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头一看,顿时都愣在了原地。只见山路上跑来一个细小的身影,全身都是稻草。
稻草人!不,准确地说,是稻草小孩,因为它的身形跟小孩子差不多。
两个女生脸如死灰,早将刚才的口舌之争抛之脑后了。她们瞠目结舌地凝视着渐行渐近的小稻草人,惶恐地退后了几步。当然,此刻我的心情也和她们差不多。
稻草小人慢慢走近我们,突然,它说话了。
“哥哥,姐姐,你们是谁?”
我们不敢回答。当它再走近些时,我们突然松了一口气,紧悬的心脏也平稳地落回原地。那是个小孩。我是说,人类的小孩。而且,有一个可爱的脸蛋,大概六七岁的模样。
“小朋友,你好呀。”我打招呼。
“哥哥,你好。”可爱的小妹妹走到了跟前,那招人喜欢的脸蛋真令人想抱她起来狠狠亲一口。
我又问:“你穿的是什么呀?”
“这个是用稻草做成的雨衣。”
怪不得远望的时候像稻草人呢,我们顿时恍然大悟,也为自己的大惊小怪而感到可笑。一放松下来,夏早安和程美妮两个女生便欢喜地跑过去,又是亲小妹妹的脸蛋,又是摸她的头发,完全把她当成可爱的洋娃娃了。
程美妮更是一副恨不得把她买回家的模样:“哇,好萌!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豆豆!”豆豆眨着大眼睛回答。被两位姐姐又摸又亲的,她有点招架不住,眼眶有些湿润了。
我赶紧替她解围,把两个貌似女魔头的家伙拉开:“豆豆,你是住在稻草村里的吗?”
“嗯嗯。”她点点头。
“你能带我们进村吗?”
“好的。”小孩子的声音永远有如天籁般动听,豆豆拉起我的手,“哥哥,这边走。”
我们朝着阳光的方向前进。但阳光的背后,将是黑暗的无人预知的罪恶。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终于站在山坡上,看见了稻草村的全貌。
这是个小山村,房屋零零落落地散布在山坡和田地之间。一片片的水田整整齐齐地分布在空旷的地方,稻子已经被收割,满地是金黄的碎叶和一些遗留的稻穗。这是如同画境一般的江南水乡美景,宁静、美好,同时,也充满诡异。
放眼望去,村子里站立着许多僵直的身影。它们张开双臂,戴着破草帽,一动不动。鸟儿从稻田上空仓皇地飞过,不敢作片刻的停留。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些都是稻草人,可是它们数目多得惊人,一块稻田至少有三四个稻草人在驻守,而且那些稻草人做得跟真人的身形差不多,脑袋、胳膊、脚都十分齐全,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跟豆豆一样穿着蓑衣的村民呢。
这儿真是名副其实的稻草村。
我想,这么多的稻草人一部分是为了驱赶破坏稻田的鸟雀,一部分应该是这个村子的传统吧。
我环顾了一下山村四周的环境。山村四面被茂密的山林所围绕,跟平常课文里所说的“深山老林”相差无几。静谧笼罩着整片山林,阴暗深处仿佛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一条小河缓缓地流过山村,不知将要去何方。远处,一架很大的水车耸立在田野上。
水车?这个词好像在我脑中突然敲响了丧钟一般,那封邀请函上不就是有与水车有关的内容吗?会不会说的就是这个呢?无论如何,我觉得应该确认一下。
“对不起,我先去水车那边看看。”我说。
其他人都困惑地看着我跑开,偏偏程美妮追了上来。
“你跟来干嘛呢?”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I will follow you forever!”
我差点儿摔倒在路上,女生果然是最无解的动物。
我们沿着小路跑向水车的地方,途中经过两个在树下下棋的村民。他们看了我们一眼,又继续聚精会神地下那盘棋。我们很快跑到了水车边。水车在慢慢地旋转,我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异常的情况。
是不是我想太多了?
“我们回去吧。”我和程美妮在入村的路上与大家会合。豆豆在前面带路,把我们带去村子里唯一的旅店,黄百万就是在那家旅店订好了房间。不过,距离计划好的时间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还没到旅店,便有个低沉的声音从一扇木门后面传出来:“豆豆。”
小女孩欢快地跑了过去:“爷爷!爷爷!”
原来是豆豆的爷爷。我们走近几步,只看到门边留着一抹影子,看不见老人的脸。他站在门口,依然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问:“豆豆,这些人是谁?”
“是村子里的客人,我要带他们到张伯的旅店去。”
“哦。”老人似乎在思考,但沉默了几秒后也没说什么。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那是你爷爷哦。”夏早安的问题跟废话差不多。
豆豆骄傲地仰起可爱的下巴:“是呀,我爷爷是这里的村长呢!”
“这么说,那个老家伙就是决定将土地卖给谁的人啰?”黄百万歪斜的嘴角停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说谁老家伙呢,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程美妮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黄百万毫不认输地回瞪她,扭动着肥胖的身体故意从她身边挤过去。
再走了一会儿,突然有个人影从前面的小路跑了出来。那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村民,他正往我们这边看,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回头喊着:“来了!来了!真的来了!”
他指着我们,像是把我们当成了入侵者。我们茫然呆怔,尚未搞清楚状况,突然一大群村民冲了出来,气势冲冲地朝我们跑来。我们面面相觑,村民们迅速把我们包围住,每个人都是一脸的阴沉,不怀好意的眼神直看得人手心冒汗。
“把这些人带到狐妖大人的面前!”
我们被带到一所大宅里。许多村民正虔诚地守候在庭院中,他们脸上充斥着畏惧的神情,环视着被簇拥而来的我们。气氛紧张得令人无法呼吸。我们猜不透这些村民要做什么,只能诚惶诚恐地缩成一团。只见大宅门口站着两个侍从一样的村民,一言不发。他们的身后是大门敞开的里屋,今天天气晴朗,阳光强烈,但屋子里却出奇的幽暗,黑影晃动,并不时飘出浓浓的檀香。
“他们要对我们怎么样?”夏早安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慌,悄悄问我。
我摇摇头。我和她处于同样的困境,也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有个人从里屋走了出来,这是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年过五旬,有张贫血似的病态的脸。他走到门口,看了看我们,神圣地宣布:“狐妖大人有命,让你们进去拜见。”
我们踌躇着不敢动,但那个男人手一挥,随即便有几个村民半押半推地把我们送进了里屋,紧接着大门关上了,屋子里萎靡的光线顿时掩去了大半。空气骤然凝重起来,檀香的味道浓得令人难受。
怎么回事呢?我们几个脸上带着相同的疑问,却不敢说出声。
屋子里看不到有其他人。突然,从檀木屏风后面传出一个飘渺的声音:“坐下。”声量不大,却具有令人不能抗拒的魔力。我们顺从地坐到地上的四个坐垫上。
“你们终于来了。”她仿佛未卜先知,语气的末尾隐约带着得意的笑声。
“你知道我们来?”黄百万紧张地问。
“当然,我是狐妖大人,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那个声音沉着地回答。
“那你叫我们进来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在跟我耍把戏,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句话,令我们既困惑又不安。
我们耍什么把戏了吗?我们才刚刚到这里呀。
仿佛看穿了我们的心思,屏风后面的狐妖继续说:“看来你们还不知错,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法力。”跟在这句话后面的是一连串喃喃的念咒声。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我的额头直冒汗,后背发凉。
狐妖要使出什么法力呀?
沉默的屋子里,只听到远处传来好像号角一样的声音。那声音持续了约莫一分钟,随后,念咒停止,接着是一阵短暂的笑声。这笑声充斥了整间屋子,仿佛狐妖无处不在似的。
持续了几秒的死寂,黄百万突然大声打破这种沉默:“喂!别装神弄鬼了!”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不屑一顾,但语气里却透出显而易见的畏惧:“什么法力?哈哈哈,我怎么什么也没见到?”
我们担忧地看向他。不管狐妖是真是假,他这种傲慢的待人态度实在不值得提倡。只听檀木屏风后面传来低低的阴笑,像是回应他的讥讽一般。
“跟我耍把戏的人就是你吧。”狐妖说。
“你说什么呢?我耍把戏?”
“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把邀请函给了别人吧,而那个坐在最边上的女生就是你女儿的替代者。”
狐妖说得没错,夏早安正是代替黄百万的女儿前来的。然而,狐妖是怎么知道的呢?但细想之下,如果事先早有预谋,也不足为奇。
狐妖继续说:“你们不是要看我的法力吗?告诉你们,我刚刚已经施法将邀请函取了回来。最边上的那个女生,现在请查看一下,你身上是否还有邀请函?”
这是对夏早安说的。我赶紧提醒她,看看背包里的邀请函还在不在。结果,她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不可置信地朝我张开O型嘴:“不见了,我的邀请函不见了!”
“怎么可能?我上火车之前还明明看到在你的背包里呀?”我抢过背包,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结果依旧是找不到。
这就奇怪了,上火车时还在背包里的邀请函,中途应该没有被偷走的机会才对。我左思右想,慢慢回忆着来时的情形,企图找出邀请函消失之谜。突然,狐妖又说话了。
“你们的邀请函我已经把它送回到了收信人那里。”
“收信人,你说的是我女儿?”黄百万急切地问。
狐妖低低地笑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次我要施展的法力不只是取走邀请函这么简单,而是千里杀人!”
“千里杀人?”我们同时惊呼。
“无论那个人躲到多远,即使是千里之外,我也能要了她的命!”
“你派人把我女儿给杀了?”黄百万的身子发颤,脸色惨白。
狐妖笑道:“你真以为是这样吗?你们似乎对我的法力仍有所质疑,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们还会见识到我的厉害的。现在,你去替你的女儿收尸吧,她就在水车那里。”
听到这话,我们吃惊地相互对望。
“你是说,黄明珠的尸体就在这个村子里?”我急切地问,狐妖却没有回答。檀木屏风突然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把我们吓得不轻,而屏风后根本没有人。
“消失了!”夏早安和程美妮指着屏风上方的那团空气,瞪大美丽的眼睛。
且不管狐妖是如何从我们面前凭空消失的,现在的重点是,黄明珠……
黄百万绝望地大喊一声“珠女”,然后冲出大宅。
门外等候的村民们略显惊恐地看着我们从屋子里冲出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我跑到刚才出来喊话的那个男人面前,心急如焚地说道:“水车!快带我们去水车那里!”
“水……水车?”男人有些慌张,但很快平静下来,跑在前面,“跟我来!”
我们紧随其后。其他村民犹豫片刻,也一同跟着过来。
那架水车进村前,我和程美妮就去查看过,当时,没有任何异常。难道一眨眼的工夫,黄明珠的尸体就出现在那里了?不可能吧!
水车位于村子里的小河上,从大宅出来,往左走五百公尺,下了斜路,就能看见那架高大的水车。它正在缓慢地转动,构成这个小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小河边有许多菜田,此时正有一个村民在菜田里工作,而通往水车那条路的树下,那两个村民还在下象棋。看见一大群人往这边跑过来,下棋的村民正摸不着头脑。
“出事了!”有人大喊。
纷杂的脚步潮水般涌向水车。跑到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猛地停住脚步,跟在后面的人群随即戛然而止。我和程美妮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水车卷起的水花四溅在半空中,耀眼的太阳热烈地散发出刺目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夏日植物的香气中显得格外突兀。一具尸体随着水车的转动而转动,她的眼睛被挖掉了,但熟识她的人仍可以辨认出来。
黄百万两脚一软,瘫倒在地。
“珠女!我的珠女!你死得好惨啊!”
这悲痛欲绝的哀嚎流露出一个男人的父爱。
“怎么会这样?”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两眼呆滞,嘴巴嗫嚅着,像是受到了大的震撼,“跟那次一样,一样啊!”
那次?我对他口中的这个词十分有兴趣,莫非他说的是四年前的案子?
只见男人僵硬地回过身,用如同做梦一般的声音大声宣布:“显灵啦!显灵啦!狐妖大人显灵啦!”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咒似的,诚惶诚恐的村民们立刻跪倒在地,朝天参拜,震耳欲聋的声音刺破云霄。
“狐妖大人万岁!狐妖大人万岁!”
“米卡卡,好恐怖哦。”程美妮紧张地抓住我的手臂,她那淡蓝的眼睛充满恐惧。
而夏早安呢,一如她平时的作风,见到死人,又吓晕了。在她醒来之前——这段时间我先让程美妮照看她,我自己去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期望能找到脚印或者别的痕迹。
结果,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