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件事以后再说。”我得救似的向齐木道别,跑下楼去。假如我能在此刻回一回头,便能发现身后那个英俊的男生突然散发出冷酷的气息,栖息在他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地消失,所有的肌肉线条变得冷冰冰。
我跑到旅店门口:“豆豆,什么事呀?”
“大哥哥!”豆豆眨着葡萄一样漂亮的大眼睛,“我爷爷有些话要跟你说。”
“欸?”我很奇怪,村长要跟我说什么呀。
“是关于今天命案的事情啦。大哥哥,快跟我来。”豆豆用她的小手拉着我,我们很快来到了她家的院子里。
“你爸爸和妈妈呢?”我问道。
“他们出去打工了,每年到春节才回家,我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豆豆说着把我拉进屋子里。房间里的摆设跟大多农村的屋子差不多,豆豆叫了几声爷爷,回答的声音却是从屋外传过来的。
豆豆跑到窗口:“爷爷,大哥哥来了。”
我也忙走过去问:“村长,您要跟我说什么?”
屋外小小的菜田里,村长正弯低腰,慢条斯理地摘菜。由于他背着我,所以依旧没看到他的脸。他用慢悠悠的声调说:“孩子,今天下午的命案我已经听说了。”说着,他咳嗽了两声,拍了拍后背,继续说,“我想,我知道凶手是怎么避开别人而把尸体运到水车上的。”
“哦?”我的兴趣一下子起来了,“是怎么样呀?”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对此充满了好奇。
“是水路!”村长低沉而有力地说,“凶手是利用小河把尸体运到水车上的。这样一来,别人没有看到凶手的出现也就不足为怪了。”
和爱迪生的推理一模一样。“村长你好犀利,跟我朋友推理的一样呀。”我脱口而出。
村长像是吃了一惊,挺直了腰板,但却始终没有回过头,他沉吟着说:“看来你的朋友是个厉害的角色。”
其实,村长你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吧。我大起胆子问道:“村长,你为什么不相信狐妖是真的呢?这里的很多村民都相信狐妖是真的呀,难道你没有见识过狐妖的法术?”
“不,我见过。”村长回答道。
“那你一定是看穿了她的把戏。告诉我,她的那些把戏是怎么样的?”我心急地追问。村长却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孩子,你错了,狐妖是真的。”
“可是……你明明不相信啊……”事情峰回路转,一时半刻我不知所措。
“我不是不相信。”村长仿佛在叹气,鼓起勇气说出后面的话,“我是不敢相信。明明死去的人居然又活过来了……”
“可是,这也许是个圈套。那个自称狐妖的女生是假的也说不定啊。”
“不,是真的!那女孩就是四年前的那个人!”村长的语气无比肯定。
“村长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因为当年那六个学生就是来我家旅店住的,我当然记得,也不会认错他们!我虽然老了,但是脑子还没退化。”
“你家的旅店?”我疑惑地看了一下屋子周围。
这只是普通的农舍,怎么能说是旅店呢?
村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你们住的那家旅店原先就是我开的。”
“啊!”原来是这样。
“那件事情后,老张就把我的旅店买了下来。”
嗯,这又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过,村长之后的话令这件事情更加有趣起来。他说:“那个老张呀,很奇怪。他原先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平时生活都要靠别人接济,但四年前的某一天,他像是突然发了财,居然有能力将我的旅店买下来,并且花大价钱翻修成现在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的确很可疑。
村长又弯下腰去摘菜。他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孩子,你要小心那个老张。”
我的神经一下绷紧了,莫非老张和四年前的命案有关?
就在这时,有人叫了我一声。我转头一看,只见Doctor马就站在不远处。
我讶异地走过去:“Doctor马,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才过来的吗?”
“嗯,提前来的。本来是和孟劲大叔一起过来的,刚好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就有稻草村的人前来报警。”
那是安小宝。得知他平安无事地归来,我也松了一口气。
“那孟劲大叔呢?”我朝她身后看了看。
于是,Doctor马将他们路上的惊险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原来他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山坡崩塌,好在她和安小宝走在最前面,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所以才逃过一劫。随他们而来的李警官被溅了一身泥浆,但幸运的是除了狼狈一点外倒没受什么伤。而孟劲大叔落后得太远,被拦在了村外,所以他现在已经回市里去寻找支援了。
我为他们擦了一把汗:“幸亏没有人受伤!”这是实话。
随即,我突然意识到山路被封,那就意味着稻草村已经完完全全和外界隔绝了,成了一个巨大的密室。这里连电话和手机也不起作用,要是再出什么命案,只能坐以待毙!
“我刚刚已经检查完尸体了。”Doctor马跟我说,“初步推断,尸体的死亡时间在五六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今天中午十二点钟到两点钟之间。”
那个时间段我们仍在火车上,也就是说,凶手比我们先一步到了稻草村,处理了尸体。这个推断为头罩怪人洗脱了嫌疑,因为他当时就和我们在火车上。不,我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凶手在火车上杀死了黄明珠,比我们提前来到稻草村处理了尸体。
“那还有什么发现吗?”我问。
Doctor马很快回答:“死者是被勒死的,有明显的勒死症状。而且,在她口腔里还有哥罗芳的成分。这说明,她先被人迷晕,再勒死的。”
“凶手既然要勒死她,为什么还要先弄晕她?”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也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Doctor马想了一会儿放弃了,“对了,你见到狐妖了吗?”
“没有。”我知道Doctor马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弄清狐妖的真假问题,于是就将自己和村长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听后果然也很惊讶。
“这么说,狐妖真的是死去的那个女生?难道她没死?”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紧闭的双唇终于张开了,“这不可能,当年我明明检验的就是她的尸体,她不可能活着!”
“可村长……”
“也许是认错了吧。他都这么老了,而且事情又过去了四年,他应该不认得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生才对。”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DNA鉴定。”Doctor马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搞清楚这个谜团,咬紧牙关说道,“我想,当年的检验报告还在鉴证科那里,只要取到狐妖的头发或者别的什么,就可以和当年血液里的DNA做比对。我就不相信,狐妖有本事逃得过科学的鉴证。”
“可是,这很难办得到吧?狐妖不会轻易让人靠近呀。她的大宅里经常有村民把守着呢。”
我们一路聊着回到了旅馆。刚进门就遇到了正准备去泡温泉的穆晓。这两人对视了半秒,最后抱着脸盆的穆晓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马小玲呀?”
Doctor马惊喜地指着穆晓:“你是穆晓!好久不见了!”
“对啊!”穆晓稍带几分笨拙地点着头,脸都红了。
这两个久别重逢的故人,感性地相互拥抱了一下。随后,我便介绍她认识旅店里的其他租客。
晚饭的时候,Doctor马告诉我,她和穆晓曾经是医大的同学,可是大三的时候,家境贫困的穆晓无法再支付高额的大学学费,只得中途辍学。听说,穆晓在医大的成绩名列前茅,要不是父亲突然生了重病,他会继续读下去。
“或许会跟我一样,成为一位法医。想当年,我们三个人曾经一同约定过,要消灭世上所有的罪恶……”说及此,Doctor马突然停顿,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睫毛下扯开大团忧伤的阴影。
我注意到她悲伤的神色,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时,穆晓扶着黄百万走下楼梯。他们还没就座,老张就从门外走进来,对我们说:“狐妖大人要接见你们。”
“正好,我也想去会会她!”坐在我们旁边的李警官率先气冲冲地回答道。他冲了好久的澡,才把身上的泥浆洗干净,正是满心的怒火没处发泄的时候,“装神弄鬼!有本事叫狐妖接住我的子弹!”他拍拍腰间的手枪,霍地站起来,一副等不及就要跟狐妖算账的阵势。
“那我们一起去吧。”
此时,狐妖的大宅比下午更加阴森幽暗。屋里没有开电灯,只是点了几盏油灯。窗户外头漆黑一片,风吹过竹林发出细碎的声响。狐妖依旧躲在檀木屏风后。
我们刚进来坐下,她便笑道:“怎么样?我的千里杀人过瘾吧?”她仿佛把这当作了游戏。
身体虚弱的黄百万此时用尽力气,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珠女,为什么?”他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似要扑过去把狐妖干掉。然而,他却没有后续的动作,只是坐着大声质问。
毕竟,在没弄清狐妖的虚实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狐妖的声音从屏风后幽幽传来,音节都透着寒气。她嘲笑似的反问,“杀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诚然,大多谋杀案都存在杀人动机,不外乎情杀、仇杀、为钱杀人……但这不代表杀人就必须存在动机。试想一下,轰动全国的幼儿园血案中,那些惨遭毒手的小朋友又触犯了凶手的哪根神经?
没有人出声。大家沉思着,众人的脸色在油灯暗淡的光线中显得尤为凝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在我旁边的Doctor马向前倾了倾身子,鼓起勇气问:“你真的是狐妖?”
“哈哈!”屏风后面又发出了笑声,她说,“看来,你们还在怀疑我的能力。那就让你们再见识一次好了。”
“你不会又想杀人吧?”自从下午见识狐妖所谓的“法力”之后,就出人命了。所以,也难怪夏早安此时一脸惊恐,想要夺门而逃似的。
我们的心也绷紧了,大家屏住呼吸,面面相觑,气氛沉重得似要把我们的肩膀也压断。
“放心,我的法力不仅仅是杀人,我还能预知过去与未来。”屏风后面的声音说。
“预知未来?How?”程美妮表现得比夏早安更大胆,好像丝毫不担心自己成为第二个受害者似的。
“老张,进来。”
听到狐妖的命令,一直守候在屋外的老张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
“把屏风撤走。”
此话一出,我们所有人都紧张地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缓缓移开的屏风后方,内心涌出一股无法自控的兴奋与恐惧。狐妖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终于,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出现在大家的面前,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和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唯一让人感到邪意的是她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仿佛要看穿我们内心所有的想法一般。
“是……是你?”Doctor马大吃一惊,脸色苍白,“你真是唐紫云?”
“这是问题吗?”狐妖诡异一笑,“答案已经在你心里了,难道不是吗?马小玲。”
Doctor马惊得身子一颤:“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无所不知。”狐妖轻眯起眼睛,不知她是否在看人,她淡然地说道,“我说过,我知道你们的一切,包括你们的过去和未来。你们这些人在心里其实还在怀疑我的法力,不是吗?”
这话不假,可在场没人吭声。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只见狐妖细声对老张吩咐着什么,然后他立刻离开了屋子。不一会儿,他带着七个信封回来了。
“请在白纸上写出一个名词,”狐妖对我们说,“然后把它装进信封里。我会根据你们写下的字测出来你们的过去与未来。”
“名词?什么样的名词?”我问。
“人名,日期,或者别的物件,只要是名词,就可以。”
“无论多少字?”
“嗯,无论多少字。记住一点,必须是名词,而且是你们心中所期望的东西。而且我不需要打开信封就能知道你们写的是什么词。”
“真的啊?那我要试试!”夏早安跃跃欲试,好像准备要写下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似的。
对狐妖的话,我满腹疑惑。真能不拆开信封就能看到我们写的字?这不可能吧?除非使用了某种诡计……
我仔细检查了一下信封。纸很厚,绝不是可以用肉眼看穿的,里面也没有夹层。总之,初步看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信封,白纸也是如此。而写字用的笔,都是我们自备的,在这方面不可能动手脚。那么,可能在周围装上针孔摄像头什么的,能够偷看我们写下的字。想到这一点,我尽量用手捂住我写的字。大家也意识到这一点,写字的时候都特别小心。
写完之后,我们把白纸折后放进信封里。我故意折了几层,用胶水封好信封。老张把它们交上去,一封封整齐地摆在狐妖面前的地板上。
“你出去吧。”狐妖冷冷地摆摆手,老张没说什么,就退出了屋子。
“那么,现在开始。”她的目光逐个停留在我们身上。她没有看信封,但也许偷偷瞟了一眼也说不定。她的嘴巴终于动了,目光停在了黄百万的身上。
“黄百万,你写的是一个日期,10月26号。在这一天,你将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一切。”
“你……你怎么知道?”黄百万瞪圆了眼睛问。
狐妖继续说:“但是,10月26号这天也是你最害怕的一天,因为就在这一天……”
狐妖冷冷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得黄百万全身僵硬,他原先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白了。狐妖还要继续说下去,黄百万突然喝道:“别说了!别说了!”
狐妖微微一笑:“我会尊重你的意见。看来你并不希望我揭露你的过去,那么,就跳过你的好了。”
狐妖拆开黄百万的信封,抽出里面的白纸,将它放到烛火上,等它烧完后,才接着预测下一个——Doctor马。
“马小玲,你写的是一个人名,伊天敬。”
Doctor马同样不敢置信地看着狐妖:“你知道他?”
“当然,他是你日夜挂念的人,你们从大学时就认识,深爱对方。可是,他却在一次车祸中死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所以直到现在还忘不了他。”说到这里,狐妖的语气也带着些悲哀,似乎受到了感染。
Doctor马哭了,泪光闪闪。
这一次,狐妖又说对了。而她依旧将猜对的白纸放到烛火上烧掉。虽然我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用意。