本书太长,全部读完要三四个小时,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可欣,你给大家介绍一下书的内容。”
冯可欣见同事们的脸上不再有嘲讽,都换上或迷惑或震惊的表情,就增加了几分信心,说:“这本书写的是一个系列凶杀案,共有三起命案,作案凶器都是弩箭,箭尖和箭杆上涂有毒鼠强。作案地点分别是公园、校园和居民小区。第一个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夜间在公园里跑步时遇害。第二名死者是一名在校女大学生,在校园内的小树林里遇害。第三名死者是个作家,女性,擅长写惊悚和推理小说。”
许天华忍不住插话说:“又冒出来一个作家,故事里还有故事。”
可欣说:“可不是,听上去有些玄。书的最后揭开谜底,原来凶手是第三名死者——女作家的丈夫,因为有了外遇,想和女作家离婚,女作家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就想出连环杀人的办法。他伪装成女作家的书迷,仿照女作家一部作品里的情节,连续随机杀死两个人,转移警方注意力,最后又如法炮制,杀死女作家。由于他把外遇隐藏得非常好,又在表面上和女作家恩爱有加,谁也没怀疑到他。”
许天华问:“可是他最后还是暴露了?”
可欣苦笑说:“按照小说里的情节,凶手把每个细节都设计得非常巧妙,这起案子始终没能侦破。作者是从‘上帝’的角度揭开谜底,以满足读者好奇心的。这本小说并不怎么高明,但是不按常理出牌,给人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许天华嘘一声说:“真是胡编乱造。凶手既然在楚原犯案,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逃过警方的天罗地网。”
沈恕一拍桌子,赞同说:“就是。我也不信这个邪,从来没有不露破绽的凶手,没有不留痕迹的犯罪。”
4
2013年7月6日。
楚原市和平区街道办。
冯可欣提供的这个线索,彻底颠覆了警队此前制定的办案计划。也多亏了他这个涉猎广泛的侦探小说迷,否则一个三流作者的三流作品很难引起我们的注意,更不会把我们的侦破思路牵引到这上面来。
青年公园命案和《让死者闭眼》中的情节惊人一致,很难让人相信是巧合。警员们都同意凶手是模仿作案。这种只在文学作品里出现过的案情激起了大家强烈的热情和兴趣。大凡优秀的刑警,都有见猎心喜的特点,尤其是大案、要案、奇案,明知艰难也不却步,必侦破之而后快。
《让死者闭眼》的作者刘晓晓,在和平区胜利街道办工作,是单位聘用人员,负责日常的文案写作和文件整理工作。
她见到我们颇有些错愕,不知道市局的刑警怎么会找上门来。她和另外三个人合用一间办公室,条件有些简陋,除去每人一台老式电脑外,大量的文件夹和档案袋都在桌面上堆着,像是要把人淹没似的。
刘晓晓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的样子,貌不惊人,头发枯黄,穿着很朴素,个子不高,却很壮实。单看外表,无论如何也和侦探小说作者联系不起来。
可欣看到刘晓晓后似乎有点失望,也许和他想象中的作家样子不太一样。不过严格来说,刘晓晓虽然出版了几本书,还算不上作家,她在文坛毫无名气,而且主要经济来源也是在街道办打工的收入,至于那几本书的稿费,微薄得像苍蝇的翅膀,不足以糊口。当然,这些是刘晓晓后来主动透露给我们的。
可欣说明了警方来意,自我介绍后又向她分别介绍了我和沈恕。刘晓晓听说有一起真实的命案和她的小说情节吻合,惊讶得张大嘴巴,眼睛也瞪得溜圆,表情夸张得让人不禁怀疑她在做作。
我由着性子瞎想,这些胡编乱造破案故事的写手,一旦知道有人模仿他的故事作案,第一感觉是惊悚,第二感觉可能是得意。惊悚是因为想象和事实毕竟有差距,作者的想象力再怎么丰富,在真实的血腥面前还是会感到恐惧;得意的是自己的故事演变成真实案例,说明编造得还不算太离谱,而且借着凶杀案的东风,从此一炮走红也说不定。
刘晓晓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说话不怎么连贯:“青年公园的——凶杀案?我不知道,真的——没听人说过。真是模仿我的书作案吗?这——不会是巧合吧?”
沈恕向她介绍了青年公园命案的几个细节,与刘晓晓的作品《让死者闭眼》中的第一起案件完全一致。沈恕说:“案发时间、地点,凶器、凶器上的毒药,甚至被害人都和你的小说情节吻合,不可能用巧合来解释,我们怀疑凶手是你的书迷,或者至少看过你的书。”
刘晓晓嗫嚅着:“你们不是让我承担责任吧?我写侦探书就是为了好玩,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没想过教唆别人犯罪。”
沈恕笑笑说:“不是这个意思。你的书是合法出版物,至于产生什么样的社会效应,这话题太大太严肃,也轮不到我们来讨论。来找你有两层意思,一是希望你协助我们办案,既然凶手有可能是你的书迷,或许你能够帮我们锁定侦查范围。”
刘晓晓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从没见过我的读者,恐怕帮不到你们。我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比成名的作家,还有书迷会什么的。我的作品都是由出版社运作发行,我和读者之间没有任何沟通的渠道。”
沈恕提醒她说:“凶手根据你的书做出这样极端的行为,一定对你的作品非常喜欢,或者——非常反感,如果知道你在公共场合出现,他应该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你再回忆一下,有没有曾经签名售书,或者办讲座,或者在其他场所接触过比较特别的读者?”
刘晓晓苦笑说:“你想想,如果我的名气到了签名售书或者办讲座的程度,还能在这里打一份苦哈哈的工?”
可欣插话说:“咱市里有一个‘侦探迷沙龙’,是一些对侦探小说感兴趣的民间人士自发组织的,不定期举办活动,你是其中的一员?”
刘晓晓惊讶地看一眼可欣:“你们可真有本事,连这个情况都能掌握。我是参加过‘侦探迷沙龙’的活动,不过没有几次,目的是想了解读者的兴趣和品味,最近工作太忙,有一阵没去了,和那个沙龙的成员不熟,私下也没有来往。”刘晓晓不知道可欣是铁杆侦探小说迷,对推理协会之类的组织非常熟悉。
刘晓晓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问沈恕说:“你说来找我有两层意思,第二层意思是什么?”她的语气中有很强的戒备意识。
沈恕倒不介意,顺着她说:“你在《让死者闭眼》这本书里写了三起案件,是系列凶杀案,而且到最后案子也没能侦破。是作者从上帝的角度揭开凶手的面纱以满足读者的好奇心。现在青年公园发生了第一起案件,我们要提高戒备,防范第二和第三起案件。”
刘晓晓一愣,哂笑说:“什么意思?你们真把我的书当成犯罪指南了?照你这么说,按小说里的情节,杀人凶手是我丈夫,最后杀死的人是我?”
沈恕不觉得可笑,绷着脸说:“在案子侦破以前,各种可能性都必须考虑到,尽最大努力保障市民的人身安全,这是警方的职责所在。”
刘晓晓撇撇嘴,虽然没说话,但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沈恕像没看见她的表情一样,说:“你有没有你丈夫的正面免冠照片,我们需要一张。”
刘晓晓摇摇头,看样子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改口说:“我手机里存了几张,给你们打印出来?”
沈恕说:“不用,我给你个电邮地址,你发到邮箱里就好。”
5
2013年7月6日。
楚原市刑警支队。
才回到局里,许天华就从外面急匆匆地小跑着进来:“被害人的身份确定了。”
办案人员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许天华用力深呼吸,平静一下情绪,才说:“我才从北市场派出所回来,被害人是他们辖区内居民,名叫周天成,四十七岁,是楚原市清洁能源集团公司的新任董事长,才从平湖市调过来不到一个月,暂时住在青年公园旁边大华酒店的一个套房里,他的家人目前还留在平湖。”平湖市是楚原邻省的省会城市。
沈恕说:“怎么出事这么长时间才报上来?”
许天华说:“周天成的家人不在这里,他一个人住在酒店,应酬多,而且他是董事长,一天半天不上班,大家也不好刨根究底地找他,所以直到他消失一整天后,公司的人才慌神,找了一宿,今天上午才到派出所报警。”
沈恕想了想说:“你收拾一下,立刻往平湖跑一趟,把周天成在那边的社会关系摸一摸,从工作到生活,凡是和他有恩怨的,彻底排查一遍,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楚原这边由可欣牵头调查。我要去市政法委汇报案情,清洁能源集团是国企,它的董事长是副厅级干部,这案子牵扯不小,至少要报到省里。”
6
2013年7月7日。
楚原市刑警支队。
沈恕不喜欢官场的繁文缛节,一直提议和倡导简化办事程序,可是他的职务特殊,遇到绕不过去的大事,他必须耐着性子走过场。可是谁也想不到,他这次到市里汇报案情,竟然耗费了一整天,而且在汇报期间关闭了日常联系电话,看来周天成在官场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沈恕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返回警队,两眼通红,头发蓬乱,不过精神还算振作,看不出倦意。
可欣迎上去,递给沈恕一杯咖啡:“新街角的现磨咖啡,没加糖和奶,提提神。”沈恕不经常喝咖啡,不过偶尔有同事买给他,他也不拒绝。
沈恕接过咖啡啜了一口才说:“省里和市里整整折腾我一宿。看起来周天成的能量不小,他的死讯把省委书记都惊动了,公安厅挂牌、厅长督办,限期必须破案。”
可欣咂舌:“这么说被害人也算个人物,要真是不明不白地被模仿犯罪的凶手害死,可冤死了。”
沈恕叹口气:“不管算不算人物,任谁在公园里跑步时被无辜杀害,都挺冤。你那边有什么收获?”
可欣说:“清洁能源集团那边,和周天成接触较多的几个高层,及他的司机和秘书都见到了,对他的评价还好,说他不端架子,不搞一言堂,做事比较民主。有几个中低层管理人员也和我们对了话,说以往更换董事长,下面人一般也要跟着动一动,尤其是关键岗位,都会换上董事长的心腹。这次周天成上来,没有一点要换人轮岗的迹象,集团里本来人心惶惶的,看着过去了一个来月,周天成也没有什么动静,大家渐渐放下心来,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欣说着话,把被调查人员名单和谈话记录递给沈恕。
沈恕一边翻阅一边说:“周天成才调来楚原,做事又稳健,惹下仇家的可能性很小。他身边的人对他夜里跑步的习惯了解吗?”
可欣说:“他的司机和秘书都证实了他的这一习惯。周天成生前很注意养生,虽然应酬多,却很少喝酒,而且不喜欢熬夜,午夜前一定上床睡觉。他每晚跑步是坚持多年的习惯,除去天气特别恶劣或者有紧急突发情况,从不间断。他住的酒店里有健身房,可他还是愿意在外面跑,说是有氧运动,健身效果更好。刚开始他的秘书陪他跑过两次,后来感觉实在太累;周天成也说有人陪跑不自在,而且青年公园和他住的酒店只有一街之隔,就打发秘书回去。很多人都知道他夜间跑步的习惯,据说在平湖官场上还算是一段佳话。”可欣稍停顿片刻,又说,“周天成的私生活似乎挺严谨,以他的社会地位,年纪也不算很大,孤身一人在楚原生活,却没什么绯闻传出来。我们对他的身边人旁敲侧击,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故意隐瞒。”
沈恕不置评论,喝一口咖啡,说:“许天华那边有反馈吗?”
可欣说:“听值班人员说他两个小时前打过电话来,没找到你,就说让你归队后给他回个电话。”
许天华在平湖摸到的情况也很细致,把周天成的旧同事、老朋友和家庭成员基本都走访到了。周天成是部队转业干部,此前担任平湖市旅游局长,口碑不错,据说工作能力也很强,如果不是卡在学历上,早该晋升正厅级实职。
周天成身后遗有一妻一子,妻是平湖市实验高中化学教师,儿子十七岁,高三学生。据了解,周天成生前一家三口和睦恩爱,没有家庭矛盾。
周天成在经济和私生活这两个敏感方面都算干净,至少侦查员们在与他身边人正面接触时并未掌握到多少负面情况,偶尔有人口出微词,似乎也是对他仕途顺利有些不满和嫉妒,并没有具体的、可供追查的线索。
不过,在如此短暂时间内得出的调查结果究竟有多少可信度,还值得商榷。毕竟周天成生前的职务比较敏感,无论是平湖市旅游局长,还是楚原市清洁能源集团董事长,都是有利可图的岗位,如果周天成搞过一些权钱交易而惹祸上身,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沈恕和其他办案人员讨论后,决定把侦查工作的重心转移到刘晓晓的小说上面。尽管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可侦查员们越来越倾向于相信,凶手是在模仿《让死者闭眼》这本书进行犯罪,至少,凶手借鉴了书中的犯罪手法。
接下来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让死者闭眼》这本书里一共有三起命案,三名死者,按照书中的情节,接下来还有两个人遇害,一人是女大学生,还有一人是小说作者,难道就是——刘晓晓。这想法很疯狂,可是侦查员们不得不防。以往的事实证明,许多貌似疯狂的想法,最终都成为现实。凶犯的心理和行为,都不能用常理揣摩。
可欣牵头的侦查小组还有一个引人注意的发现。他们经过比对,在青年公园命案现场的围观人群中,看到了刘晓晓丈夫的影像。警方将他的头像照片和视频资料中的疑似男子进行比较和甄别,最终确认,面部特征百分之百吻合。也就是说,刘晓晓的丈夫曾到过青年公园的命案现场。
这不能简单地用巧合来解释。
可欣已对刘晓晓的丈夫做过背景调查。他名叫于敏洪,三十七岁,一家小型民营铝合金门窗企业的生产经理。他俩结婚十年,育有一个六岁男孩,先天不足,患有地中海贫血症。
于敏洪的一名同事证实,他最近经常和一名三十来岁、面目姣好的女人来往,两人曾在工厂门外的拉面店里约会,头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看上去关系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